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横滨那天,我们五人分开了各自行动,”“中也哥哥”向后靠近椅背,微微侧过头,卷曲的额发落下来挡住部分张扬肆意的眉眼,只余下意味深长又缓缓道来勾起人好奇心的韵味:“利佳能从我这里问到的,只有我那晚的行动。”
跪坐在书桌上的少女微微挺直后背,她深吸口气,郑重点头:“就算只是一点、部分也好,我也想知道。”
她想更多了解他们一些,也想知道他们到底为她做过多少事。
在今天之前,利佳一直都没想过探究过去的事,认为他们不想让她知道,她乖乖保持沉默就可以令他们安心不受拘束。
“利佳被珠宝强盗绑架带走,最开始我们是利用博士家里备用的追踪眼镜,坐着博士的金龟车一路顺着项链的定位追踪过去。”
要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对他来说并不难,“中也哥哥”虽然一向对过去的任务和事都不特别放在心上,但事关利佳被绑架带走差点失去性命,他不可能说忘便能简单忘记。
“……顺着项链的定位,”利佳愣愣捧起坠在胸前的追踪项圈,这才隐约恍然想起,拥有定位功能的小道具并不仅仅是中原中也他们的项圈,她的项链也具有同样的功能。
“但是那时候我的项链似乎是不见了?”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记忆。
当时她惊慌失措全部心神都放在忧心自己的小命上,根本没在意项链在什么地方弄丢了,只知道后来住院的时候哥哥将项链还给她,并且告诉她不要再将项链弄丢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现在想来哥哥当时的意思可能是项链可以保证他们随时都能找到她的存在,所以非常重要平时也不要随意摘下来。
“掉在那辆红色的马自达附近,我们当时跟着定位追到那个位置,随后才分开各自行动。”他轻描淡写提起并没有刻意告诉利佳,他们当时多么心焦四处奔散去寻找强盗所躲藏的仓库。
“原来是这样。”利佳垂眸微微用力握住坠在胸前的项链吊坠。
这些事都是她不知道,他们之前也没告诉过她的事。
“我记得我当时听到了哥哥和中也哥哥、中也君的声音,”秀气的眉头轻凝起来,她勉强提起嘴角,轻声道:“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幻听呢。”
以为是氧气缺失、呼吸困难下的幻听。
不过要不是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她可能已经放弃继续坚持下去,更别说等到“中也先生”的救援。
“中也哥哥”适时停下来,静静等待利佳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转而开口提及另一件事:“利佳还记得加川景树吗?”
感动的心情还盈于胸口,她诧异抬眸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向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身上,“加川先生的话,我还记得。”
不过这跟他们现在说的案件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吗?
加川先生并不是当时珠宝强盗案件中的犯人吧?自杯户大酒店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对方的身影。
“我在横滨的港口看到他了,背着琴盒里面装着狙击.枪跟他的同伴们站在一起,”“中也哥哥”手指敲了敲扶手,缓缓抬眸看向利佳笑道:“利佳能猜到他当时想做什么吗?”
漂亮的蓝眸微微睁大,她不敢置信又只能做出如此的判断:“……是要暗杀某个人吗?”
那个外表温和无害,甚至提醒过她危险赶紧逃跑的加川先生,夜里带着狙击.枪去港口码头要暗杀某个人……
他是警察中的人吗?亦或是……杀手?
复杂难言的念头在心里久久盘旋,利佳微微抿住唇,成功被“中也哥哥”的话转移走了注意力,忘记最开始想问的问题。
“中也哥哥”撑着扶手靠近利佳,抬手抚上她柔顺乌亮的黑发,低声道:“不要太相信外面的人,他们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善良。”
不管加川景树当时想暗杀的人是谁,他终归是在做着里世界的清扫工作,这样的人也该早早让利佳提高警惕,要是等产生好感再让她发现对方是什么人……
利佳可能会受到伤害。
心灵的创伤和身体的伤害一样需要时间恢复,他不想利佳对别的男人产生什么意外的好感。
“……可是加川先生之前还提醒过我,”她恹恹垂眸,失神喃喃:“这里很危险,请尽快离开。”
勾缠着她发丝的手指停住,“中也哥哥”神情莫测难言,不爽在心底低啧一声。
虽然开始是为了祸水东引、转移话题才提及加川景树的事,但让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因此引出利佳没告诉过他们的相遇。
“这件事我好像没听利佳提起过?”他的手指绕着少女的黑发在指间一圈圈环绕,捏住发尾把玩,漫不经心问道。
利佳缓缓眨眼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应了声:“是在杯户大酒店的电梯里遇到的,当时加川先生似乎在工作,我也没有上去打招呼,不过他递了纸条让我快些离开。”
她现在还非常感谢加川先生的提醒,甚至为自己当时怀疑他的为人感到羞愧。
虽然她当时也没有听从加川景树的劝告立刻离开还是被卷入了火灾爆炸现场,但对方确实是帮助了她,听哥哥说加川先生似乎也跟着跑回来要救她。
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先一步被“中也”从杯户大酒店中救了出来,可即便不算上她,加川先生护着哥哥一路从火灾里跑出来也足以证明他是个好人。
“我想加川先生那天应该是有什么工作吧?”利佳不愿意怀疑一个曾经帮助过她和哥哥的好人,努力为他找着借口:“像是警察被派来解救人质什么的。”
电视上不是经常会有这种情节吗?
