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月华妖木的白色圆叶摇曳,犹如漫天晴光,黑色斗篷便是那一片突兀的阴影。
半只苍白的手露在外面,轻轻地拉着斗篷右襟,暗紫色的水精戒指犹如幽幽的眼睛,光泽流转,在深处沉淀出一片瑰丽。
“你是……”
“我出来走走。”
柳梢盯着他道:“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也是魔,理当为圣尊分忧。”
“你又不肯动手。”
“至少我可以说话,”月收回手,“堂堂魔尊被妖界小王呛声,魔宫小卒不能忍受。”
柳梢抿嘴,半晌“嘿”了声:“你也不用讨好我,其实我根本就不怕她,只不过她是百妖陵的午王,有点身份,诃那说了,让我不要跟百妖陵交恶。”
刚说到这里,鹰如的声音就响起:“你回来了。”
柳梢扭头,恰好对上诃那的视线,柳梢便随口吩咐道:“既然来了,就老实点,别给我们添乱。”
不等月回答,她就走到诃那身旁,悄声问:“好了吗?”
秀眉皱了下又展开,诃那看看月,没有询问:“好了,方才我察觉到鬼尸遗留的气息,此地必定有石兰的线索。”
鹰如道:“既如此,我们就上去看看,走吧。”
诃那“嗯”了声,带着冰莲掠起。
柳梢张了张嘴,到底是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三人似乎都不想多说话,继续往山上走,没多久就发现了地气流失的现象,草皮消失,遍地黑沙白石,大片大片的月华妖木枯死。诃那见此景象,脸色越来越差,鹰如也扶着枯木惋惜不已。柳梢每走一步就听见细碎的响声,低头观察,这才发现地上铺了层厚厚的落叶,这些圆形叶片失去生机,变得轻薄透明,毫无光泽,犹如死去的蜻蜓的翅膀,柳梢每走一步都感觉是踏着无数尸体,想到妖木的珍贵,柳梢也无比心疼。
鹰如叹道:“鬼尸果然为害不小,看来尸魔石兰的确来过此地。”
诃那转向她,果断地道:“剩余的月华木,要尽快移入妖界。”
鹰如正色:“我明白,放心吧。”
诃那这才点头,又转身看那些枯树,一一灌注妖力测探,确认彻底无救才放弃。
柳梢在这一带没感应到魔气存在,估计石兰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三人暂时没有办法,决定留在白头峰守株待兔。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大片白色叶子反射阳光,有点耀眼。
诃那与鹰如在不远处查看那些完好的月华木,意图了解它们的特性,以便将来接引移栽。柳梢另有打算,她独自跃到树上,拉过叶子仔细观察半晌,悄悄引来一缕浊气侵入叶脉,没多久,叶片周围果真有清气隐隐散发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梢大喜。
“没用的。”月在身后说道。
他一直跟在三人后面,此时突然开口,柳梢吓了一跳,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我只是觉得奇怪,看它是不是传说的那样,不是想帮你。”
月摇头:“这么容易就达到目的,我又何须要人帮忙?”
柳梢再摆弄了一会儿叶片,忍不住问:“你说它没用?”
“这只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作品?”
“它的确是月神所培植,”月停了停,提醒道,“我说过,六界修行之道皆以太阳、太阴之气与清气为重。”
柳梢应和:“我知道,浊气是废气。”
“但那位月神并不认为经由自己转化的纯净浊气只能成为用于平衡的废气,他妄想改变这种情况,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游历妖界时发现了一种奇特的妖木,这种妖木居然可以吸纳浊气而无损本体,于是他将此木移植至神界,利用月神的特殊力量,培植出了这种月华妖木。”
问题似乎就这么解决了,后来魔界引入它,就是想利用它制造清气?
