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见“买卖”二字,众人呆愣,便是薛宝钗也板起脸。
“林大妹妹怎的说起这话来?”
看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林蕴笑着解释。
“慌什么,将来你们嫁出去做了当家主母,难道不用管家中的田产铺子生意?”
“我又不是叫你们去抛头露面地吆喝,只是有一桩好事想要叫着你们一起。”
探春猛松一口气。
“吓我一跳,还当林大姐姐疯了。”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若是不好,我们去找老太太告你的状。”
气氛放松下来,林蕴才说道。
“你们才情极高,又长在侯府,最懂富贵人家的心思。”
“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叫人在外面开了几个铺子玩,准备卖些灯笼纱帐之类。”
迎春不明所以。
“那你卖就是了,与我们什么关系?”
林蕴招招手,示意众人凑近,压低声音。
“卖给普通人的灯笼才几文钱?当然是要卖给富贵人家。”
“你们只管将心中设想的模样画出来,等做出来卖了钱,减去材料工钱,我分你们三成。”
姑娘们没有管过家,不知物价,都不以为意。
“三成才多少,姐姐留着吧,不过听着倒是有意思。”
“我听闻有一种灯像是皮影戏,若能做我倒想先看看。”
只当做是一种新奇的玩法,很快说笑探讨起来。
唯有薛宝钗,手指微动粗粗一算,拉着林蕴走到无人处。
“好妹妹,你这是从哪来的主意?”
“历来卖给权贵的东西最赚钱,也亏你敢伸手。”
林蕴笑道。
“我知道你能听出来,也就她们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最近很多权贵人家买石料木材,怕是要修院子,我开了几间铺子玩,想着凑个热闹。”
漕运那边的消息刚传过来,林蕴就想到了省亲。
只大观园的建设就花费了百万两,省亲的又不止一家,可不就是发财的好机会?但是这话不能说,反正这些权贵们每年都要修院子,现成的借口。
薛宝钗听的心动。
若真的是权贵人家,薛家也能伸一手,赚银子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趁机会结交人脉,只要稍稍运作,说不准还能重新得回皇商的身份。
她想的好,谁料回家一问薛潘,险些气死。
“我哪知道谁家修院子,这几日忙着呢。”
“不过我们正准备新修一个戏台子,谁家买了料子,我也去买上两船。”
早知道这个哥哥不能指望,却没想到他这么混账。
薛宝钗捂着心口。
“这样的大事,外面商家早就察觉,你却一点不关心?”
“我和妈妈都指望着你,哥哥该上心才是!”
薛潘心虚,但他这几日留恋小倌,哪里知道运船的事?
“外面的事情自有男人,你管什么?”
“咱家的钱多着呢,横竖饿不着你们。”
硬着头皮说完,一甩袖子就走。
薛宝钗想追,又怕声音传到外面被人听见,只能忍住。
薛姨妈早捂着帕子哭。
“我得儿啊,可怜咱们娘儿俩做了什么孽,竟叫我生出这么个孽障来,将来拿什么脸下去见老爷。”
哭声吵得薛宝钗头疼,却只能忍着哄她。
“妈妈别哭,还有我呢。”
薛宝钗想得好,只要塔上林蕴,不求与漕运成朋友,但求不是敌人,即便这次不能分一杯羹,以后也总有机会合作。
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密谈,省亲的事情就传出来。
哪里是修什么院子,分明就是要修园子,修别墅!
姑娘们的设计过分奢华,用在普通人家是万万不能,用在省亲别墅却是正好。
什么周贵人家吴贵妃家,不肯落于人后也不肯与人相同,听闻有好东西立刻来重金购买,恨不能自家挑剩下再给别家。
薛宝钗悔不当初,恨自己犹豫太久。
降云馆里,林蕴一副掌柜的架势,给姑娘们分银子。
“二姐姐画了两张,三妹妹三张,四妹妹三张,宝姐姐两张。”
“除去四妹妹订出去两张,你们都是订出去一张。”
“按照一张三百两算,三成就是九十两,这是你们的银子,剩下的等交货之后再结。”
看着面前的银票,姑娘们呆若木鸡。
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她们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乍然见这么多,反应不过来。
薛宝钗神色复杂,却第一个拿起来。
“当初只说画着玩,转眼这么多银子,真是一本万利。”
“先谢谢林大妹妹了。”
林蕴笑道。
“你们也就能从押金多拿一些,剩下的钱买了材料,工人租金还有运送的银子就要从余下银子里扣。”
“可惜太奢华的东西只能卖给这么几家,往后便简单一些,等省亲之后定有人家争相购买。”
妃嫔省亲,多少人想要沾沾喜气,即便买不着原版,买个简约版也是好的。
道理很简单,就是后世的明星效应。
林蕴小算盘扒拉的响,真正赚大钱的却是漕运。
京城这么大点地方,东西都要从别处运来,官船就那么几艘,不管你是什么商人怎么倒卖,只要漕运不搭理你,什么都摸不着。
曹同轩远在南方都听说了这事,忙给自家父亲写信,又给林如海写信。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发皇帝的财没好处。
漕帮能发展至今,帮主自然不是糊涂的,还没收到信就已经将近日的收账盘点清楚,收到信直接送一半去给林如海。
林如海又将这一半混在盐政收的钱上,一并交由密使送到皇帝手中。
数百万两银子摆在面前,皇帝被迫同意省亲的心情好了不少。
“林如海是个聪明的,不枉费朕当初送他上任。”
“今年他就是他任期最后一年了吧?”
