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 巨大的落地窗前,姿容卓越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着手里的合约。
“延哥这是最新的合同, 李导说成与不成都希望你可以回他一个信。”
目的还是想最后争取一番,安树觉得李导真是执着。多次邀请不说,条件等各方面都开得极高, 甚至为了让延哥同意,节目组特意开绿灯,做出了多番让步。
李导当然下了大血本,可作为王牌综艺制片人, 他很清楚如果能请到霍延卿, 那回报远远不止翻倍。
霍延卿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大爆点,加上综艺首秀的特殊性, 李导无比自信这节目会热上天,超同期几条街!
男人放下合约, 沉思片刻后朝安树道:“帮我拨一下李导的电话。”
安树点头,心想他哥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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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后来芙拉小姐离开了英国吗?”
车内容貌精致的女孩依偎在长辈身边, 微微仰头, 显然对这段往事感到好奇。
“是啊, 听说去游学了, 可惜了这样一个好孩子。”
安雅微微叹气, 搂了搂小苏瓷,儿子什么都好, 唯有一点就是对待感情太过冷静理智, 可它是最不能权衡利弊的。
“你舅舅没这个缘分。”
她也曾一度认为两人会走到最后, 毕竟这些年司铭身边也只有芙拉一人而已。安雅觉得回国后得和陈姐一起聊聊才行, 想不到她这个豁达的老母亲也有为儿子操心的一天。
沿途的风景如风飞掠,苏瓷若有所思,她一直知道舅舅有女朋友,不想他们很早前便和平分开了,芙拉小姐恰巧是萧女士的朋友,安奶奶才顺道说了几句。
苏瓷安静垂眸,她应了萧女士的邀请,也不知道芙拉小姐会不会也出现在今天的秀场。
这次的时尚盛宴自然备受界内瞩目,大秀现场还没开始已是衣鬓香影,而萧千卉所创的独立品牌从新品发布会开始就是关注的焦点。
在何夫人和朋友们交谈之际,苏瓷顺着会场来到了嘉宾席,一眼便见到了优雅明艳的萧女士,她正侧脸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话,绚丽的流苏耳饰随动作迤逦垂落,为主人添了几分独有风情。
见到苏瓷,女人眼里立刻漾起了笑意,过来俯身抱了抱她。
“甜心,见你来我很开心。”
小姑娘似乎对这热情洋溢的拥抱不太适应,带着些许羞怯回抱了过去,轻轻换了声“千卉阿姨”。苏瓷内心并不抵触萧千卉,相反她有些喜欢眼前这个身上永远充满自信洒脱的女人。
“结束后记得来后台,我备了份小惊喜,算是长辈的见面礼。”
四舍五入可不就是家中的小晚辈,萧千卉朝苏瓷眨了眨眼睛,带着少女的俏皮,缘分这事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她没想到Anson和小苏瓷会是朋友,更意外的是对外人向来淡漠的儿子也有真正展露温柔的时刻,之后和老嫂子聊天打听才知道,原来小姑娘就是她之前常挂在嘴边的干孙孙,兜兜转转上天早就把故事安排好了。
“谢谢阿姨。”
苏瓷抿唇笑了,应该说萧女士不愧是萧老太太的家人,如出一辙的性格和作风。
萧千卉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小苏瓷打哪儿都顺眼,Daisy那个小机灵鬼眼光不错,她的天使姐姐确实是个看似清冷实则乖软可爱的小天使。
“Lily姨姨——”
嫩生生的小嗓音从身后传来,刚刚还惦记着的奶团子下一刻便甜腻腻抱住了萧千卉的大腿。旁边的Aiden小小呼出一口气,妈咪说不能在别人面前喊舅妈,特别是舅舅在场的时候,幸好Daisy没有忘记。
小兄妹俩的身后,深灰色西装的英俊男人跟随而来,耀眼的金发梳成大背头,眉眼深邃沉肃带着不可忽视的强悍气场,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漠然。
苏瓷猜出了他的身份,稍加关注就会发现这张脸是各大财经新闻里的常客,莱恩家族的现任掌权人Evan。
上次从马场回去的途中,安奶奶有和她提过,罗斯夫人也就是双胞胎的母亲Mary来自莱恩家族。不同于何家经过几代经营积蕴才有今昔辉煌,莱恩家族是老牌贵族出身,家族煊赫,发展至今能人辈出,无一不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看见妻子明媚的眼睛望了过来,Evan原本面无表情的冷脸像是被春意融化了,唇边含着淡笑。
“亲爱的你来了。”
萧千卉捏了捏Daisy肉肉的小脸蛋,回头清隽的身影便映入了视野,至于某人自然是不需要多加关注的。
Evan抬起的脚步硬生生落下,扯开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忘了Anson也在,Lily哪里还看得见他?早知道就该把这小子支走!
