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进峰自信满满的表情下, 大玲子却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最近没时间。”
除了秦凌峰以外的男人，大玲子多少是有点儿戒备心的。
而且大玲子是六几年出生的人，又长在社会风气严格的七十年代。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这种觉悟, 更是有的。
再说了, 和不喜欢的男人一起去看电影算咋回事儿？
可蔡进峰却不死心：“那你啥时候有时间？我都可以陪你去看。”
“蔡进峰同志, 我对看电影真的没兴趣。”大玲子知道蔡进峰家的制衣厂，和自己公司有合作来往, 所以也不能把话说的太绝，以免得罪蔡进峰。
“你对电影没兴趣, 那就陪我看。”蔡进峰脸上笑意不变, 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大学生、厂二代，大玲子的拒绝，其实是女同志的羞涩，想用拒绝来迎合自己。
大玲子对这种自信满满的男人, 也是没话说。
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直接拿起桌上的文件就起身朝成果办公室走去：“蔡进峰同志, 我真的很忙, 没时间来招待你……”
这时候成果正在办公室开杨梅罐头, 就见大玲子大步走了进来, 而蔡进峰还跟在大玲子屁股后面说：“大玲子, 你再忙总有休息的时候吧？”
“成总，我这里有资料需要你过目签字。”大玲子不理会蔡进峰, 直接走到成果面前，把资料放在她桌上。
成果只能放下杨梅罐头, 拿起资料来看,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大玲子求救的眼神。
成果眉梢一挑, 又抬头看着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蔡进峰，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说：“这些资料要开会后，才能签字。大玲子，你去通知大家准备开会……”
话是对着大玲子说的，眼睛却看着蔡进峰：“蔡进峰同志，我们要开会了，你找大玲子有事儿的话，要不然等我们开完会你再继续？”
蔡进峰低头看了眼大玲子，见她没理自己，忙说：“不用了，我学校还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蔡进峰有些不甘心走出成果办公室的时候，还扭头看了看大玲子苗条纤细的背影，心想自己这么优秀的男人，大玲子不可能看不上啊。
有些人吧，一旦觉得自己优秀帅气了，就会显得有些油腻。
成果觉得这会儿的蔡进峰就是人间油物，那自信又自以为帅气的样子，真是太油了。
蔡进峰走了后，大玲子这才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她瘫坐在成果办公室里的椅子上：“他要请我看电影，咋拒绝都不行……我还怕得罪狠了，万一伤到咱们公司的利益可不好，只能找你帮忙了。”
成果把资料放下，又拿起没开的杨梅罐头，一边拧着盖儿，一边夸奖道：“你这个想法确实是在为公司考虑，而且我发现啊，你最近的为人处事真的比以前圆滑了很多……”
蔡进峰有可能是未来的制衣厂厂长，他爷爷又是现在的制衣厂厂长，如果得罪的了，确实会伤害两家的和气。
大玲子这个做法，虽然可能有点生硬，但方向是正确的。
成果也不能苛求她太多，人嘛，总是要一点点的学，一点点的开窍。
大玲子现在在工作上，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合伙人了。
在感情上笨拙点有啥关系？
八十年代的大背景下，一个女人要是感情太丰富，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水性杨花和不要脸呢。
“但是拒绝追求者这件事，你还需要多改进改进。”成果又说。
“咋改进啊？”大玲子也是虚心受教：“这不是以前没人追求，而且总是被人骚扰和欺负，所以对这种主动靠近我的男人，多少有点嫌恶心了。”
这是在乡下接二连三的遇到骗婚的卫德真，和想霸王硬上弓的二流子给搞出的心理阴影。
成果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想办法开导大玲子。
但成果自己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啥被人追求的经验。
因为上辈子，她孤注生。
这辈子早早的就嫁给宋御了，那些喜欢她的男人，也不敢明着追求，只能暗暗较劲儿，还得被成果这个钢铁直女给怼回去。
但是大玲子的事儿，成果肯定得出主意，于是就说：“下回拒绝的不要这么生硬，委婉一点，圆滑一点，机智一点，因为我不可能随时都帮你打圆场。”
