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音乐若有若无漫入走廊, 水晶灯的柔光映在厚厚的绒毯上,衣着前卫的年青人们嬉闹着走过,目光掠过过道边单纯漂亮的小姑娘时, 眼里多少带着点稀奇。
虽说酒吧什么人都有,但一身校服瞧着怯生生的好学生还是少见的。
周围的视线苏瓷恍若未觉,依然安静乖巧地跟在男侍者身后, 前方略显快速的步伐让她眼眸深了深。
“昊子这边。”电梯很快下来了,门一打开几个咬着烟的高大男生相继踏出,很快便有人朝里边扎着小银辫的男生招呼。
等一帮人离开电梯,男侍者才领着苏瓷往里边走, 他并没有发现人群中插着兜的银发少年突然偏了偏头, 眉心微微扬起。
等电梯顺利闭合,男侍者怦怦跳的心脏才勉强安抚下来, 握了握被汗水浸湿的掌心,强装镇定开口。
“小姐快……快到了。”
“慢慢来, 不着急。”
苏瓷看着亮起的楼层数字,漫不经心移开了目光,只有身旁的玻璃镜能隐约窥见少女眼眸藏着的好奇。
男侍者现在只盼事情快点解决, 今晚三楼包厢贵客让他去“请”个人上来。没办法拒绝他硬着头皮去, 守在大厅许久才等来带人去洗漱间的机会, 好在对方没怀疑什么。
三楼安静雅致, 装潢细节却处处透着低奢, 在左转第一个厢房前站定敲门,领头的男侍者语速快极, 低头不敢看身旁女孩茫然的眼眸。
“您好周小姐, 客人已经来了。”
包厢内灯光迷幻, 喧闹声不绝于耳, 见苏瓷进来,音乐难得停歇了几秒。乖怯怯的漂亮小姑娘,泛白的手指无意识般不安地搓了搓校服衣摆。
一声口哨从沙发后面的牌桌传来,神色张扬的男生扔了张牌,眼底含着轻佻。
“周大小姐从哪找来这么个清纯妹妹?”
这妹妹有点眼熟啊,牌桌另一侧戴耳钉的少年撑着下巴,愣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呵,有些人也就披着张皮,里边不知道多脏!”
沙发中央抚着指甲的周倩还没说话,身旁的浓妆女生倒是嘲弄出声,其余人则是事不关己,有些戏谑地等看场戏。
不用说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学生妹肯定得罪了周倩,人家摆明了要整她。
包厢很大,应该有人组了局,平时一个圈玩的少男少女凑了一堆。寻着声音望去,苏瓷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升起的几缕趣意瞬间就湮灭了,兴许是对方蠢而不自知的姿态让她意兴阑珊。
这样的“玩伴”又有什么乐趣呢?
长睫垂下,苏瓷旋即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站住!谁准你离开的?”
眼看那个不识好歹的土包子竟然想走,周倩冷哼,脸上傲慢嫌恶。
房门早已关紧,悄无声息站着两个黑衣安保。
苏瓷安静停下了脚步,慢吞吞转过身,话语带着丝丝不确定。
“我的腿?”
“……”
“扑哧”一声,戴耳钉的男生直接笑了出来,歪歪扭扭靠在椅子上,有点意思。连包厢其他对这场面不感兴趣的人眼睛都瞧了过来。
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到了这个地方还敢如此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周倩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羞恼很快就被恶意覆盖。
“装什么装,我跟前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以为靠装疯卖痴今天就能放过她?做梦!
话里的意思傻子都能听出来,苏瓷这才掀起眼皮真正看了眼周倩。真是奇怪,她们认识吗?一副深仇大恨的架势。
不过送上门的消遣,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抿了抿苍白的唇瓣,苏瓷故作镇定地开口,可谁也没有忽视那巴掌般大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惧意,以及丝丝的颤音。
漂亮易碎,楚楚可怜,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怜惜保护。
这副模样让周倩觉得异常刺眼,想起拍卖会那天沈遇哥哥周身少见的温柔,无价之宝眼都不眨让出去,她就恨不得戳烂苏瓷的脸!
“离开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坏我兴致总得敬酒赔个罪吧?”
话音落下,随着一声轻拍,立刻有侍者上前。透明的酒杯几乎占据了整个鎏金托盘,混合的暗色液体隔着玻璃在灯光下越发深沉。
顺势打开桌边的酒瓶,周倩继续往杯里“加料”,指尖敲了敲杯沿。
“就看你诚意够不够了。”
震人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众人眼睛都侧了过来,不过谁也没出声,耳钉少年则是饶有兴趣盯着苏瓷,看心情后续要不要插手。
灯光下女孩的小脸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越发苍白羸弱。
还真是高估了对方,周倩讥讽地笑了。有张勾人脸又怎样,现在谁给她蛊惑,还不是得乖乖“听话”?就该把接下来的一幕给霍明汐看看,她那表姐脑子真不怎么样,竟会被这样的货色欺压!
眼下的场景让女孩闭了闭眼,知道无论如何都没法逃避,认命般捧起几乎能遮盖住小脸的酒杯。
交叠着双腿,周倩高傲的眸子里满是轻蔑,得偿所愿的畅快都要溢出来了,欣赏对方的狼狈是道不错的“前菜”。
一步一步上前,在沙发前站定,苏瓷抬起了怯弱的脸,因害怕而微颤的声音奇异的平静下来。
“见到我,你很高兴。”
赞赏般地陈述,苏瓷倏地慢慢笑了,本就精致如画的眉眼像被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变得鲜活夺目。
“我也高兴。”
下一秒暗沉的液体争先恐后从酒杯涌出,直直斜倒在周倩的头上,被随意掷于地的酒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啊——苏瓷,你这个贱人!”
