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京城过年历来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林蕴和林黛玉虽然回京晚,也没耽误府上筹备过年事宜。

何况陛下曾亲口赞赏,除夕当天宫中更传旨赏赐。

“林氏二女仁孝,远赴西南,于社稷有功,特赏赐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

虽无明旨,口谕足够。同僚来往恭贺,热闹又风光。

林如海人前笑呵呵,人后吹胡子瞪眼,明言往后再不许她们出门。凭什么风光也比不上安全要紧。

姐妹二人答应的唯唯诺诺,心中如何想,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晚上吃年夜饭,除了程潜,还多个南宫旭。

“他为何还没回去?”

“大嫂来信命我派人送他,他不走。原本大嫂想来接他,但年底有孕,母亲不叫出门。”

“大嫂也有孕了?他们成亲一年,倒不算早。但是他在咱们家算怎么回事?”

兄妹两个侧身靠近嘀嘀咕咕,林如海清清嗓子。

“咳,有客人在,不得无礼。南宫先生,请。”

按照寻常待客礼仪,林如海举起酒杯。却不想南宫旭点点头,径直下筷。

程潜忙解释。

“他从不喝酒,以为是请他吃饭。”

“原来如此。”

林如海好涵养,放下酒杯没有失态。上下打量南宫旭动作,见他虽不算粗狂,却也不算礼数周到。

程潜只好补上一句。

“他不懂人情世故,寻常少与人来往。”

跑到林家来吃年夜饭,这可不像是少与人来往能做出来的事。林如海若有所思。

林蕴借着喝汤掩饰,小声嘀咕。

“就是一根筋,不用说的那么好听。”

如此直白,林黛玉捂着嘴笑。

“也不能这样说,只是有所执念痴迷,不为凡俗所动罢了。”

姐妹两个评价全然不同,林如海左右瞧瞧,眉头拧起来。

吃过饭便将程潜叫到书房。

“这个南宫旭什么来历,莫非他和玉儿……”

“舅舅误会,南宫旭乃是我大嫂嫡亲兄长,专注药理不通俗事。想来黛玉是赞赏他天性直率。”

这的确是林黛玉能做出的事,林如海摸着胡子点头,半晌问道。

“若是叫他们两个,可成?”

“您这是乱点鸳鸯。且不说南宫旭不通男女之情,黛玉也只当他是率性之人,若做朋友还能使得。”

两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也不是会维系感情的,程潜说的很委婉。

林如海紧皱眉头,半晌长叹。

“罢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西南事后,上门提亲的人只多不少,若叫玉儿草草决定,不如不嫁。”

“说起这个,前两日忠顺世子请我上门吃酒,还有话说。”

二人视线相对,书房安静下来。

花园里,南宫旭忙忙活活将许多药草搬来搬去。旁边亭子里坐着林蕴和林黛玉。

“你觉得他像不像猴子?”

“姐姐莫要胡说,虽然,确实有些像。”

刚说完,南宫旭将两个花盆里土壤调换,散落的泥点沾满全身,更像了。

林蕴捂住眼睛。

“年节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着他玩泥巴?我宁愿带着芝哥儿巧姐儿。”

“你那才是真真玩泥巴,他是在研究药理。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肯定被你蒙骗。”

研究药理原是无比正经,奈何从林蕴嘴里说出来半点正经也无。林黛玉想要与她辩驳几句,眼角余光正瞧见南宫旭用手指沾了泥土放在舌尖。

没说出口的话及时吞回去。

罢了,玩泥巴就玩泥巴,总比吃土说出去好听。

从除夕到大年初三,姐妹俩就看着南宫旭挖泥巴。初四那天有太医院太医慕名上门,见此场景满眼崇敬。

“神农、药圣遍尝百草,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能亲眼得见。南宫先生,这里可是有奥妙?”

