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气不敢喘,眼看着王夫人走到屋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细碎的读书声响起,王夫人脚步一顿,又退回来。
“难得今日念书,我就不进去打断,到前面给老太太请安去。”
“你们好生伺候,若是宝玉有什么,都仔细着!”
满院子丫头如蒙大赦。
不一会贾宝玉从窗户探头。
“可走了?我听见后院骂人,赶紧拿书看,幸好反应快。”
袭人将他推回去。
“太太原该午睡,不知怎的这时候过来,说不得给老太太请安还要回来,你快念书。”
“一会子若是来了,我就高声说话给你报信。”
贾宝玉忙缩脖子进去,继续假装。
降云馆与后院只隔着小道和穿堂,王夫人声音不低,护院看门的小厮依着门框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全程。
等那边歇了,立马将瓜子揣怀里,寻个小丫头找紫菱过来,嘀嘀咕咕学个干净。
紫菱知道,林蕴自然知道。
“人家这是指桑骂槐给我们听呢,辛苦演戏,总不能没人看,去给二姑娘说。”
“她近些日子睡的安稳,精神好就开始淘气,也该操心操心她自己的事。”
隔壁跨院里,林黛玉摆了满桌子颜料,七七八八互相混合,誓要做出新颜色,可不是正在淘气?
听了紫菱学舌,扔下毛笔。
“太太骂晴雯,与我何干?姐姐越发糊涂。”
“什么宝玉不宝玉,太太说的正是,离爷们儿远些!”
打发走紫菱,却觉得心里不痛快,又叫紫鹃。
“明儿你把几位姑娘都请来,还有宝姐姐,就说我得了新颜料。”
“把宝玉送过来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给姑娘们分了,我不要他!”
紫鹃听着不妙,柔声劝慰。
“太太是二爷的母亲,多担心些也是有的,可二爷心里定然不这么想,我敢担保。”
“姑娘若是不信,跟他说回话就知道。”
林黛玉猝然转头。
“他怎么想,你如何知道?”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许多话。”
紫鹃不敢再劝,退出去给几位姑娘传话。
王嬷嬷路过门口听了一耳朵,见紫鹃都被训斥,悄悄回自己屋,只当不知道。
翌日天气晴朗,众姐妹欣然赴约,在东厢房支了一张长桌子,摆上几十种颜料,宣纸更铺的到处都是。
“这个颜色好,再加些蓝色,正好画青苔。”
“我瞧着你左手边月牙白不错,拿来我试试。”
“那兰花才好,干净。”
四五个小姑娘挤成一团,你看看我的,我瞧瞧你的,欢快又热闹。
林蕴没跟她们玩,在跨院请了平儿过来。
“大姑娘今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我们奶奶还叫我找机会给姑娘道歉呢,说眼下忙着顾不上降云馆,等手头上事情处理了,再跟姑娘详谈。”
“姑娘们大了,院子扩一扩也是应该的。”
林蕴摆手。
“我找平姐姐过来可不是为这事,老太太当着众人面提起是为什么,嫂子还看不透?有另外的事要麻烦嫂子。”
“上半年我跟姐妹们开铺子赚钱的事姐姐可还记得?之前闹着玩就罢了,如今父亲回来又升官,李嬷嬷劝我手上别留着,官与民争利,传出去不好。”
“父亲忙,林家没有其他现成的长辈,我思来想去交给嫂子最合适,每年赚上几百两当做是给府里的添头,若是嫂子看不上,我只好转手卖了。”
如今府上正缺钱,平儿一听就直了眼。
“自来各家产业都是祖产田庄,便有铺子也都租出去,哪有姑娘家自己经营的?李嬷嬷说的对。”
“可若是给了我们奶奶,以后就归贾家官中,大姑娘可想好了。”
话音落下,林蕴果然犹豫。
片刻后又笑。
“贾府家大业大,看不上我这些散钱,不如给了大姐儿吧。”
“有嫂子照看着,将来铺子租出去写在大姐儿名下,就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她零花钱。”
平儿一颗心又上又下,忍不住感慨。
“没白带着大姐儿月月过来玩,竟是赚了个亲姑姑。”
“姑娘若是想好了,回去我就跟奶奶商量,找人去办。”
说完话,林蕴送平儿出来。
“你可还有事?东厢里姐妹们都玩呢,你若无要紧的,也说笑会子。”
“回去了又是无穷的官司,可不比这里自在。”
平儿略一沉吟。
贾琏不知道在哪鬼混,王熙凤又去前面点账,倒没别的事。
便应道。
“那感情好,我也偷会子闲,趁着天还没冷,叫人把大姐儿也抱过来玩。”
两人说着话走出跨院,刚转过弯,就瞅着前面似在争吵。
近前细听,却是迎春的奶嬷嬷。
“姑娘叫我们挑着好的买,自然是不敢糊弄,不小心就多了些,想着有备无患。”
“若是姑娘不愿要也不碍事,老婆子再去回了他退货,只是怕话传出去有损咱们荣国府的颜面。”
司棋在廊下站着,脸红脖子粗。
“笑话,姑娘不要说明东西不好,与府里的颜面什么相干?”
