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造宁国府,显赫一时,最终的结局却犹如那牌匾,被摘下来扔在角落无人问津。
林蕴和林黛玉知道消息比王熙凤还晚,那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地方,如今终是干干净净。
“李嬷嬷,你去看看四姑娘,正好将这个月的银子给她送去。”
收拾出几件衣裳又拿十两银子,这已经是惜春能够拿到最多的钱,若再多了,恐怕会给她带来祸事。
又嘱咐李嬷嬷不必过分劝慰,林蕴转头,瞧见林黛玉愣神盯着窗外。
宁国府败了,荣国府安能幸存?不过时间早晚罢了。那里终究有她在乎的人。
林蕴暗叹,尽力语气松快。
“总说别人呆愣愣,如今你也呆起来。昨儿才命春纤回去过,那边没什么事,你若不放心,叫她们每天去瞧瞧,你是外孙女关心长辈,凭谁也说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话是这样说,可若真的有人盯上找麻烦,谁管你是不是亲情?林黛玉回过头缓一缓,摇头。
“罢了,我已想过,外祖母有诰命在身,便是抄家也没人敢动她,何必多添麻烦?三妹妹如今有人家,她是正经孙女,赡养祖母未尝不可。”
早知事情无法挽回,已在心里做好准备,却仍旧抵不住惆怅。林黛玉擦擦眼睛,低头回房去。
怕是又躲着去哭了。
她不想被人看见,林蕴索性不问。
只是没有想到,荣国府抄家旨意还没下来,先传来贾母病逝的消息。
贾家最后的保护伞到底塌了,偌大国公府,堂堂超品国公夫人,连上门祭拜的人也无。
事发突然,林蕴和林黛玉匆匆命人准备孝衣,随着林如海上门叩头。刚到门口,瞧见卫家的马车在。
“三妹妹也来了?”
两个对视一眼没说话。
林如海叹。
“树倒猢狲散,倒不如几个女孩有情义。你们进去吧。”
叫她们进内院,林如海先往前面去。家里没个成年爷们儿,岁数最大的贾宝玉镇不住场面,没有宾客竟成了件幸事。
“林姑父。”
贾宝玉瞧见林如海,忙带着贾环、贾琮、贾兰来行礼。曾经潇洒风流的公子哥,脸上长满胡茬邋遢得很。
“就你们几个?谁守灵?谁扶灵?”
贾母超品诰命在身,皇上必会允她发丧,免得落下刻薄功臣遗孀名声。谁料林如海一问,几人面面相觑。
想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就算有样学样,也不该如此糊涂。
端看他们,就知道贾府即便不被抄家也走不长远。林如海忍不住拂袖。
“罢了,且我来安排吧,全当是两家最后的情义。”
后院里王熙凤缠绵病榻,见着林蕴和林黛玉进来,挣扎起身。
“你们怎么过来?这番景象你们不该来,巧姐儿呢?”
旁边坐着的探春把她按下。
“先顾好你自己,老太太刚走你就这样,一路进来下人乱哄哄,引路都不会!”
林蕴忙道。
“巧姐儿没带来,怕带来了不好带走。你快躺下。”
听见这话王熙凤脱力似的砸回枕头上,松口气,半晌苦笑。
“我这身子生芝哥儿的时候就不好,后来好容易养好些却出那么多事,叫我歇息不得,如今算是见了因果,咳咳。”
捂着帕子猛咳几声,又喝口水才压下。
“早知这样快就该将芝哥儿一并送过去,如今却不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都不该来。若是将你们连累了,可怎么好?”
探春冷笑,比从前更多底气。
“我是孙女,来给祖母祭拜谁敢说话?何况我夫君还在西南边境,将士在前作战,后方就要处置家眷,天底下没有这样道理,我也不信他们有这个胆子!”
林蕴更不怕。
“是父亲带我们来的,横竖满朝都是盯着他的人,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王熙凤看着她们,眼眶酸涩。
“好,好,有你们这话我就放心,便是即刻抄家也不怕。你们去前面祭拜,祭拜过就回去,小红扶我起来。”
“你快躺着吧,外面有我父亲呢,难道离了你王屠户,众人都吃带毛猪?”
林黛玉刺她两句,却听着格外亲切。
王熙凤流着泪笑。
“就你这张嘴不饶人,那你们就去办,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六月已是初夏,天气渐热尸身不能留存,贾府早用不起冰,何况这水深火热的时候,匆匆安排人将贾母安葬已经是保全最后体面。
下葬第二日,荣国府判决下来,不出意外同样是抄家。
接连几批旧勋家族被抄,刑部、大理寺几乎所有牢房都关满了人。王熙凤拖着病体倚在稻草上,怀里抱着贾芝。
“你运气不如姐姐,生下来就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又被关在牢里,等有机会出去,可要好生跟你姐姐撒娇诉苦,听见没?”