不过大佬还是大佬,心上人不搭理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转朝苏瓷露出友好亲切的微笑。
他刚才看见了,Lily对这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听Mary说她还很得萧老太太的欢心,岳家老嫂子的脾气他是知道一二的,凭这两点就足够让男人承认苏瓷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Evan如海般的浅蓝瞳孔敛去一抹深思,或许他可以找时间“请教”一下。
苏瓷:“?”
虽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乖巧礼貌地报以笑容。眼前的男人和传闻里大财团的掌权者似乎不太一样,倒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叔叔。
“提前祝贺你。”
萧辞钰上前把花束递给母亲,父亲亲自去后花园挑选的,他算是“借花献佛”。不是没察觉父母之间的暗潮汹涌,这些年他早已习以为常。
“谢谢亲爱的。”
萧千卉低头看着蝴蝶结的特殊系法,还有什么不清楚,心里头哼笑,当她还是天真娇小姐会为这点细节感动?
“代我照顾一下小朋友们,我先过去了。”
时间差不多了,交代好儿子,萧女士朝三个小甜心挥挥手踩着恨天高潇洒往后台走去。
Evan见状,叮嘱双胞胎听哥哥话后,也旁若无人跟着去了后台,华国有句话说的很对,“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主动才会有发展。
望着前面相继离开的背影,苏瓷发现她好像无意间知晓了一些事实。Daisy也和Aiden对视一眼,舅舅舅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身上,饶是萧辞钰也有些想要叹气,把两个古灵精鬼的小可爱拎在旁边的位子上,他坐在嘉宾席朝扑闪着杏眼的大可爱无奈道:“让你见笑了。”
苏瓷打开小手包,里面全是查理管家让甜点师特意做的棉花糖,她塞了一把放进青年的掌心,自顾自剥了一颗放进口中,还顺手投喂了身旁的小幼崽。
这让萧辞钰不免好笑,是把他当做小朋友安慰了,心底却莫名软了一角。
女孩显然被他勾起了好奇欲,澄澈的大眼睛毫不掩饰,这本就没什么不能说的,萧辞钰捏了捏了手里的棉花软糖。
他母亲是萧家千娇万宠的老来女,萧老爷子更是对自己这个意料之外的幺妹万分疼爱,萧千卉是在他的膝头上长大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长到成年,热爱自由极具个性的萧千卉选择去国外留学追求艺术,也就是这段时光结识了Evan,很快坠入爱河,相恋几年决定结婚。
这是大事,萧老爷子根本就不想要个洋妹婿,总觉得老外跟华国人生活方式有壁,老幺嫁到外边会受欺负,但架不住幺妹这头倔驴软磨硬泡,他也只能无奈撒口。
婚后的日子幸福宁静,一切如萧千卉所想,可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懂婚姻需要经营,不知道年轻气盛毫无顾忌引发的各种争闹就像瓷器上新添的道道裂纹,只等一个时机便会全盘碎裂。
夫妻俩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性格绝顶骄傲的人,向人低头妥协就像被剥了衣服般难受,自尊都被踩在了脚底。不是没有尝试过,结果并不尽人意,随着孩子出生也没能“复苏”曾经的美好,折腾几年二人才决定和平分开。
离婚的消息传回国内,萧老爷子那个气呀,连夜让大儿子去接他小姑姑母子回来,要不是身份特殊不便出国,他一定拿马鞭狠狠抽那个当初满嘴“骗婚谎言”的洋鬼子!