成果自己面对追求者都是打直球，到了大玲子这里，还要求对方委婉、机智一点。
两个感情白痴，也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而且大玲子还真的一直在思考成果所谓的委婉圆滑和机智，到底是哪样的委婉圆滑和机智？
而这时候从祖产归还办公室走出来的周洪国和薛亚萍，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因为两人就算走了走关系，也不知道周家的祖产到底归还给谁了。
“这么给你们说吧，我上面的领导是严格下令，说无论是谁来打听，都不能泄露半点消息。”他们走的关系，就是石勇办公室里的一个小职员。
小职员敢违背领导的命令吗？那肯定是不敢的，除非他不想要以后的升迁机会了。
“我劝你们一句，祖产已经归还给对方了，你们就放弃那些祖产。”这个小职员还劝两人：“因为你们的户籍和资料上，是没有祖产的。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没有就是没有……”
周洪国和薛亚萍听了却不高兴，凭啥没有？那可是几十万的资产！
他们两夫妻，一个是周家的儿子，一个是周家的儿媳妇儿，凭啥没有啊！！
这人啊，一旦陷入欲望和贪恋之中，那谁劝都没用！谁劝都觉得是在害他们！
周洪国和薛亚萍两夫妻，反正是要拿到那几十万的祖产才甘心！
“这到底给了谁？”薛亚萍感觉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气，走了这么久的关系，他们竟然啥也不知道？
“肯定是周彦晖。”周洪国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和我抢祖产？”
真没想到，那种艰苦残酷的环境下，周彦晖还没被折磨死？还能活在这世上？
周彦晖长什么样？
周洪国这些年根本不想回忆，渐渐的也就记不清楚了。但他永远都记得，周彦晖是个长得很好看，而且很聪明，一直被周围人夸赞的人。
在周彦晖面前，小时候的周洪国就感觉自己是个陪衬。
那时候人人都知道周家有个天资出众的大少爷，可提起他周洪国，那些人眼里只有讽刺和鄙视。因为他是私生子，因为他没有周彦晖优秀，所以总是被人看不起。
“如果周彦晖活着，咱们应该去哪里找他？”
薛亚萍的声音，让周洪国从往事中回神，去哪里找周彦晖？
“咱们先去四合院和化肥厂打听一下……”周洪国说：“祖产到了他手里，他肯定要去收。”
他现在被部队开除了，又被老丈人全家打压，这小舅子薛八一拿皮带抽他两三回了，他都不敢还手。
周洪国觉得再要没点钱，后半辈子肯定过的比狗还不如。
有了几十万的祖产，他才能在薛亚萍面前挺直腰杆。
哦，不。
等借着薛亚萍的关系，拿到了几十万的祖产，他就和薛亚萍离婚，娶周青青。
再让周青青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他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这时候薛亚萍还不知道自己嫁了一二十年的男人，心里打着用完她就扔的主意呢。
下午五点，成美雪到了公司找成果。
“明天是丛老师生日，咱们要不要给丛老师一个惊喜啊？”成美雪问。
“惊喜？”成果想了想说：“还是不了吧，我感觉明天丛老师应该有事情。”
“丛老师能有啥事儿？明天白天上一整天的课，就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成美雪说：“往年丛老师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我们今年陪陪她呀。”
“我觉得丛老师有人陪。”成果说。
“谁呀？你咋知道丛老师有人陪？”成美雪好奇。
成果却不想说，因为她爸周义军和丛老师之间的关系，好像没公开。
如果她说了，万一中间出点啥岔子，那不是对丛老师造成了不好的名声？
毕竟八十年代的社会风气，还是很保守的。
就算到了21世纪，一个女人到了三四十岁的年纪不结婚，就算谈了对象，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成果想维护丛玲的名声，所以在成美雪的追问下，也没说她爸周义军和丛老师的事儿。
当然了，以后她爸周义军和丛老师修成正果，结婚了，成果是会搞个大排场，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好事儿！
“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丛老师明天有没有时间？如果有，咱们就给她庆祝生日？”
成果对成美雪说：“咱们把生日过的热闹点，也是惊喜了。要不然丛老师有事情的话，咱们去搞惊喜，可能会得到反效果……”
“那也成。”成美雪点头。
成果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丛玲。