柳梢并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柳梢儿,”月叹息着,伸手拈过一条月华枝,“你留意过它消耗的清气有多少么?它确实可以将浊气转化为清气,只不过,它在转化过程中消耗的清气量,远比最后转化出来的多。”
“啊?”柳梢怔住。
如果消耗的比制造的多,那这个作品说失败也不为过,对魔族更毫无意义。
月想了想道:“要移栽它,需在月圆之夜用月露润其根系。”
柳梢回过神,忍住失望:“也好,它本来就属于妖界,我这就去告诉诃那,他们会好好照料它的。”
“妖道,六界最难修的道,”月松开手指,任枝条弹回去,“回归,也是委屈。”
“魔道又有多好?至少人家妖道还有未来。”柳梢低哼。
弹回去的月华枝犹在颤动,带得日影也颤动不止,在那半张苍白的脸上留下浅淡的阴影。
柳梢朝诃那那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那个月神,也是第九任月神吗?”
“嗯。”
月华妖木始终出自妖界,留在人间实非长久之计,无奈寻常人皆不知此木的移栽方法,诃那与鹰如正烦恼无头绪,柳梢的转告堪称及时。
鹰如看着诃那笑道:“魔宫区区小卒便如此博学,小王实在惭愧不已。”
诃那对此没什么表示,仅仅点了下头:“此事须尽早行动,先去看看石兰有没有消息。”
柳梢拉住他:“诃那。”
诃那回身看她。
柳梢咬唇。
“走吧。”鹰如在前面唤道。
见柳梢不言,诃那微微一笑,与鹰如往山上去了。
柳梢回头看月。
他抬了抬手,似是好意地提醒:“你的妖君被拐跑了。”
“别跟着我!”柳梢心情有点恶劣,也掠走。
夕阳西沉,半月东升。
随着夜色加深,群峰之间云雾弥漫,凄冷的月光撒在灰白色的云层上,空茫冷沉,无边无际,大大小小的峰头露出云层外,如同海中漂浮的小岛。
柳梢独自坐在云海边沿的月华枝上,望着月亮出神。
身下,云层微微起伏,月华枝在悬崖上摇荡。
白衣妖君落到她身后,雪发在光洁的额前飘动,映着黑色长睫,半掩湛蓝眼眸。
“在担心?”他开口。
“诃那。”柳梢仰脸望着他,杏眼在月光下发亮。
诃那低头:“怎么了?”
柳梢有点扭捏:“你……没生气啊?”
诃那抿了抿唇,挑眉:“我生什么气?”
敢情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呢。柳梢也不好意思了:“你说过,不该信任他。”
诃那“嗯”了声:“他跟来了,大约是关切你的。”
“可是,”柳梢低下头,轻声道,“我怕他再使坏。”
“哦?”诃那示意她继续说。
柳梢沉默半晌,道:“之前他害得我什么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过去了,如果他……我也不能再原谅,不能原谅。”她突然抬头盯着他:“诃那,你觉得鹰非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们应该不会知道你的行踪,真的只是凑巧?”
诃那含笑道:“你担心我?”
“嗯。”
“你也不想恨他?”
柳梢不说话了。
诃那收了笑意,俯身,一只手扶住她的肩,温和地道:“既然不想恨,也没有事实证明与他有关,那不如就暂且相信,也许这事真的与他无关呢?仙门放出石兰的消息,鹰如就能猜到你的来意,百妖陵早已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怀疑我会跟着你来,这也不奇怪,况且我们两个联手,鹰非要拿我也没那么容易,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么?”
“当然,”柳梢握拳点头,随即粲然笑了,“你说的对,诃那你真好!”
诃那摇头,也在她身旁坐下:“要你说好还真容易。”
柳梢倚在他肩头,拉着他的白发玩耍:“你本来就好啊!”
“女人的头发才是用于赏玩,”诃那从她手里抽回长发,“我可是妖君。”
柳梢拍手:“你这么漂亮,就像妖后,要不然你过来给我当魔后吧!”
“放肆!”诃那板起脸。
柳梢大笑。
两人正开心,云层下突然浮起来一道黑影,几乎是同时,两人迅速收敛了身形气息。行走在外,修道者通常都会隐藏自己,没有交手,便不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实修为,回避是首选。
来人是一名少年,穿着带青华宫标志的紫白仙袍,足踏一柄重剑,嘴里犹自嘟嘟哝哝的:“谢师兄说这里有回阳草,怎么全是白树呢?”
