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七川的碰瓷行为太过离谱, 以至于原本怒到眼睛发红的书生都愣在当场。
想要生气,可又觉得自己因为这人生气好像有点太不值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是在围观中的几人最先反应过来。
许是发现对面两人看不到自己,秋忱胆子大了些, 往风鸾身边走了走,小声道:“师尊,你觉不觉得这场景眼熟?”
风鸾先是摇头, 然后就想到了他刚刚说过的话:“你是说,疑星落?”
秋忱点头,用手挡在了嘴边小声嘀咕:“我曾经完整看过大师兄写的话本子, 那里面说的就是一个鹿蜀隐瞒身份,和一个样貌平凡的书生爱人相伴一生, 躲藏在人妖交界,经常要面对道修追杀,”声音微顿, 他挠挠头, 嘟囔着, “不过故事最后说的是书生死了,这人活的好好的, 或许是我猜错了。”
可是系统却很敏锐:【八成这故事就是真的。】
风鸾不解:“为何这么说?”
本以为系统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就听他认真道:【如果不是真心过, 她怎么会给自己编一个模样寻常的爱人?就冲陆离那文笔,晏晏非得让他写出一个撼天震地、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来相配不可。】
风鸾:……
这理由, 透着奇怪,但又无力反驳。
不过无论话本是不是真的,刚刚晏晏说的话却不会作假。
她觉得这个名叫亶郎的书生是凡人。
偏偏对方修为少说也是个元婴期, 还会血禁这样不出世的秘术, 必不是寻常人物。
于是风鸾第一时间低头看向了袖中那抹幽蓝灵识, 沉声道:“是不是你?”
原本在吃瓜看戏的灵心玉有些茫然:“……啊?”
裴玞也反应过来,抓着自家师妹的袖子,脑袋都快钻进去,奶声奶气地质问:“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送过来的!”
感觉到主人的怒气,文鱼也配合地直起上身,龙脸凶狠,呲牙瞪眼,直接把灵心玉给吓了个哆嗦。
而此时的它既已经知道主人还在,云清宗也没有被魔道控制,自然没了刚刚的叛逆,急忙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像是为了自证清白,它从风鸾的袖中飞出去。
绕着浅红色的血禁转了一会儿,灵心玉便道:“我虽解不开这个,但是我能带着你们的灵识入内。”
秋忱好奇:“什么意思呀?”
灵心玉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够卜算,便是因为能够连通天地灵力,同时对人的灵识也格外敏感,”说着,它得意地蹦了蹦,“主人曾用我成功稳固魂魄,度过数次危机。”
风鸾看看它,淡淡补充:“父亲也说过,差点因为你而导致灵识分裂。”
灵心玉一僵,晃悠了一下,小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窥探天机本就是要隐瞒天道的凶险之事,分裂灵识便是我自保的手段,我也不想的。”声音微顿,它又补上一句,“主人那么喜欢修炼,连灵器都要跟着一起,一个已经够我受的,再来一个可怎么得了。”
风鸾瞧了它一眼,平静道:“放心吧,父亲早晚会出关的。”
灵心玉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正要说话。
结果就听风鸾道:“你刚刚的话我会告诉他,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思考要怎么加练了。”
灵心玉:……
少宗主,你变了,这才过了一千年,你居然都会威胁人了!
以前那个沉静内敛的少宗主哪里去了?是谁,是谁教坏了她!
就在这时,晏晏已经准备同书生一起离开。
灵心玉立刻收住了所有心神,飞到了几人中间,认真道:“谁去?”
裴玞率先开口:“师妹和秋儿去吧,我在此地为你们护法,免得横生枝节。”
秋忱作为辈分最小的,虽然也很想跟去吃瓜……嗯,关心师姐,但他还是乖巧道:“不如我留下吧。”
裴玞认真道:“不成。”
秋忱一愣,然后恍然:“师伯是怕我太弱护不住吗?那你可以把文鱼借我……”
话音未落,裴玞就一脸警惕地抱住了自家灵宠:“更不行了,它这么好看,万一你借走了就不还我怎么办?”
