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边回来之后,魏若就有些不太想理李浩淼了。
晚间她们从老太君那里回来后,李浩淼一直想和魏若说话,但魏若总是不冷不淡的。
李浩淼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今日那样做,让她在下人那里丢了面子。
他刚想说两句话哄哄她,就见秋云走了进来。
她对两人行了一礼后,对李浩淼道:“京里来人了,现在正在前院等着,李管家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
李浩淼和魏若闻言就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都这么晚了,怎么京里还会来人?
魏若这下再也顾不得生气了,而是略带着些担忧的喊了声公爷。
李浩淼虽身在京郊,可对京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自是猜出了来人是谁派来的,也知道他们此行目的为何。
李浩淼拍了拍魏若的肩膀,说了声你放心后,便迈步去了前院。
魏若一向是相信李浩淼的,她见李浩淼神色平静便知道他早已提前猜到了此事。
她的心里便安定了下来。
可她到底还有些睡不着,便拿了本书在那里看了起来。
这是本劝人向善的,讲佛法的书,魏若原本看不进去这样的书。
可此时,或许正值深夜,又或许此刻她的心境变了。
原本她是抱着随手翻翻此书,打发时间的念头的,可看多了几页,竟也看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浩淼从前院回来了。
魏若正看书看的出神,没发现他回来了。
李浩淼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魏若才发现他回来了。
她像是这才回了神似的,先是放下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才问李浩淼:“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浩淼就说:“差不多快到子时了,你怎么不先睡?”
他一面说,一面拉住了魏若的手,不许她揉自己的眼睛。
秋云也适时的拿来了热毛巾。
李浩淼从秋云手里接过热毛巾后,抬手仔仔细细的为魏若擦拭眼睛。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两人才躺到了床上。
秋云临出门前已经吹灭了烛台里的蜡烛,整个房间内此时已是一片漆黑。
两人躺在床上静默了一会儿后,李浩淼开口道:“显之已经入京了,上午的时候,陛下在干清宫见了他。”
魏若其实刚刚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今日来人是谁派来的。
因此听到李浩淼说到陈显之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意外的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陛下先问了他庶弟的事情。显之就说他庶弟的事情,确实是他治家不严的缘故,纵然有什么惩罚,他也心甘情愿的接受。”李浩淼道。
魏若闻言就点头道:“陈大人也确实只能如此说了,不管怎样,他总不能说庶弟分家后就不归他管了。”
李浩淼也赞同的道:“是的,这个在他给我写的回信里也有说过,所以我对此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说完这话后,李浩淼翻了个身子,将魏若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显之认完罪后,陛下也没有说追究他的责任,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了他为何要查办那位知县。”
魏若听到这里便知道戏肉要来了,她凝神静听。
“显之听完后就说,这案子确实是那李氏歹毒,他是在收集到李氏及其表兄通奸并失手打死亲夫的证据后,才断定此案是错判。但在断定错判的一开始,他只以为是那王知县的能力问题,也并没有多想,直到那李氏派人给他送了贿赂。”说到这里,李浩淼又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想接下去要如何组织话语。
魏若安静的靠在李浩淼的怀里,听他继续讲述此事。
李浩淼想了一下后,似是知道了该怎么说了,便继续道:“显之说他在看到那贿赂时就在想,李氏既然知道打点她,那当初王知县断案时,她是不是也出手打点王知县了。显之就起了调查王知县的想法,想着那王知县若是清白的倒也罢了,可他若不是清白的,那就自有律法处置了。”
“陛下听到后是怎么说的呢?”魏若闻言便又问道。
李浩淼就道:“陛下先开始没说什么,等到看完显之呈上来的证据后,他就把那些证据拿给了在一旁侧立的几位御史们看,说爱卿们一向喜欢弹劾官吏,怎么这样贪污受贿的官吏却仍旧逍遥在外呢。”
“那些御史们听陛下说完后,便跪了下去请罪。陛下又说,单是一个去去康北某地的县令,就能收受如此多的贿赂,更遑论其他人了。还说这两年因着国库空虚的缘故,他自己尚且要省吃俭用,可那些贪官们却和地方上的豪强勾结在一起欺压百姓。他必不能饶了这些贪官污吏。”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把刑部、宗人府和大理寺的大人们全都叫到了干清宫,让他们彻查京中官吏贪污一事。并且他还任命景王为此次贪官查处一事的总负责人。刑部、宗人府和大理寺的大人们都要听景王指挥。”
李浩淼说完话后,魏若沉默了许久。
京城内的王孙公爵以及朝臣们全都知道,景王是启和帝的心腹。
他又一向只听启和帝的,但凡是启和帝吩咐的事情,任何人来求情都是无用的。
启和帝任命他作为总负责人这件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别说别人了,就连魏若一个身居内宅的女子都感受到了启和帝彻查贪官的决心。
“那陈大人的事情呢?”半响,魏若才问道。
李浩淼没有想到他跟她说了这些事后,她竟首先关心的是陈显之的事情。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对于若若来说,陈显之是毅哥儿未来的岳丈,她自然更关注她。