谁也没预料到变故就在瞬间,飞溅的酒液使沙发上的人无一幸免,满地狼藉,此起彼伏的尖叫刺激着耳膜。
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周家千金宛如掉进泥潭的疯婆子,张牙舞爪又狼狈可笑,这番操作一时让包厢里的众人都看懵了。桌子前无辜柔弱的女孩则是不躲不避,有趣地看着眼前一幕,如同在品鉴一副滑稽幽默的画作。
顾不得浑身辛辣呛鼻的液体,周倩一把捉住苏瓷的手腕,扬起了巴掌,她现在只想要这个小贱人付出代价!然而对方反应比她更迅速,顺势往前用力一推,把人压倒在沙发上。场面一度混乱,玻璃杯子碎了满地。
“贱人你给我——”
动作间周倩忽然察觉脖颈一侧冰凉,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僵硬了。黏腻微刺的触感让所有咬牙切齿的咒骂封在了喉咙,她就像半途被人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昏暗迷离的光线宛如张惑人的网,遮住了这片小天地。女孩雪□□致的脸仿佛染上诡魅的丽色,危险又迷人,宛如情人低喃。
“知道怎么杀死一个人吗?”
杀、杀人?
温热的气息徘徊在耳,轻柔若羽毛,可周倩却觉得它像无数把伺机而动的温柔刀。毛骨悚然的冷意袭上心头,她甚至能清楚在那美丽的瞳孔看见自己慌惧的脸。
此情此景,脑子里那根被傲慢恼恨冲断的弦忽然就续上了。激怒这小贱人两败俱伤有什么好处?这疯子的命哪有自己金贵!闹大了还会惊动霍家,稳住人才行!
电光石火间,她颤抖着强忍惧意,狠捏了下大腿,防止开口就是憋不住的尖叫。
“苏……苏瓷,都是误会,我、我道——”
话还没说利索,周倩眼睁睁看着玻璃轻缓滑过下颌线,锋利的碎尖微微挑起了她的下巴。
“杀人要学会握刀,这样天真可不行。”
“我教你。”
“像这样。”
少女冰凉的手指冷得令人发颤,碎尖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转了方向,正中喉间。
“不、不要——”
“住手——”
与此同时,耳钉少年猛地拉开椅子大声阻止,手忙脚乱差点被绊倒。
苏瓷?
听到这个名字,他简直“垂死病中惊坐起”,怪不得眼熟,这不是霍四少家的宝贝疙瘩!要是在这里出事,他十有八九要被连坐!
不少被叫醒魂的明眼人看见少年慌张的模样,眼珠转了转也跟着准备帮忙。
说时迟那时快,“哐当”一声响,包厢门骤然被人踹开,耳钉少年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不远处抛来的手表砸了头。捂着脑袋回头,一群人急闯了进来,前头高挑的身影步伐匆忙,昳丽的脸上满是阴沉,他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果然,正主她凶神恶煞的哥哥来了!想起赫赫“凶名”的霍家,他心里弥漫着绝望。
房里的人大都认出了霍四少,
“瓷瓷!”
看见妹妹,霍凌昀当前什么也顾不得了,短短的路程让他的心焦得都要烤化了。
听见他的声音,苏瓷抬起了白生生的小脸。梳好的头发乱了,他买的樱桃发绳也不见了踪影,整洁的校服沾着乱七八糟的酒痕,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
身后的梁烨一脸冷色,在自家场子还出乱子,他倒要看看谁特意打他脸!路嘉更是愤怒,其中还夹着愧疚,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邀请,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
“别怕,哥哥在。”
霍凌昀简直心疼死了,强压不住的担心冲斥着神经,低声安抚着妹妹的情绪,用外套把小姑娘裹紧,直接把人抱离混乱地带。不知道有没有刺激到苏瓷的病情,他根本不敢放心。
苏瓷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而是乖乖扑进四哥的怀抱,任人怎么看都像受了委屈的猫咪崽崽躲在家人身后寻求保护。手指却轻轻挠了挠霍凌昀的掌心,示意她没事。
“昀表哥,明明是苏瓷——”
原本趁机逃离沙发,心有余悸的周倩看见眼前的一幕心态立刻就炸了。转身的瞬间,看似娇弱的女孩趴在哥哥肩上,忽然朝她弯唇一笑,眼尾微扬,眼底明晃晃的恶劣像极了作恶成功的小魔鬼。
没想到霍家的表哥就这么轻易被骗了过去,从头到尾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这贱人装矫情扮可怜就能颠倒是非了?
“周小姐,舍妹的事与你无关。”
低沉凛冽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直接打断了周倩的控诉。来人难得一见的西装革履,添了点往日少有的俊雅斯文,但周身的强悍霸道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是……
众人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怕引起注意,恨不得缩成一颗球圆润滚出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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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蒙蒙,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有节奏的小调穿过偌大的花园。
一名金发白皮肤的女佣推开玻璃门,抖了抖围裙上落下的雨水,小心抱着怀里大束的白玫瑰,把它们修剪好放进花瓶送到主人房去。
二楼书房,主人掀开典雅的帘幕,光透了进来,桌前的鲜花更显鲜妍。修长白皙的手抚着玫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花瓣上的一颗雨滴慢慢坠着,落在了桌边的烫金邀请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