文鱼眨眨眼,那里还有刚刚呲牙恐吓灵心玉时候的凶恶,在裴玞的眼神望过来时,它俨然是风中摇曳小白花,虚弱的靠在裴玞身上,声音都是颤巍巍的:“主人别把我送人,嘤嘤嘤,文鱼只有你了……”
裴玞赶忙回道:“好好好,放心吧,我指定不让别人把你抢走。”
经常嘤嘤嘤如今被反过来嘤嘤嘤的秋忱:“……师尊,带我走,我待不下去了。”
而风鸾并不像是自家七师兄那样被美色迷住双眼,自然知道文鱼现在灵力充沛,半点事情都没有,将护法之事交给他们自是安心。
至于理由如何……
无所谓,习惯了,没关系,都可以。
于是,风鸾便带着秋忱一道盘膝而坐,在周围架上护法结界,双手置于膝上,掌心朝天,缓缓闭目。
不多时,便有一缕灵识从两人头顶脱出,灵心玉立刻裹住,随后便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血禁之中。
而此时的晏晏正跟着书生在林间穿梭,面上的困惑越来越深。
眼睛不自觉地朝身边人身上瞟,收回来,但又忍不住继续看。
书生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笑意温和,察觉到晏晏的视线,不急不恼,反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轻柔:“娘子在瞧什么?”
晏晏张张嘴,有很多话想问,但又问不出来。
为什么自己刚刚走不出三丈,却在这人来了之后可以重获自由?
为什么对方表现得就像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分别过一般熟稔?
为什么,这个人已经死了六百多年,现在却突然活了……
晏晏心中闪过万般猜测,但终究一言不发。
向来随心所欲的妖修此刻却没了游戏人间的心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和书生交握的双手,沉默片刻,便动动指尖,变成十指紧扣。
书生感觉到了,就偏头冲她笑。
晏晏也笑,轻轻开口:“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书生本就是个和软性子,说话也是格外温雅耐心:“是噩梦吗?”
晏晏摇头,轻声道:“是美梦。”
作为鹿蜀,她最擅长的便是入梦,但永远是入别人的梦,却没办法为自己编织梦境。
以至于,自己明明想念这人,却连梦到对方都像是奢侈。
时间久了,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而这一刻,晏晏也分不清是虚妄还是现实。
如果是虚妄,她希望在延续久一些。
如果是现实……那可就太好了。
怎么看都是自己赚到,晏晏就越发心安理得。
而走了没多久,他们便到了一处山崖之下,在那里有一处小小的茅屋,还有一方小小的院落。
背后靠着的是巨大的黑色悬崖,面前则是一条清澈小溪。
只在小溪边有几处青草地,其他全都是裸露的岩石,看上去并不宜居。
最大的一抹亮色便是院中栽着的琼花树,点点雪白,香味极淡,可是对于五感敏锐的晏晏来说已经足够。
而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数百年前,曾以为自己永不沾染情爱的鹿蜀,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一个普通凡人在这里住了百年。
伴他生,陪他老,送他死。
如今再见故地,晏晏定定地站在原处,本来以为的震惊和差异尽数不存在,只有或深或浅的暖意在心尖缓缓荡漾开来。
书生轻声问她:“饿不饿?”
晏晏想说自己不用出东西,可话未出口,她就已经点头:“饿了。”
“我去给你做饭吧,还是炒青菜吗?”
“其实,我最近发现,吃点肉也挺好……”
书生笑笑,毫无忌讳的挽起袖子朝着院子角落走去。
而在那里,养着一窝鸡。
晏晏眨眨眼,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门边的杌子上,双手托腮看着对方。
这场景,就像是经历过千万次。
恍然又回到了那个做寻常夫妻的时候,简单,却快活至极。
晏晏能感觉到不对劲,可她什么都不愿意想,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怀疑。
只管笑着看书生,欢喜的翘起脚尖,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但风鸾却不会任由她在这个未知的地方沉溺,起码要搞清楚是敌是友才行。
于是,幽蓝色光点悄然出现在了院子外,轻巧地飘到了晏晏旁边。
还没等他们说话,晏晏已经开口:“七川呢?”
秋忱一惊:“哇,师姐你知道我们在?”
晏晏并未回头,依然看着书生,声音都带着轻快:“是我的玉牌有感觉。”
说着,她指了指腰间那个用于联系的门派玉牌。
而风鸾的声音缓缓响起:“七川也一直跟着,却不敢靠近,想来那人也知道,但是他并不介意。”
晏晏对此并不怀疑。
从刚刚的修为对比来看,亶郎能轻而易举地制住七川。
当实力碾压的时候,自然不会在意许多。
秋忱则是有些担心:“师姐,你不会就在这里呆下去了吧?”
晏晏承认,自己拿不定主意,只是美好来的太快,她有些舍不得放手。
此刻便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秋忱呜哝了两声,才道:“还是希望师姐回去的。”
“为何?”