萧千卉本人却没有太多伤感,这段感情除了儿子,她问心无愧,不后悔做的任何决定。再说情爱这东西只是漫漫人生中的调剂品,占据小小一部分,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实现,何必拘泥!
“怪不得你华文说的好,对华国文化也很了解。”
苏瓷了解地点头,甜蜜的滋味似乎让她整个人都染上了明快的色彩。她说呢,有时候萧辞钰比她还像个华国人,说话文绉绉的,不像个混血,像旧时读书人。
“谢谢,我当是夸奖了。”
青年眉目疏朗,笑容似清风明月。小时候和母亲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萧家老宅度过的。家里人对他很好,特别是舅舅和舅妈比母亲还心疼他,他启蒙用的是四书五经,读的是史书文集。
当然用萧老爷子的话说,就是先把“基底”打好打实,省的去了亲爹那学歪了。
后来长大一点,他回英国读书学习,不想全身心搞事业的萧女士和父亲之间又产生了后续故事。萧辞钰尊重父母每一个阶段的选择,他们是很早就分开了,但并没有减少对他的爱,他的人生没有因此产生任何缺陷。
“千卉阿姨真的好酷。”
不在意他人眼光,不困于感情沼泽,活得自信通透,永远只做自己,她如果也能做到其中一半,是不是结局会好很多?苏瓷想起最终孤零零躺在手术台的自己,虽说被系统“推波助澜”逆改命运,可自身扭曲不健康的内心也是“帮凶”吧。
其实在家人的陪伴下,苏瓷已经逐渐能用一点客观的眼光慢慢看待偶尔从脑海角落冒出的从前,记忆里不再全是充斥着怨恨与自厌。
“她听见评价的话会觉得你十分有眼光。”
萧辞钰低声笑了起来,能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所认识的人中估计也只有她了。
而他们身边的两只矮墩墩则是乖巧啃着棉花糖以及偷藏的巧克力,没有出声打扰聊天的哥哥姐姐。
Aiden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会变了一副模样?家里的长辈是这样,伙伴朋友也是这样,他忍不住同妹妹嘀咕。
大口咬碎坚果脆,Daisy翻了个白眼,抹去嘴巴上的糖渍小声叭叭:“笨蛋Aiden,你不懂,那是因为爱情的魔法啊!”
魔法融化了Anson哥哥这座小雪山,让他变得温暖,天使姐姐靠近便不会被冻伤。
魔法?那是骗小孩的,世界上根本没有超科学的存在。他真是傻,不然怎么会对傻fufu的Daisy抱有期望,翻书寻找答案才是正确的做法!
“Anson好久不见。”
明灯之下,一道低柔的女声突兀响起,姣美的女孩眼波盈盈站在嘉宾席前方,繁丽长裙和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了脸上的憔悴苍白。
无人回应女孩也没在意,拂了拂发丝接着笑问:“是和罗斯夫人一起过来的吗?”
见到来人,萧辞钰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肯特家族就是这样办事的?
“琳达,你应该记得你的保证。”
“我只想想见见你,就一眼也有罪吗?”
女孩眼里难受顿生,她当然不会忘,从华国回来后,她保证过不会出现在Anson眼前,才得以逃脱家族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的决定。
“你要我现在打电话给Joe,让他‘请’你回去吗?”