柳梢觉得他面熟,仔细瞧了半晌,低呼:“云生!是云生!”
“你认识他?”诃那问道,“要不要出去?”
柳梢立即摇头,自己现在是仙门的死对头魔尊徵月,他未必还认这个“柳师姐”,像洛宁那样信任自己的人能有几个?出去反而暴露了行踪。
他一个人来找药材?还是谢令齐告诉他的?
柳梢警惕:“这里危险,我要跟着他。”
诃那道:“我和你去。”
“那我们走了,鹰如她……”柳梢迟疑。鹰如主动跟来帮忙,总不能置她的安危不顾。
诃那想了想道:“无妨,不是还有个人么?”
“他不会出手的,”柳梢摇头,“我先跟着看看,你去叫上鹰如吧。”
诃那便不再坚持,伸中指在她眉心一点:“当心,我们很快就来。
。
昔日经常缠着苏信和陆离的小弟子,已经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量抽高了不少,再也不是小胖子模样,足下的剑正是当初那柄玄铁剑。
阴差阳错,物是人非,总是命运捉弄。
柳梢攥紧树枝。
云生御剑低飞寻找药草,眼看接近峰顶,仍毫无收获,他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性子倒是半点没变。
柳梢跟在后面也不怕被发现,只是有点着急,石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任他这么乱跑不是办法,唯有帮忙找到回阳草。柳梢下意识地伸手摸药袋,这才想起之前的草药已经全部送给卓秋弦了。
一声鸦鸣,划破宁静的月色,又戛然而止。
柳梢打了个寒战,抬头。
魔眼之下,大团大团腥红的血雾从云海中冒起,像是血泉,蜿蜒着朝这边飘过来。
云生全无察觉,迎血雾而去。
不好!柳梢下意识地要现身。
“柳梢儿,”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食指上戴着紫水精戒指,“故意放出石兰的消息,再派你认识的人来,他的目的就是要引你现身。”
“但食心魔也需要人心,”柳梢早前吃过几次亏,也想到关键,“能引出我固然好,不能的话,云生就是他修炼的祭品,他早就想好了,云生遇害,大家怀疑的只会是石兰,我总不能看着云生死。”
“你打不过他。”
“我拖住他一会儿,你快去叫诃那!”柳梢推开那手。
黑蝙蝠从血雾中浮起,斗篷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云生如同被摄了魂,朝那冰冷的蓝色长指甲撞去。
“又是你个老怪物!”柳梢飞身而上,隔空将云生抓到身旁。
黑蝙蝠果然大笑:“老夫就知道你会来!”
柳梢本已准备拼杀缠斗,听到这声音反而一愣,连忙侧身抬掌,用手指夹住了身后刺来的剑:“云生?”
“你……你这女魔!”云生显然认出她了,一击不成,用力想要抽回剑。
“他是食心魔,你快走吧。”柳梢松开手指。
“你别妄想骗我,”云生横剑后退,小脸高扬,凛然的神情与苏信有几分相似,“你到底把洛宁师姐关在哪里?”
“闪开!”柳梢厉声大喝,一掌将他打飞。
魔雷降下,地面被击出几个大坑。
面对食心魔的攻击,柳梢无暇分辩,也知道此刻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干脆将脸一沉:“既然让你发现,就留不得你!”
见她要杀自己,云生变色,连忙御剑跑了。
血雾蔓延,脚下已成血海。
柳梢略微松了口气,不敢大意,凝神接了几招,心头疑惑更重——食心魔已得草灵之心和魔婴,力量竟毫无增进,难道……
背后气流急剧波动。
还有人!是那个神秘帮手!
一件碧绿的披风凭空出现在柳梢身上,正是诃那所留的妖印所化。披风挡去攻击,立刻变得透明,消失。纵有妖君留招保护,柳梢还是被那股大力给震退两步,觉得胸口发闷,内脏颤动,这帮手之强实在出乎意料,柳梢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心绪又开始乱了。
不知何时,一团血雾凝成人形,与食心魔有几分相似。
“你跑不了!”食心魔扑过来。
面对夹击,柳梢猛然醒悟,朝那血人大叫:“不对!你才是食心魔!”