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贾芝牙牙学语,哪里听得懂说话?挥舞着小手去摸王熙凤,不识愁滋味。
李纨见她实在抱得艰难,过来接下,悄悄问。
“你几时将巧姐儿送出去的?”
“事已至此,问这个还有什么用?就算告诉你也不能将兰哥儿送走,我知道你想什么,若能送,我早将芝哥儿送走了,还等现在?”
王熙凤白她一眼,艰难挪着身子换姿势。
李纨被抢白,脸色尴尬瞬间很快恢复。
“我只有兰儿这个孩子,总要多想,哪怕一丝希望也要试试。”
妯娌两个说话,突然瞧见旁边牢房里披头散发的疯妇在盯着她们,王熙凤不好骂李纨,索性骂过去。
“看什么,没见过人说话?当心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疯妇似乎在确定什么,半晌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也进来,都要流放,谁也跑不掉。”
声音虽然嘶哑,却有几分熟悉。王熙凤没反应过来,却听李纨惊呼。
“你是太太?”
“呸,哪门子太太?老爷早把她休了。若不是她,我早敲锣打鼓把芝哥儿巧姐儿都送去林家。”
反应过来的王熙凤恨到咬牙,两人隔着牢房互相仇视。
旁边狱卒过来,饶有兴致看着她们。
“果然大家族的人和外面泼妇不一样,骂人都这么斯文。”
看一会子见没下文,撇嘴。
“没意思。谁是鸳鸯?”
扯着嗓子叫两声,从身后摸出个单子,照着念。
“鸳鸯,琥珀,玻璃,都是谁?你们是林家下人,怎么不早说话?赶紧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鸳鸯等人更莫名其妙,任由狱卒将她们扯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林家下人。
王熙凤突的想起什么,哈哈大笑。
“果然是老太太,哎呦,还是老太太有远见。鸳鸯快来,将芝哥儿抱出去。”
大喜过望笑出眼泪,王熙凤踉跄爬起来,隔着栏杆求情。
“差大哥行行好,这孩子刚满周岁,是林如海林大人的侄孙,将他送出去不会有人追究的。”
贾家之罪并非谋反,罪不至诛九族,更不会牵连这么小的孩子。狱卒犹豫片刻,见王熙凤慌乱将身上仅剩的首饰都拿出来,勉强同意。
“那好,带走吧。”
“多谢,多谢。”
喜上眉梢,王熙凤整个人仿佛焕发新生,直看着鸳鸯等人走远才跌坐在地上,哭笑交加说不出话。
林府,鸳鸯等人带着芝哥儿前去,见到林黛玉自是一番哭诉不提。
而林蕴正在程府给程潜收拾东西。
“怎么就要你去送军需,路途遥远,多久回来?”
行李已经收拾了两箱,但远去西南如何能够?更何况是疫情战争之地。于是越塞越多。
程潜则在旁比划着许久不用的长剑。
“户部那帮老家伙身子骨不好,只能我去。况且路上谁知会不会遇到流寇,我总比他们安全。”
试用几招找回手感,程潜满意收剑入鞘。
被林蕴鄙视。
“自从进了户部,忙的脚打后脑勺,多久没见你练剑?如今怕是练我都比不上,户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才会让你去吧?”
“还真说对了,户部尚书今年五十三。”
“……不是说这个,你瞧瞧还差什么?”
两个箱子加两个包裹,林蕴还是觉得不够。略加思索,将南宫瑜留下的药箱翻出来,又塞两个药瓶进去。
“听大嫂说这药有祛毒功效,带着总没错。太医院那些人,还没找到治疗办法?”
“没有,上回传来消息说疑似鼠疫,之后便再无进展。这回军需里还有几箱药草,等我去看看,若是那些太医没办法,就给大嫂传信。”
太医院半是大夫半在官场,若论医道比不上全心钻研的南宫家。程潜早有算计。
看着林蕴来回忙活,突然出声。
“还有件事,你回去告诉表舅,是大事。”
作者有话说:
稍稍休息了两天,果然还是日更舒适(抹泪)
然后就是之前说好的万收加更,连续一周,每天凌晨加更一章
还有特别说明:
本故事虚构,请勿过分考据,若有专业人士,是我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