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晨调派丫头准备茶点,上午见了林如海迎接贾母,午间众人过来开始热闹,直到晚饭后方歇,降云馆可谓热闹整日。
又赶上贾宝玉醉酒发疯,月上高楼时才收拾干净。
林黛玉累的不想动,直接歪在林蕴塌上。
瞅着房檐绞着帕子,突然道。
“姐姐,你说我将来会嫁给谁?”
林蕴卸下满头钗环,挥退丫鬟,在塌边坐着。
“怎么没头没尾说起这个?宝玉发疯别理会,你才几岁。”
古人成亲本来就早的不像话,更别说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到现代都是违法。
每回提起来都感觉怪怪的,单纯定亲还好,说到成亲就不自在。
林黛玉思想却不同,沉默一会,看过来。
“姐姐,我今儿跟你睡吧。”
“除了你刚来没收拾好地方,咱们还没一起睡过呢。”
林蕴退避三舍。
“两个人也不嫌挤,回头换个大床来再跟我睡。”
“你晚上睡不安稳,害的我不敢动,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见她不答应,撒娇使性子软磨硬泡,终于得了同意……
同意她睡在旁边丫头值夜睡的塌上。
看着紫鹃雪雁在上面铺一层层的褥子,又搬枕头挂帷帐,林蕴无奈。
“好端端自己屋子不住,跑来睡这小地方。”
“还要害的雪雁和青梅在外间塌上挤着,看谁把谁踹下来。”
雪雁铺着褥子抬头。
“大姑娘放心,我睡觉老实。”
“去你的!”
林蕴啐她一口,自顾自回去躺着。
过会子铺好床,林黛玉也躺下,丫头们出去,只留下两姐妹头对着头,侧身就能看见对方。
“你不是胡闹的人,非要过来,可是心里不踏实?”
林蕴突然出声,换得林黛玉一叹。
“我也说不好,这心里好似有什么揪着,又好似有什么要松开,就想着说说话。”
“你是我亲姐姐,自然是来找你排忧解难。”
林蕴哼笑。
“别嚣张,赶明儿我有了烦心事,一样找你排解。”
“不仅要吵得你睡不好觉,还要把你扔到树上喂蚊子。”
屋外响起偷笑。
林黛玉不介意叫守夜的丫鬟听见,理直气壮。
“那恐怕不成,我身子弱,蚊子都不稀罕,还是你这样香甜健康的惹人喜欢。”
“你今儿生日,程表哥却出京没赶上,你伤心吗?”
突然转换话题,林蕴睨她一眼。
“往年你生日,父亲远在扬州,你生气吗?都是亲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故意不来。”
“明年你生日怕是比今天还热闹,两三个月,等着瞧吧。”
林黛玉翻身看她。
“我不是说这个,只是瞧着你对程表哥比父亲亲近。父亲大约也察觉到,特意送了护腕,是投你所好呢。”
黑暗中安静许久,才听林蕴叹息。
“不怕跟你说,我并没有把他当父亲。从我有记忆就只知道程家是亲人,病重的生母一月见不到三回,她又早逝,记忆不深。”
“姨母不许我叫娘,说我有亲娘,却让我叫姨丈爹爹。若非这个称呼,我只当自己是程家人。后来回林家,父亲就跟个职位似的,没多少感情。”
“跟你住了两三年日日相处,才把你当亲妹妹。经过此番,我也知道父亲心里惦记我。”
穿越来时两三岁,跟所谓的生母只相处不到半年,如今说起,竟想不起她的样貌。
又沉默许久,林黛玉幽幽地道。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母亲了,那时不过四五岁还未长成,只记得有人温暖抱着我哼唱童谣,最深刻的,却是她去世场景,伤心欲绝。”
“你对生父母感情不深我能理解,所以才羡慕你还有程家。不像我,出门在外除了外祖母,没有人真心替我盘算。”
“可即便是外祖母也还有个宝玉,更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几番为难都是苦楚。”
气氛越发凝重,紫菱提着灯端水进来。
“姑娘们说话渴了,喝口水睡吧。”
“明儿说不得哪位姑娘就要还席,养养精神。”
给她们二人倒了水喝,又提着灯走,顺便将凝重的气氛一并带出去。
林蕴砸着嘴叹。
“开始我还嫌弃紫菱不如青梅灵动,可凡有什么事还是她提醒我,父亲亲自挑给我的人。睡觉吧,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林黛玉缩进被子。
“多大个人还要听故事。”
“那你听不听?”
“听。”
林蕴清清嗓子。
“从前有条河,河边有块石头,石头边上有棵草……”
林黛玉笑得在被子里抖。
“这叫什么故事,莫非草上还有条虫?”
“那你听不听?”
“听。”
林蕴继续讲。
“有天一个人走过,看这棵草长得好看,就天天过来给它浇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因为浇水太多,把草淹死了。”
……
“讲完了?”
