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此话何意?”
林黛玉面色苍白,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林蕴放下茶盏,却不直说,而是反问。
“你可曾听过鱼腹书,斩白蛇?”
陈胜吴广鱼腹藏书,汉高祖刘邦夜斩白蛇,都是有名的故事,如何不知?
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林黛玉诚实点头。
林蕴又问。
“你可知道钩弋夫人?”
林黛玉再次肯定。
“汉武帝钩弋夫人,可这和贾府什么关系?”
她疑惑的转头,却见林蕴的脸在夕阳余晖下落了几道阴影,竟有些看不真切。
“贾家公子含玉而生,此等祥瑞,比起夜斩白蛇如何?”
“若是女子,少不得又是一个钩弋夫人,偏他是男子,北静王是闲的没事做才来认识他?”
“哗啦!”
林黛玉着急起身,手一抖碰翻了旁边的茶盏。
“贾家绝无此心!”
林蕴冷眼抬头。
“他们有没有这个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怀疑他有,赵匡胤能黄袍加身,旁人为何不能?”
“可笑贾家四处炫耀,竟不知全靠贾宝玉不学无术保住他们。”
“庄子逍遥,遗世独立,他这话说的或许无心,却救了多少人命。”
屋中气氛凝固,林黛玉颓然坐下,过了许久,沙哑问道。
“那贾家……”
林蕴靠在座位上,声音柔和下来。
“我也不知道,咱们姐妹乱七八糟正史野史看多了,他们怕是没几个人去想。”
“若是一直这样奢靡下去倒也罢了,就怕有人想不开,干点什么作奸犯科。”
“将来贾宝玉若娶个农家女,安稳一生就是最好不过。”
林黛玉魂不守舍站起来,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扶着墙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青梅探头看她走远,小声说道。
“其实贾家若老实,宝二爷也不是只能娶农家女。”
林蕴面不改色。
“哦,我那是胡说的。”
青梅:“……”
紫菱用胳膊撞她一下,眼神示意不要多问。
往后几日,林黛玉总魂不守舍,便是手中拿著书也半天翻不过一页,更多的盯着窗户发呆。
紫鹃和雪雁看的着急,各种劝说却收效甚微。
林蕴看过她两回,派人叫大夫每天过来诊脉,其他并不多说。
这话事情旁人管的再多也没有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若是强行干涉,只能适得其反,最多过几个月,等林如海的消息传过来,也就没工夫想了。
林蕴想的简单,却不知道她自己先遇着事。
“姑娘,周瑞家的过来,说王夫人有请。”
“看她的脸色很高兴,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青梅带着满脸疑惑来回禀,把屋子里众人也说糊涂了。
林蕴从塌上下来,漱了口。
“我去看看,等二姑娘吃完把她的点心端过去。”
“秋季天凉,别叫她吃果子。”
嘱咐两句,才往外走。
周瑞家的还在门口等着,一见她就笑得眼不见眼。
“林大姑娘好,二太太有事请姑娘去一趟。”
这可真是奇怪,林蕴来到贾府就不爱出门,和王夫人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往来,更别说还怼过周瑞家的。
笑着这么灿烂,事出反常必有妖!
心中暗自警惕,脸上依旧是客气的笑容。
“那就请带路吧。”
一路走过穿堂,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进了王夫人屋门,却见薛姨妈也在那里坐着。
“林大姑娘来了,快请坐。”
“果然是标志得体的人物,瞧着比宝丫头还要高上两分,见了就让人喜欢。”
与王夫人的假笑相比,薛姨妈简直能够称得上是热情,进门就拉着不撒手。
林蕴僵笑,强行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知二太太找我来为了何事?”
“可是我这个做晚辈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太太指点。”
薛姨妈笑呵呵的接过话头。
“哎呦我的儿,府上谁不知道你管家是极好的?”
“自打你来了,你妹妹都没有生过几次病,可见你是个有本事的。”
林蕴越听越不对,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薛夫人客气,我哪值得这般夸奖,只是有几分脾气罢了。”
薛姨妈马上接话。
“有脾气才是好的,若是一点性子都没有,如何镇得住家宅?”
“我若是有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就好了。”
果然!
林蕴心下一沉,面上却笑起来。
“那是自然,在我心里,所有的嫂子都像琏二嫂子那般能干才好,薛夫人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了?
“只是我年纪小,恐怕不能帮着参详,早些年跟父亲玩笑还被训斥了一顿,说小孩子家家不能胡说,但凡有敢上门提亲的,一定把腿打断。”
她的笑容有多灿烂,薛姨妈和王夫人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可她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似的,转而拉住薛姨妈。
“不知道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何时进门?”
