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希在溯河而上,前往底比斯的路途之中聆听了一回身处塔尼斯的碧欧拉隔空祈祷,想要看看她又发明了什么能够造福当地人的物品。
“原来这次是纺车!”
艾丽希兴致勃勃地聆听碧欧拉向阿蒙神的祈祷。
碧欧拉这次也并不完全是发明。而是将塔尼斯人所使用的纺线工具进行了改造。
古代埃及的经济一向依赖种植业,缺乏大片大片用以放牧的土地。
因此每年会通过沿地中海的海上贸易进口大量的羊毛,在塔尼斯一带染色、纺成毛线,再织成精美的毛毯,然后送往埃及内陆。
自海外而来的羊毛未必昂贵,但将其纺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工。
因此羊毛毯是绝对的奢侈品,通常只有王室和大贵族才能够享用。在室内铺设羊毛毯则是地位的象征。
艾丽希自打穿书以来就见惯了羊毛毯,此刻听碧欧拉一说,才意识到了这种产品的商业价值。
而碧欧拉的改造,正是在塔尼斯人已有的纺车基础上加以改进,造出了附带有三枚锭子的纺纱车,也就是说,一名纺织妇一次性可以纺出三枚锭子的毛线。
这大大加快了塔尼斯人纺织的效率。
原本塔尼斯的市场里仓储着大堆大堆来不及纺线的羊毛,在碧欧拉改造纺车之后没多久,这仓库里的羊毛竟然都消耗一空。原本堆放羊毛的库房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大团一大团的毛线。
立即有精明的商人,从腓尼基人那里大规模购进羊毛,然后再一转手,将已经纺成的毛线卖出去,中间能赚上一大笔。
然而碧欧拉向阿蒙神祈祷的时候,却显得很沮丧、很挫败。
“伟大的神明啊,您忠实的信徒想要请您解惑。”
艾丽希一听,原来碧欧拉烦恼的竟是——她好不容易改造出了纺车,却完全不懂织机,别说后世诸如珍妮纺织机一类的设备,就连一座能够将毛线织成布料的织机都没法儿创造出来。
最要命的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碧欧拉明明知道存在这种技术,也知道这种技术能够彻底改变很多人的生活,可就是能力有限,没办法继续指点塔尼斯人继续创造出更加先进和高效的纺织机械出来。
艾丽希听见碧欧拉的祈祷,第一个反应竟是:原来拥有光环的原女主也会为这个而发愁啊!
她也没有想到,碧欧拉竟会在这件事情上卡了壳儿。
其实吧,没办法创造织机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纺车在,塔尼斯人处理羊毛的工作效率已经比以前高出了数倍不止。
可是少女的祈祷声里却透露着愀然不乐。艾丽希多少能够体会到她的心境——明知有办法更进一步,偏偏因为自己所知有限,就是帮不上忙。
而现在,碧欧拉的问题来到了阿蒙神这里,难题抛给了艾丽希。
她应该如何回答呢?
艾丽希想了想,登入荷鲁斯之眼,以神明的形态无声无息浮现于碧欧拉那座小小的营帐之中,吐出两个字:“火种。”
碧欧拉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她祈祷的内容只是织机,与火种相去甚远,八竿子打不着。
但想着想着,少女那对如祖母绿宝石般幽沉的眼眸突然开始发亮。
“伟大的神明啊,您的意思,难道是说——”
“我其实不必手把手地教给他们所有的技术,而是指点他们,给他们一个全新的概念,一个基本的原理,一个可以探索的方向,告诉他们沿这条道路走下去必然是可行的?”
艾丽希像她刚刚认识碧欧拉时那样,闭上眼睛,表示是的。
碧欧拉却还没自行脑补完:“又或者,我应该在整天向我请教这个、请教那个的年轻人里,寻找几个有天赋的,鼓励他们大胆设想,尝试各种方法,让他们自行发明出有用的工具?”
“是的——”
艾丽希不带多少感情地回答。
“啊,伟大的神明啊,我终于明白您回应我火种的含义了。”
“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太过渺小,而此前的我太自大、太傲慢了,认为自己既然拥有来自千年之后的知识,就可以帮助这里的人实现巨大的科技跨越……”
“实际上,只有将火种递出去,才能将它燃烧成人类文明的熊熊火焰!”
艾丽希听着竟自惭形秽,要换她自己来表述,估计不会有碧欧拉说得那么动听。
但好歹对于意象的理解是相通的。因此碧欧拉完美理解了她的意图,并且一洗适才的郁闷与惋惜。
相反,这名少女精神振作,已经在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将能够提高效率、造福人类的科技火种传播出去。
她见解决了碧欧拉的问题,就重新登了一次荷鲁斯之眼,这次以眷者的形态出现在碧欧拉身边,和碧欧拉唠了一会儿嗑之后,打听了舒和泰芙努特两位神使的去向。
按照碧欧拉所说,由于干旱季节的到来,各地祈雨活动十分频繁。
因此泰芙努特神使再一次踏上了应邀去各地降雨的旅程。舒神神使则陪伴妻子一起去了。
虽然这两位已经离开,但碧欧拉还是对泰芙努特神使的状况表示了必要的关心。
当然这事艾丽希也没有把握——按照常理,只要没有人在泰芙努特神使面前提起死亡这回事,泰芙努特神使就至少能够保持现状。
反之那位神使就会像是阿西乌特城里的亡者一样,一但反应过来就倒地身亡。
这种事不受任何人控制,无论是碧欧拉还是艾丽希,都只能送上良好祝愿,希望那两位拥有足够好的运气,并且珍稀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
告别了碧欧拉,艾丽希独自坐在她王船中的小小舱房里,回想碧欧拉的最新发明——纺车。
如果应用相似律她还能发展出什么新奇的咒法吗?
