“叮”一声, 长箭射飞了剑柄,剑身堪堪从沐晚晴鬓角划过,一缕头发飘飘荡荡落地。
就差一点点, 她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这凶险万分的一幕深深刺痛了沐二爷夫妻的眼睛,沐二夫人双腿一软,软倒在地。“晴儿。”
沐晚晴下意识的摸摸鬓角, 不疼,没流血。“没事, 还活着。”
但, 她彻底被激怒了, 眼中怒火翻滚,居然对她痛下杀手, 要不是命大……不是,应该是有人救了她。
她抬起头看过去。
一个黑衣男子手持红樱枪骑马而来, 阳光打在他身上,如披了一层金光, 光芒万丈。
一杆红樱枪飞挑向褐衣男人,气势如虹。
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注1
褐衣男人武器已经脱手,只能疯狂躲避, 但不管他怎么逃都逃不出□□的范围,□□灵活如蛇, 刺中褐衣男人左肋, 男人只觉得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翻倒在地。
不等他挣扎爬起来, 红樱□□矛头对准他的胸口。
眼见□□就要捅下来, 褐衣男人的脸色发白, 汗珠狂流,肝胆欲裂。
他不及细想,急急的亮出身份,“敢问来者是谁?我是五皇子的侍卫,姓江。”
黑衣男子的动作一顿,“五皇子的人?有什么凭证?“
为了活命,江侍卫已经顾不上泄露机密的后果,从怀里拿出一件令牌,正是五皇子府的标记。
黑衣男子拿着令牌看了两眼,微微蹙眉,“按照朝庭规矩,没有皇上的旨意,皇子不得出京。”
当然,这也包括皇子府里的人。
这也是江侍卫一行人乔装打扮秘密行事的原因之一,不能泄露身份。
江侍卫脑子转的飞快,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说辞,“我们是回老家探亲,无意中听到这些流放犯大放厥词,对朝庭对君王心有怨恨,大有造反之意,所以我才……呕。“
忽然被涂了一脸粪,尤其是大张的嘴里被塞满了。
始作俑者还一本正经的打量,“这么脏的嘴跟马粪很配。”
该!曾大人他们都有些幸灾乐祸,居然当面诬陷他们,欲置他们死地,着实可恨。
江侍卫扣着喉咙,一阵狂呕,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他被恶心坏了,横眼瞪过去,“你这个小贱人……”
沐晚晴捡起路边的石头扔过去,很随意,但目标精准。“啪。”
江侍卫被砸中胸口,疼的直吸气,下意识的看向同伴们。
但同伴们都站的远远的,完全没有为他而战的意愿。
他的心口发凉,这就是出尔反尔的下场?
他们怎么就不理解他的苦心呢?沐晚晴这个人鬼计多端,心思深沉,不趁早除去,总有一天会成为心腹大患。
杜少煊转过头,随意打量了两眼,“你是何人?”
沐晚晴定晴一看,黑衣男子出乎意料的年轻,未及弱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英姿勃发,面如冠玉,整个人如出鞘的剑,锐气十足。
虽然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凛然的气势。
□□的骏马威风凛凛,长鬃飞扬,神峻异常。
军伍之人,地位不低,武功高强,这就是沐晚晴对他第一印象的标签。
“沐晚晴,前户部侍郎的倒霉侄女,流放犯人。”
她大大方方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位公子,这狗东西带着手下杀烧掳掠,连流放的女犯人都不肯放过,说什么,天下的女人都该是他的,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都不会说出这么卑鄙无耻的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神情古怪到了极点,她在说啥?
侍卫们是吓傻了,目瞪口呆,何时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分明是无中生有!
而沐家人很淡定,早就习惯了她这种套路,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们受的苦,终于轮到别人了,哈哈哈。
沐晚晴指着地上懵逼的江侍卫,他能胡说八道,她为什么不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他,一个皇子府的侍卫,居然比皇帝还威风,真是骇人听闻,这皇权已经旁落江家了?”
杜少煊的俊脸出现一丝龟裂,一寸寸的裂开,这姑娘……太勇了!
江侍卫浑身血液直往脑门冲,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完了,这是要抄家灭族的罪。
他气极败坏的怒吼,“你胡说八道。”
“不是?那就是你主子已经登基称帝了?”沐晚晴一脸的迷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哎哟喂,新皇登基通常都会大赫天下,我们是不是也能得到特赫,不用去边关……”
她越说越离谱,偏偏字字句句踩在要害处,如在刀尖跳舞。
江侍卫的脸色难看的像家里死了人,这女孩子的嘴怎么比那些朝庭老狐狸还要狠辣?
