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能会是

暂时还不是。

余遥脑海里莫名冒出一个白胡子老顽童模样的老人。

听方堰的描述, 感觉他爷爷是这类的。

应该会很好相处。

谁带的随谁,方堰是爷爷拉扯大的,他脾气这么好, 他爷爷肯定也是。

爸妈有福了。

一个耐心又好说话的师父是很难得的。

以前跟江上淮学习的时候,江上淮经常给个模凌两可的范围,让爸妈自己去查资料,自己去领悟。

好家伙,爸妈那个智商,简直就是班级里的差生, 就没合格过。

要不是家里房子多, 还被江上淮知道了,可能连鸟都不鸟俩人吧。

余遥直觉方堰的爷爷不是那样的人, 又有他这个中间人在,应该会稍微上点心教吧?

余遥更用心地给方堰系左手上的绑带, 打了个蝴蝶结后,又开始系右边的。

这两年很流行这样的衣服,绑带在袖口位置,穿起来就像收口的一样, 两条带子长长坠下来,很有感觉。

她一时走火入魔, 买了两三件差不多的,当时只顾着好看,根本没有多想, 刚刚灵机一动, 拿它们绑住方堰的手, 还觉得自己很机智, 要不然旁人看热闹的闲话,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聪明绝顶的假象里。

主要方堰也不提醒她一声,闹了个笑话。

余遥朝那边看了看,方堰正在翻菜单,注意力没在这边,但是十分配合。

她让伸另一只手,他就把那只手给过来,穿环的时候把他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他也没说什么。

余遥专心系绑带,一开始是真的,全部心神都在蝴蝶结上,怎么把它系好看了,对称了,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光落在他手心里。

平常其实很少能看到这块,都是手背,余遥莫名其妙有一种把猫咪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感觉。

方堰的手心皮肤更薄,能清晰地看到细小的青色血管,和掌腹的红。

传说中洗衣服会把手洗破的那种脆弱感。

余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上面,不给自己涩涩的机会。

正好带子系好,老板端来两个高压锅,压锅生蚝和虾蟹都是用这个蒸的。

盖子打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登时扑鼻而来,老板刚将蘸料放上来,余遥就已经迫不及待拿了一个生蚝拆开,挖了肉,第一个没有自己吃,先给了方堰,搁在他面前的碗里。

他刚掀开打包的一次性碗盖子,还没来得及吃,一个大生蚝搁在正中,慢慢地沉了下去,被白粥掩盖了大半的肥胖身子。

海鲜粥加生蚝正正合适。

余遥第二个才给自己,蘸了料后送进嘴里,登时满口留香。

不得不说生蚝可真是人间美味啊,蒜蓉烤着好吃,这样生蒸味道也是一绝,更滑更嫩,水水的、一口下去全都是肉,上上下下都是能吃的,肚子里是海藻,也可以食用。

余遥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种天气,这样的晚上,加上对面赏心悦目的人,再吃上这样的美食,可真是叫人满足啊。

不枉来人间一趟。

余遥嫌一个一个吃不过瘾,先将所有生蚝拆开,肉搁进一个干净的小碗里,然后再跟方堰分享。

这家的压锅生蚝是真的一绝,就是调料有些不正味,余遥又让老板加了点小米椒和蒜泥,搁在自己的调料里。

一共是两份蘸料,她和方堰一人一份。

余遥加完料后再一尝,果然更绝。

她忍不住推荐给方堰,把自己的蘸料搁在中间,欢喜道:“蘸这个尝尝。”

本心只是想让方堰感受一把更高端的吃法,没想那么多,蘸料到了方堰那边,余遥才想起来。

自己用过了,吃到一半嫌不够味,回碗里又蘸了一次,桌子不大,方堰离她很近,肯定看到了。

他会嫌弃的吧。

余遥刚准备出声,反应过来,俩人都喝过同一个碗里的粥了,嫌弃个屁啊。

果然,方堰坦然夹了她拆好的肉,蘸了蘸她的酱料后送进嘴里。

手腕上的绑带太长,坠到桌子上,随着他的动作,一路从生蚝肉的碗边,拉到桌沿。

现在才刚开始吃,桌上很干净,待会儿一堆壳和垃圾,这个样子肯定会沾到的。

自己的衣服自己心疼,余遥让他把手伸过来。

方堰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放下筷子照做。

余遥自己现在身上的是运动长衫,袖子不大,所以直接举起手,在空中、高压锅的上方,给方堰掖了掖袖口。

长绑带的尾部塞进束身内,绕了几道之后,一点尾巴都不漏出来。

晚上的十来点左右,类似于夜市一样的摊位边,简单绕了彩灯的棚子下,一只漂亮的手高高举起,五指自然地垂着,正好在高压锅的上方。

锅里还冒着热气,有氤氲的蒸汽上升,熏在那只手上,像从雾里伸出来的一样,更显白皙玉润,从指头到手心手背再到手腕,所有线条都精致到完美无瑕。

上天最杰出的作品,应该锁进博物馆里给人欣赏。

余遥涩涩的小心思就像春天润土下的种子,咔嚓冲破地面又冒了上来。

余遥叹息一声。

跟这样的人一起出来吃饭,不想涩都难。

她只能努力压制下来,让方堰换只手,一边歪头看他,“怎么样?这样蘸着吃好吃吧?”

