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遥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 方奚平感觉自己腰不疼,腿不软,刚刚因为起身太快, 头晕了一下也没那么难受了。
好像瞬间年轻了一二十岁,到达正青年的时候。
他捧着手机,精精神神问:“谁啊?哪家的姑娘?”
他年纪大了,什么时候会去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岁数,随便闪一下腰, 磕着碰着人可能就没了。
这辈子也算叱咤风云过, 对自己的一生没有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子。
没有爸妈操持的孩子, 只能由他来。他之前也帮孙子盯过,几个老战友的孙女都正年轻着, 而且都对孙子很满意,和老头们商量过,悄摸着以各种理由叫来年轻人撮合,每次孙儿表现都很不尽人意。
不是全程很少交流, 就是干脆带着文件夹,边翻文件边和女方应答。
这是侮辱谁呢。
别说女方和他老战友看不下去, 他都恨不得敲一敲孙子的榆木脑袋。
一点都没有继承到方家的血脉。
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少女杀手,儿子……那混球不提也罢。
孙子会这样,他后来仔细琢磨过, 大概跟他从小带着有关, 从三岁开始, 小孩儿身边没人, 让阿姨保姆看着又不放心, 干脆时刻携着,无论开会还是做什么都会给他添把椅子。
每天听一些老头大爷开会,处理文件,一待一天,兴许习惯了,性格定型,枯燥又乏味,八九岁就开始捧着报纸看,一点年轻人的爱好都没有。
带去见哪个姑娘对方都说没有话题,不太能成事。
其实他知道,是孙子在暗暗抗议。
虽然性格确实没什么亮点,但跟在他身边久了,耳濡目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捧得了佛,杀得了恶鬼,真想的话,哄个人轻轻松松。
他不愿意而已。
别看他表面不显,其实是个主意大的,下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好在那会儿年轻,倒也不急,一晃多年过去,现在还是那个熊样,他不急,倒是把别人急死了。
每次劝他,都说时间还没到,十八岁的时候这么说,二十岁还是,到了前阵子嘴依旧硬。
因为有他爸妈的事,也不好过分逼他,都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他自己找好了。
着实令人意外啊。
“长得怎么样?性格好不好?”他实在忍不住,连连追问:“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方堰窝在沙发内,耐心极好,一一回应,“不是圈子里的,是个好姑娘,长得……”
方堰脑海里冒出余遥的样子。
余遥长得好看吗?其实不算很出众,但恰好戳他,“是我喜欢的长相,我喜欢的性格。”
余遥五官偏立体锋利,不是时下流行的,性格也偏强势豪爽,也不是一般男人会中意的,正正好,他喜欢。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是缺陷的莽撞和磕磕碰碰,对他来说也是优点。
他喜欢余遥走在路上,突然撞他一下,轻拍他一下,不疼,但是就像认识很久了一样,会显得很亲昵。
方奚平有些意外,是意外的惊喜,“你果然开窍了。”
听着声音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他这孙子自小老成,很少显露出这么明显带有情绪的表现。
成长太快,以前心里想的什么,他多少还能猜到一些,现在是完完全全摸不透,这还是长大后乖孙第一次对他吐露心声。
方奚平对那个女孩子充满好奇。
“认识多久了?什么时候喜欢的?”
方堰实话实说,“有十来年了吧,不过最近才认识。”
十年前的那天他就十分确定,余遥是他要找的人,对待爱情忠诚专一,从一而终,一旦拉了他的手就不会松开。
不过他也知道,一旦拉了别人的手,她也一样专一没有二心。
所以在知道她有了男朋友之后,他想过放弃,后来爷爷身体出了问题,被一个死对头气的差点丧命,下了好几次的病危通知书。
他只有一个亲人,很怕爷爷没了,只能加紧脚步接手集团帮爷爷分摊压力,一边还要兼顾学业,连跳了好几级,离开了那个地方 。
医院、学校、集团经常三边跑,忙的没有时间考虑别的。
没想到多年后江明溪入职了鼎立,连带着余遥也时不时出现一次。
鼎立所有楼层都安装了监控器,总控在他的办公室,他每天忙完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放大后楼层的角角落落,进进出出都十分清晰。
余遥来的不勤,一开始他没发现,后来才慢慢察觉,江明溪对她不算好,她不幸福。
他隐隐感觉江明溪心中应该另有他人,偶尔会从他口中听到赞美另一个人的话,拿那个人和余遥比。
余遥没有‘她’有气质,没有‘她’好看。
他曾经监控过江明溪,想看看他和哪个姑娘走得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有考虑过,江明溪暗恋的人居然是他,还试图对他下手。
恰好让余遥撞见,原本以为余遥会割舍不下,毕竟谈了很久的恋爱,没想到余遥轻而易举放下,最近都不谈论江明溪了。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余遥跟江明溪交往了不过大半年而已,从前一直类似于青梅竹马,不是一对。
被江明溪和其他人误导了。
有一段时间,他问过江明溪,特产哪里来的?江明溪说女朋友给的。
俩人那时候的相处和互相挑送礼物的程度,也容不得别人不怀疑。
因为受了恩惠,他帮忙代为挑过礼物,也回过礼。
余遥是个恋旧的人,有一个夹刘海的小夹子,她到现在还在用,偶尔会出现在头上。
是一组的,有八个,她性子不拘小节,其它应该都弄掉了,只有那个和其它夹子一起用。
侧头的时候会露出来,夹子上有几颗钻,藏在发间,还挺显眼。
“十年前?”好家伙,那时候他才多大点?最多十四五岁。
还是个小少年就情窦初开了?