萧辞钰不为所动,不是他非要疾言厉色,琳达太不可控了,精神狂躁偏执,不知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Anson别告诉哥哥,我这就走。”
女孩似乎被伤透了心,凄楚地看向青年,最后还是绝望离开了。
苏瓷剥着糖纸,眼睛微微闪了闪,刚才悲伤至极的女生转身时似乎瞥了她一眼?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眼神她太熟悉了,苏瓷轻轻咬了口糖果。
这一段小插曲谁也没提,萧辞钰是觉得荒谬,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莫名其妙有个妄图给他悄悄下药的病态追求者并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
座位陆续满人,大秀即将开始,何夫人也和罗斯夫人姗姗而来。
大嫂的场Mary肯定是要捧的,如果不是家里的学术狂人Lorene带着他的偶像学长霍清越教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他们家就齐全了,没给亲哥追妻拖后腿。
坐在椅子上何夫人点了点苏瓷鼻尖,把装满糖果的手包合上,叹息又纵容:“回去你舅舅训你,奶奶可不帮忙的。”
“下不为例,奶奶帮我保密,舅舅不会知道。”
小姑娘腻在安雅身边,眼巴巴望着。
“漂亮奶奶,是Daisy吃了最多,姐姐只吃一点点。”
旁边的奶团子也急忙“英雄救美”,她知道如果被大人发现吃太多糖,小孩是会挨骂的,天使姐姐的舅舅听起来就很凶。
“咳,Daisy小姐请你像个淑女一样坐好可以吗?”
Mary看见趴在何夫人膝上撅着小屁屁的女儿,内心复杂得很。也不知道兄妹俩性别是不是错了,哥哥文静聪慧,妹妹跳脱胆大的像只哈士奇。
伸手把崽子摁在怀里,Mary和何夫人相视一笑眼里露出只有长辈才懂的无奈。
“好就一次,小囡囡要说话算话的。”
何夫人向来挡不住小女孩的撒娇,哪里会不同意。
这时现场的灯光彻底暗了下来,众多目光纷纷投向了设计光彩夺目的展台,贵妇名媛们都希望今天能有点特别收获,好为接下来的各种宴会场合做准备。
而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里,琳达遥遥盯着前方一排的背影,神色怨毒疯狂,唇瓣咬破也置若罔闻。
多和谐般配的一对,抢了Anson的贱人笑得可真甜,不毁掉她怎么会甘心!
手背用力抹掉唇上的血珠,鲜红的唇彩伴着血色糊了一侧的脸颊,爱慕的心上人连一丝温柔都吝啬给予,当她是避之不及的病毒,简直让人心痛发疯。她宁愿Anson永远清冷高坐神坛,不染尘埃,她会是他最忠诚的信徒,终身爱他,也好过他现在满眼都是那个贱人。
得不到毁了也好,恨也是另一种情,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她,想想也值得高兴,琳达扯开的笑容越来越大,状若诡谲的小丑。
让她看看时间,游戏要开始了,感受到血液在沸腾,琳达满意退场。
当大秀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候,T台上的灯忽然熄灭,紧接着全场的灯都黯淡无光,人群有些骚动起来,安保人员迅速拿着对讲机联系后台总部。
然而仅在片刻,伴着灯泡个个爆破碎裂,枪/声响彻耳膜。瞬间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贯穿现场,谁还不知道出事了,个个都惊恐满面慌乱着逃离,时不时还混着几声咒骂,看个秀怎就倒霉遇上了袭击?
场面飞快失控,慌不择路的人们乱成了一锅粥,就盼着自家保镖赶紧从门口进来。黑暗中何夫人握着女孩的手让她不要害怕,苏瓷眉心紧紧蹙着。
就在此时忽然来了群疯狂往外挤的人潮,蛮横撞开了相握的祖孙。一只铁手伸了出来强硬拽住苏瓷,用力捂住她的嘴巴,快速拖着女孩往里面走去,另一人掩在他们身边,顺便把女孩的小包以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苏瓷神色冷漠阴森,没有任何动作,她很清楚反抗也是无济于事,硬碰硬就是找死。
头顶传来男人的对话,似乎在接头,语速极快掺杂着兴奋。他们很满意目标人的“识相”,否则只能用药了。
昏暗的后台单间,帘窗紧闭压抑,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映入苏瓷视线的是两个身穿防/弹衣的持/枪大汉。
其中粗犷的疤脸男见来人当机立断道:“我们先去“交货”,你让其他兄弟把之前定好的两人抓了就走,别节外生枝。”
在他看来一个柔弱女孩掀不起什么浪花,两人足够,再说时间拖不得了。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点!晚一步人就要来了。”
这时门口脚步声起,一小队黑衣人匆匆进来。真当何司铭是吃素的,要是只羊主家早就赢了。
结果一进门他们就懵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这……这怎么回事?他们又是谁?危险凶狠,一看就不像肯特家族的接应人,倒像常年在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对方毫不客气的质问以及扑面而来的恶感让黑衣人们回过神来,连忙禀明身份。他们都是何洵的大哥何泓的手下,这场事故也有他们的参与,目的是绑走苏瓷威胁何洵父子,让二人投鼠忌器。
可他们跟琳达·肯特的合作不过是让对方利用身份之便使他们顺利进入秀场,制造小混乱趁机把人带走,没说把场面搞那么大。
艹!领头的黑衣人暗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主家被人阴了!