方堰点了点头,“嗯。”

“对这顿饭满意吧。”余遥接着问。

虽然她冒冒失失好几次,又是给人挤在角落,又是绑手的,但还是希望方堰的回答是正面的。

方堰望了望空中,余遥认真给他理袖口的动作,点了点头,“嗯。”

说实话,余遥松了一口气,尽管不知道是对方良好的教养让他昧着良心说谎,还是真的这么想,没有负面的评价可真是太好了。

最主要的是,面上也没有不满的情绪。

看来还没有太糟糕。

余遥给他掖好后,又安心干饭了。方堰也收回手,拿了筷子在碗里搅动。

并不顺利,像是遇到阻碍一样,底下沉甸甸的,用勺子挖了挖,全都是肉,扇贝、海螺片、贝柱、海米、虾仁、蛤蜊,满满当当。

像是生怕他营养不够一样,加了很多很多的辅料。

海鲜粥余遥要的是大份的,再加上料多,一个打包盒装不下,有两碗。

付完账后他坐在椅子里等,余遥突然跑去和后厨连接的窗口,跟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那时候只以为是无聊,这会儿才明白过来。

余遥面前也有一碗海鲜粥,她一边吃烧烤一边喝粥,但是舀了好几勺都不见大块的肉,现在想来肉都在他碗里。

谁说她粗心?

方堰弯了弯眉眼。

她其实很细心。

在照顾他。

这顿饭双方吃的都很满意。

余遥满意是因为方堰饭量不大,能把那碗粥干掉已经实属不易,所以桌上的饭菜基本都是她吃的,美食塞满了一个肚子,那叫一个满足啊。

另一边方堰满意是因为余遥,会先尝一尝,发现某串烧烤好吃,让他咬一口,知道味道。

某样东西没那么刺激,也会给他,碗里的肉越来越多,多到他险些吃不完。

饭后俩人没有急着回去,沿着路边走了走,消食,余遥脚快,走在前面,方堰动作慢,在后面跟着,手往兜里一插,摸到两瓶奶,他拿出一瓶给余遥,余遥没要,去路边买了碗冰粉。

牛奶被他重新塞进口袋里,握在手心,摄取上面的余温。

牛奶的外面还包着塑料膜,是热的。

方堰这会儿有些撑,没有喝,只这么拿着,走了两条街才有余力将牛奶取出来插上吸管慢悠悠喝着,享受温热的液体进胃的舒服感,和晚风吹着的惬意。

街上人不少,情侣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乍一看他与余遥瞧着也像一对。

有人藏在绿化带的暗处悄悄看着他俩,说私密话,余遥也凑过来,示意他看灯下,有一对情侣正紧紧搂着,影子拉出老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和余遥的也挨的很近,长长拉远。

短些的那个突然碰了碰长些的,方堰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撞了撞,余遥问他:“你爷爷好不好相处啊,有没有什么忌讳啊?我回头跟我爸妈说说,别冲撞了他。”

方堰仔细想了想他爷爷,那个亲切的老人和蔼了一辈子,并没有忌讳,于是摇了摇头。

顿了顿,又问:“你跟你爸妈说好了吗?”

余遥嗯了一声,“我还让我爸妈摘了好几箩筐的樱桃和枇杷,还带了甘蔗,这个季节有甘蔗,老家自己种的,又粗又老,很甜的。”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不时还比划一下。

“我估计明天就能到,我老家离这边不远,开车几个小时。”

其实她觉得今天就能到,依着老爸老妈的性子,表面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不能跟着江上淮学习,心里肯定很慌。

两个人一点波浪都经不起,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她说有新老师,俩人七八成开心死了,别说砍甘蔗摘果子,只要不出钱,上山逮兔子都行。

如果实在要出钱,也是肯的,就是跟割肉似的,心疼。

“那约好明天中午吧。”方堰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余遥上午九点半上班,晚上也是,但是中午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三个小时,做什么都够了。

余遥点头,“好。”

她定了具体的点,“下午……一点吧。”

她本来想说十二点的,突然意识到十二点要吃饭,还什么都没做,蹭人家一顿饭不好,于是又改口讲一点。

那会儿正好需要锻炼锻炼消食,一起种种菜,伺弄伺弄花草,她爸妈勤快点,老爷子满意,那肯定会顺口教几招。

“我爸妈不会开车,到时候我送他们去,我吃完饭正好差不多一点。”余遥多解释了一句。

她爸妈太菜,每次去哪都是蹭别人的车,要么让某某侄子帮忙,自己没有驾照,开不了。

黑夜里,方堰一双眼微微一亮,“知道了。”

‘知道了’的意思是说他晓得并且同意?

