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几日,终于赶在腊月初八之前开船,等林如海收到东西,也要过年了。
时间越近,王熙凤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贾琏都没精力出去鬼混,夫妻两个逮着机会就在屋里歇息。
“前儿我见了一个外省来的亲戚,送的礼单我交给平儿了。”
“明日还要宴请几个同窗,年下人多,你给我几个银子使。”
晚饭后终于没了旁人,贾琏没骨头一样在床上歪着。
被王熙凤一胳膊杵起来。
“太太刚拿了五百两给宫里,你少造些。”
“还有几日才过年,那些狐朋狗友别以为我不知道。”
夫妻这么多年,王熙凤才不信他有正事。
随便给了十几二十两,就将大姐儿抱来哄。
贾琏得了钱,也不恼。
“我忙了几日,跟几个朋友松快一下,奶奶就当可怜我。”
“这玉锁哪来的?成色不错,赶明儿也赏我一个。”
在大姐儿的脖子上,赫然挂着一个小玉锁,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却做工精巧,玉质上乘。
王熙凤一把夺过。
“孩子的东西你也动?”
“我可没有这样好的东西,是大姐儿生日时候林大妹妹送的,过年才舍得拿出来戴。”
“满府只有她们姐妹送了正经礼物,你往后见着林家的事,合该仔细些。”
贾琏不以为然,见不能得手就收了视线。
“她们是姑姑,送礼物是应当的。”
“咱们家又不缺这点东西,也值当你惦记?”
王熙凤笑容渐冷。
“谁说咱们家不缺?”
“二爷该不会忘了,我的金项圈去年还当过呢!”
这年头,动用妻子的嫁妆可是丢人的事。
贾琏被噎住,闷不做声回床上。
王熙凤抱着大姐儿去隔壁,哄睡了才回来。
“旁人都说咱们家富贵,可账上那点钱我还不知道?”
“看着过的富足,那都是我撑着!”
“今年过年又多了些人,指定要多花钱。”
贾琏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气的王熙凤锤他两拳。
“你只管自己有肉吃有酒喝,我跟你说话呢!”
“每回说这话,没一回能指望!”
骂两句得不到回应,索性爬到里边背对他。
现如今的贾府已经是收支不均,但远没到后来的捉襟见肘,仗着家底丰厚,新年依旧热闹。
从腊八开始,几乎每日都有宴会。
或是吃酒,或是看戏,或是亲戚上门,总有不同花样。
林蕴跟着流程走,没几日就身心俱疲。
“可没见过这样过年的,重要日子热闹一回就算了,哪有天天热闹的?”
“比小时候练功还累,笑得脸都僵了。”
“明日你替我报病,就说贪酒着凉,不想传给你们。”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回到屋子已经是月上屋檐,林蕴恨不得摊在床上。
懒洋洋的发呆,任由一屋子丫头扶着她换衣服梳洗。
林黛玉也脱了斗篷帽子。
“这还没到除夕姐姐就累了,守岁可怎么办?”
“外祖母的赏赐今儿下来,咱们还没有回礼呢。”
林蕴卸下首饰耳环,擦着脸。
“你不是做了抹额之类?送过去就成。”
“府上的年礼我已经拟好礼单,回头老太太过了目给琏嫂子送去。”
“其他的你不用管,只管姐妹们互相送礼。”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一回头,却见林黛玉欲言又止。
“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黛玉这才说道。
“贾府过年,是要请嬷嬷们吃酒的,与咱们家不同。”
“上回张嬷嬷送东西,我还给了几百钱。”
林蕴动作一顿,隐约记得原着中好像是有这回事。
贾府的下人就是这么养肥的!
“咱们代表林家,只需按照自家行事。”
“院子里的都赏了钱,年下来往只给红包讨吉利,别的一概不理。”
“紫鹃是你身边的人,算个例外,你给她家人赏就罢了。”
又说了些年下的琐碎事,林黛玉才回自己跨院去。
第二日再请安,果然给林蕴报病。
她本来跟贾家没有血脉关系,贾母也不在意,客套关心几句便继续说笑宴请。
而林蕴在降云馆躲懒两日,还有心思下厨。
唯一的食客林黛玉品尝过后,留下评价:
“幸好咱家请得起厨子。”
气的林蕴没收了她半个月零花钱。
装病到除夕当天,林蕴才出门。
跟着众人守岁拿红包,第二日大年初一又早起给各院长辈请安送回礼,走一大圈,她的任务才算完成。
终于清静下来,直到初四早上平儿上门。
“年前听说大姑娘病了,我们奶奶就要过来,只是事多不耐烦才耽误。”
“如今看着还未大好,好好修养才是。”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病人,林蕴特意扑了粉,听见这话掩着嘴咳两声。
“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歇息几日就好,哪里值得平姐姐特意过来看?”