“明天啊？明天你们晚上你们到我家里来吃饭吧。”丛玲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明天你爸也来。”
她爸也在，丛老师还邀请大家过去吃饭，那就证明两人要公开了。
成果也笑起来了：“那成，明天我们给你热热闹闹的过生日。”
但是给丛老师送啥礼物呢？
“生日蛋糕和鲜花啊。”成美雪说：“丛老师可喜欢这些呢，而且送这两样也很洋气。”
八十年代还真没几个人过生日的时候，能买生日蛋糕和鲜花，因为社会大环境穷，大家都追求实用的东西。
蛋糕多贵啊，一个就要二三十块钱呢。
谁舍得买？还不如买肉吃解馋！
成果觉得也行，鲜花就让她爸送。
而自己再送丛老师一套佳人今年刚出来，还没上市卖的夏装，丛老师肯定高兴。
“啥玩意儿？”
晚上，周义军在家听见成果让自己送丛玲鲜花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送花？送那玩意儿干啥？又不能吃，放不了几天还会泄掉，纯粹是浪费钱。”
“爸，你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你咋就不懂浪漫呢？”成果抱怨：“这世上没有女人不喜欢收到花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送的花，那是更高兴的。”
宋御偏头看着成果，媳妇儿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她花？
嗯，肯定是的。
“浪漫这玩意儿又不能吃。”周义军的浪漫细胞，早在乡下的苦日子和战场上给消磨光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周义军把剥好的核桃，塞进她手里：“你还是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自己闺女又是创业又是上夜校，还要操心他的事儿，周义军真怕他闺女哪天耗光了脑子，给变傻了。
“爸，我还是要说，你真的要懂浪漫一点……”成果还想劝：“你单身那么久，你的感情生活要过的滋润点。”
周义军翻白眼的时候，宋御又开始反思了。
“我媳妇儿在暗示我不懂浪漫？给她的感情生活不够滋润？”
宋御想，自己最近忙着国庆大阅兵的操练，早出晚归的，是不是真的忽略了媳妇儿的感觉？
成果正和周义军说着话呢，宋御忽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成果纳闷：“你去哪儿？”
“部队上有点事儿，我回去一趟。”说着，还顺手把坐在沙发上啃梨子的成易给抱走了。
“你把孩子放下啊。”成果又说。
“没事儿，我带他出去转转……”声音刚落下，人已经走出院子上了军用越野车。
“儿子，爸爸需要你的帮助！”宋御低头看着还在啃梨子的成易，那严肃的表情把成易都给吓到了：“啥帮助？咱们这次又要去消灭哪个敌人？”
“不是消灭敌人，是给你妈送浪漫……”
……
晚上十点多，成果看宋御还没带着成易回来，有些担心的给部队上打了个电话。
“嫂子，中队长晚上没来部队……”
成果纳闷，没去部队？这家伙到底带成易去哪儿了？
“妈，不好了！”
成易忽然迈着小短腿跑进屋：“我爸和人打起来了。”
“啥？”成果一下子站起来：“和谁打架？在哪儿打架？”
“就在宣传部那边……”
成易的话还没说完，成果已经踩着拖鞋跑出去了。
宣传部就在家属营的北边，负责给家属营的军嫂们做宣传和搞活动开会的地方。
这大晚上的，宋御到底和谁打架？
成果一溜烟的跑进宣传队办公室，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成果心里一沉？打架被人抓走了？
“宋御？”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成果还是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宋御，你在不？”
她还在黑暗里，摸索着去拉控制电灯开关的绳子。
手在墙上摸了半天，却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把成果吓的尖叫。
“啊……”
“嘘，别叫，是我。”
有人把成果抱进怀里，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耳边，是宋御的声音。
“你吓死我了？”
成果握拳捶他的胸口，被吓乱的气息还没喘匀呢，就有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亮起。
成果纳闷抬头，发现正在放电影。
投影机的光线就从两人头上打了过去，把她和宋御拥抱的身影，都投影在了白色的幕布上。
“浪漫不？”一盆绿油油的植物，忽然出现在成果眼前。
耳边是狗男人超骄傲的声音：“电影、鲜花，浪漫的夜晚，我都给你凑齐了。”