眼前的几人分明就是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组织,一群暴力恐怖分子!
琳达那个女人癫狂了吗?把场面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知道之后自己以及整个家族会面临什么吗?
如今之计决不能把人给对方,落进这帮人手里没好果子,苏瓷身份特殊,如果人没了,那何家大房就真的完了!
眼色一使,双方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起了手,最后边的黑衣人火速把女孩掳走,关上门让同伴拖延时间。
然而靠近楼梯拐角的瞬间,他的手腕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不等动手肩头靠近脖颈的地方深扎进一根长簪式的蝴蝶发饰,快准狠,鲜血直迸,可见下手人心性之强。男人惨叫一声吃痛捂住伤口,却被人迅猛踹倒下腹滚落楼梯,楼梯大门立马被闭合锁住。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他只见到女孩沾着点点飞溅血滴,面无表情的森冷侧脸。
靠着白墙,苏瓷身子慢慢滑下,她的脸白的厉害,力气在刚才已经用尽了,手指颤抖打开胸口挂着的精致小圆球项链,把里面的药含了下去。大哥怕她会忘记带药,出国前特意备下的,还有发饰也是可伸缩的防身之物。
苏瓷双眼微瞌,急促的喘息缓了下来,这辈子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很难不让人生气。
只要再撑一下,来的人就能找到她了,先前在秀场见到琳达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身上的定位追踪器。
从前她也是一个小疯子,哪有认不出“同类”的道理,只是不想对方疯的彻底,为了要她这个陌生人的命,无所顾忌连家族都抛弃。
巨大的动静从楼梯门传来,苏瓷甚至能听到夹着粗口的呵骂声混合着隐隐约约的各种惊叫,苏瓷知道她不能坐在这里,否则很快会被再度捉住。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苏瓷有些踉跄站起身,往楼梯上走,这本就是逃生通道,只要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行。
楼梯门口,随后赶来的几个魁梧男人看着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直接暴怒把人踢一边,什么晦气玩意儿,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他妈的肯特那个死女人,他们接了单,原本计划“钱货两清”,现在被告知还有另一波什么协助人员来“抢货”,敢玩他们出去弄不死她!
耳边的对讲机不停传讯,他们都清楚在苏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再不速战速决,定好的“运输”路线也将走不通了,好在明确目标人现在的方向。
另一边,狭小的杂物间内苏瓷握着工具箱找到的手锤,冷静盯着门把手。没走多远,她的行踪就被人发现了,前方没有路她只能打开三楼的逃生大门,沿着宽大的长廊躲进了其中一个小杂物间。
所幸是何家那边的人,就算最后被抓到了,她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边找找,我明明看见她跑过来了,抓紧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间一间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仿佛就在苏瓷耳边。
这时杂物间的门突然被推了推,接着男人的声音带着兴奋:“门反锁了,人肯定在里面!”
很快踹门声接连不断响起,门板“砰砰”颤动着,锁头也开始晃动,似乎即将无力承受外面的暴力举动。
最后一记重击,锁头“咔嚓”一动摇晃下来,外面停止了冲撞,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下一秒门被猛然踹开,灰尘飞扬中苏瓷扬起的手被人稳稳握住。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中有着令人放松的安抚,苏瓷抬头看向来人。
萧辞钰。
他没有离开吗?