“别说姑娘只是想给大姐儿做个荷包把件,就算是做褥子也尽够,你回去重新挑了来,若挑不好,以后这样的差事只管交给别人。”
“你跑到这里来说话,是想着先把姑娘的脸面丢了不成?”
那嬷嬷歪着脖子,丝毫不觉有错。
“这不是怕选不到姑娘喜欢的才多要些,也怕琏二奶奶看不上,既然姑娘怪我,我自己出钱买下来就是,不动用姑娘的份额。”
“跟着姑娘这些年,好处没沾着,反填进去不少。”
听这几句,竟然是来要钱的。
平儿当即冷笑。
“这还真是奇了,从来只见奴才给主子办事讨赏的,没见奴才追着主子要账的。”
“今儿可算是开眼,二姑娘院里的人到林姑娘院子来要钱,还扯上我们屋里的主子,究竟什么事这么复杂,也说给我听听,别白扯了我们。”
司棋见到撑腰的人更不怕,走到奶嬷嬷身边。
“嬷嬷刚才说的厉害,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了?”
“看不上我们正好,趁着平姑娘在这,挪出去也是好的,省的被我们占便宜!”
奶嬷嬷脸色铁青,低着头后悔不迭。
想着拿捏迎春才逞一时之快,谁知道撞上正主?早知道平姑娘在这,打死她也不敢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平儿上前。
“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说,你想着跟我去见二奶奶?”
“要挪出去也正好,园子里的动物送来,正缺个打扫的,不敢说涨多少工钱,横竖不短了你的,好过在姑娘跟前吃亏。”
奶嬷嬷噗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平姑娘我错了,再不敢了。”
“别赶我去园子,是我吃了酒蒙了心,姑娘快帮我求求平姑娘。”
迎春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平儿冷笑。
“这是瞅着我边上没有二奶奶在,想拿姑娘压我?”
“可别忘了这是降云馆,有主子的地儿,今儿我就请两位林姑娘的主意,将你赶出去!”
林黛玉坐在迎春边上,看着面前画歪的画,随手揉成一团。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跟前凑,我请二姐姐来又没请她,早知道不放她进来。”
平儿又看向林蕴,却见她更直接。
“我院里横竖容不下这样的人,平姐姐要发威,正好门口有两个小厮,借给你使。”
依旧不见迎春说话,奶嬷嬷吓得脸都白了。
“饶了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
“姑娘,我照顾姑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平儿怒斥。
“放肆!让你伺候姑娘是给你邀功仗势的?将她捆起来,等着二奶奶处置!”
很快小厮过来,堵了嘴就拖到柴房去。
探春噗嗤笑出声,拉着迎春的手。
“我还以为你要帮她说话,刚才吓得不敢喘息。”
“亏了司棋干脆,以后遇见这种心大乱来的,就替你们姑娘撅回去!”
林黛玉也道。
“我刚才也紧张,幸好二姐姐聪慧了。”
人们善意哄笑。
迎春却不好意思。
“你们快别说了,事情被平姐姐瞧见,少不得到二嫂子跟前理论,我难道为了嬷嬷顶撞嫂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反倒是司棋,我怕她得罪人呢,你们别怂恿。”
惜春不以为然。
“咱们行的正坐得直,干干净净的人,怕什么?”
“只别留着身边奸邪的,万一被她们带累坏了才是真真委屈。”
平儿来到迎春跟前。
“我的好姑娘,你这话对也不对,先听我说。”
“过会子二奶奶回来,你就哭诉说嬷嬷叫你难看,是你请两位林姑娘拿她。”
“不然动了你身边的人,有那不知原委的还当你没脸,快跟我回去等二奶奶,照我说的做。”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奴才就代表着主子的脸面。
众人想收拾恶婆子,又不想打脸迎春,纷纷帮着出主意。
平儿更催促。
“快跟我走,一会奶奶该回来了。”
王熙凤回来听说事情原委,乐的在屋里鼓掌。
“好啊!我正愁没法子节省开支,她就送上门来。”
“平儿,给你二姑娘再收拾的凄惨些,咱们找太太去,连大太太一起请过来。”
“一会子见了太太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捻着帕子哭!”
主仆二人风风火火安排,看的迎春糊涂,又不敢问,只好听从她们吩咐。
想到自己这些年被人轻视,太太不喜哥哥不爱,婆子都敢欺负,更哭的情真意切。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头雾水,不等询问,就听着王熙凤告状。
“娘娘封了贵妃,林姑爷升了官,老太太太太们还没乐上几天,奴才先心大扯起虎皮来,在外面放肆呢。”
“要不是二姑娘机警拿了人,还不知道在外面怎么仗着咱们的旗号惹麻烦,两位太太给拿个主意,不能被这等刁奴败坏名声!”
“比咱们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都威风,连累府里事小,坏了娘娘名声,她几条命赔得起?”
话说的越发严重,邢夫人王夫人目瞪口呆,就连迎春都忘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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