问了他两个问题,认识多久和什么时候喜欢的?
他说最近才认识,那那个十年就是喜欢的时间。
不声不响喜欢了人家十来年。
我这个孙子是干大事的,心思藏这么深,他居然没有注意。
“好啊你,”方奚平开始兴师问罪,“我说怎么老是拖啊拖的,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怎么不早告诉爷爷?”
方堰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十年前我以为她有男朋友,十年后她真的有男朋友了,我没有机会。”
???
方奚平感觉自己听错了。
他孙子这个条件,不说多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外面一片森林随便他挑,天涯何处无芳草,喜欢一个有男朋友的?还惦记了十来年都没有放弃?
“改天把她带来给爷爷瞧瞧。”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吊得了他孙子十年,他一定要去看看。
“那可不行。”方堰拒绝了,“我们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方奚平:“……”
动作这么慢?
方堰多解释了一句,“事实上是我单方面的暗恋,她喜不喜欢我还不清楚。”
方奚平:“……”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那么多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姑娘,他不愿意,跑去暗恋别人,对方听着对他还没有意思?
方奚平感受到了震惊和稀奇。
震惊是因为孙子,稀奇是因为对方,据他所知,他孙子那副皮囊,几乎没有姑娘能拒绝。
居然会有不喜欢他的小姑娘。
方奚平半靠在枕头上,指头点了点床头柜。
对那个神奇的女孩子更感兴趣了,想见一面看看。
“爷爷。”方堰叫了一声,“如果您明天真的没空的话,我去找其他爷爷了。”
他有好几个爷爷,都在商业上有些成就,就算爷爷不去,也不会失约。
“你个小兔崽子。”方奚平没忍住,骂了他,“跟谁学的,抻你爷爷。”
方堰嘴角微微勾起,“不是您说明天去跟张爷爷钓鱼的吗?”
方奚平恨不得拿拐杖敲他,“钓鱼能有孽孙的终身大事重要吗?”
方堰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所以您是答应了?”
方奚平‘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方堰知道他别扭,没有拆穿他,讨巧道:“那我先谢谢爷爷了。”
停滞片刻,又道:“孙子的幸福就交给爷爷了。”
方奚平:“……”
没等他开口骂两句,孽孙又道:“很晚了,爷爷睡吧,孙儿挂了。”
话说完,那边没了动静,方奚平听着忙音,还沉浸在孙子给的消息里,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明天要见的人可能是自己的未来亲家,那个姑娘的父母?
感觉有点奇妙,方奚平想了想,点开手机通信录,给自己的老朋友打去电话。
晚上的十一点半左右,山林间原本一片黑暗,没多久一排别墅区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照了整晚都没有停歇。
*
第二天一大早,大概八点钟左右,余遥醒了。
因为昨天没有熬夜,所以今天起的早,洗脸刷牙加洗头,用掉了半个小时,再出去吃个早饭,又十几分钟没了。
时间还是很早,距离上班四五十分钟。
这期间余遥一边做打发时间的事,一边看手机。
没人给她电话,也没有消息。
好不容易来了一声响,点进去一看,是广告弹窗。
余遥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西装样风衣叹息一声,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主动打电话过去,刚进了通讯录,微*有语音电话进来。
余遥先接了语音电话,打来的人是何穗,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余遥,江明溪那个混球又出来了!”
江明溪进监狱,给她戴绿帽子的事何穗知道,有那方面的朋友,一直帮她盯着这事,所以有消息第一个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是主犯,主犯另外有人,我也搞不懂,反正很复杂。”
何穗声音紧张,“现在怎么办?他那么渣,就这么放出来了?”
过了两秒,她提议,“要不咱们找人打他一顿?”
不往死里下手,最多打架拘留而已,这个牢还是做得起的。
“不用。”余遥在吃猫耳朵样的小馄饨,“有人会收拾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意外的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反而还有一丝窃喜。
正缺个打电话的借口呢,它就来了。
余遥跟何穗又简单聊了两声,挂断后给另一个人打去电话,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生涩和不自然。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对面接通,话筒里登时响起轻轻地、微弱地呼吸声。
方堰和以往一样,不说话,等着别人先开口。
余遥也耗着,这么几秒钟过去,对面先熬不住,笑了,“怎么有心情给我打电话?”
余遥理由十分充足,所以理直气壮听着那边低低哑哑,略微有些鼻音的磁性声音。
听着听着,突然明白为什么知道江明溪出来后,心里平静无波了。
因为方堰。
如果没有他,被人绿了,对方还平安无事,进去遛了一圈就出来,没有受到半点惩罚,她不得立刻冲去江家,管它三七二十一的,先揍他一顿打残再说?
就是因为有方堰,一个天仙似的人每天都看到,早也见,晚也见,闲着没事还见,对方不仅脾气好,纵容她所有的失误,还会把好吃的留给她,处处帮她兜底,听话又好相处,关键长得好看,是个能处的,不客气地把春色都便宜给了兄弟。
还老是穿她衣服,她最近纠结的事都是,衣服快没有了,怎么不动声色找他要回来?
要不要跟他打个商量,穿可以,但是要有穿有回。
每天这么忙,江明溪算个鸟蛋啊。
早就被她当成垃圾,丢进黑沟沟里了,一点回忆的想法都没有。
谁每天看着东方明珠,会想起茅厕里又臭又硬的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