要是传出去,他们全家还能活命吗?
不不,不仅要搞死他全家的节奏,还要带上五皇子全家!
狠,太狠了。
“住口,你知不知道这话会害死多少人?”
沐晚晴哈哈大笑,“原来,你们的命就是命,我们就是随意凌/辱肆杀的贱命,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刺杀她时,怎么就那么肆无忌惮?
只许他杀人,却不许她们反抗?凭什么呀?
江侍卫跟她争不过,心一横转向黑衣男子,“这位公子,这些都是被朝庭流放的罪人,他们的话不可信,我家主子最喜欢交朋友了,如果有我举荐,你这样的人物自然能入五皇子的青眼。”
杜少煊有些意外,“所以呢?”
江侍卫只当有戏,激动万分的指着沐晚晴以及其他人,“这些人大逆不道,不敬朝庭不敬皇室,应该全都诛杀,永绝后患。”
刚才还暗搓搓的搞事情,这会儿都摆到明面上了。
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让这些人活着,就是一大隐患。
他连押送官差都不肯放过,可见有多心狠手辣。
被他点到的人都变了脸色,又气又怒,恨不得暴揍他一顿。
曾大人面色焦灼,“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朝庭官差……”
在江侍卫眼里,低贱的官差算什么,死就死了。
“你们已经被这个妖女策反了,全都该死。”江侍卫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极力蛊惑,“这位公子,你想成为皇子府的坐上宾吗?想的话,就替主子除掉这些麻烦…”
他是打不过,但,可以借助皇子府的势力拉拢人家,让对方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想。”
“呃呃,你说什么?”江侍卫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耳朵,这世上谁能拒绝一个皇子伸出的橄榄枝?
杜少煊利落的跃下骏马,神色难掩厌弃,“视百姓如草芥,看来这种事你平时干多了,不配为人。”
沐晚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的三观正常,正义感十足,万幸。
“这位公子,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见的侠士,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杜少煊不耐烦的打断,“以身相许,不要。”
这种事情见多了,他真的很烦!
“请您不要掺和进这种破事,早早离开……”同一时间,沐晚晴的话说出口,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错愕。
“咳咳。”沐晚晴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公子,我还是个孩子,你想啥呢?”十三岁的孩子,没毛病。
画风骤变。
杜少煊会意错了意,气氛有些尴尬。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行黑衣骑士疾速驰来,大家的神经又一次绷紧,又是什么人?
黑衣骑士们齐齐勒马下来,动作整齐划一的向杜少煊行礼,“主子。”
杜少煊微微颌首,自有一股不怒之威。
令行禁止,训练有素,那是军中的规矩。
最前面的骑士忧心忡忡,“主子,您下次别跑的那么快,太危险了。”
主子的神骏跑的太快,大家都追不上,愁。
杜少煊摆了摆手,神色淡然自若,“我自有分寸。”
手下们叹气,跟着一个太有主见的主子,还能怎么办?
江侍卫呆呆的看着黑衣男子,脑子转的飞快,他有这么一群手下,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但到底是谁?
他难道不知道得罪皇子的后果吗?
而沐晚晴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神色慌乱的沐子昂,沐子昂看到家人安然无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眶瞬间红了,泪流满面。
他以为,来不及了!
沐晚晴抿了抿嘴唇,“公子,我有几句话要说。”
杜少煊看了过来,神色恢复自如了,“说。“
沐晚晴用手指了指江侍卫一行人,“这些人交给我处置,您就赶路去吧,今天的事情绝不会泄露半分,我保证。”
她是一番好意,不想让他卷进来。
她是避无可避,不反击就得死,但人家只是路过。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是军伍之人,得罪了一个皇子对他影响太大,说不定有杀身灭族之祸。
人家救了她,她可不能害了人家。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杜少煊都听懂了,有些惊讶,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还没及笄,但心思缜密,不失善良温厚,恩怨分明。
“你打算怎么处置?”
沐晚晴微微凝神,思索了半响,“他要我的命,我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子,所以,我不要他抵命,就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吧。”
话音未落,她捡起长剑利落的刺下去,嗖嗖几下。
“啊啊啊。”
剑起剑落,江侍卫的手脚俱被废。
他一身武功尽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剑了。
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绝望。
他浑身疼痛,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啊。”
他身上又多了一个血窟窿,沐晚晴能动手就绝不瞎bb。
沐晚晴一脸的怕怕,“对不住,你吼的太大声,我心里害怕极了,手抖了,剑没拿稳。”
她很内疚的样子,“江侍卫,没戳痛你吧,你怎么就不躲呢?”