“没有师姐,下次考试我铁定是倒数第一……”
风鸾:……
系统:噗!
晏晏却没生气,反倒笑起来:“多谢你,让我知道这一切确实不是做梦。”
秋忱不解:“为什么呀?”
晏晏笑着回道:“我不会在梦里还梦到要考试的,那也太惨了。”
秋忱:……哦。
而风鸾并没有被刚刚的温馨场景所打动,因为她能感觉到晏晏是受制于那人的。
之所以坐在这里,便是因为她连走出院门都受阻,显然依然只有三丈的活动范围。
区别只是如今这三丈是围着那书生的三丈。
在风鸾眼中,相交于一个陌生男修,自家徒儿显然更加紧要,便道:“想办法从这里脱身。”
晏晏托着下巴,看着还在忙前忙后的书生,面上带笑,声音却是淡淡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风鸾也不绕弯子,直接道:“他能在树林中设下血禁,必然也能在你身上设下。”
晏晏从未听说过血禁,不由得一愣,坐直了身子问道:“要如何解?”
这次开口的是灵心玉:“他解开,或者,强行用禁制关联之人的心头血也行。”
此话一出,晏晏就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问清楚对方的目的。
如果是善意,就主动解除。
如果不解,那便去取这人的心头血。
风鸾也早已寻到了器具:“你右手边有把小刀,用那个。”
系统好奇:【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啊?】
风鸾声音平淡:“她所带的皆是我精心挑选的兵刃,一刀下去怕是要直接捅死。”
系统一愣,然后才兴冲冲道:【哇,宿主居然会关心那人的死活?你是不是也为了甜甜的爱情而感动了?】
风鸾毫不犹豫:“不是。”
【那是为什么?】
“血禁有两处,一刀只能脱离一处,树林里的那个还没解开呢,要是不留着他的命,难道要让我徒儿自己扎自己吗?”
系统:……哦。
而晏晏虽不知风鸾的用意,但还是依言将小刀拿在手上,缩入袖中,坦然的朝着书生而去。
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又是何种修为,他们彼此的感情总是做不得假。
血禁多半只是权宜之计,让他解开他自然会答应。
毕竟,这人最听自己的话了。
可就在晏晏走到了距离对方三步之遥的地方时,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书生手上拿着个东西。
并不是挣扎的肥鸡,而是一枚玉牌。
虽然造型和晏晏腰上挂着的不大一样,但是上面有熟悉的阵法,显然也是联系所用的。
此时里面有声音传出:
“楼主容禀,少楼主私自带人闯入洞穴,我等阻拦不成,实在没有办法才冒险打扰楼主清修,还望楼主拿个主意。”
这声音,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俨然便是在洞穴外遇到的那个李长老。
而他一口一个楼主说得字正腔圆,让晏晏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琉光楼的长老,自然只会认琉光楼的楼主。
这一瞬间,有些疑问陡然有了答案。
他没死,因为他是修士。
他是琉光楼的楼主,自然修为高深。
也就是说,他有权有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几个道修就要被追得满处跑的普通人了。
多好啊……
晏晏想笑,可她的嘴角却不听使唤。
长袖藏着的玉手渐握成拳,她的眼睛都隐隐要现出鹿蜀原型。
而骤然出现的灵力波动也惊到了书生。
他诧异回头,在对上晏晏视线的瞬间,他想要笑,可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变,迅速捏紧了手上玉牌。
“咔。”
清脆一声,玉牌化为齑粉,风吹了无痕。
可晏晏并没有看玉牌,只是看着他,开口,语气轻轻:“或许,我该恭喜你,檀楼主。”
他微愣,下一秒,脸色巨变。
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看到晏晏掌中利刃的时候猛地愣住。
同时愣住的还有在暗处的几人。
秋忱茫然:“我不懂……爱人是楼主,不好吗?”
风鸾语气淡淡:“好在哪里?”
秋忱思索片刻:“可能,修为高还有钱?”说完,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肤浅了。”
风鸾回道:“修为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钱财是自己赚出来的,喜欢这些并没什么要紧,但是这人是流光楼主,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咦,那还有什么呀?”
“你可还记得琉光楼是为什么将灵心玉封锁在洞穴之中?”
秋忱立刻道:“当然记得啦,因为灵心玉扰乱了他们楼主渡劫。”
“什么劫?”
