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是已经放出去,怎么还给叫回来?人家配了正经人家,往后也是正经人,又不是你们家下人。”
林蕴啧一声,用扇子捂着嘴悄声吐槽。
“可别把关系弄得复杂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把我当什么人了?”
王熙凤白她一眼,也捂着嘴压低声音。
“平儿且不说,等明年小红嫁给芸哥儿,也要正经叫我一声婶婶。不过是趁着今儿时机合适将她们叫来说话,拿些东西给她们收着。”
左右看看下人离得远,王熙凤凑到林蕴耳朵边上。
“前几日史家送东西给二太太,按理来说我就是要送东西也该送回王家,但我哥哥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还不如平儿小红来的可靠。”
这话很是,想那黑心王仁连大姐儿都能卖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前面隐约能听见说笑声,林蕴不再问,上前招呼。
前方戏台上唱着《黄粱梦》,众人坐在正楼台子上说说笑笑,王熙凤突然叹。
“将来你们嫁人天南海北凑不齐,想着今儿好容易聚一聚,谁料黛玉那丫头不在。”
惜春探头应。
“这有什么的,‘浮生如此,别多会少’。咱们姐妹这些年已是得了眷顾,‘莫贪莫忘’。”
“什么浮生什么莫忘,我可听不懂这些,咱们四姑娘不大出门,总在屋里念经读诗,人都魔怔了。”
王熙凤睨她一眼,很不赞同。
“这样年纪的姑娘就该好好玩玩笑笑,做什么像那些老尼姑一样?是我刚才说浑话,都当没听见,我以茶代酒罚一杯。”
自饮一杯又指挥丫头婆子倒茶上点心,王熙凤摇着扇子看戏台。
“人人都想着高官厚禄,做个梦都惦记,哪有那么好的事?家里几个兄弟昨儿出发去金陵,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都是娇养长大的公子少爷。”
探春瞧过来。
“不过是去金陵,倒让你们说的像打仗似的,哪里就有那么辛苦?何况男子本就应该出去做一番事业,难道都在家里吃喝玩笑?老太太、太太这几日担心的跟什么似的,你又说。”
“好好好,不说。”
忙打嘴,王熙凤想来想去,竟没想到贾家最近有什么好事可以说。只好看向小红。
“你父母可给你把事情办好了?害羞什么,往后你就是自家人,将来芸哥儿若是出息,你也被人叫一声小芸奶奶。”
小红脸色涨红,当真是合了这个名字,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孝期未过,只把事情定下等着明年。如今父母在家里做起小生意,亏了二奶奶给的银子,东西都准备齐全。”
与赖家满门奴才不同,小红嫁给贾芸就随着贾芸的辈分,往后算贾家人,王熙凤调侃便是长辈对小辈亲近。
姑娘们也凑热闹,一人几句说的她抬不起头。
“哪里就有那么快?我们比不得姑娘奶奶家里规矩大,不讲究那些,到时候一应办了就是。”
“那怎么成?姑娘家成亲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到时候你们来拜我,我给你们作高堂。”
王熙凤点着胸口自揽,被林蕴臊脸。
“你儿子女儿都有,还怕没有坐高堂的时候?人家有正经爹妈,看你的戏吧!”
众人都笑,突然跑进来个丫头。
“二奶奶,外面来了几个公子哥,说打猎回来路过这里要喝茶,道士们不许他们进来,正在外面闹呢。”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公子哥,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说不上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低贱,哪能轻易退让?
王熙凤立时冷脸,仍旧是那个凤辣子。
“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公子这样轻狂,别说他们是什么王孙公子,我们这么些娘们儿在这里,他却要闯进来,便是皇子王爷也没有道理。你们守着姑娘们,我出去看看。”
吩咐丫头们看好众人,王熙凤就要往外去。
林蕴略微思索,悄悄跟上。
山门外,一群男子围着道士正在争吵。
“你这道士好生不通人情,我们进去讨口水喝又不冲撞香客,有何不可?快快让路,小爷今儿必定要进去。”
“这位官爷,实在是今日不方便,里面都是女眷,不便入内,还请改日再来。”
“谁要明日再来?我们只在二门外喝茶,又不进去,你怎么好似听不懂话?”
“官爷,里面女眷实在冲撞不得,若是几位口渴,还请换个地方吧。”
站在墙内听他们争论几句,竟和预料的不同。王熙凤冷笑。
“我说呢,如今督察院正管着这些,怎么还有人敢放肆,原来是这群道士要拿咱们做筏子。仗着和府上有些渊源,背地里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竟还想立威,当咱们都是死的?”