众人:……
江侍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说一套做一套,砍了人还说什么害怕。
md,来道雷电劈死她吧。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沐晚晴根本不理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至于你们……”
侍卫们看着血窟窿般的头目,又看看她手里的长剑,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几步,显然是被她的狠辣手段吓到了。
一名侍卫怂的不行,“我没想杀你,是江侍卫头脑发昏,是他个人行为。”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对,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发过誓的,我们没有伤害你一根头发。”
在江侍卫违背誓言时,他们心里就不舒服了,生怕誓言应验。
做人不讲信用,出尔反尔,谁服他?
如今,又怎么愿意被他牵连?自然是极力切割,撇清关系。
沐晚晴微微一笑,“目前有两个方案,一个,是让你们回京城,我让人往四处传扬今天的事情,包括你们发了誓又反悔。”
众人的脸发青,这姑娘是个狠角色,得罪了她会要命。
今天的事情不能摊在阳光下说,否则五皇子的名声全毁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至于那个誓的内容,五皇子知道拿他发誓,心里能舒服?
还违背了誓言……哎,不能想,不敢想。
“还有一个方案呢?”
沐晚晴大眼滴溜溜的转,灵动极了,“几位侍卫心地善良,见我们这一行人孤苦无依就决定护送我们一程,送我们到边关才回京。”
嗯,她需要几个车夫!需要打杂的!需要干活的!
众人:……
没有更骚的,只有最骚的,若问世间哪家操作最骚,就看沐三小姐。
没有她做不到的,只有她想不到的。
沐晚晴无视大家各异的表情,笑的更加和蔼可亲,“当然,我们也是懂礼之人,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空手而归。”
短短两句话,软硬兼施,恐吓威胁施恩,什么都用上了。
众侍卫交头结耳,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干了。
就当是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回去。
现在回去的话怎么回复?交不了差,还会引来猜忌。
沐三小姐可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打不过这位黑衣男子,灭不了口啊。
杜少煊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她才多大啊?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厉害了?
他提点了一句,“你就不怕他们在路上下黑手吗?”
沐晚晴这一回不敢赌人性,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我会写几份信给认识的商贩,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就让所有人陪我吧,我是个怕寂寞的人呢。”
看出来了,太闹腾。
她说的很大声,侍卫们都听到了,面面相视,心里发苦,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吧。
花样真多,玩不过。
杜少煊踢了江侍卫一脚,“这个人呢?”
江侍卫的心提了起来,为什么要让她来作主?她算哪根葱?
落在她手里,他就死定了。
“这位公子,你放我走吧,我保证不会生事。“
但这话谁都不信,连他的同伴都不信。
沐晚晴沉吟了半响,很是为难,“要不,放他走?”
她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吧?
她居然心慈手软放人一马?这可不像是沐三小姐。
杜少煊眼神奇特,“不能放虎归山。”
沐晚晴犯愁了,“那怎么办?杀人是不对的,官府才有资格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曾大人忽然出声了,“带上他去边关,给他戴上枷锁。”
沐晚晴不假思索的点头,“那就听您的。”
杀伐决断,跟冷酷无情只有一线之隔。
前者只会让人佩服,后者让人心生恐惧。
而,她拿捏着这个尺度,太松达不到效果,太过,只会适得其反。
江侍卫双手被制住,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就被拖走了。
沐晚晴长长吐出一口气,流露出后怕的表情,全然没有刚才的沉稳干练。
沐二爷夫妻见状,心疼坏了,一左一右围上去,哆嗦着嘴唇安抚她,“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了?别怕别怕,坏人被带走了。”
众人:……到底谁才是吓着的人?你们是不是眼瞎?
沐二夫人轻拍女儿的胳膊,“晴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快把我吓死了。”
这心脏还怦怦狂跳,有点喘不上气来。
沐子昂眼红红的走过来,“妹妹,下次还是你跑吧,你比我聪明多了。”
沐晚晴笑眯眯的安慰他,“二哥,你今天特别勇敢,临危不惧找来了帮手,救了大家呢。”
沐子昂嘴唇微抿,“其实,我很害怕。”
沐晚晴狠狠夸了一波,“明明害怕,还带着救兵回来,那更显得可贵啦,二哥,你真棒。”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沐子昂红了眼眶,心窝热乎乎的。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呢?