“对我们小辈来说这年是过完了,你和琏嫂子还有的忙呢。”
说到这个,平儿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奶奶还说要亲自过来,结果早上去赖嬷嬷家吃酒,只能回来赶着将事情处理了。”
“晚上还有周瑞家的邀请,也要过去一趟,都不得闲。”
虽说平儿表面是丫头,实际却是半个管家奶奶,王熙凤不得闲,她也好不到哪去。
林蕴看她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嗤笑道。
“都说主子吃奴才的酒是抬举,现如今反倒成了拖累。”
“要我说,这种习惯早些断了才好!”
“将他们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黛玉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平儿忙道不敢。
“这些都是府上伺候的老人,合该给些体面。”
“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见了要恼,可不能说。”
说着,还私下看看。
突然想起这里是林家的院子,贾府下人进不来,才松一口气。
林蕴看她动作,笑得更讥讽。
“你也是半个管家,却这般害怕,难道往常差事就好办了?”
“咱们早合作过一回,也不说那些虚的,降云馆自有规矩,平姐姐和琏嫂子若是烦了,来躲个清闲还是不难。”
来探回病,平儿走的时候魂不守舍。
林黛玉送她出去,回来亦是一脸感慨。
“去年我独自一人,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还以为每年都要如此。”
“没成想今年就多了姐姐,还能躲在小院清静,当真是天赐的礼物。”
林蕴正擦去脸上的粉,一转头仿佛见鬼般惊讶。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怎的肉麻起来?”
“紫鹃快去请大夫,别是你二姑娘病糊涂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心事,林黛玉已经准备好哭一场,却猝不及防被堵住话。
情绪没发泄出来,小脸涨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姐姐?”
“就会欺负人,不跟你好了!”
一甩手帕,斗篷也不带就往外走。
青梅在后面追。
“外面还在下雪,紫鹃给你姑娘拿着帽子!”
丫头们憋着笑,追出去送东西。
都知道林黛玉文采斐然能说会道,遇上别人没有输过,可偏偏林蕴不按套路出牌,每回都将她吃得死死的。
降云馆欢欢笑笑却不失规矩,与贾府的纷繁复杂形成鲜明对比。
林蕴还给小厮婆子们轮休放假,十五之后才正常上工。
寻常人家,正月十五之后就算是过完年,但是在贾府,却是新一轮热闹的开始。
正月二十一,是薛宝钗的生日。
二月分别有迎春和林黛玉的生日。
三月又是王夫人和探春。
光是主子们过生日,就足够忙活。
林蕴和林黛玉今天吃这个请,明天又把那个请回来,稀里糊涂竟是忙过去小半年。
等到荷花又开再做夏衣,林蕴已经把家管的得心应手。
“我这手是握剑的,却要算账。”
“只是一个院子的账本,我就要一年才能上手,还是飞云山庄好。”
青梅递上一盏薄荷茶。
“从前只是年岁未到,不然在飞云山庄也是躲不开的。”
“您忘了上次程家送来的信,程夫人还问您呢?”
想到姨母在信中的关心和催促,林蕴不仅不感动,反而垮了脸。
“若是被我知道谁在姨母跟前嚼舌头,说我不学针织女红,把他舌头拔了!”
“把我之前做的鞋袜都收了,不给大哥二哥,免得被姨母看见。”
“嫌弃我做得差,以后还没有了呢!”
越想越气,林蕴合上账本,练起剑来。
千里之外,一名蓝衣劲装男子亦在练剑,剑势收招,突然鼻子一痒。
“阿嚏!”
不远处小厮拿着毛巾跑来。
“是不是前日淋雨着凉了?”
“都说今日不要练剑,您还不听。”
正在吐槽,又是一声。
“阿嚏!”
小厮收了毛巾。
“得了,定是大小姐骂您呢。”
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去过贾府的曹安。
被他服侍的少爷,乃是漕帮的小公子,曹同轩。
曹同轩揉了揉鼻子,一把将毛巾夺过来擦汗。
“我们都一年多未见,她骂我干什么?”
“贾家豪门贵戚,庭院幽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擦完了汗,又丢回来。
曹安单手接住。
“等事情成了,说不准咱们家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未尝没有机会见面。”
收了剑,又回屋换了干爽衣物,曹同轩才一叹。
“你自己都说那贾府拜高踩低,你进门被人斜眼,一官半职算什么?”
“除非一步登天,否则别想。”
曹安倒了茶,又捧过来一副名单。
“咱们要改换门庭不容易,林大人却必定高升,可怜您对大小姐一见倾心,却要应付两个未来岳父。”
“这是昨日整理出来的嫌疑名单,官府靠不住,咱们要自己清查。”
曹同轩接了名单,皱着眉细看。
“表面上都是正经生意来往,不好抓。”
“甄,贾,这里竟然也有贾家的事?”
曹安探头来看,并不意外。
“宰相门前七品官,那贾府下人比宰相还眼高。”
“这种老勋贵盘根错节,来时林大人嘱咐我们不可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