总管太监掐着手指算算。
“算时间是了,不出意外年中就能定。”
“只是……不好安排。”
皇帝数钱的手一顿,脸色难看。
“父皇越发糊涂,那些老勋贵本就难管束,又有父皇撑腰,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
“此番扬州内衙贪污,若不是林卿探查,朕还蒙在鼓里!”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却有皇帝和太上皇两位国主,权力之争多年,下面的人各有所依,更是肮脏不堪。
新皇隐忍多年,如今羽翼丰满,正是反击的时候。
“今晚叫贾贵妃接驾。”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总管太监一顿。
宫内危机四伏,宫外锣鼓喧天。
贾府众人无不高兴,除了王熙凤。
“二奶奶,前面买木料的银子不够了。”
“知道了。”
“二奶奶,纱帐的银子来催。”
“知道了。”
“二奶奶,丈量土地的工匠银子什么时候能结?这个月已经来催过两次。”
王熙凤终于没了耐心,一巴掌拍在账本上。
“咱们堂堂的国公府,还能拖欠银子不成?不过是都在账房里放着,等日子拿出来。”
“从知道省亲到现在两三个月,你们除了催银子,正经事没干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
“赶明儿我叫上几个爷们儿,让他们将各处都检查了,但凡有一点问题,你们都仔细着!”
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将人们都赶走,王熙凤颓然坐下。
平儿端着茶过来。
“奶奶消消气,着急也没有用,账房那边已经支不出来银子,赶紧想个法子才是。”
王熙凤叹气。
“我如何不知道没有银子?只是没有银子,难道叫我去偷去抢?我将印子钱都投了进去,够干什么?”
“明日我跟老太太太太说说,再想别的法子。”
主仆两个私下叹几句,出了房门还要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来,不敢叫下人看出端疑。
没了林家的数百万家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熙凤纵然精明,独自支撑了几日也只能向贾母和王夫人求救。
“不是我不能算计,实在是花销太多供不上,便是早些年借给甄家的五万两都拿回来使了。”
“照这样下去,别说明年正月十五之前,就是后年也建不成,除非降低规模,否则是万万不够的。”
王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娘娘的脸面不能丢,难道比贵人还低不成?”
“你且再支撑几日,说不得我豁出这张脸,再跟亲戚们借些来使罢。”
贾母倚在塌上,却问道。
“现在已经花出去多少?”
王熙凤粗略盘算。
“三里半的园子加上阁楼,已经支出去了三十万两。”
“还有二十万两正在账上,都是些采买布置的东西,还有伺候的丫头,小戏子等等,都是不能省的。”
“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孙媳妇的头发都愁白了。”
如此庞大的数额,王夫人都忍不住惊呼。
“这么多?”
王熙凤苦着脸。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敢来打扰老太太和太太。”
府上的人都知道王熙凤要强,能够让她说出这种话来,情况不容乐观。
贾母坐起身,轻叹一声。
“府上这些年,我也知道你辛苦,少不得我替你们承担。”
“鸳鸯去开了我的私库,将最下面的箱子叫人抬出来,里面的东西也能置换十万两。”
“原是要留给宝玉的,给娘娘用了也一样。”
王熙凤眼睛一亮,紧着说道。
“眼下是没问题,就怕别人家的规格一改,咱们也只能跟着升。”
王夫人接话。
“你只管先支应着,我再想想办法。”
送走王熙凤,晚上就邀请薛姨妈说话。
“若不是实在艰难,我也不会跟你开这个口。”
带着几分尴尬,刚说两句就被薛姨妈打断。
“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亲姐妹,本来就该互相照应,何况娘娘也是宝钗的表姐。”
“府中这几个月都忙着采买东西,我也帮不上什么,这里五万两银子你先拿着使,不够再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