沐子诚摸摸妹妹的脑袋,暗暗发誓,要努力强大,努力成为家人的依靠。
不远处的曾大人嘴角抽了抽,她太会说话,太会哄人了。
杜少煊环视四周,翻身而起,坐上骏马,他的手下都跟随而上。
沐晚晴眼尖,一眼看到了,赶紧哒哒跑过来。
“公子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若他日公子有需要尽管来凉城找我,我愿替公子办三件事,但,不能违背朝庭法度,不能做违背良心,不能超出我能力范围。”
懂得感恩,又有底线,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凉城吗?杜少煊相信她此刻话里的真诚,眼中多了一丝暖意,“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告辞。”
说完这话,他轻挥马鞭,一群人策马奔腾而去。
……
客栈,曾大人包下一个院落,早早就将流放犯们安排妥当。
大家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都累的不行,只想安安静静的休想。
而江侍卫这会儿伤重昏迷,赶紧安排去找大夫。
唯独,看着留下来的侍卫们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们。
皇子府的侍卫走出去,比一般的四品官员还要体面。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
侍卫有些不耐烦,“怎么不说话?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不过,事先说好,我们可不听你的指挥。”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可是皇子府的人,身份不一般。
就算是远走避祸,也不可能听别人的。
曾大人头痛欲裂,他的官职确实不入流,“你们是沐三小姐留下的,自然是让她来安排。”
众侍卫面色不豫,说实话,他们是瞧不起眼前的衙役,要在以前都不带正眼看的。
但,让他们听一个女子安排,似乎也不体面。
曾大人不管从资历,还是背景,都压不住他们。
他索性将烫手山竽送出去,“去请沐三小姐过来一趟。”
二房正准备吃晚饭,听到曾大人的召唤,沐二爷主动陪女儿过来,
沐晚晴走到跟前,曾大人迫不及待的说道,“上次你还说人手不够,这些人都归你了。”
沐晚晴淡淡瞥了众侍卫一眼,不知怎么的,众侍卫不由自主的收起桀骜的一面。
她刀起刀落的凶残模样记忆犹新,是个狠人呐。
而且,她太有手段,把自家头领坑的不成样子。
不对,他们也被坑了。
“你们会四书五经吗?会写策论吗?会种地吗?会做生意吗?”
众侍卫嘴角直抽抽,“不会,但我们会武功。”
沐晚晴也不管他们怎么想,“那行,我需要两个贴身侍卫,一个月十两银子,包吃住,谁愿意?”
话音刚落,就有人抢先出声,“我。”
“我。”
两个侍卫自我介绍,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在府里也不怎么受重视,武功也不上不下,各方面都比较平庸。
他们每个月的月银是五两,沐晚晴出了双倍的价,自然是乐滋滋的报名。
有人懊恼,有人不屑,什么想法都有。
沐晚晴无所谓,“那就你们了。”
她要的是车夫,顺便帮着做些杂事,武功高不高不是重点,听话就行。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兴趣赚钱?出了京城到现在,我们已经赚了几千银子。”
谁会嫌钱少呢?侍卫们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赚钱?”
沐晚晴道出心中酝酿好久的计划。“我打算批一些货去边关贩卖,比如,边关稀缺的布匹药材,倒个手,翻个几倍是没问题。”
她之前是有这个计划,但人手不够。
官差们的主要任务是押送犯人,管理犯人,不能出纰漏。
而且,出门在外不太平,靠打劫为生的匪徒比比皆是,你做生意要么自身有一定的武力值,要么请镖局。
如今多了这些身手不错的侍卫,正好补上了这一块短板。
众侍卫相视一眼,商量了一会儿,一个叫沈永的侍卫做出回应,“这个可以,就是不知怎么个章程?“
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小生意赚点钱,也算不白跑一趟。
沐晚晴抿了抿嘴,“集资入股,我出四百两,占两成的股,曾大人,你和你的手下出八百两,占四成的股,沈永,你们也出八百两占四成,如何?”
二四四,三权分立,是最坚固的合作方式。
用利益绑定,才是长久之道。
曾大人和沈永迟疑了一下,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思来想去,讨论了半响,没有更好的方案。
都不想被对方压一头。
最后曾大人率先做出决定,“可以,三小姐的经商才能毋庸置疑,我相信你。”
两方都同意了,沈永侍卫一方不得不同意。
沐晚晴继续推动方案,“接下来组成一个三人决策组,所有的计划都由三人组安排决定,各方出一个人,有异议吗?”