听外面还在争论,似乎马上要动手,王熙凤招手叫过个婆子。
“你出去传我的话,就说女眷在里面楼上,我请他们在外面吃茶。把咱们的瓜果拿出来些,记得问清楚都是谁家公子。”
吩咐完这些,才转头对林蕴解释。
“这清虚观的老道士原是当初老公爷的替身,府上逢年过节都有来往,凡是烧香的事情也都找他们。倒把他们越发惯起来。”
林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要给贾宝玉说亲的那个老道士,敢当着贾母面牵红线,果然是心大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今儿这事被你撞见还算运气,背地里还有多少你不知道的?人家记仇可不会记道观,只会记在你头上。”
王熙凤已经摇着扇子要回去,听见这话一愣。
“使唤他们习惯,倒没想到这里。寻常人凭他记多少仇都不怕,这样的人得罪多了,也是难事。”
贾家每况愈下,若再得罪人,等人家回去打听清楚记仇到贾家头上,可不是雪上添霜?
“回去跟二爷商量商量。走吧,咱们回去看戏。”
推着林蕴回去,王熙凤只在心里盘算。却不知她们刚走,简儿从里面溜达出来。
“卫公子?真是巧了,给几位公子请安。”
简儿跟在程潜身边,京城里面的王孙公子也认识不少,赶巧眼前认识大半,为首那个是名叫卫若兰的。
卫若兰听见声音回头,也认出简儿来。
“你家大人在这里?这老道士胡乱纠缠,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兄弟。”
简儿忙解释。
“我家大人不在,我家姑娘在。今儿早上大人送姑娘过来玩,留我在这里伺候,晚些时候过来接。现下里面都是小姐们,你们争吵也不知道惊动没有。”
“你家姑娘,莫非是林大人家千金?该死该死,无意冲撞,改日定登门致歉。”
“卫公子哪里话,你们在门外何来冲撞?我家姑娘又不是小气的,不如请去里面喝茶,我命人给姑娘回禀一声。”
他们二人说话熟悉,老道士看着不好,悄悄溜走。
正巧婆子过来请茶,听简儿说认识,更服侍周到。两厢对证,才知是老道士狐假虎威。
“你们在这里给几位公子奉茶,我进去回话去。”
简儿嘱咐几个婆子,自进内院找林家下人悄悄回林蕴。
“这位卫公子原是卫老将军家的孙子,在咱们公子举荐下进兵部,老将军便乞了骸骨,如今也是常来常往的。”
“卫若兰?”
林蕴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但细想并没印象。不过老将军能乞骸骨将机会留给儿孙,可见是个明白人。
“知道了,你去陪着他们吃茶说话,回去再跟哥哥说。”
“是。”
禀告明白,简儿出去陪客。
林蕴回来刚坐下,王熙凤就凑前问。
“怎么,外面有事?”
将简儿的话复述,林蕴由衷感慨。
“家中有个明白长辈,小辈自己又有本事,才是出路。你们家里那几位,若是能舍得自请降爵,还能得个富贵平安,将来小辈也能多得几分青眼。”
元春在宫里有孕在身,贾赦、贾政若自请无能降爵,势必给后辈留下蒙荫。就算不成给皇上留个印象也好,将来儿孙有三分成就,也能美化成七分。
当初贾敬不袭爵给了贾珍,可不就是平添一辈?王熙凤心动,又想起自家大老爷的德行,摇头。
“罢了罢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儿自己考个功名。芝哥儿若聪慧,我拼着厚脸皮请林姑父请个真才实学的先生来教,还怕没有功名?”
“这倒是不用担心,再没有比你厚脸皮的,不用拼着。”
“你个贫舌丫头!”
两人撕扯一番,被平儿发现才拉回去看戏。
在观里用过晚饭,程潜来接,众人方散。
贾琏迫不及待追问。
“林妹妹怎么说的?”
王熙凤换着衣裳回他。
“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今儿我们遇见卫家那个叫卫若兰的,你可知道?林大妹妹点评他几句,我就知道不用问了。”
“卫若兰?从前他和宝玉薛蟠玩得好,和我倒不怎么往来。听闻去了兵部,他有什么好说的?”
贾琏不解,殷勤接过王熙凤换下的衣裳放在屏风上。
“好奶奶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哼,他确是没什么好说的,是他祖父卫老将军,在他刚进兵部的时候直接请辞归乡了。”
换了家常衣服的王熙凤倚在榻上,眼神空洞。
“咱们家年老的没个支撑,年轻的更没个支撑,还有什么好问?”
贾琏颓然瘫坐在凳子上。
“是啊,都摆在明面上还有什么好问?便是林妹妹嫌弃避嫌,咱们都说不出她不是来。”
屋内气氛低沉,王熙凤突然坐起。
“趁着还有老太太和林家东风,不如你去打探打探,给三姑娘四姑娘问个人家。史家把姑娘嫁出去避祸,也算是个正经手段,咱们何不学上一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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