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看见世子殿下竟敢冲撞,还不跪下求饶!”
贴身小厮将忠顺世子护在身后,大声训斥,旁边侍从已经摆出戒备姿势。
“等等。”
忠顺世子微微皱眉,感觉眼前人有些眼熟。
“你是何人?与程潜是何关系?”
南宫旭盯着怀中花盆,仿佛没有听见有人说话,确认两个花盆没有损坏,仍旧往外走。
立刻有小厮拦住。
“冲撞世子还想要离开,懂不懂规矩?将他拿下!”
“且慢!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恕罪。”
程潜笑得春风满面,瞬间将剑拔弩张氛围冲淡,仿佛见到多年老友般上前攀谈。
“什么风将世子殿下吹过来,下官惶恐。这位是我府上的客人,江湖草莽多有失礼,还请世子见谅。里面已经备好茶水,殿下请。”
三言两语引着人往里去,忠顺世子走两步又停住,看着南宫旭背影。
“他是江湖中人?难道如此莽撞。你如今也是朝堂中人,这等不懂规矩的人远着些才好,幸而今日是本世子,若换了旁人少不得纠缠。”
“多谢世子殿下海涵。”
程潜并不辩解,言语间带着些抱怨。
“我原不想他来,只到底是姻亲不好不管。其实他们家算半个朝堂世家,太医院副院正论起辈分来还要叫他一声叔父,我不好得罪。”
“哦?”
忠顺世子眉头一挑,再看向南宫旭离去方向,眼中意味深长。
“难怪瞧着眼熟,原来是南宫家的人,太医院副院正只为皇上请脉,便是宗亲都请不动。本世子竟不知程大人与南宫家还有交情。”
“说不上交情,不过是江湖情谊。殿下请。”
两人并肩入内,忠顺世子内心对程潜的价值重新评估。
另一边南宫旭从程府出来,并未被影响心情,兴冲冲往林府去。
林蕴早有交代,他刚进门便有小厮带路将他引进花园,另有婆子去请林黛玉。
如今花园西南一角已经被清空,分成数块格子,里面稀稀落落种着奇怪模样的花草。旁人认不出来不敢动,每回南宫旭过来挖挖填填,其他时候便是林黛玉在照料。
说来阴差阳错,林黛玉原是不爱动弹,无论看书看账都久坐。自从种上这些奇怪花草她三五日来瞧瞧,反倒活动量上来,精神变好。
随着婆子从内院出来,就看见南宫旭蹲在地上。
“你又拿了什么来?前儿姐姐还说人参像萝卜,要挖出来给父亲炖汤。”
得不到回应,林黛玉探头瞧,果然见他又将什么种下去。
好一会侍弄成了才抬头,满眼期待。
“我发现从你这里挖回去的药效更好,却又不受分量影响,多种几株试试。”
说着不顾手上泥土,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要递过去。
雪雁忙过来接下,代为转交。
林黛玉虽不是大夫,却也吃了多年的药,明白药量不同药效不同,被他说得疑惑。
“药方子不是最讲究配比?你可别来诓我。”
说着话随手打开盒子,竟瞥见里面有东西在动,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这,这是什么?”
雪雁忙转过盒子,看清楚里面也被吓一跳。
“好心帮你照看药草,怎么拿虫子来吓人?我们姑娘最怕这些活物,快快拿走!”
“不是虫子,是药。”
南宫旭看看盒子看看林黛玉,满脸不解。
“你学医怎么不懂药?这是特意拿来给你,试试。”
说着拿过盒子就要塞过去。
林黛玉被吓得连连后退。
“不,快拿走。”
丫头们忙挡在前面,吵吵嚷嚷把林蕴惊动。
“南宫旭,你的药在我手里,放手!”
林蕴随手抄起不知是做什么的药草,提在手里摇晃,威胁意味十足,还不忘补充。
“这花昨日还在我妹妹窗户上摆着,肯定和其他不同,我要扔了。”
“不行!”
南宫旭立时住手过来抢花,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盒子,左右都舍不得松手。
雪雁趁机道。
“他那盒子里是虫子,姑娘吓坏了,他还说是药材骗人。”
“虫子?”
林蕴眉头拧成一团看向盒子。他可不是会恶作剧的人,虫子……该不会是蝉蜕之类。
“我妹妹害怕虫子,在她手上的虫子都会被弄死扔出去,只能种草。”
对他这种人再多解释也无用,不如干脆利落直切要害。
果然,南宫旭护着盒子后退。
“这是从西北带回来的,我还没用过。”
西北?林蕴念头一闪。
“冬虫夏草?”