“没有。”
这个很简单,曾大人和沈永被推举出来,再加上沐晚晴,就构成了三人组。
沐晚晴轻而易举就拿下了一定的话语权,挤身进决策层,但,这不是她的最终目标。
“既然有了决策组,那肯定要有一个总揽大局,在意见相左时做出最后决断的领导者,大家来推举吧。”
“我推举沈哥。”
“我推举曾哥。”
双方相持不下,都想推自己人上位。
沐晚晴并不掺和,拿着纸笔勾勾画画,自得其乐。
大家吵吵闹闹都没有争出一个输赢,曾大人一转头就见沐晚晴置身事外的模样,微微蹙眉。
“三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
沐晚晴抬起头,一双明眸如水,“我出了一张试题,全是关于生意方面的,题目非常简单,谁答的最好,谁就是领导者,这是最公平的,如何?”
一个侍卫跳出来,“你出的,你肯定答的最好,哪来的公平?”
“不不,我是当考官的。”沐晚晴将写满字的纸递过来,“是不敢?怕暴露不如女子的事实?”
“谁不敢了?考就考。”侍卫第一个将试题抢过去,随即石化了,揉了揉眼睛,又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
曾大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这叫简单?真是要命。
“三小姐,上面的题你都会?”
众人拿到题目全傻眼了,什么鸡兔同笼?看着就眼晕。
还有什么做一份贩卖货物的计划书,将整个过程都写出来。
头疼!
沐晚晴笑吟吟的道,“当然,很简单的,鸡兔同笼题出自《孙子算经》,考的是算术能力,如果一个人连算数都弄不清楚,还做什么生意?”
“这道题是让写一份计划书,考一个人的计划能力。”
“这表格是考一个人的统筹能力。”
“这道策论题是考一个人的协调组织能力。”
大家看的头皮发麻,妈呀,这是什么变态?怪不得一上来就问他们会什么?
策论题是考科举的士子该会的技能吧,他们是武人!
但是吧,也不能说沐晚晴故意为难人。
身为一个领导者,这些都是必备素质。
能力不够却居于高位,是一场灾难。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注(2)
曾大人想明白了这些,双手奉上笔,“三小姐,你来写,我们在一边看着。”
“这不公平……”还有人没想明白,被沈永瞪了回去,“不不,你来。”
沐晚晴拿起笔刷刷的写起来,一手小楷漂亮极了,流畅如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她就放下笔,“好了。”
看着她写的答题,大家惊为天人。
一份计划书详细明了,井井有条,怎么货比三家,怎么调查收集市场信息,去哪里弄货,怎么安排人手,尽显其强大的计划能力和超强的统筹能力。
最惊艳的是表格,什么流水账,出账,入账,利润计划表,最最繁琐的财会报表他们这些大老粗都能看懂。
沈永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和人的差别太大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奇才,比如眼前的沐三小姐。
沐氏一族居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要是账房的账本都这么清楚,大家都省事了,也不会被糊弄过去。”
曾大人彻底折服了,打死他也写不出这么完美的答案,他也不懂这些东西,“我推举沐三小姐当领导者,我服她,心服口服。”
他小能力是有的,但跟这种聪明顶绝的人物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也推举三小姐。”沈永也服气,别看她是个小姑娘,但有手段有心计,杀伐决断,样样不缺。
就这样,沐晚晴靠着一张试题,兵不血刃的拿到了最大的话语权。
能否让这些人一直服气,就要看她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利益,才是人和人交往的根本。
你不能带给别人好处,别人为什么要高看你一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注3
另一边,沐锦遥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冷暴/力。
族人如避瘟疫般避着她,还一脸的厌弃。
什么京城双姝之一,她昔日是那么风光,如今却差点害死他们全族人。
就连亲生父亲沐大爷也说了她几句。
沐锦遥红了眼眶,鼓励她力压全京城贵女的是他,如今骂她虚荣自私的也是他。
沐大夫人很心疼,“唉,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你以后就低调些,发也不要梳了,脸也不要洗……”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沐锦遥心里更难受了,她也觉得自己不对,是吧?
她晚上睡不着,随意乱转,却转到了沐家二房所住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下,举手想敲门,但动作僵了半响,还是收回了手,转身准备离开。
房门开了,沐晚晴头发披散倚在门上,打了个呵欠,“有事?”
沐锦遥眼睛红肿,“三妹妹,所有人都在怪我,我真的错了吗?”