“情劫……额。”
此话一出,秋忱便呆住了,而刚刚一直赞美甜美爱情的系统也不再开口。
风鸾并没有他们那般跌宕起伏的情绪,此时就连声音都好似没有任何变化:“无论这人与晏晏的过往如何,终究他与晏晏在一处是为了渡劫,经历生老病死,爱恨嗔痴,这就是情劫,至于对象是谁往往鲜少有人在意。”
秋忱好歹也是被陆离摁着背过不少书的人,自然知道情劫之义。
勘破大道的途径,提高修为的手段。
仅此而已。
这让他原本的向往顷刻间荡然无存,留下来的只有对晏晏的心疼。
倒是系统没有太多反应。
大概是见过太多次甜甜爱情的翻车现场,他如今已经很是坦然,甚至有心思和宿主聊天:【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呀。】
风鸾格外沉稳:“这些事,晏晏也知道,她会做出选择,那我便没有理由生气。”
系统好奇:【如果那位檀楼主不给晏晏选择的机会呢?】
风鸾依然平淡:“把他的心挖出来一样能破禁。”
系统:……说好的不生气呢???
而和他们的气愤反应不同,晏晏看上去很是淡定,甚至还能对着面前忐忑不安的檀楼主露出笑容。
她静静的看着对方,目光从眼睛滑到鼻子,最终落在唇上。
终于,鹿蜀再次开口:“我曾说过,我很喜欢你,尤其喜欢你的嘴唇。”
檀楼主没想到对方会说起此事,抬眼看她,神情复杂。
然后便听晏晏接着道:“亲起来很舒服,还会说好听的话,是我吻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那时候我便想着,如果能和你长长久久就好了,甚至我会倾尽灵力,只为了延续你哪怕多一天的寿命。”
檀楼主微抿唇角,轻声开口:“是我的错,让你的灵力浪费掉了……”
晏晏却摇头:“我不怪你,情劫本就是如此,需要缘起,更需要缘灭,若非如此,如何能拥有无上道心?”声音顿住,她竟露出了一抹笑,“如今想来你能陪我百年,而不是在利用我之后便断然离开,已经是强过大多修士了。”
檀楼主的脸色骤然苍白:“我没有想要利用你,晏儿,我……”
晏晏温声打断:“我并没有因此责怪你,因为哪怕你利用我渡劫,我亦未曾对你完全诚实,瞧,你到现在都喊我晏儿,这分明不是我的名字,是我骗你的。”
说到这里,晏晏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她眉眼弯弯,嘴角翘起,努力隐藏住了眼底的一抹水光,看着眼前的爱人轻声道:“如今想来,着实有趣得紧,你是修士,却要说自己的是凡人,我是妖,却要说自己是人,结果我们就这么互相骗着过了百年,装作变老,装作死去,还演了一出生离死别,实在是……”斟酌了一下词句,晏晏缓缓吐出四个字,“可笑得很。”
檀楼主定定地看着她,看到了对方的笑脸,亦看到了眼底水汽,这让男修原本苍白的脸上生出了些许血色。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刀尖瞬间抵在了他的胸口,晏晏下意识地想要往回收手。
可是男修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恢复了温润,缓缓道:“我承认,我骗了你。”
晏晏的笑容瞬间僵住,嘴唇都有些泛白。
但很快,檀楼主便接着道:“但我对你的心意从不作假,渡劫之时,我不知前尘,爱上你后,这才忆起过往,”说着,他面露苦笑,“大抵这便是天道给我的考验吧,要看我守不守得住道心。”
围观中的系统有些懵:【这有什么考验的?喜欢就在一起啊,人和梧桐树精都可以,为什么和鹿蜀不行?】
风鸾提醒:“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对方只有百年寿数。”
【……那耗死对方以后难道就是大道了吗?】
还没等风鸾回答,檀楼主已经道:“事实证明,我的道心远没有我想的那般坚定。”
晏晏微愣,昂头看他。
檀楼主眼帘低垂,声音低沉:“我曾试过招魂,却一无所获,寻找过聚魂珠,可依然寻不到你的灵魂,我甚至不知你的转世轮回在何处。”
晏晏没说话,因为自己本就没死,他肯定是找不到的。
而檀楼主有往前走了半步,刀尖已经挑破了他的衣衫,刺破了胸前皮肉。
可他似无所觉,环视四周,声音轻轻:“所以我逃不开这里,我只有告诉自己,你还在,这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那你闭关……”
“如果不这样,只怕你只能去魔界寻我了。”
晏晏定定看他,一言不发,然后就看着他已经溢到衣衫上的血迹出神。
檀楼主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管定定看她:“你,可信我?”