当犯人挟持了人质的时候,警察会安排狙击手在高处随时机动,以便及时解救人质。
“中也哥哥”眸色微微沉下来,他低声问道:“利佳对加川景树有好感吗?”
利佳的注意力不由渐渐被牵扯向青年玩弄她头发的手指上,她不自然动动身体想退开些许,偏偏“中也哥哥”手里正勾着她的头发,距离似乎也越来越近。
她支支吾吾红着脸道:“我觉得加川先生不是坏人。”
好近、他们现在的距离好近……
中也哥哥要是再凑过来,要亲上她的头发了。
“……不是坏人?”听见少女天真红着脸的回答,他冷笑了声,道:“你知道什么是坏人吗?坏人可不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的字样。”
嫉妒的火焰自听到利佳替别的男人说好话缓缓升起,在看见她红着脸羞涩地拐弯抹角说加川景树的好话、表达对他的好感时越燃越旺。
他以为自己能镇定从容面对利佳对那两个小子的心动和喜欢,即便嫉妒也深切知道那其实是过去的自己,并不需要升起太大的危机感。
不管怎么样中原中也都不会成为辜负利佳的男人。
可外面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她才十六岁就知道外面的男人是好是坏?她能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恶人吗?
利佳连加川景树凶恶的一面都没有见过,只单纯凭着对方帮助过她这一点,认定对方是好人未免太过草率。
她根本没见过加川景树架起狙击.枪准备暗杀别人的一面,只凭着单纯的好感将人往好的方面去想,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警察,做的也不是什么解救人的工作。
而是暗杀叛徒的清扫工作。
甚至连加川景树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假名,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实话。
利佳居然对这样的家伙产生了懵懂的好感?
勾着她头发的手指缓缓收紧,扯得利佳小声抽气,抿唇不甘反驳道:“我知道什么坏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说得她笨蛋一样,别人对她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加川先生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坏事,甚至还帮助过她和哥哥不止一次。
“上次在港口码头送我去医院的车,是哥哥向加川先生借的钥匙,如果加川先生真的是坏人,他不会把车钥匙借给哥哥吧?”利佳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认真辩解。
她不想“中也哥哥”误会好人,更不想“中也哥哥”对加川先生抱有敌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见时的相遇并不算好,她说的那番话影响了加川先生在“中也哥哥”心里的第一印象,可她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个好人。
好人做过好事若是不能让别人知道,那也太可怜了。
“那只是加川景树的伪装,”利佳越是替那家伙辩解,他心里越难以自制升起嫉妒,曾经是港口黑手党干部的青年冷凝起神情,嗤笑着道:“黑手党里可没有什么好人。”
“黑手党……?”她不敢相信重复问道:“加川先生是黑手党吗?”
猫眼青年那温和善良的性格,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黑手党的人。
可是“中也哥哥”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她,利佳不由想起刚刚他提起加川景树带着狙击.枪出现在港口码头,身旁还有同行的同伴。
“是啊,加川景树是名副其实的黑手党。”那天他去港口也不是什么正义说出去好听的工作,那家伙是跟他们一样肮脏的黑手党。
诚然黑手党里也不全都是极致的恶人,但会救人、帮助人的黑手党?