替身!黑斗篷与青铜面具是食心魔的标志,只要穿戴上它们,任何人都可以是食心魔!他们都是仙魔同修,根本难以分辨,或许,真正的食心魔伤早就好了!
衣裳碎片飞落,后背传来剧痛。
不知诃那他们为何迟迟未至,柳梢冷汗直冒,双拳当胸对合,再次使出魔神武典第三式“乱絮弥天”,她也心知此时出大招必然惊动仙门,但为了保命,没办法了。
旋涡汇聚,方圆百里云海散尽,整座白头峰陷入死寂。
骤然,无数白棉“蓬”地飞散,如鹅毛大雪,杀机凌冽!
“有长进,不过……仍是徒劳!”“黑蝙蝠”大笑。
血影从头到尾皆不言语,配合他发出攻击,血色太极剑阵再现,威力与当初在阴阳迷窟时全然不同,柳梢魔功被破,浑身被仙魔之火包裹,魔体被炼去三成。
危急之际,三朵碧色莲花飞来!
碧莲隔在柳梢与血影之间,旋转暴涨,莲叶化妖刃,直逼血影。
诃那现身抱住柳梢,退开。
眼见他全力营救自己,“黑蝙蝠”却趁机遁至他身后,柳梢咳嗽着,嘶声叫:“小心!”
“鹰如!”诃那回身。
恰好赶来挡下一掌,鹰如踉跄着扑到他身上。
诃那连忙扶住她。
鹰如别过脸吐了口血,立即直起身,朝两个食心魔微笑:“我已报信与王兄,相信他立刻会率百妖陵部众赶来,阁下再不离开,难免要暴露身份了。”
百里外妖气冲天,天边又现仙云。
“黑蝙蝠”哑声冷笑:“那也足够……”
话没说完,血雾急退,云层早已经重新聚起,两个食心魔迅速沉入云海之下。诃那也察觉到动静,当即挥袖设下结界,及时隐去三人气息。
这边双方刚刚隐藏好,就闻得半空有人厉声大喝:“站住!”
两道人影先后落地。
追杀者足踏重剑,身着红白相间的靴袍,长发高高地束起,乃是南华解铃尊者羽星湖,而前面那个奔逃的红衣女人,赫然就是尸魔石兰!
蓬乱的长发遮住脸,石兰只管低着头跑,肩上还扛着什么东西。
“站住!”羽星湖引剑诀,重剑破空斩下,带起的气浪光圈犹如硕大的弯月。
看到石兰,柳梢先惊喜,见她处境不妙又开始着急:“我们……”
诃那制止她说话,示意:“你看!”
在解魔铃与重剑并招袭击下,石兰手中闪现光芒,她突然回身一剑,剑招精妙,轻易就化去了重剑的强悍攻势。
“果然是重华宫剑术,你也认识见素真君?”羽星湖缓下攻击,有诃那的例子在,难怪他会想到出走的见素真君洛宜。
石兰自是不答。
“既与重华宫有关,更该拿你回去问罪了!”羽星湖语气一沉,抛出解魔铃。
石兰也知道解魔铃的威力,不等他发动,就将肩头之物朝他当头扔去。
仙门弟子不肯伤及无辜,羽星湖认出那是个人,连忙撤招,双手接过,待看清怀中那人是谁,登时目眦欲裂:“云生!”
他立即朝云生灌输真气,奈何仍是无力回天。
就这片刻工夫,石兰突然有了异变,长发下迸出两道赤光。
柳梢眼尖看到:“不好,她又要被食心魔控制了!”
“不能放她走!”诃那急速朝石兰掠去。
一声琴响,妖光明灭,不过弹指之间。
“妖气?谁!”羽星湖再抬头,前方已失去石兰的踪影。
百里之外的地下洞窟,其中一片漆黑,石与土之间的缝隙里,有道粗如小指的灵泉蜿蜒淌过,散发着淡淡的白色灵气。
须臾,几道影子悄然遁入洞窟内,化为人形,形状狼狈。
白绢叠成榻,诃那抱着柳梢落到绢榻上。
柳梢挣扎着示意,诃那见她尚能支撑,便放下她,双手扶住鹰如问:“还撑得住么?”