他就对魏若说了启和帝对陈显之的处置。
“陛下说显之查处贪官一事是职责所在,应该赞扬,但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他于政事上有功,就放过他的私事不惩处了。陛下让显之先回去闭门静思,再写封请罪折子递给他。”李浩淼道。
魏若闻言就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已经很好了。陛下这样子明显就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是的,不过有些人却要恨上显之了。”李浩淼闻言苦笑道。
魏若闻言沉默。
但凡这样的事情,总会让一些人的利益受损。
那些利益受损的人没法对启和帝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不得埋冤上陈大人了吗?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魏若闻言就道:“陈大人做的事情本就是造福百姓的事情,倒是那起子人搜刮来的都是些不义之财。他们若是想怨就怨罢了。大不了这个官陈大人不做了。”
李浩淼闻言就笑了起来,他捏了捏魏若的腰道:“那这样一来,等咱们毅哥儿的婚事公开后,那些人也会连带着埋冤起我们或者毅哥儿了。”
“他们要埋冤就埋冤。”魏若闻言断然决然的道:“做错事的是他们,咱们家又没做错什么也不怕埋冤。”
李浩淼再次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对魏若道:“乐太妃和仁安长公主她们都是经历过风霜的人了。此事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太大的影响。但瑶姐儿毕竟年龄还小,我估摸着她除了担忧父亲之外,还会担忧咱们家对她的态度会否因为此事生变。依我看,你还是派个人过去看看她才是。”
魏若闻言也道:“你说的对,纵使仁安长公主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从旁宽慰她,可她没看到我们的态度前必不会放心的。我明日就派人悄去仁安长公主府上看看。”
李浩淼颔首应是,他见魏若似是对查处贪官的事情不感兴趣,便也没再说下去了,而是抱着她径直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魏若便派了姜嬷嬷亲去了仁安长公主府上。
瑶姐儿见魏若不仅派了自己最倚重的嬷嬷过来,还让那嬷嬷温语安慰自己,她原本忐忑的心便暂时安定了下来。
魏若见瑶姐儿无事,便暂时没有再管她了。
她见京城里这几日暂无旁的事情发生。
而李浩淼又每日去外院找门客说话,没时间陪她,便把重心暂时放在了孩子们身上。
她们这次过来时把孩子们的先生们也带来了。
因此这次来别院,孩子们除了换个环境,另或作息时间随着季节变化改变了之外,其余起居生活一如在国公府一般。
也因此,魏若只在刚来的时候,关注了一下他们,看他们能否适应在庄子上的生活。
其余时间都没怎么管他们了。
她这几天暂时没事便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日常起居,见他们虽说各有各的小毛病,但大方向上倒没什么问题,便也撂开手没管他们了。
然后,魏若就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
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她又要管家又要照顾几个孩子,还要外出交际,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
可庄子上本就事少,几个孩子们又大了,不用她再多操心。
晏哥儿虽然年龄还小,但他现在更喜欢到老太君那里同勇哥儿及燕姐儿一块玩。
魏若觉得小孩子确实应该多和同龄人玩耍,便也不拦他。
除非他自己困了或是想她了要回来,否则她绝不会主动打发人接他。
闲下来的魏若就开始思考自己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就在魏若在那里绞尽脑汁苦想的时候,她听到了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那几个小丫鬟在说打络子的事情。
魏若听完后就让那几个小丫鬟进来教她打络子。
这几个小丫鬟差不多七八岁的模样,都是今年刚被选到魏若院子里的。
她们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且有觉得魏若平日里待人和气,便真的教她打起了络子来。
秋云和兰儿见魏若原本有些蔫蔫的模样,现在有几个小丫鬟陪她玩之后变的兴致勃勃了起来。
她们倒也乐得见魏若和人说话,开心开心。
于是她们就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放了一张大桌子,又把那些针线筐什么的拿到了桌子上摆着。
魏若就这么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学起了打络子。
等到李浩淼回来的时候,她们的长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络子了。
那几个小丫鬟原本正和魏若说话说的开心。
有一个小丫鬟还对魏若道:“夫人,您的这个地方打错了,不是这样打的。”
魏若刚要说话,就听身后秋云和兰儿向李浩淼请安的声音。
因她是背着门的,所以没看到李浩淼。
还未等魏若站起来,那几个小丫鬟已是吓的站在那里发抖。
魏若知道她们年龄小,看到李浩淼肯定害怕,便笑着让她们先退下了。
李浩淼看到此情此景,略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刚刚进来时看到若若高兴,想要让她多开心一会儿便没有声张。
哪想到最后还是被她发现了。
“这是在做什么?”李浩淼走到魏若身边后问她。
魏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先给他让了个座。
等李浩淼坐下后,她才说自己在跟小丫鬟学打络子。
李浩淼见她打的几个络子,连那几个八九岁的小丫鬟都比不上有些想笑。
但他又有些担心自己若是真的笑出来,会让若若恼了,便只是咳了一声。
随后,他拿起魏若打好的络子问她:“这几个络子送给我行不行?”