在穿堂处瞧见这一幕的林黛玉小声道。

“咱们可是不用出去了?早说不是玩泥巴,你偏要说。”

“我的错,给李时珍先生赔不是。”

林蕴正经对着虚空一礼。然后拉着林黛玉回后院,嘱咐婆子好生招呼客人。

却说南宫旭从西南回来,被程潜接过去住几日,然后就在林府继续钻研泥土差异,可谓自在。

偏从这日太医院找来,越来越多人慕名而来,不为求医问药,不为虚心求教,大部分只是为了一睹风采。原本不算冷清的林府门庭若市,让人不胜其扰。

林蕴、林黛玉直接闭门称病,林如海十分敷衍,南宫旭更是在三五日后直接失踪。

府上十来个小厮没找到他身影,林如海摸着胡子,觉得程潜说得对。

正月十五,林蕴和林黛玉带着礼物往卫府去。

这是贾府败落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探春出嫁后的第一个新年。

“你们怎么过来?我可听闻你们姐妹得到陛下嘉奖,风头正盛,难为还记得我。”

六七个月的肚子格外臃肿,探春精神却好,扶着丫头出来迎接。

林蕴看着都惊心。

“外头这样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若是摔了我可不管。”

“廊上没有雪,哪里就摔倒?大夫才说月份大了多走动,不值当什么。”

说完话,到底扶着丫头进屋。

三人依次落座,林蕴拿出盒子来。

“这是妹夫托我转交给你。原以为年节前后他就回来,可以亲手给你,谁料陛下命他驻守,议和后护送使臣,怕要耽误到你生产。”

“能得陛下托付,也是荣幸,总比无所事事的强。”

想起自家两个兄弟,忍不住长叹,再摸着盒子眼中欣喜。

“当年匆匆一瞥,谁料成就良缘,只要他安好何必强求?况且他回来八成要晋封,是做大事的人,我怎能拖累?”

两相对比才知得遇良人,探春打开盒子,见着里面干花枝,噗嗤笑出声。

“不过偶然说咱们姐妹作诗爱用花枝,他却记着,总往家送就罢了,大老远还惦记,不怕人笑话。”

嘴上嫌弃,脸上却笑得幸福。

林黛玉捂着脸颊哎呦。

“才喝你们家口茶,就倒牙,侍书快去瞧瞧,谁把糖放进茶里,腻的肉麻。”

侍书抿着嘴笑,见探春高兴大胆几分。

“二姑娘不知道,今早上起来我们太太就要吃果子,可不是甜着?”

“就你多嘴!”

不痛不痒训斥两句,忙叫人将盒子收起来,又令人上茶上点心。好半晌才褪去脸上红晕,正经说话。

“年节下我命人给琏二嫂子和云妹妹送了东西,云妹妹回礼来,想必在刘家过得不错,只我不能去瞧。琏二嫂子倒是叫平儿来看我,可平儿又说她身子不大好。”

当年同个院子里的姑嫂姐妹,如今见面都成难事,探春不住唏嘘。

林黛玉皱眉放下茶盏。

“琏二嫂子这两年都不大好,又在牢里许久,没叫大夫养着?”

“我派大夫去瞧,说她身子熬坏了。若还是从前金尊玉贵的少奶奶养着,或许还能好些。可如今家里连个顶事爷们儿都没有,如何能养?”

摸着肚子,探春忽然自嘲。

“琮哥儿因着大老爷被流放,我那两个兄弟倒是还在,又有什么用?年前给二哥哥说户人家,人家瞧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给拒了。我想明年叫他再去考一回,成不成也算仁至义尽。”

即便出嫁,这一家子事仍旧落在她肩上,撑起贾家的从来都是女儿。

眼见气氛低沉,林蕴抬手摸摸她肚子。

“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何其多,等你操心哪里操心地过来?明年给他们盘缠回去乡试,往后如何就与你无关。这才是你最该照顾的,可想好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等他父亲回来呢。”

摸摸肚子,探春也笑起来。

自小因为庶出,亲生父母不亲近,太太要巴结奉承。如今亲自生下的孩子是她血脉最亲近之人,不必有那些疑虑,她幼年错失的东西绝不会让孩子再体会一遭。

总在府里闷着,虽有丫鬟陪伴终究身份有别。今日见着姐妹,探春吃过晚饭才放她们回去,一日里说话比过往一月都多。

回家路上,林黛玉倚着轿子愣神,被林蕴戳在额头上。

“想什么?过几日去看云妹妹,头前答应让她和离,若她没改变主意,我也该做到。你可要同去?”

“嗯。”

胡乱答应一声,好半晌突然凝神。

“此番远去西南我才明白,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平白等着别人都是徒然。你说,我去学医可好?”

“南宫旭给你下药了?”

林蕴大惊失色,伸手摸上林黛玉额头,被她躲开。

“他是天才,我自比不得,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些其他东西。若能为自己所擅长、喜爱的事情沉醉,当乃幸运,何必糊涂入世徒添伤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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