“我们先出去,后边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
头部被磕破的黑衣人横趴在地板上,没有时间喘息逗留,萧辞钰小心带着女孩往来路走。
青年冷白的手温和而有力量,背影像颗遇到逆境也不会垮的松。苏瓷突然有些想笑,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她糟糕的心情确实有变好的迹象,如同在坏天气的季节得到了一把漂亮雨伞。
可惜幸运没办法一直存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两人成功避开了剩余的黑衣人,却在转角的地方被另一波人发现。
七八个头戴面罩手持武器的男人追了上来,萧辞钰挡在苏瓷面前,眼底布满冰寒。心里快速分析处境,强行逃离他没办法保证苏瓷的安全,她很有可能受到伤害。一路上他不是没看见女孩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围着二人,领头的蒙面男抬了抬下巴,手里的枪/口却对准了青年:“是这个女孩没错吧?”
她旁边的小子一眼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常年河边行走,不至于没点眼力劲,搁平时杀了也就完事,但现今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目标人的身份竟然和华国军方扯上了关系,这就麻烦了。
旁边同伙意会地点头,正想把人扔一边处理时,楼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动静大到连天花板处都掉下了些白灰。
在场的蒙面人全都脸色一变,事态急迫下匆匆把人绑在一起迅速往下撤离。
漆黑封闭的幽暗车厢里,空气沉闷看不见一丝亮光,萧辞钰用巧劲解开手腕上的绳索,连忙扶起歪在一旁的女孩帮她解绑。
“你还好吗?”
“暂时没事。”
苏瓷睁开眼只觉得晕眩混沌,天旋地转让她想吐,声音漂浮如同轻羽。
“你刚才应该走,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或者说不该来找她,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做不到。”
萧辞钰细心让女孩靠着自己的肩,这样会舒服好受一点,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一瞬。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陌生人他都不吝惜释放力所能及的善意,何况对象是她,他怎么可能会丢下她。
“换作是你和小Daisy,你也会做出同样选择不是吗?”
“没事的,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出去了。”
察觉到苏瓷的状态很不好,青年强压下内心的担心,语气尽量放松分散她的注意力。
“萧辞钰,你不惧怕死亡吗?”
像他会做的事,苏瓷唇角无力弯了弯。
“死亡是所有人殊途同归的结局,早晚而已,怕无济于事,不如坦然接受。”
“畏惧是常态,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珍重挂念,不可割舍的人和事,才会不舍得离开。”
“我都怀疑你是哲学系的学生了。”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道理,苏瓷长睫微覆在眼睑,其实按照剧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会如前世那般早早死去,手术会很成功,她能收获平安幸福的结局。或许是对的,人有了不想放手的东西确实不想奔赴无知无觉的黑暗世界。
“只是听过几节课。”
萧辞钰无声笑了,他确实选修过哲学,少年人总有太多未解,需要自我认知调节。
“世上还有你怕的事吗?”
这样从容的人,他会有失措的时候吗?苏瓷忽然想知道,极力撑住不断往下垂的眼皮。
黑暗缠绕的小车厢里,青年的回答低低传来。
“有。”
懵懵懂懂的孩童时期,他有过害怕的时刻,怕父母离开他。后来长大了,身为莱恩家族的继承人,需要学习提升的东西非常多,心智是最基本的,他的出身和身份都不允许他软弱。
他许多年没有产生过“怕”这种情绪了,然而今天他看到惊慌失措的何夫人,才真正体会到不可控的滋味。计算着逃生路线找到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镇定的外表下是翻涌的惊喜和如释重负,悬在半空的心从那瞬间才有落在地面的真实感。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特别的,然后一直都是特别的。
有些遗憾,耳边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像飘絮散在四方,温柔落在脸颊上。苏瓷意识模糊地想,如果醒来还记得的话,她会向小圣人要这个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