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过分至极。
利用,欺骗,无论是否自愿,他都做了个全,现在哪怕被人家一刀贯胸也是活该。
却没想到,晏晏竟是笑了。
她很爱笑。
自在的,快活的,无忧无虑的。
她把世间当游戏,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可是这一刻,晏晏的笑容却比什么时候都来得真切。
她的声音也比什么时候都来得温柔:“我信。”
檀楼主微愣:“……当真?”
晏晏点头:“自然,我心悦于你,我最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端方,持重,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初相识的时候,她觉得这人有点憨,甚至带了点傻气,说什么都信,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但当对方把所有的信任和爱意都双手奉上时,晏晏才明白这份真心有多难得。
哪怕现在知道一切真情其实都是有代价的,她也依然知道对方的品性如金似玉。
如果她真是个平凡女子,相较于掀翻底牌,还不如相守相知一生一世。
可惜,她是妖。
可惜,他是人。
晏晏轻呼出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看着男修一字一顿:“我心悦你,我不后悔。”
檀楼主瞪大眼睛,笑容缓缓绽开。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晏晏将利刃掉转,竟是直直的扎进了她自己的胸口!
檀楼主:……!!!
风鸾亦是格外震惊,几乎要破开灵心玉的包裹,直接让灵识冲上去了。
哪怕是撞晕了晏晏都行,总好过自残!
可是晏晏确很坚定,嘴唇全白,却还是将刀往里又推了推。
很快,心头血顺着刀口滴落。
一瞬间,她身上的血禁碎裂,再无束缚。
跟着一切碎掉的还有她强撑起来的勇气。
晏晏扯了扯嘴角,到底笑不出来,索性作罢。
看着眼前人要过来,她也没有拒绝,任由自己倒在对方怀里。
随后,抬起手,轻轻地摸在了男人脸上。
指尖是滚烫的心头血,她能感觉到男修在发抖。
可是晏晏还是开了口,她知道,自己终究要了断一些事情才能心安:“我知你是良人,亦信你待我如初。”
檀楼主张张嘴,还没等说话,就被晏晏点了点嘴唇。
还是那么软,早知道就亲一口再分手了。
心里可惜,晏晏轻轻摇头,努力忽略心上剧痛,声音平稳道:“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做好你的天之骄子,去追寻你的大道。”
檀楼主彻底愣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女子十分苍白却依然妩媚的容颜,听着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决绝的话:“以后,不要再想着我了,我们的缘分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绝了。”
檀楼主分明没什么伤,却抖得比晏晏厉害得多:“为什么……”
晏晏终于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嘴唇,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声细语:“因为,我是妖女,离我远点。”
说完这些,她如释重负,再也不强撑着,软软地倒在了男人怀里。
看到蓝色光点飘过来,晏晏还笑着传音安慰:“不妨事,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
光点飘啊飘的,却没有回应。
晏晏还在笑:“这么看来,灵心玉算得真准,这不就来了血光之灾?”
灵心玉被夸了,却一点都没有开心,反倒开始叹气。
秋忱则是已经开始抽噎,他惯是看不得这种场面。
只有风鸾格外沉静,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不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吗?”
晏晏微愣:“什么?”
风鸾沉声:“你看他的眼睛。”
晏晏这才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男人突然开始变色的眼睛。
先是红色,然后是金色,最后居然成了绿色……
晏晏傻了。
原本是十分悲痛的分手现场,可这情况着实是没见识过。
还以为对方要走火入魔,她顾不得疼,急忙起身想要安抚。
结果就在这时,突然看到他红着眼睛开口:“你们早就知道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声音暴躁非常,像极了之前刚刚遇到七川和晏晏时候的模样。
晏晏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正要回答,却见他的眼睛已经变金了,表情也带了些无奈:“之前我便提醒过你要小心,是你自己没注意。”
红眸震怒:“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知道!”
随后,表情陡然变得冷漠,双眼也一片绿色,俨然便是昨晚在院外的那人:“你从不听人好好说话。”
金眸:“唉,在疑星落的故事出现之时,我就已经提起,甚至说过我有所怀疑。”
红眸:“你没有!”
绿眸:“他说了,我作证。”
红眸:“……你闭嘴!”
晏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人眼睛变色的同时表情变色,就这么自说自话,最后居然自己和自己吵得不可开交。
蓝色光点一动不动,像是被这个场面吓到。
最终,只有系统愣愣开口:【你们修真界再一次把我给整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晏晏:???
秋忱:???
系统:修真界真神奇
风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