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隔两日再次回到家中,林如海受到热情欢迎。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好,熏香、干净衣物也是早早齐备。
等收拾的干净清爽出来,热腾腾容易克化的食物早摆在桌子上,林蕴和林黛玉也在旁边。
“父亲辛苦,用些东西好好睡一觉,修养精神。”
许久不曾被两个女儿用这样关怀的视线注视,林如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
“无妨,在宫中并无不妥,吃过饭歇息片刻就是。”
“宫中怎么能比家里?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还是请个脉。”
到了林如海这个年纪,在古代算得上高龄,林蕴十分坚持。林黛玉也满眼担忧地劝慰。
“父亲在宫中不能回来,我们在家中亦十分担忧。让大夫看看,才好放心。”
两个女儿如此坚持,林如海心中温暖。
“好好,就听你们安排。”
用过饭喝过参汤,又等大夫来请脉,确认除了有些疲累并无不妥,姐妹两个才放心。
林如海含笑。
“早年虽然身体不好,但有南宫家调养,这几年亦格外注意,区区几日不妨事。”
“话虽这样说,小心总没错。父亲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
姐妹俩催着林如海点上安神香,正要退下,林安进来。
“老爷,外面传来消息,说忠顺亲王被皇上免去职务,派人送回王府去。”
宽去外衣的动作顿住,林如海重新穿好衣裳,眼神闪烁。
“皇上果然果断,如此一来忠顺王府便要沉寂了。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林蕴从屏风外进来。
“果然是忠顺王府躲在幕后?几次三番做些动作,真以为没有人发现,只是免去职务,叫他们捡了便宜。”
想到忠顺世子多次骚扰,林黛玉点头深以为然。
“这样的人高居亲王之位,着实可叹。”
看她们二人义愤填膺,林如海道。
“亲王被免去职务,可比官员被罢免严重许多。不过自有皇上定夺,咱们且先顾着眼下。”
眼下能有什么事?四月将近,最大的就是林蕴亲事。
姐妹两个回自己院子去,林如海小睡片刻,起来便准备婚事,还不忘写奏折告假。
皇帝看着奏折,知道林如海满脑子都是两个女儿,大手一挥准了。
林府上下忙忙碌碌,之前在外定制的各项嫁妆都在这几日收货,还有张灯结彩、准备宴请宾客等等,喜庆的氛围肉眼可见。
程夫人从飞云山庄赶来,也不往程府,直接在林府住下,以长辈身份帮忙操持。
“你爹爹原想来,但山庄里有些事,便叫我先过来。等你成亲时候,他和你大哥定赶过来。”
当年襁褓中的小团子,如今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马上就要变成别人家的,程夫人悲喜莫名,眼中泪光闪动。
林蕴挽着她胳膊撒娇。
“我只是成亲,又不是卖给别人,将来难道不能回家?更何况您早年也随着父亲东奔西走,便是去福建看我也容易。”
“说的是,嫁出去也是家里的姑娘。飞云山庄你的房间还留着,什么时候回去住几日,你大哥说了,你的房间谁都不许动。”
程夫人破涕为笑,十分欣慰。
不一时林黛玉过来,拿着单子请程夫人过目。
“当日流程都拟好,二哥哥背着姐姐出门。但二哥哥和父亲都在京城任职,恐怕不能送嫁。”
“早想到了,到时你们大哥哥过来,他去送嫁。且放心,即便没人送嫁,你姐夫也不敢欺负你姐姐。”
说说笑笑,程夫人擦擦眼睛,仍旧指挥着府中上下忙碌。
相比林府的热闹,忠顺王府说得上冷静。被皇帝亲自下令免去职务,即便没有禁足,他们父子也没脸出去见人。
忠顺亲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想些什么,忠顺世子带着酒在后花园酩酊大醉。
“林如海,陈林江!”
心中憋屈愤懑化为一声怒吼,手中喝空的酒壶被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响声变成碎片。
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想做的事情是没有做不到的,唯有这次,失败的彻底!
多年养成的自负使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更没有想过若发生意外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以至于此时此刻只能在这里喝酒。
美艳侍妾坐在旁边,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话。
“殿下切勿伤心,陛下不过是一时糊涂,您和王爷深受恩宠,想必过些日子皇上就会想通的。”
“想通?我看他分明就是对我们父子早已心存不满,借着这次的机会将我们手中权力收回去!”
从前仗着恩宠做的事情多了,一旦失去恩宠,就会不自觉往最坏的方向想。忠顺世子双眼通红,太阳穴上隐隐暴起青筋。
侍妾欲哭无泪,硬挤出笑容。
“哪儿的话,陛下不会如此对待王爷和殿下,肯定是您想多了……”
“啪!”
