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夫人和李嬷嬷自以为隐蔽,却不想当晚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赵姨娘本来是去找探春,没见着人气呼呼回来,正好见着李嬷嬷出去。

躲在门后,将最后几句话听了个真切。

“嘴上吃斋念佛,手上可不知道多厚的腥味呢。”

“呸!”

狠狠啐了一口,确定没人看见,转身摆着腰肢回屋。

贾府向来奢侈,三日一会五日一宴,乞巧节不过其中之一。

过后又有中秋等节,总有事情忙,日子也过得快。

天气渐凉,又到贾敏的忌日。

林蕴和林黛玉禀告贾母,在贾琏的护送下去城外寺庙上香祭拜。

往来折腾两日,才算是正式出了孝期。

以往那些鲜嫩颜色的衣服都可以拿出来穿,头上的首饰也丰富了许多。

“这只钗好看,配今日的衣裳。”

“刚过了重阳,菊花还未落尽,咱们正好制了花茶。”

姑娘们聚在一起,除了衣裳首饰,就是玩乐。

探春却一个人在旁边,闷闷不乐。

惜春不知道从哪捡了一朵菊花,笑着塞进她衣服。

“今个太阳这样好,才出来玩,三姐姐想什么呢?”

黛玉替她将花从领子里拿出来。

“刚才就见你不说话,可是不舒服?”

“前日姐姐才给我请了大夫,也叫给你看看?”

被姐妹们围着,探春长叹一声。

“昨日我听说,薛姨妈家的儿子薛潘打死了人,要到咱们家来呢。”

都是娇养的姑娘,哪里听过这种事?

黛玉更是掩嘴惊呼。

“打死了人,岂不是惹上人命官司?”

“来做什么?”

探春绞着帕子。

“我正是愁这个。”

“听太太的意思,是要请来做客。”

“薛姨妈也就罢了,偏还带着这么个霸王,不是我看不起,实在是不踏实。”

薛家和贾家可不算正经亲戚,更何况还是个惹事的爷们儿?

探春跟着王夫人住,若是薛家来了,必定躲不开。

迎春拉着她手安慰。

“薛姨妈到底是二太太的姐妹,做客几天也是有的。”

“听闻她家还有个大姐叫宝钗,是最和气不过,咱们姐妹一处,管他男人做什么?”

现如今,只能这样宽慰。

“希望如此。”

长出一口气,探春依旧垂着眼。

林蕴带着丫鬟进来,手中还提着花瓣。

“我去给你们找花,怎么回来都变了模样?”

“可是拌嘴了?”

林黛玉将刚才的话学了一遍。

“姐姐可知道这位薛姨妈吗?”

林蕴不屑嗤笑。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薛姨妈出身王家,是二太太的姐妹,却和贾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你们说的那薛潘我也知道,跟人抢丫头斗狠打死人。”

“可怜冯家老仆人衷心,四处告状一年多,却是平白把自己赔进去。”

探春本来只是心中不安,听见这话,惊得手帕都扯紧。

“还有这回事?”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惜春一拳捶在桌角上。

“官府竟是这般不顶事。”

“天网恢恢,没人管得?”

林蕴随手捡了一枝花,冷笑扯着花瓣。

“若是清官自然管得,可偏不是。”

“上月出门烧香我就听林家下人说,只是不想叫你们污了耳朵。”

“既然你们知道了,以后躲远些。”

三春并黛玉互相对视,如临大敌,稚嫩的脸上满是紧张。

林蕴被逗笑。

“也不必如此。”

“听闻那个薛姑娘还是不错的,只是父亲去世后被兄长所累。”

“为人难免圆滑了些,但女子世道艰难也是无奈,你们一处玩几日就知道了。”

“花都给你们找来,快别想那些糟心的。”

催促几声,姑娘们重新玩笑。

只是心里到底留下个疙瘩。

等人散了,探春一人回去,还忍不住皱眉。

赵姨娘倚在门口等着。

“三丫头回来,怎么唉声叹气的?”

“定是太太欺负你!”

原本就惶恐的探春更忧心。

“姨娘不可乱说,太太待我极好!”

“今儿又来做什么?我可没银子给你。”

明明是贾府的小姐,却因不是嫡母所出,处处比人矮一头。

生母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只会拖后腿,探春的性子生生被逼出来。

赵姨娘拧着脖子。

“我又不是来要钱的,是你弟弟。”

“听闻你给宝玉做了鞋袜,怎么不给你弟弟做?”

“这才是你的亲兄弟,是你未来的指望!”

不满探春的区别对待,赵姨娘竟说教起来。

在别人面前她拿不起架子,却会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探春气笑。

“宝玉是我嫡亲哥哥,我做鞋袜怎么了?”

“环儿如今才几岁,穿得着几双?”

“姨娘来说教我,还不如回去教环儿几个字,才刚学会跑跳,就学会赌钱了!”

贾环黄口小儿,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

王夫人不待见他,跟在赵姨娘身边能学到什么?

