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在说好话,可贾政越发觉得不可。
“母亲,若这孙绍祖果然清白,为何会查到他身上?如今娘娘在宫中,咱们万万不可有任何连累娘娘的行为。”
提起元春,贾母立时态度坚定。
“不行,绝不能影响娘娘!探丫头的亲事暂且放下,若他真是个好孩子,等娘娘生产之后再议亲也一样,横竖探丫头还小。如今是娘娘最要紧的时候,咱们万万不能冒险。”
有贾母发话,旁人再说什么也没用。从荣庆堂出来,贾赦脸色不好。
“二弟果然清廉高洁,这般冤枉事半点不沾染到自己身上,果然是做国丈的人,为兄比不上。”
贾政眉头紧锁,十分无奈。
“大哥,娘娘在宫中关系到的是咱们全家性命,难道要为个孙家影响兄弟情义?别的且不说,若是孙绍祖果然坐下那等糊涂事,连累迎春丫头亲事,你要如何?”
“这……”
贾赦眼珠子乱转。
虽说在迎春的亲事中他没有直接得到多少金银财富,但却因为有了冯紫英这么个出息女婿,对他巴结送礼的人越来越多,间接得到好处。可不能因为探丫头的事影响迎春。
想清楚事情轻重,贾赦笑着装糊涂。
“咱们当然是一家人,我怎么忍心看着探春嫁给这样的人?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笑。二弟快去吧,过几日就要外任,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多谢大哥费心,已然收拾妥当。”
亲兄弟看着和睦,内里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贾政被外任,贾母特意给了三百两。王夫人又添些,好歹凑齐五百两,才算勉强够他的花销。只是如此一来,却叫贾府境况更捉襟见肘。
孙家那一万两彻底没有指望,王夫人无奈之下铤而走险。
“鸳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咱们家里的情况,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然不会跟你开口。我只有这一双儿女,怎么能不为他们打算,难道看着娘娘在宫里吃苦不成?”
拉着鸳鸯的手,王夫人泪水涟涟,俨然是个迫于无奈的母亲。
印子钱太慢,来钱最快的手段还是典卖东西,如今王熙凤不管事,王夫人只好拉下脸亲自找鸳鸯,量她不敢不应。
鸳鸯收回手,恭敬半低着头看不见神色情绪。
“太太,我知道您的难处,也知道咱们家里如今不好。明儿我拿几件出来,您叫人等着就是。”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放心,这不过是一时主意不能长远,我都知道。等娘娘生下皇子,自然赎回来仍旧送还给老太太,不会叫你为难。”
她说的好听,可就算不送还,谁又能真正去要呢?
鸳鸯心中苦笑,行个礼出来,走到半路遇上贾宝玉。
“鸳鸯姐姐从太太那里出来?我正要去请安,今儿太太的心情如何?”
满府上下各有各的难处,唯独他万事不管。鸳鸯忍不住劝。
“太太找我自然是有要紧事,如今府上事情多,你也该正经为老太太、太太分忧才是。”
“我有什么好分忧的,这不是有你们?好姐姐,快告诉我太太心情如何,明儿老爷就要离京,若是太太心情不好,我就不去了。”
看他满心没有正经事,鸳鸯恼起来,拉着他胳膊。
“宝玉!二老爷外任辛苦,你怎么这样说?如今家里艰难,你便是不能好好读书,也该去送送老爷聊表孝心,哪怕关心一二老爷必定心中安慰。”
贾宝玉甩手将她推开,面露不悦。
“从前她们说教,怎么如今你也说教起来?凭谁艰难,总不会少了咱们的,自然有人忧心,何必用我?老爷只会教训人,才不去讨没趣,你既不肯告诉,我找别人去。”
说完径直离去。
“宝玉!”
鸳鸯恼的跺脚,想起从前那些心思,只觉自己眼瞎。
“呸!枉费我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过好在女儿堆里,竟是半点担当也无,如何对得起老太太疼你?”
又气又恨又恼,鸳鸯咬着嘴唇怒视他背影,最终却只能无奈回去,在贾母面前还要强装若无其事。
夜间,王熙凤哄睡儿女,回到屋子发现贾琏正在。
“真是奇了,咱们二爷今儿怎么在我屋里,不去那边找姨奶奶?”
贾琏笑着起身,伸手在王熙凤脸上划过。
“那边何时去不得,还是奶奶这边要紧。芝哥儿百日还要商量着办,我可不是那般不知正经事的人。”
“哼。”
王熙凤白他一眼,看在儿子面上不与他计较,自顾坐在梳妆台前卸下首饰。
“如今府上都没钱,咱们也不好张扬,随意摆两桌酒就是。那日在林府,林姑父跟你说什么了?”
贾琏跟过来,手指从鬓边划到她肩膀。
“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叫我上进。还说孙家那边的事,叫我警醒些,家中若有作奸犯科一律严查,不得稍有包庇。”
“孙家?”