“若……王兄,用……挟持我。”鹰如笑了下,捂着胸口往后倒去。
柳梢急问:“她怎么样?”
“有救。”诃那将鹰如扶在怀里,简单地答。
柳梢闻言放心了,这次的伤比起以往真不算重,因此她丝毫不以为意,随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打量四周:“这里安全吗?”
“应该差不多了,”诃那道,“有这条地脉灵泉掩饰,他们察觉不到我们的气息。”
柳梢道:“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能轻易找到这条地脉,之前你们怎么耽搁的?”
“之前我们被人引开了,”诃那正检查鹰如的伤势,闻言看了石兰一眼,“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她,后来你那位……朋友找到我们,我们才能及时赶来助你,只不知她如何又遇到了羽星湖。”
柳梢“哦”了声:“鹰如怎么样?”
诃那皱眉道:“伤得不轻,再不救治后果严重,一旦回复妖形,她毕生修为不保,幸而有救,你且替我护法。”
鹰如为他而受伤,柳梢虽然不是滋味,却也十分感激,上前道:“我来帮她。”
诃那摇头:“不必,还是我来吧。”
柳梢没有再说。
诃那将鹰如平放到榻上,盘膝坐下,掌心亮妖光,碧绿的光芒将鹰如全身笼罩,他是以本身妖力护住她的妖灵,要为她疏导受伤的脉络。
柳梢心知疗伤过程肯定很长而且不容打扰,于是退到洞壁旁,一边警惕地留意情况,一边调用魔力疗伤——羽星湖带云生的尸体回仙门,食心魔作为仙门重要人物,不能不现身,但他还有帮手,此番诃那势必要消耗大量妖力,自己伤得轻,尽快恢复也能防患于未然。
身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整个空间充斥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头顶垂落无数根须,不知道是树根还是什么,因有地脉灵泉滋养,长得格外粗壮,大约它们很快就能生出妖性。
柳梢将真气运行了几周,伤势恢复大半,回头只见诃那仍在全神为鹰如疗伤,额上有汗,鹰如的面色已经大为好转。
柳梢咬唇,收回视线,看向石兰。
石兰站在远处的灵泉边,微微垂首,长发散乱,木然而立,像是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幸亏有赤弦琴,才能唤回她仅剩的一丝仙性,让诃那顺利地制住了她。柳梢想到死去的云生,心头一痛,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腕:“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到底还记不记得?”
看到赤弦琴,石兰又有了反应,长睫下沁出一滴晶莹的泪。
身已入魔,仙性未失,她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南华山?重华宫?云生?还是洛歌?
柳梢没再刺激她,收手。
此事不能全怪她,她魂魄不全,被食心魔控制,做出什么根本由不得她自己,洛歌吩咐囚禁她也是这个道理,如今她被诃那的妖印制住,也算暂时安全了,至于如何彻底摆脱食心魔的控制,还需要再设法。
“入魔的仙,终能解脱。”耳畔传来月的叹息。
柳梢迅速擦了下眼睛,回身道:“这次谢谢你了。”她看看那边诃那和鹰如:“要不是你,他们也不能及时赶来救我。”
他习惯性地弯了半边唇:“你要怎样谢我?”
柳梢盯着他半晌,抬眉:“你要我怎样谢你?”
他沉默半晌,温和地道:“好了柳梢儿,我并没有想要与你做交易。”
柳梢唇角往上一弯,又往下一撇:“是知道我不会答应吧。”
他抬下巴示意:“你的妖君。”
“怎么?”
“他要被拐跑了。”
“呸!他才不会。”柳梢撇嘴,又忍不住朝那边瞟了眼,有点没底气。鹰如为了救他连命也不要,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情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但他始终会离开。”
谈到这个话题,柳梢烦躁起来,脸一扭:“那也跟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