余遥多看了他一眼,方堰正望着脚下的路,眉眼被旁边的灯光一照,更显立体精致。

夜晚风大,吹得他长睫颤了又颤。

余遥及时顿住脚步,“逛累了,回去吧。”

其实是担心冻着他。

方堰的身体太差,再吹一晚生病,责任又是她的。

认识几天,除了第一天,接下来都是她弄生病的。

余遥心里多少有点虚,正好事也谈完了,没有要说的了,该回去了。

方堰点了点头,俩人一起挑了条近路回到车内,照例余遥开车,送他去新中大厦。

这会儿车少,余遥开的也不算慢,没多久到了后门口。

余遥车子停下,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该还她衣服了。

方堰平时很厉害,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今天好像失聪了一样,居然没有看出来她的暗示,和昨天一样,坦荡荡穿着她的风衣,下了车进了后门,在电梯旁等着。

这时候叫他还来得及,但余遥想了想,还是熄了心思。

算了算了,反正家里还有两套,够穿的。

方堰还能眛她衣服不成,就是忘记了,不小心穿走的,等回头没衣服了再要回来。

余遥送完方堰,回到自己家后,第一时间检查,看看自己有没有记错,是不是还有两套衣服?

所有衣柜翻了翻,惊喜地发现是三件,虽然如此,还是担心有些不够穿。

余遥破天荒地提前洗了衣服。

按照她以往的习惯,不堆满一堆,只剩下一两件的程度,是不会洗的。

要问为什么,拖延症?喜欢一口气把事情干完?

余遥也不知道,反正突然有了危机感。

洗完想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提前拿出来,三件一件是军绿色带纱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穿的,还有一件西装样式的风衣,以及牛仔风衣。

西装和牛仔都看不出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是那件带纱的……

余遥把军绿色那套风衣拿出来,一边挂在外面,一边不怀好意地想。

看他明天还好不好意思穿。

会不会被人笑话。

男孩子穿女孩子的衣服,古往今来第一个了吧。

这也就算了,还一连穿走了两件,加上那件深蓝色的大衣是三件。

余遥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俩眼一闭,脑海里不自觉冒出方堰坐在她的副驾驶座内,穿着她的风衣,将脸陷进领子里的一幕。

她翻了个身。

脑子里又钻出方堰长身玉立,套着她的衣服,站在她身侧,风肆意在他身上停留,卷起衣角和袖口绑带的画面……

余遥蓦地起身,将那件带纱的长衣塞进衣柜里,换成西装样的风衣,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不知道怎么了,只要脑子里一升起不给他穿的想法,就好像做了错事一样,胸膛间满满都是愧疚和罪恶。

余遥叹息一声。

算了算了。

惹不起,认输了。

不就是几件衣服吗?给他就是了。

*

新中大厦的二十六楼,二六零八号房内,方堰刚洗完澡,一边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抱去洗掉,一边坐在沙发上,翻检今天穿回来的外套兜。

里面还有一瓶牛奶,塑料膜口子系的紧,尚且有一点点的热度,方堰拿出来,意外带出一根歪歪扭扭的烟。

是余遥在鼎立楼下时塞进嘴里,刚想抽,因为他,又罢了手,将烟临时搁进外套口袋里。

现在外套在他这里,烟自然也是。

方堰拿着烟,闭上眼,脑海里是余遥蹲在路边的画面。

刚见时她心情好像不太好,面上有几分愁色,不过谈到吃喝,立刻又满血复活。

想吃又忍不住为他考虑,假装不想的样子。

被他穿走风衣时愣愣的表情,想拿回去又不好意思,手悄悄地缩了缩。

方堰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他想起什么,忽而放下烟,拿了兜里的手机,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十一点,老年人刚泡了脚躺在床上,被子一盖准备去睡,一个电话又爬起来去拿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长叹一声。

这个孽孙,不早一点。

方奚平接了电话,没好气道:“这么晚了,打电话做什么?”

方堰习惯了爷爷的睡前气,没当回事,只靠着沙发背垫上,拿着牛奶的包装盒在看,太晚了,他也不废话,直接问:“爷爷,您明天中午一点有空吗?”

方奚平坐在床边,认真想了想,“和老张约了去钓鱼,怎么了?”

老张是他另一个爷爷。

“爷爷,”方堰开门见山,“明天有两个人要来找您。”

方奚平挑眉,“谁啊,重要吗?”

不重要的话他还是决定去钓鱼,好久没去了,有些想念。

其实他一个退休的老头,早就不管事了,来找他的人,谈正事他也不会理,七八成不会是很重要的人。

他心里的天秤还是更倾向于钓鱼。

方堰换了一只手拿手机,“重要。”

方奚平追问,“所以是谁?”

方堰单手抠下瓶装上的吸管,拆开塑料膜,插.进牛奶里,“如果有缘分的话,可能会是您未来的亲家。”

???!!!

什么情况?

我铁树一样的孙子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