她心里特别迷茫。
当初,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顺利嫁入高门,并没有伤害别人啊。
她说的含糊其词,但沐晚晴冰雪聪明,一听就懂了,“不是你的错,是五皇子的错,他妻妾无数还暗中觊觎你,见你落难就迫不及待的趁火打劫,实在龌蹉。”
“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胜过无数男人呢。”她非常欣赏这一点。
做人还是要有风骨的。
沐锦遥惊讶万分,但又觉得很正常,这像是三妹妹说的话,“只有你这么说,大家都怕五皇子的打击报复,还担心……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其实她能理解族人的心情。
“怕个鬼,谁敢害我,我就干翻他。”沐晚晴对皇权没有半点敬畏之心,皇子公主也好,皇帝也罢,都不是她效忠的人。
她是自由的,独立的,想成为最强的那个人,无须看任何人脸色,无须向谁低头。
沐锦遥呆呆的看着她,羡慕的不行,怎么会有人这么强大无畏?“你说,我的脸要是毁了……”
要是美貌不在,那些肮脏的算计就会消失吧。
不等她说完,沐晚晴就皱着眉头打断,“别犯傻,美丽是无罪的,不要轻易屈服,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听不听,那就是她的事。
每个人的路要靠自己走。
一语点醒梦中人,沐锦遥无神的眼中有了光彩,“我知道了,谢谢你,三妹妹。”
沐晚晴一早起来就趴在窗边看向外面,天气不错,可以预备起来了。
伙夫殷勤的送来吃食,“三小姐,早饭做好了,您快尝尝怎么样?”
一碗香喷喷的炖蛋,两个白白胖胖的糖包子,只有沐晚晴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其他人都吃大锅粥。
沐晚晴挖了一口蛋羹放进嘴里,点评道,“炖的火候正好,不老不嫩,就是稍微淡了一点。”
“糖包子暄软香甜,如果满分十分,这个可以给八分。”
伙夫喜笑颜开,如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是您教的好,沐二爷也在一边帮忙了。”
等伙夫走后,沐二爷欲言又止。
沐晚晴查觉到了,“爹,你想说什么?”
沐二爷支支吾吾了半响,“我……觉得做菜挺有意思的,我……想学。”
他经常给女儿打下手,看多了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沐晚晴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可以啊,我教你。”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一直当个厨娘,所以,一直在教伙夫,伙夫特别珍惜学习机会,每天苦练,进步神速。
沐二爷要学的话,那就一起呗。
“你不反对?”沐二爷意外极了,厨子在世人眼里是贱业,别人不怎么看得起。
“为什么要反对?”沐晚晴一脸的懵,“你喜欢就好。”
教她做菜的老师是国宴主厨,非常受人敬重,大领导都夸呢。
沐二爷看向妻子,“夫人。”
沐二夫人是最了解他的人,夫君一直被关在家里,活的迷茫压抑,难得有一件喜欢的事。
“我们现在也不是官员家属,不需要什么体面,你喜欢就去做,就是挺辛苦的,累了就歇歇。”
沐二爷感动的看着妻女,她们永远无条件的支持自己,这才是家人啊。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三小姐,我们要出发了。”
“马上过来。”
这一回,沐晚晴身边多了两个保镖,“张三,你来帮我驾车。”
她指着另一辆马车,“李四,你过去驾那辆马车。”
“是。”两人很听话。
这么一来,沐二爷夫妻就能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厢里休息了。
“大哥,二哥,你们轮流驾骡车吧。”
“行。”沐子诚兄弟俩还蛮开心的,可以轮流休息呢。
众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二房的小日子越过越好,现在都用上车夫。
正准备出发,两辆马车飞快的驰来,拦住他们的去路,“等一下,请问,这是京城沐家人吗?”
“是,有什么事吗?”
“请问,哪位是沐仲平沐二爷?”
沐二爷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我是。”
前面的马车夫停下马车,主动介绍自己,“我是陈家的管家,特意前来退婚。”
陈家?长子的岳家?沐二爷呆了呆,总算是来了。
他刚想说话,后一辆马车的帘子撩起,露出一张美丽而又哀愁的脸。
“这位是于家的四小姐。”
沐二爷懵了,脑子有点乱,于家四小姐是他给次子订的妻室。
怎么会跟着陈家的人出现在这里?
退婚不需要本人亲自到场啊。
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注1:诗句出自于唐代李贺的《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
注2:出自《周易·系辞下》
注3:最早出自先秦的《六韬引谚》
这一章发红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