那确实是好东西。忍不住心动,回头瞧见林黛玉面上惊慌,立刻放弃。
“那你拿回去,反正在这里不行。我妹妹不喜欢。”
南宫旭眉头紧锁,看着林黛玉不相信。
“不喜欢怎么钻研?”
“我不钻研。”
林黛玉谨慎回应一声,躲在林蕴身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这些活物。不仅是猛兽,便是虫鸟仙鹤也大都躲着走,自小如此。
“你钻研!”
“我不钻研。”
南宫旭态度坚决,盯着林黛玉说好几次,她只能反驳。
头前还觉得这人是个痴儿呆子,如今瞧着呆过头,倒是执念一般。林黛玉又往后面缩缩,躲得更严实。
林蕴挡在前面。
“她不钻研,只种花。”
“不可能!”
南宫旭瞪大眼睛,仿佛信念崩塌。
眼看他陷入自己的世界,林蕴挥手叫小厮守着伺候,她则带林黛玉回内院。
“这种专心钻研某种东西的人,大多脑子都不太好用。除了虫子,他还给你别的没有?”
林黛玉摇头,抚着胸口仍旧后怕。
“说来也是奇怪,我总怕这些东西,要不往后别叫他来了?”
女儿家害怕虫子并不稀奇,草害怕虫子就更不稀奇,毕竟这是物种压制。
林蕴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命人告诉南宫瑜,不要让南宫旭带着虫子来。
然而南宫旭似乎受到打击,回去之后果然许久没来。
反而是程潜派人送来消息,他准备与忠顺亲王之女定亲。
“果然走到这一步,程潜这孩子超出我的预料。”
林如海站在窗口,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担忧。
林蕴问道。
“不能拒绝?”
“忠顺王爷可谓如今朝堂第一宗亲,若是拒绝往后总难见面。但若答应却有诸多好处。一来提高他身份,二来更易高升,三来他们成了好事,大约就不会紧盯着玉儿。”
林如海叹一声,转头看着林黛玉。
“四来,忠顺王爷怕还想着借此机会给我教训,让我明白究竟谁才是说了算的。”
朝堂诸事纷杂,有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决定,背后就会牵扯到无数因果。
这也是林蕴不喜欢朝堂的原因。
她自认不聪明,看不懂这些算计,干脆躲远。
“那如今哥哥答应,岂不是让他如意?忠顺亲王意图只手遮天,难道皇上就没有话说?”
“如今新贵与旧勋之争为彻底决断,即便皇上察觉也不会有所动作。朝堂变化哪有那么简单,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
摸着胡子,林如海突然轻笑。
“我这把年纪还能让忠顺王爷如此重视,可见不虚此生。没有那么多精力与他们争斗,不如趁此机会推动一把。玉儿,你可愿意随我回扬州?”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林黛玉满不在乎。
“为何不愿?京城天冷干燥,远不及姑苏,若非家人皆在,我早回去了。”
“哈哈哈,好。最多两年,等你姐姐出嫁咱们就回去,咱们姑苏也有不少青年才俊。”
“爹!”
林如海哈哈大笑。
探花出身饱读诗书,圣贤之道可没有恋栈权位的,林如海更不是沉迷权势之人,既然后继有人又何必不舍?
父女三人商量过后派人将消息传给程潜,叫他不必顾忌。
国孝期间不能大办喜事,定亲却无妨。程潜与忠顺世子来往密切,并不遮掩,很快就有人猜测并得到证实,众人纷纷到程府祝贺。
程潜本就善于交际,刚进京城时交友颇多,后来借着职务之便接触更多同僚,如今又有未来忠顺亲王女婿的身份,一时赤手可热。
他年纪轻轻就是六品,未来又有亲王岳父提携,前途可以想见。王夫人命人探听到消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不过是个江湖出身的草莽,竟撞了大运。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个亲王庶女,连郡主娘娘都不是。若贵妃娘娘还在,宝玉也是能配郡主娘娘的!”
响起元春还在时候情景,再看如今情景,王夫人更恨。
“林家真是好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却平白得个能干的外甥,竟是如此都后继有人。林家那个短命丫头,还真松手不得。李妈妈,我叫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李妈妈忙上前。
“林家的规矩严,我们的人都没办法靠近,只能在外面打听。据说是有个什么男子总进出林府,又不是林家的亲戚,说不定就是林姑爷给二姑娘选的女婿。太太,咱们定要想办法,不然宝玉抢不过呀。”
王夫人面色愤恨。
“急什么,你不是已经打听清楚那就是个江湖人?我就不信江湖上还能有几个程家。咱们家虽然落败了,该有的人脉还有,随便使些银子收拾了他就是,再说林二姑娘克夫,非福气深厚之人压不住,除了宝玉含玉而生,还有谁有这么大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