探春每回看见都暗自着急。

可怜她一片好意,赵姨娘却听不得。

“你看不上环儿,这可是你亲兄弟!”

“不指望自己兄弟,反指望那黑心窝子的,看你是蒙了心!”

“林家都能算计,你还不是一块肉?”

“回头有你求着我,磕头都不认!”

满口唾沫一顿编排,直把探春骂哭了才罢休。

丫头们忙把二人分开,扶着探春回屋。

“姑娘快别哭了。”

“晚些还要给太太请安,仔细眼睛。”

擦干眼泪又重新梳洗,探春强装镇定。

“往后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不许姨娘擅自进屋。”

“也不能叫太太知道!”

性格要强却没有好出身,探春只能靠自己。

不敢露出丝毫的脆弱,夜半无人时才偷着落几滴泪。

没过几日,林蕴正和姐妹们品评制好的花茶,青梅从外间进来。

“大姑娘,琥珀姐姐来传话。”

“说薛家的亲戚到了宁荣街,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从上次的事情过后,降云馆就不许贾府的下人随意进出,除非是跟着伺候姑娘,否则只能找林家下人传话。

便是琥珀也不能坏了规矩。

林蕴随口问道。

“从角门进来?”

青梅恭恭敬敬。

“不是,二太太发了话,叫开正门。”

“现在应该快到了。”

“啪!”

一声脆响,却是林黛玉将茶盏的盖子用力扣上。

“既然开了正门,必定是贵客。”

“咱们还是快过去,免得小门小户被人嫌弃。”

谁不知道林黛玉来时走的角门?

林蕴带着御赐之物走正门就罢了,薛家算是哪个排面,敢走侯府大门?

更别说还有薛潘这个祸星头子。

简直是荒唐至极!

三春面色难看,却因着是自家的事情不能多说。

沉着脸一路来到荣庆堂,见着贾母和王夫人高兴,姐妹几个交换视线,都紧闭着嘴站到后面。

不大会贾宝玉也被带来。

“听说薛家姐姐要来,今日不用念书。”

“以后咱们又多了玩伴。”

他欢欢喜喜来凑热闹,却见姐妹们脸色不对。

“你们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去秉了老祖宗,给你们请大夫看。”

说着就要往前走。

被探春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

“今儿个有客,老太太正高兴,我们没事。”

“一会有你的热闹。”

刚说完,前面就跑来两个丫头,欢天喜地的。

“老太太,几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薛姨太太来了。”

“正在院门口下轿子呢。”

王夫人喜上眉梢,禀告贾母一声,亲自带着王熙凤迎接。

不到半刻钟回来,身旁已多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及面若银盘的少女。

林蕴看着,突然察觉自己袖子被拉扯。

回过头,正看见林黛玉撇嘴。

“真是好大的阵仗,竟叫外祖母等着。”

话虽有理,却透着几分酸气。

林蕴白她一眼。

“薛家是客,与自家人不同。”

“你只管敬重你的长辈,理她作甚?”

迎春也悄悄劝她。

“咱们别多事。”

“横竖有老太太和两位太太。”

林黛玉讨个没趣,一歪头瞧见贾宝玉伸脖子瞪眼,气的锤他。

“只顾着新姐姐,万事不想,竟这般迫不及待。”

“我告诉你,外面那薛家哥哥不许跟他玩!”

贾宝玉满头雾水。

“好端端怎么打我?”

“薛家哥哥也是亲戚,如何不能玩?”

满场这么多人,只他万事不知。

偏巧贾母喊。

“还不来见过薛家姐姐?”

“这是我家的孙子孙女,都被我宠坏了。”

三春对视一眼,若无其事上前招呼。

贾宝玉早看直了眼,不错地盯着薛宝钗瞧。

“我还说咱们家的女儿就是最好的,竟又来了一个。”

“当真是肤如凝脂。”

薛宝钗红着脸,低声道谢。

林蕴和林黛玉不是贾家的人,只在后面站着听不真切,远远看她们热闹,等进了荣庆堂才互相介绍。

“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女,现在降云馆住着。”

“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们,一处玩才好。”

王夫人笑着接话。

“正是,已经收拾出了梨香园,你们只管住下。”

“宝丫头一看就觉得亲近,与我投缘。”

大人们在一边寒暄,姑娘们早凑在一起。

迎春年纪最大,又性子最软和,拉着薛宝钗的手。

“妹妹如今几岁了?”

“往后咱们姐妹一处,又多了写诗作画的人。”

薛宝钗低头侧目,又不卑不亢,举止丝毫不错。

“今年十一岁了。”

“姐姐呢?”

迎春就笑。

“果然是又来个妹妹。”

“只我比你大一岁,其他的都是妹妹呢。”

互相介绍一番,认识了姐姐妹妹,很快说起闲话。

薛宝钗出身商户,比侯府深闺的姑娘多出门机会,三言两语就说起稀罕事。

她本就聪明,又比别人多几分见识,说的有趣,姐妹间关系很快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