艾丽希想了半天,想到脑壳疼,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应用场景。再加上夜色深沉,乌拉尼娅催促,她索性睡下,不再去想。
毕竟上次力之扭转就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和脑细胞。
这次艾丽希决定不再强求,任由自己进入甜美的梦乡。
翌日清晨,御用领航者格里高告诉艾丽希:王船已经距离底比斯城很近,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能进入这座雄踞大河中游的伟大城市。
艾丽希欣然走出船舱,欣赏底比斯附近的景色——毕竟这已经接近整个上埃及最发达、最繁华的地区。
果然,王船两侧的河岸上,有人居住的村庄绵延不断,房屋鳞次栉比,只是在城市远郊,人口就已经显得十分稠密。和其它诺姆人们只聚居于小型城市的情形有明显差别。
村庄中偶尔还能见到红色砂岩建筑的神庙——或者不应叫做神庙,因为它的规模太小只适合叫做神龛。
但即使是郊外平民居住的村落里,都随处可见这样一座又一座用于供奉和献祭的神龛,可见本地民众普遍虔诚地崇信着一位或者多位神明。
只不知道,这些高大挺拔的建筑之中,有没有供奉阿蒙神的。
艾丽希自顾自欣赏两岸景致的时候,大祭司森穆特也来到了船舷一侧。
“大祭司大人来过底比斯吗?”
快要抵达目的地了,艾丽希心情很好,说话声里也带着几分愉悦。
“回殿下的话,小臣以往一直往来于下埃及各诺姆之间,底比斯是第一次来。”森穆特异常恭敬地回应。
艾丽希没有接话,作为第一王妃她也一样是第一次前来底比斯。
但是穿书之前是看过不少旅游风光图册,卢克索这么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是不会不知道的。
两人对答了一句之后,都一心留意岸边的风土民情,都没有继续聊天的意图。
但这时南娜来到艾丽希的身边,用她那招牌式的大嗓门小声嘀咕,顿时打破了船舷边的宁静。
“这底比斯人也真是够可以的啊——小姐的名声已经响彻了整个上埃及,底比斯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王船仪仗,都快要到地方了,竟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到时候这么多船一起靠岸,他们吃得消吗?”
“格里高不是来过底比斯?”
艾丽希对此并不太在意。她认为,既然御用领航者来过这里,那么就总有办法。
“格里高已经先划了一条小船去前面码头了。我提醒过他,让他一定要据理力争。”
“那不是格里高?”
森穆特眼尖,指着大河上顺流而下行来的一只小船说。
艾丽希也探身出去,看了一眼——确实是御用领航者格里高,他身体僵直,坐在那条在水中乘风破浪驶来的龙骨船上。
身边坐着的几个都不认识,想来应当是当地人,艾丽希猜他们是负责码头的官员。
很快这船就到了艾丽希所在的王船一旁,小船上的水手麻利将缆绳丢到王船上,飞快地系紧,然后铺上跳板。
上埃及的官员当即昂首踏上艾丽希的王船。格里高反而跟在他们身后。
艾丽希平静地站在船舷一边,等待这些官员们到她面前来。
谁知这些官员在王船上环视一周,直接跳过了身穿便服的艾丽希。
他们扫视一圈不觉得有第一王妃在的样子,便转向格里高,为首的一个用鼻孔哼出一句:“你们王妃呢?”
艾丽希倒是无所谓,但是这惹恼了战神眷者南娜。这位侍女长当即提起硬弓搭上箭,同时怒吼一声牛粪。
整座王船上,除了位格较高的艾丽希、森穆特和孔斯之外,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响,隔了半天才停息。
官员们的脸色顿时都不大好看。
他们由格里高引至艾丽希面前,相对僵硬地行了一礼之后,其中一个领头的自我介绍:“好叫下埃及王妃殿下得知,我们可并非是什么水手、码头官员之流,不是哪位侍从就能呼来喝去的……”
南娜依旧捧着弓箭,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那人立即抖了抖,可见到底还是色厉内荏的。
但来人到底还是选择了打肿脸充胖子,开口的那人又硬撑着开口介绍:“我们可是底比斯城中最大的阿蒙神神庙的神官!”
这下子可好,知道内情的人瞬时都将眼光转向艾丽希,连艾丽希自己,脑海里都闪过一句老话: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对,阿蒙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谁知那位阿蒙神官又接着说:“今天下午,底比斯城将为阿蒙神举行祭祀,祭祀之后是庆典。到时所有底比斯周围的平民都将来到卡纳克神庙向神明献祭。底比斯码头也将封闭。”
“下埃及来的第一王妃,别说只是您来,就算是法老亲至,面对阿蒙神的祭祀庆典,我们底比斯人,也一样会挡驾。”
神官将对下埃及王室的蔑视表现了个淋漓尽致,末了还振振有词。
“甭管您是什么身份,也无法与神明相提并论,对不对?”
“那就请在城外泊船,先等上一两天再进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