王熙凤动作顿住,转过身来。
“孙家是林姑父下手收拾,可证实了?我就说怎么好端端查到他们,怕是知道三姑娘的事儿,不忍心她嫁过去,孙家定还有更肮脏的是被林姑父知道。”
能激怒林如海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些纨绔公子,没有正经人!提到孙绍祖,又想到贾琏,王熙凤抬手拧他。
“有人在前,你给我收敛些,若查到你身上,我就带着儿子和离去!”
有了儿子底气足,王熙凤没什么好怕,拧的贾琏五官乱飞连连求饶。
“我的好奶奶,你几时见我乱来?如今喝酒都去的少,更没有机会做下那等混账事。快快松手饶了我吧。”
挣扎开,贾琏摸着被拧的地方抽冷气。
“还有件正经事跟奶奶说,那个柳湘莲可还记得?他原封了校尉,后来失意出行,赶巧捉拿流寇有功,几个兄弟有意举荐他接任指挥使顶了孙家,奶奶帮我准备份贺礼。”
嘴上说着正经事,贾琏手却不老实,时不时在王熙凤脸蛋上游走。
“当初他和尤三姐的事情未成,若是凑合他和三妹妹可行?总比姓孙的强,还能给家里添门有用的亲戚。”
王熙凤被他撩拨的心动,骤然听闻后话忽的变脸。
“不成!咱们家姑娘是她尤家能比的?二爷糊涂,什么人都想招来做妹婿,横竖我不答应,你有胆子去跟二老爷说。”
贾政?不被大口啐出来就不错。
想到那个场景,贾琏自觉私心被看穿,忙认错。
“我不过瞧着他是青年才俊,给了别人家可惜。既然奶奶不喜欢就不说。此外还有……”
话语顿住,贾琏面上露出几分讨好。
“咱们芝哥儿要满百日,那边姨奶奶的药是不是可以停了?”
尤二姐和秋桐进门时,王熙凤正有身孕,理直气壮命她们服用避子药。如今生下哥儿,按理是该允许妾室生子,可她若是那样守规矩的人,就不是王熙凤。
“哦~难怪二爷今儿在屋里等我,又是讨好又是好言好语正经事商量,原是为了这个。当然可以,有何不可?”
贾琏面露喜色,不等说几句好话,就见王熙凤变脸。
“平儿小红上个月刚放出去,要不我再提几个年轻俊美的大丫头上来,都给爷做通房,那才热闹呢。可怜芝哥儿还没满百日,竟连个妾室都比不上,多早晚我们母子都被人越过去,出个宠妾灭妻,二爷也如那孙绍祖被人揪着错处才好。”
孙绍祖被停职就在眼前,贾琏笑不出来。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男人总爱多子多孙,正妻生了儿子不够还要妾室生。偏生他不敢造次也不敢得罪狠王熙凤,自己锤桌子两拳气冲冲出去。
“呸!想让她们生儿子,做梦去吧!”
王熙凤大啐一口,心中警惕。
但凡男人起了心思,总不会放弃,必不能叫那等贱蹄子生的孩子越过芝哥儿。如今敬着神佛不敢作恶,可若是为儿子,报应在自己身上又何妨?
狠下心思,悄悄算计。
三月下旬,在林如海和程潜暗中推动下,孙绍祖罪名被证实,其后牵扯出淫辱婢女、强买良民为婢之事,关进牢房。
孙、贾两家亲事以此告终。
林如海有感无人监管民风方才造成此等结果,特向陛下请旨,督察院设专人主管,无论官员职位大小,一应严查。
陛下应允,册封新的左佥都御史,彻查民风败坏,以振朝纲。
从前林如海任左佥都御史时,曾因赖尚荣之事严管过些日子,后来升任左副都御史,职位空缺,京中纨绔子弟弹冠相庆。
谁料他们才得意一年,就有新的左佥都御史专管,短短半月哀鸿遍野,更将孙绍祖视为仇敌。若非他不小心被人查出,怎会引出此事?害的众人都不能痛快。
皇上听闻此事,龙心大悦。且不说被抓出来的大多是旧勋一脉,与朝堂风向可谓殊途同归,只说他们彼此关联,揪出一个必带着别人,彼此之间总会积怨。
大喜之下,将胎像稳固的元春免除禁足,宫中祥和。
消息传回贾家,贾母大喜,借惜春生日阖府同庆,又给林家送来请帖。
“每回都拒绝,怎么还送来?照旧礼物送去,我不去。”
林蕴看着心烦,顺手扔在地上。
她如此敷衍,只好紫菱将请帖捡起。
“那二姑娘那边……”
自打何姨娘说起当年,大姑娘就总避开二姑娘。她们丫头不敢劝,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好趁着正经事询问。
“你去问她。”
林蕴随口回应,转身拿著书看。
事情真相未知,若真与贾敏有关,林蕴不敢保证不会迁怒,更不知该用什么心思面对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