魏若闻言却道:“这几个络子打的太丑了,还是等我再练一练了再专给你打一个。”
李浩淼却已将那几个络子揣了起来,他收起这些络子后对魏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几个络子是你第一次打。意义自然不一样。”
魏若见他看重的是这个络子所代表的意义,而不是样式是否精美,倒也觉得感动。
随后她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给李浩淼做的针线活太少了?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珍惜自己打的这几个简单的络子?
魏若就问李浩淼:“不然,我趁着空闲时间学一学针线活?”
李浩淼闻言就惊讶的问道:“你不是素来不爱做针线活吗?怎么如今好端端的要继续学针线活?”
倒也不怪李浩淼诧异。
他当初,初和若若成婚之时,不是没有幻想过能够穿上若若亲手做的衣服的。
两人洞房之后,要去拜见祖母她们的那个早上。
若若倒是让丫鬟捧上了一身的衣服过来。
按照此时习俗,新郎成婚第一日传的衣服,须得由新娘亲手所做。
他当时见这衣服做工精美,倒很惊讶自己的妻子竟如此会做针线活。
等到晚间两人坐在一起闲谈的时候,他就夸若若针线活做的好,今日他的兄弟们都在夸他这身衣服做工很细致。
若若闻言先是脸红了一番,随后才慢吞吞的告诉他,他身上这身衣服不是她做的。
他当时没想到若若竟没亲自动手为他做衣服,更没想到若若竟如此坦诚的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也因此他的表情可能有些惊讶。
若若看了他的模样更脸红了,就和他解释,说她自小就不太会做针线活,只要一拿针就会被扎着,她母亲当初在府上时还有人逼着她练习针线活,但母亲进宫后,她的针线活便荒废了起来。
李浩淼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瑞阳候府或许能保证若若的日常起居,但再细致的事,那府里就没有人再帮她打算了。
他本就对女子会不会做针线活这件事不在意。
现在既已听她说了原因,他倒也没再多问了。
不过,等后来他和若若熟悉了之后就发现,她针线活不好不止是因为无人盯着她练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自己不想学。
自知道若若对做针线不感兴趣后,他就对穿上若若亲手做的衣服这件事不抱希望了。
如今乍一听到她要学做针线,他就颇有些不敢置信。
魏若见他这样,有些脸红的道:“那人在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不一样呀。我以前不想学不代表现在不想学呀。”
李浩淼看到魏若这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才对魏若道:“那你学吧,不过万事还是以身体为主,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魏若笑眯眯的应了。
她本以为李浩淼既然没有多问,那么这件事暂且就这样过去了。
哪知道在房内的时候,李浩淼问她,她是不是为了他才想学做针线。
魏若其实确实有点李浩淼说的这个意思,但被他就这么直接问着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害羞的,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景下。
她便抿了嘴不说话。
今日在门外值夜的人是秋云和青林。
两人原本正站在廊下打瞌睡,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闷响。
秋云被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转头,打量这附近是否有小丫鬟在。
青林却红了脸颊,她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房内,魏若也被李浩淼刚刚的动作吓了一跳。
“好了,我说,我说。我就是为了你学的。”魏若最后求饶道。
李浩淼吩咐丫鬟打水进来,说他们要沐浴。
秋云和青林先是将沐浴室里的热水准备好。
她们倒好热水出去后,李浩淼便抱着魏若去了沐浴室。
秋云见她们进去了,便带着青林再次进了里间。
青林的脸更红了。
接下来两日,魏若怎么都不肯让李浩淼再碰她了。
李浩淼前两日刚吃了顿美味大餐,觉得颇为满足。
因此魏若这么一说,他果真老老实实的抱着魏若睡了两夜。
魏若倒也不用像前两日那样打哈欠了。
老太君看她现在精神像是好了一点,就说她:"你们前段时间出去玩累着了,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好了,可见人还是要好好休息。"
魏若闻言红了脸。
她们在庄子上浓情蜜意,京城那里却是风雨已来。
自从启和帝下令彻查京城官吏贪污一案后,京城的王孙公爵之家人人自危。
有些有门路的人家纷纷或是自己或是托人想要打探一下景王的口风。
可景王既接了这个差事,又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又怎会随意许诺别人呢?
景王府也开始学起了安国公府,除景王需要因为公务外出外,其余人等连同王妃和世子等人一律都待在了家里。
众人进不了景王家的门,便想去景王家的姻亲家探一探口风。
他们最先想到的其实是安国公府,可是安国公日前已经带着家人们去了京郊别院避暑,又有前段时间他们府上的长辈好似生病了一事,他们总不好在这个时候找到庄子上去。
于是京城众人要么往负责承办本次案件的其余大人们身上使劲,要么往景王妃及其余王府家人的亲眷家里使劲
那些大人们知道启和帝既已指了景王承揽此案,那么此事必由不得他们弄鬼,他们尚且担心自家或自家姻亲会出事,又哪里顾得着这些事呢,
而景王或许能管得了自家府上的人,却管不了所有的姻亲,由此又引出了另一段公案,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