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林黛玉没出问题,姐妹两个的日子滋润起来。
每日看书弹琴、刺绣插花、管家看账,忙的不亦乐乎。若是累了,就给林如海做鞋袜,或是托程潜寻些什么东西回来,总有花样消遣。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为沿海担忧。
传了半个多月的捷报突然变成战败,南安郡王被擒,异邦自以为奇货可居提出种种条件,沿海大乱。
林如海晋升三品左副都御史,兼钦使,于六月中旬协同冯紫英南下至福建。
府上剩下姐妹二人和程潜。
王熙凤得了贾母嘱咐,特意过来。
“林姑父刚升四品一年就升三品,又忙着南下,亏了现在国孝期间一切从简,不然留下你们两个可怎么办?”
官员升迁总有关系往来,即便是国孝期间不能宴饮,也收到不少贺礼。去年这个时候还无人关注的林府,如今已是赤手可热。
林蕴将王熙凤迎接到自己院子里。
“也亏了你今天才来,若是前几天我连见你的空都没有。库房堆不下,我人也麻木了,如今是看也不看,核对好了单子直接塞进去,爱是谁是谁吧。”
王熙凤踏进院子,突然正色。
“我今儿可是自己来的,谁也没带着。”
两人对视,先笑一阵才进去。在屋里坐定,说道。
“你如今是管家姑奶奶,忙些是正经,若有管不过来的只管交给二妹妹。我如今也学会躲懒,不知道苦夏还是怎么,整个人懒懒的,那些不要紧的小事只管交给平儿。”
一边说着,王熙凤十分自觉给自己拿个枕头倚着。再看她身后跟着的并不是平儿,而是小红。
林蕴好奇。
“从前霸王似的人,如今刚进门就躺下,是不是身上不好?正巧大夫在玉儿屋里,一会叫来给你看看。”
说完抬手命青梅去请大夫。
王熙凤用胳膊撑着,想拒绝,犹豫一瞬又放弃。
“二妹妹不是好了,怎么还看大夫?她身子打小儿就不结实,也亏你给她养回来,还是仔细着。这些管家的事你自己料理吧,回头累出个好歹来可担待不起。”
紫菱倒茶过来,林蕴端一盏给她。
“是前些日子那和尚道士来闹,她晕了好几日,醒过来就总闷着不说话,也不跟我吵嘴,我怕她心里有事憋着才叫大夫常来看。又不是个泥人,哪里就那么金贵?”
正说着话大夫过来,林黛玉也跟着。
王熙凤边说话边伸出只手去。
“还是你们家的大夫强些,前几日大姐儿中暑,灌了好些苦药汤子才好,下回我要是派人来请,你们可不许舍不得。”
说说笑笑,突然见大夫皱眉,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
“大夫,我自来多病多灾,莫不是这身子……”
老大夫忙道。
“奶奶误会,这脉象估摸着是有喜,只月份尚浅摸不准,最少还要半月才能确定。”
“真的!”
王熙凤蹭的站起来,唬的林黛玉忙扶她。
“才刚说约是有喜,你就跳起来,磕了碰了怎么好?快坐下,叫大夫再看看。”
这辈子不肯落于人后,唯有无子抬不起头,王熙凤乍然听闻喜得坐不住,眼珠子钉在大夫身上。
“说的是说的是,大夫好好看看。”
又过了半刻钟,老大夫起身开药方。
“虽拿不准十分,也有五分,先吃着药看看。只是奶奶的底子好也不可劳累,静养为宜。”
将药方交给小红,又问。
“这是奶奶屋里的人?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王熙凤正在欢喜,什么都顾不上,挥手打发小红跟着大夫出去,在屋里胡乱念佛。
“佛祖保佑,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保佑我这一胎定要生个大胖小子。”
林蕴吩咐人将茶撤下去,换成温水,转身听见这句,捏着嗓子歪她。
“呦,这是看不上闺女?可惜我们只有两个姐妹,你可快走吧。”
正是人逢喜事,王熙凤听见讽刺也不在意,反过来哄她们。
“我若生个姑娘跟你似的这么能干自然是好,可总归还要有个儿子。说来你们真是我的福星,这么大的事在你们这里诊出来,回头定要认你们做干娘。”
林黛玉看着她肚子。
“呸,做姑姑还不够,偏要做干娘,你是贫嘴贫舌占便宜没够。”
王熙凤乐不可支,拉着林蕴调侃。
“你才还说她沉闷,我瞅着却是一样伶俐,白担心。管他什么和尚道士,咱们自家姑奶奶保佑才是真的呢。”
夙愿得偿,王熙凤特意在林府歇了晌,等到毒日头落下才回去。
乐着乐着,突然发现小红不时偷看,抿嘴揪着帕子扯来扯去。
“什么事这么慌?今儿奶奶心情好,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保准给你办了。”
仔细摸着肚子,王熙凤得意洋洋,却没想到这事情是和自己有关。
小红脸色涨红。
“那老大夫以为我是二爷的屋里人,跟我说……说奶奶的身子不大好,怕是,怕是不干净的症状,还需找个稳婆看看。若是禁了房事好好养着,大人孩子无虞,不然,不然……”
再机灵的毛丫头也是毛丫头,她支支吾吾羞的咬舌头,好歹将事情说清楚。
王熙凤满心的喜悦,被兜头冷水浇个通透。
“琏二!”