投影机射出来的光束中，男人穿着军装，英俊冷冽的眉眼里，全是矜傲与自信：“我是不是非常浪漫？”
成果瞥了眼电影上放的《地道战》，再看了看宋御手里捧着的一盆连花骨朵都没打的菊花，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都跳了跳。
“果子，你说，我是不是非常浪漫？”宋御没得到回答，还继续追问。
那电影里的枪响声和地雷爆炸声，砰砰砰的在耳边响起，就跟放鞭炮似的。
再加上菊花叶的独特香味，还往成果鼻子里钻，浪漫是没有的，成果有种宋御在给自己上坟的错觉。
“果子，你是不是被我浪漫傻了？”宋御眼睛里的自豪，比刚才更浓更自信了。
“不用觉得感动，这是身为你男人，我应该给你的浪漫。”宋御薄唇微翘，在投影机射出来的光束中，简直就是自信放光芒。
“菊花是送死人的。”成果幽幽的说。
“啊？”宋御愣住：“还有这个说法？菊花不是代表高洁的品性吗？”
“不是有句诗还说‘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宋御一脸怀疑的盯着成果：“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你别想骗我！”
成果：“…………”
面对宋御自信坚定，一点都不迷茫的眼神，她有点迷茫了。
难道自己错了？
八十年代没有菊花上坟这个概念和说法？
所以宋御才会送自己菊花？而且还是一盆连花骨朵都没有的菊花！
耳边的《地道战》打的正激烈，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成果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送菊花？还是一盆没开的菊花？”
“这鬼天气也没别的花啊。”宋御说的理所当然：“我在家属营里找了一圈，啥玩意都光秃秃的没发芽，就只有菊花发芽长叶子了。”
首都的早春也是很冷的，最近几天还是倒春寒。
气温也是零下几度，这种寒冷的天气，还真没啥植物能顽强开花。可以说冬天到早春的首都，那真是一片萧瑟，连树都光秃秃的。
“我大半夜能找到这盆绿油油的菊花，也是很不容易。”宋御把花塞进成果怀里，又拉着她在宣传室里坐下：“还有电影？也是我用一瓶老白干换的，否则大半夜谁会把录像带子拿出来，给你放电影。”
《地道战》是多有意义的一部电影啊，宋御觉得和自己媳妇儿在深夜里，看一场大获全胜的电影，那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一件事。
至少宋御看的是津津有味，在炸弹炸死小鬼子的时候，他还拍手叫好！
成果：“…………”
算了，算了，在八十年代这种保守封建的社会里，也不能要求太多不是？
至少宋御还有送她一场浪漫的心意，人家也是花了心思的，不能不高兴。
成果捧着一盆出新叶的菊花，也认认真真的陪宋御看起了电影。
电影结束后，宋御真是神采飞扬，红光满面：“电影、鲜花都有了，接下来就是……”
“就是啥？”成果脑子被电影里的音效，炸的有点懵。再加上大半夜，也是真的困，就有点没反应过来。
谁知道宋御却理所当然的捧着她，亲了一口：“接下来就是腻歪了。”
狗男人的浪漫和用心，也是要有回报的。
他的回报就是腻歪，和家里媳妇儿腻歪一整夜。
或许是觉得自己今晚的浪漫，给的非常棒。
在和媳妇儿腻歪的时候，宋御的体能也非常棒。成果感觉自己这一天晚上，真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成果才能安安稳稳的睡觉。
而宋御则依旧在早上五点，特别有精神的去部队操练了。
等成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昨晚两人动静闹的有点大，王嫂害怕吵醒成易，半夜爬起来捂小孩儿的耳朵。
成果打着哈欠走出去的时候，王嫂刚把饭做好：“醒了？咱们中午喝点鸡汤，我给你补补。”
一碗汤色金黄的鸡汤摆在成果面前：“刚出锅，小心烫。”
鸡汤这玩意，看着不冒烟，实际热气全锁在汤汁里。
成果饿的厉害，拿勺子喝了一口，喝出了玉米的香甜。这才发现鸡汤里是放了玉米粒儿的，喝起来又香又甜，她连着喝了两碗才满足的去添饭。
“妈妈，今天晚上我能跟你一起去丛……”成易本来想说，一起去丛阿姨家。
但想起自己外公和丛阿姨在处对象，就变成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丛奶奶家吗？”
“可以啊。”成果点头。
吃了午饭，她又给自己和成易换了干净的新衣服，按着点开车去了丛玲家。
王虎没跟着去，一般成老板的私人社交，都会给王虎放假的。
下午五点，成果牵着成易往首都大学的教师宿舍走去。
刚走到丛玲家门口，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周洪国的惨叫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