响亮耳光落在脸上,侍妾苍白着脸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懂个屁,男人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女人多嘴?滚!”
侍妾如蒙大赦,不敢抬头,逃命似的迅速离去。
忠顺世子心情愈发烦躁,猛然抬手掀翻桌子。
“都是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害得本世子沦落到如今地步!”
怒骂两声,踉踉跄跄往后院去。也不知走到哪个侍妾院落,踢门进去拥着倒在榻上。
不知何时睡着,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头痛欲裂。
“来人。”
捂着头叫两声,没听见回应,怒气上涌。
“来人,都是聋子?”
怒吼一声,却见床上趟着的女人已经没有声息,脖颈处有青色掐痕。
隐隐约约记得昨日喝酒,但酒后之事模糊想不起来,世子眉头紧锁,起身拿上自己衣物。
“晦气!”
边往外走边套上衣物,叫来心腹小厮。
“给她家里送几十两银子,就说发疾病死了。”
权贵之家,侍妾、婢女命如蝼蚁,随便几十两就能打发。小厮见怪不怪,探头看看,确认死亡的侍妾只是个出身奴婢的戏子,更不放在心上。
“是,过会子就叫人抬出去,然后给她家人五十两银子。”
忠顺世子不耐烦地挥手,随他安排。但一大早上便遇见这种晦气事,心中不悦,命人备马出去散心。
虽然被皇帝收回职务,但他还是亲王世子,该有的特权仍旧有。从王府出门纵马上街,跑了会子出口气才胸中舒畅,正思索去哪里用饭,远远瞧见前方许多人在搬东西,马车上隐约是个林字。
林!
只要看见这个字,忠顺世子心中怒火便不受控制上升,也不管是哪个林家,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
“驾!”
马吃痛,不管不顾往前狂奔,路旁行人仓皇逃窜破口大骂。
“长不长眼睛,什么人啊这是!”
“哎呦快跑!”
前方马车旁搬运装货的工人们听见动静偏头,见发疯的马冲来,个个惊的面无人色抱头鼠窜。
拉车的马受到惊吓,上面货物散落一地,将还没来得及搬上马车的货物被压的乱七八糟,工人们还在忙着躲避,全顾不上保护货物。
忠顺世子心情舒畅,笑得酣畅淋漓。
“本世子的马受惊,不是故意,赔你们银子。”
从怀中摸出个荷包,高高在上扔到为首工人脸上,大笑着纵马而去。
工人拿着荷包,脸色难看,转头看向身后。
“林总管,你看这?”
店门口站着的,正是林安。这些工人不认得忠顺世子,他可认识,脸色格外难看。
“这些都是给大姑娘陪嫁的器皿,为了避免划痕损伤特意存在店家。马车受到惊吓,器皿怕都留下划痕,都拆开仔细检查!”
吩咐众人立刻拆箱检查,林安接过荷包眼神晦暗。拿出银子嘱咐店家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破损器皿补上,他则带着荷包回家找林如海告状。
谁家嫁女儿不愿意用最好最新的东西?那些器皿里面,还有林黛玉亲自动手设计的一对漆盘,就为了给姐姐陪嫁。
林如海听闻事情经过,吹胡子瞪眼,不管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拿着荷包进宫告御状。
这可是忠顺世子自己留下的证据,怪不得别人。
皇帝看着荷包,脸色精彩纷呈。他在处置忠顺王府的时候,看在他们往日功劳留了一线,但却耐不住有人自己作死。
“马上传忠顺亲王及世子进宫!才发落了他们,不给朕找麻烦就不痛快!”
果然心软不得,再看下方林如海满脸怨念。皇帝顿住,片刻下令道。
“林大人劳苦功高,为社稷辛劳,今林氏长女出嫁,朕为其添妆。去告诉皇后,让她准备份嫁妆送到林家去。”
“臣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气冲冲而来,满意而归。损失一批器皿,得到份皇室嫁妆。
乍然听闻此消息,林蕴手中画笔掉落。
“距离日子还有几天,重新准备一批器皿也来得及,皇室赏赐嫁妆,会不会太招摇?”
“这有什么?你的嫁妆里原本就有不少当年祖上留下的御赐之物,如今不过添上几件,不算什么。”
林如海摆手,仿佛漫不经心。
大老远嫁过去,傍身的依仗当然是越多越好。银子田产是一回事,皇恩浩荡是另外一回事。将来即便这些东西在库房里锁着,也好过有用上的一天。
岂不见贾家被抄时,那些御赐之物无人敢动?旁的屋子都被□□干净,唯有贾母的屋子相对完整,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件就是当年太上皇赏赐给荣国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