“啊。”
林黛玉抄起枕头边的手帕扔她脸上。
“呸!不想讲就不讲,还来糊弄我。”
“长在河边的草用得着天天浇水?既然守着河,多余的水都流进河里,怎会淹死?胡编也不多捏造几句有理的,不跟你说。”
手帕滑落在地上,林蕴捡起来。
“我也觉得这个故事都是漏洞,最可笑的是,这故事的原版是小草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睡觉睡觉,说不定梦里看见小草,把这画蛇添足的人赶走,还她一个清静。”
随手将帕子放在床边,果然睡觉。
林黛玉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月光,越想这故事越荒谬,好气又好笑,不知何时睡着,竟又来到灵泉边。
潺潺河水,宁静祥和,没有血色,也没有女仙。
依旧在石头坐下,嗅着草木青香环顾自周,竟有袅袅梵音,细细地听不真切,却叫人心静。
缥缈之乐近在耳边,听得林黛玉神思困倦打起盹来。
不知道多久,隐约传来男人声音。
“……大造化……玉……”
“……功德……下凡去……”
一个激灵睁开眼,却是天亮了。
看向门口,林蕴已经练剑回来,手上戴着昨日新得的护腕。
“你真好睡,可是被周公留住下棋了?再不起来早饭都没有。”
林黛玉这才瞥见外面升起的太阳,忙起来匆匆收拾。
吃过饭给贾母请安,回来路上跟王熙凤说会子话,等想跟姐姐说这奇怪的梦,突然发现竟是半点想不起。
几番开口凑不成完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
晌午探春派人来请,只得暂且搁下。
却说贾宝玉昨天晚上吃醉了酒,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转醒。想到昨天晚上的荒唐事,懊恼的在屋子里打转。
“坏了坏了,昨日也没人拦着我,吃了酒就糊涂放肆起来,林妹妹肯定生气。”
“万一她不理我怎么办?我得想个办法道歉哎呦。”
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贾宝玉惨叫。
丫头们瞬间围过来。
“怎么,可是碰着了?”
“有没有受伤,我去找大夫过来。”
撸起袖子来看,白嫩嫩的手腕,没有丝毫伤痕。
袭人只当他胡说。
“好端端的二爷怎么吓唬我们?不用去请大夫。”
贾宝玉捂着手腕抽气。
“我没有胡说,真的疼,是昨天晚上林姐姐捏的。”
“你们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众人再看,依旧是细嫩光滑。
晴雯一把推开。
“你在降云馆吃挂落,来拿我们做耍,哪里有什么伤口?”
“这么多人眼睛都瞎了,连个伤口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是酒还没醒,耍疯呢。”
贾宝玉不信,盯着瞧,又揉两下。
“哎呦呦,真的疼,我没胡说。”
“昨日林姐姐捏我,众人都是看见的,怎么会没有伤口呢?”
找一会,又想起林黛玉。
“哎呀,林妹妹肯定在生气,我得赶紧去看看。”
袭人追出来。
“小祖宗,好歹把玉戴上。”
“茗烟说赖奶奶的孙子赖尚荣等你说话,你不先去见朋友?”
玉刚带好,贾宝玉就跑,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到穿堂,茗烟正在那里等着。
“爷你可算醒了,赖公子等着你呢。”
“他今日置酒请了许多人,催我好几次,咱们快过去。”
不给贾宝玉说话机会,拖了人就走。
其他小厮早习惯他们不分主仆尊卑,嘻嘻哈哈看热闹没人帮忙。
等终于回来,又是晚饭时候。
“林妹妹。”
贾宝玉踉跄着,竟还记得林妹妹。
茗烟两只胳膊架他。
“爷,你喝这么多酒,我怎么跟太太解释?”
“幸好老爷不在家,不然咱们都别想活。回去一定叫袭人姐姐给你煮醒酒汤喝了。”
“快别喊林姑娘,咱们过了回廊马上就到,别让人看见。”
就这么赶巧,贾环和贾琮拐个弯过来,嘻嘻哈哈。
“你那个串子好看,给我瞧瞧。”
“不行,我要给彩云的!本来说给姨娘,她不要,正好给彩云留着,你不是有珠子吗?”
两人你推我搡把玩着手里玩意儿,贾宝玉眯眼,恍惚觉得眼熟。
“林妹妹!”
突然喊一嗓子,上去将东西夺过来。
“这是我给林妹妹的东西,怎么在你们手上?定是偷来的!”
“没脸没皮的东西,往日偷摸都是我给你们担着,越发胆大,竟偷到林妹妹头上,天长日久,早晚拿你!”
贾环被抢了东西,又无辜挨骂,气性上来。
“谁偷的,可别冤枉人,这是三姐姐给的。”
“我才刚从三姐姐院里出来要送琮哥儿回去,不信去问,没有你这样污蔑人的!”
酒精上头,贾宝玉早糊涂,只盯着手里东西。
“这是我给林妹妹的,什么三姐姐四姐姐?”
“若非我担待,哪有你们好日子?偷了我的东西不承认,再不替你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