“我们小姑娘家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以后说不定还能让嫂子带着出门,成亲的时候还能闹洞房,我们没参加过婚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流程,肯定很热闹……”
薛姨妈的笑容裂在脸上,僵硬收回手坐在一边。
王夫人也不能再装哑巴,强行维持着脸上的慈和。
“哪有什么人家,只是今日正好说起来罢了。”
“我和你薛姨妈还有事情要说,你先回去吧。”
林蕴一脸诚恳。
“那可定要抓紧,年纪大了就不容易找到好的,我们都等着新嫂子呢。”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张嘴,同住在一处,以后定然少不了见面,可千万不要客气!”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刚出院门收敛假笑。
“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说?”
“看来薛家的生意还是败的太慢了,到这个时候还纵容着薛潘。”
话中透着冷气,青梅下意识一缩,随即听到命令。
“今天晚上你传信出去,叫曹家的人来见我。”
“是。”
三日后,薛家在京城新开的铺面被人砸烂两家。
七日后夜间,薛蟠在妓馆喝醉酒跟人争风吃醋,被打伤了腿,次日纠结人手去报复,又被打一顿。
同日,薛家重金买进的货物在码头被人抢去一半。
接二连三如此种种,薛姨妈急的找王夫人哭诉。
“我们家也不知道是招惹到了谁,竟然遭此大劫,若是找不出人来,以后生意没法做,我还怎么活呀!”
她哭的伤心,王夫人也烦躁。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你且等着,我派人去查清楚,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贾家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声音中透着狠厉,丝毫不见平日的慈眉善目。
她与薛姨妈姐妹关系好,往常又得了薛家不少银钱,若是薛家的生意倒了,等同动了她的钱袋子。
决不能容忍!
贾家的人派出去,很快就查到几个世家公子。
只是没仇没怨说不清楚缘由,再往下细查,竟是查到漕帮头上。
王夫人还没有表态,薛姨妈先慌了。
“怎么招惹到漕帮?我们在京城的生意往来,都是走的漕运,这如何使得?”
“我与宝钗身在内宅,莫不是潘儿惹了麻烦?快去问!”
即便蠢如薛蟠对这种言论也是嗤之以鼻。
“绝不可能,我再嚣张也不会去得罪运上的人!”
“左不过就是争风吃醋闹得大了些,等我送他几个钱道歉就是,妈妈和姨母也太小心了。”
养好伤,他果然带着礼物上门。
双方都是沉迷酒色的公子哥,聚上两回便成了酒肉朋友,再不提打架的事。
事情看似顺利,王夫人却总觉得不对,又因为是薛家的事情不好伸手太过,私下派人调查却没有任何头绪,所有线索都在漕帮中止。
折腾地晕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到头来一无所获,被迫吃个哑巴亏。
真正发现蛛丝马迹的,却是薛宝钗。
她不知道薛蟠干的糊涂事,只知道家中生意遇到麻烦,偶然一次随着姐妹们到降云馆,被堵在门口。
雪雁站在门口,恭敬却不容置疑。
“宝姑娘请回吧,我们姑娘今日要跟三位姑娘说话呢。”
林家与薛家不是亲戚,这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算什么,可当众被这样说出来,叫薛宝钗没脸。
幸好她是姑娘们之中最能稳住的,脸上一僵,没失态。
“看来这丫头是跟我闹脾气呢。”
“你们先进去,等我回去收拾出个礼物来再登门,也看看是怎么得罪了咱们这位林二姑娘。”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谁还没有闹过脾气?
众人笑过便罢,只当小事没放在心上,进去之后还帮着劝和。
“今儿你把宝姑娘拦在外面,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
“说出来我们给你排解排解,都是一家子姐妹,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林黛玉正在挑笔,听见这话嗤笑。
“事情自然是没有过不去的,只是心里过不去。”
“原和宝姐姐也没关系,我心里气不过,也不用你们说好话,等我气消了就叫她进来。”
虽然说林黛玉爱闹小脾气,却从不是胡闹,更别说迁怒。
三春互相对视。
“这就奇了,跟宝姐姐没有关系你还拦她,岂非你的不是?我竟不知你是个不讲道理的。”
林黛玉把笔一放。
“别说我拦她,就是赶她走也不虚。”
“我们姐妹可不爱传闲话,自己爱说金玉良缘别带上我们,我们不稀罕。”
“今日把话告诉你们不是为了排揎谁,只当提个醒,往后见着薛家其他人都躲远着走,别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