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恨不能生吃其肉!
没儿子的时候男人自然最要紧,可男人会变心,儿子不会。更何况是贾琏这般花心,不管脏的臭的往床上带。
回到家里王熙凤并未张扬,命林之孝家的悄悄找个稳婆带进来。仔细检查过,确认只是症状初显,不会影响生育,才松口气。
“你是这里最有能力的稳婆,我给你租个院子在外边住着,随时进来,看顾好我少不了银子。可若走漏半点风声,把你嘴缝上!”
稳婆吓得磕头保证,跟着林之孝家的出去手还在抖。
平儿从屏风后面出来,眼眶微红。
“里面收拾好了,奶奶进去躺一躺吧。养好身子要紧。”
遇上个不靠谱的爷们儿,主仆二人的指望竟全在这肚子上。小心翼翼只差供起来。
林蕴独自在屋里发愣,隐约记得王熙凤在大姐儿后的确有过孩子,似乎是七八个月流掉的男胎。
再算上尤二姐掉的孩子,可怜红楼跨越数年,贾府竟无一个新生儿降世。
这孩子若保全,是否能为糜烂的贾家带来新生?
啧。
叹一声,林蕴拍拍脸。
“庸人自扰。大厦将倾,岂能凭借未出世的孩子力挽狂澜?别说他的长辈们忙著作死,就算不作死,爵位传到他头上也没了。”
心疼他三秒,林蕴重新投入到账本中。林如海晋升俸禄上涨,还多了几个庄子,都要有人管。
一晃到六月底,田庄收入上缴,林蕴寻个借口将三春请来做客。
“国孝期间不许宴饮作乐,咱们只当寻常走亲戚,别嫌我招待不周。”
探春环视屋子,满眼羡慕。
“你们搬出来才自在,如今林姑父不在,没了长辈管束还不发疯?只管好饭好菜端出来,若是不好可不依。”
林黛玉命雪雁拿着几个账本过来分给众人,用眼神暗示门口指挥丫头的李嬷嬷。
“父亲虽不在,却有个老妈妈,那双眼睛真真比老鹰还尖,半点松懈不敢有。这是你们庄子的账,这个季都齐了。”
自从探春管着大观园,贾母似是想通什么,叫姑娘们跟着李纨学女红规矩的同时,也跟王熙凤学管家。
不一时看完,惜春长叹。
“不知不觉竟有千两,便是我将来的嫁妆也不见得比这多。若是哪天做姑子,也学妙玉买上田地屋舍,做个修行的女财主就好了。”
林黛玉听的莫名其妙。
“什么修行的女财主,怎么说起疯话来?”
迎春解释。
“并非疯话。前些日子大太太娘家侄女邢岫烟来,与我住在一处,闲话间说起她曾租借妙玉的屋舍。还说她僧不僧俗不俗,怪得很。”
如此说着,林黛玉才想起来妙玉这个人,奇道。
“当时贵妃娘娘省亲,二太太请她来做客,还没走吗?”
探春捂着嘴笑。
“何止没走,人家还看上潇湘馆了呢。老太太不允,宝玉又闹,才没叫她住进去。上回我们喝茶,人家还笑话我们尝不出去岁雨水呢。”
古人泡茶最是讲究,林黛玉道。
“雨水虽好,还比不上梅花水和竹叶水,自带清香。可惜回家时日尚短,只收了竹叶上的露水,等冬天定要收些霜雪。还有泉水,最妙的当是山泉,可惜京城不易得,若在扬州就好了。”
她说的认真,却发现三春只顾着笑,顿时恼起来。
“跟你们说正经,有什么好笑?我又不是女财主,再笑叫你们也当不成女财主!”
探春忙认错。
“不是笑你,我们想当女财主,人家还看不上我们,连茶都不请我们吃呢。倒是要正经谢你,替我们攒了这些银钱,给我们做女财主的机会。”
说罢笑得更开心。
眼看着要打起来,林蕴拉住林黛玉。
“做女财主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依靠别人。吃用都是自己银钱,不必看别人脸色,多少人做梦都想。”
劝下她们,才说回田庄的事。
最初每人三四百两置办田产,如今慢慢积累经营得当,最多的惜春已经合计九百多两,不算快,也不算慢。只是京城的好田就那些,大多被权贵占着,她们想要再买还需仔细斟酌考量。
正在商议,程潜从外面走来,被李嬷嬷拦住。
“二爷,贾家姑娘们来做客,在里面呢。”
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那你去问,就说明日我休息,可想出去玩?带她们看人摘果子去。”
话音刚落,里面林蕴已经听见。
“二哥进来吧,她们在屏风后面呢。”
李嬷嬷先进门,见屏风竖在中央,后面人影攒动,松口气才放程潜进来。
他一进门只看林蕴,目不斜视。
“我新发现了处园子,里面种着果子养着鸟雀,正好买下来给你们解闷儿,没事的时候都能过去,带着姐妹也可以。”
“还有件事,表舅回程绕道江南,奉陛下圣旨巡察七日,晚些回来,你们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