呵、几乎不可能存在。
“黑手党里不会有好人,”他撩起手指间的黑发,低头轻吻上去,声音近乎叹息道:“不要以为对方偶然发过几次善心便认定他是什么好人,黑手党的行动以命令为先,只要接到命令他随时会对你、会对工藤下手。”
身处于里世界的黑手党、杀手并不会讲什么情义,利佳之于加川景树而言只是见过几次的小姑娘,当上级的命令是取走她性命的时候,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跪坐在冰冷坚硬的书桌上,利佳的小腿变得酸软麻木如有针刺跳动落在皮肤表面令她难受不已。
她挣扎着动了动腿,柔顺的黑发自“中也哥哥”手指间溜走,“人的品行与职业无关,决定他们的灵魂是否高尚取决于他们是否拥有帮助人的善良内心……”
利佳看着面前低头僵住不动,只能透过落下来的赭发看到青年抿直的薄唇,小心翼翼补充道:“如果加川先生是黑手党,我想我可以试着相信他。”
毕竟会几次三番帮助人的黑手党,应该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吧?
说到底也是利佳眼中的世界太过渺小,她很难透过陌生只听传闻是恐怖暴力的黑手党职业去定义认识并且帮助过他们的好心人加川先生。
她无法想象加川先生会做出什么很坏的事,像是恐怖组织一样的暴行。
毕竟黑手党再怎么嚣张在国内也处于灰色合法地带,不可能明目张胆去做恐怖组织一样的袭击事件。
“……你才对黑手党了解多少?”低沉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嫉妒,“中也哥哥”气得冷笑着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就敢大言不惭说什么相信黑手党是好人?”
“藤峰利佳,你也太天真了吧?”钴蓝色的眼眸冷冰冰抬起如冰锥瞬间穿过人的心脏,让小心活动着酸麻疼痛小腿的少女瞬间僵住身体不敢再动。
中原中也他们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危险的一面,也没想让她知道黑手党是多么危险的职业。
可现在看来他不得不先让利佳认识到——
黑手党是多么卑劣肮脏,处于黑色地带的危险人物。
她才十六岁,天真单纯连三观都未完全巩固处于容易受到影响的未成年时期……
她怎么能喜欢上接近三十岁的男人?
她怎么能喜欢上只见过几面,还是黑衣组织中的一员苏格兰。
那种男人根本不把未成年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他会玩弄她、伤害她、抛弃她。
她难道觉得喜欢上年纪大她一轮的男人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中也哥哥”气势全开,冷凝的视线吓住的少女身体微微颤抖,她壮着胆子喊道:“中也哥哥可不可以别再把我当做小孩子了?”
单薄纤细的身躯害怕得轻轻颤抖,那是利佳对“中也哥哥”泄露出来的些微杀气所产生的生理反应,即便知道“中也哥哥”不会伤害她,那股杀意也不是向着她而去,她还是难以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麻木带着针刺疼痛的感觉刺激着她坚强起来,直起身从上位俯视“中也哥哥”,双手紧紧攥住努力给自己鼓劲打气:“十六岁已经可以算是大人了,中也哥哥如果觉得我对黑手党不够了解才会有这样的妄言,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都一起瞒着她,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她怎么可能自己在安全区、在他们构建的温房里自己长大。
“黑手党是有多坏的人,你告诉我啊!”她紧紧抿着唇喊出来,颤抖着身体,委屈气恼得胸口不住起伏。
赭发青年站在座椅和书桌之间的夹隙,抬头看着她,神情令她有些陌生,却不是刚刚那样的冷漠讥嘲,而是一种更加莫测仿佛带着什么危险意味的神情。
利佳心慌地咽了咽口水,只听到他熟悉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说你已经是大人了?有什么证据吗?”
“欸?”她茫然了一瞬间,结巴着道:“需、需要什么证据吗?”
“成为大人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低哼一声,眉眼轻佻:“大人能做的事,你敢做吗?”
少女的脸颊瞬间涨红,由脖子一路红到头顶充血般红得思维都晕晕乎乎。
“没有证据的话,利佳不过还是未成年的小鬼,算不得什么大人,”轻哈的声音像是嘲笑一般,他施施然双手插进兜里:“小鬼就乖乖呆在安全的家里,不要再想什么关于黑手党的事。”
“中也哥哥”垂眸低嗤着笑了声,推开堵在身后的座椅,准备转身离开书房。
虽然用小鬼的借口来堵住利佳的口有些太过敷衍,但现在他已经不合适继续这场“审问”。
再呆下去,他可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对她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我、我才不是小鬼!”利佳颤抖着唇,抬高声音喊道。
他停住脚步挑起眉头,像是无声在嘲笑越是小孩子越是渴望提前长大说这种幼稚的话。
她大脑乱得近乎变成浆糊,口不择言道:“证据的话,我当然有!”
利佳颤抖着抬起双手抱住“中也哥哥”的脑袋,在他微微愣住露出错愕的神色时,眼睛一闭摒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重重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