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只当顾钦惦念着行程,可帝君有令,她一介小仙如何好拒绝。
于是语气稍稍强硬了些,同他道:“不会耽搁太久的,你若不愿跟着,可以先四处走走。”
顾钦面色愈黑,眸中燃起无法遏制的怒火。
云窈着实不懂他为何动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原想酝酿两句好话宽慰一下,却见顾钦化为蓝光径直回了玉符中。
她急忙左右张望一番,见食客并未留意此间的动静,这才舒了口气,问灵文:“帝......如何称呼您?”
灵文打了场无硝烟的胜仗,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于是和气道:“不过虚长你几岁,唤我闻临便是。”
云窈:“......”
若是没记错,帝君比她要大上一千岁,如何能是虚长几岁?
在人间行走,用化名自然更方便,云窈也没客气:“闻临,你要我做什么?”
“此地不宜说话,你跟我来。”
灵文将她带去就近的帝君庙。
穿过金像,自有一方空间,约莫二进二出大小,随着主人心意变化为人间家宅的模样。
“坐。”灵文沏了一盏温茶,“你来时,可有见到天上那白雾?”
云窈点点头:“我原也以为白雾有异,可城中气息纯净,除去冻了些,似乎找不出妖魔作乱的痕迹。”
灵文抬手设下屏障,将玉符隔绝在外。这才道:“这是因为那白雾实乃仙器。”
经他提点,云窈忽地想起,不久前讼雀曾与她抱怨——
道是新来的仙侍将上元夫人的净瓶给碰倒了,瓶中玄冰散落在人间,不知去向。
她问:“难不成,是玄冰结成的雾?”
若果真如此,炼化玄冰之人功力应当不低。待仙雾散去,不知底下的望京将会变成何种模样。
这也是灵文亲自走一趟的原因。
他收起一贯的散漫姿态,道:“本君已查出症结在北月皇宫,此番预计以修士身份示人,你便假做本君的师妹罢。”
云窈不久前才当了一阵子师妹,自认为演技无忧,于是爽快应下。
二人又细细商议了对策。
灵文道,虽说光凭容貌,也足以令人信服修士身份。但敌在暗,他们在明,终究会受牵制。
倒不如悠哉悠哉地施药几日,显露“神迹”。待名声传至北月皇宫,鱼儿自然会上钩。
既说完了正事,他便将屏障撤去,状似无意道:“你这灵仆气性还挺大。”
“......”
云窈干笑一声,“我同他关系宽厚,不曾当成灵仆看,闻临你也改改口罢。”
灵文与扶渊皆是众仙楷模,虽说性子不着调了些,想必肚子里有些墨水。于是她掏出玉符递了过去:“你帮我瞧瞧这东西什么来头。”
灵文抬手去碰,尚隔了三寸远,玉符中跳窜出蓝色火光,顷刻间,将他半只袖子烧成灰烬。
灵文:“......”
云窈:“......”
手持玉符的她完好无损,偏偏灵文遭了难,这火光的用意,显而易见。
云窈扶额,颇有些自暴自弃道:“海涵,海涵。”
灵文面色不变,反倒放缓了声音:“听闻初雪时节,护城河边会举行花灯庙会。窈妹,可要随我去逛逛?”
不待云窈答复,顾钦重又出现。
他唇色苍白,身子微微晃动,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云窈下意识将人搀住,语带关切:“可是受了白雾影响?”
顾钦顺势将手搭在她肩上,低咳两声:“或许吧。”
眼睛却瞟向灵文,幽深的眸子中满是不屑。
灵文:“……”
这时云窈道:“闻临,庙会我们就不去了,长盛街有间客栈,我带他过去休息,你明日给我传信便是。”
闻言,顾钦唇角微微扬起。
“不必。”灵文伸出手,体贴道,“师妹的灵仆便是我的灵仆,你一个人如何背得动他,还是我来吧。”
顾钦唇角一僵。
云窈感激地看向灵文,似是没料到帝君如此平易近人:“那便有劳师兄了。”
顾钦不着痕迹地避开灵文的手,道:“多谢,我已经好了。”
“别逞强。”云窈不满地瞪他一眼,问灵文,“师兄你有银子吗?”
“那是自然。”
灵文凭空变出来一个锦绣钱袋,还上下掂了掂,“怎么,你的灵仆没有吗?”
顾钦垂下的手握紧了拳,正欲发作,却听云窈道:“用自己的多不划算,用别人的才舒坦呢。”
灵·别人·文:“......”
三人去了雪春楼对面的客栈。
一是因着雪春楼的面着实劲道,云窈想趁机多吃几回;二来那日老板娘瞥了她许多眼,目光似是提防似是审视,很难令人不在意。
大堂只余两个小厮坐店,见有客人来,俱是喜出望外。
“长盛街乃是望京的繁华之地,为何夜里四处不见人?”云窈问。
年岁较轻的小厮被她的容貌晃了眼,酡红着脸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望京有神仙庇佑,有所盼便能有所梦,是以夜里都早早回家去了。”
有意思。
灵文掏出一锭银两,轻置于桌上:“竟不知还有此等趣闻,可否详细说于我等听。”
得了赏钱,小厮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年岁较长的那位闩起客栈门,邀几人入座:“几位是外乡来的客人?”
云窈点点头,挨着顾钦坐下,不料灵文也挤了过来,美其名曰:“如此方有氛围。”
“自去年起,城中不常做梦的人也渐渐做起了梦,且还都是美梦。原也不算特别,但,偏偏有人美梦成真了。”
小厮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入京赶考的穷秀才,梦见自己被榜下捉婿,嘿,成真咯!还不止......”
起初也是人心惶惶。
然而,半年过去,城中不曾有人因做梦惹上病灾。
反倒是乞儿梦见天上掉银票,秀才梦见是平步青云,瘸腿老翁梦见自己复又能行走。无一不例外,梦都应验了。
久而久之,百姓俱是夜不出户,盼着自己能做上一个黄粱美梦。
灵文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时间,正好与玄冰丢失对得上。
想必是有人炼化玄冰,用白雾压制魔气。所谓的美梦成真,保不齐是梦魔的手笔。
余下的,还需进入北月皇宫才知道。
待小厮说完轶事,灵文道:“ 三间上房。”
“不必。”顾钦看向云窈,“我同她一间。”
灵文:“男女授受不亲,三间。”
顾钦:“我要跟着......主人,两间。”
二人僵持不下,云窈朝天翻了个白眼,在小厮震惊的眼神中,硬着头皮道:“一间,一间就行。”
因着客人不多,小厮将最大的客房腾了出来,让给关系错综复杂的三人。
外间作书房打扮,长桌、卧椅、书橱,应有尽有。里间则是一张榆木拔步床,能容纳四人横卧。
云窈冷漠地觑了二人一眼,语含威胁:“床归我,你们留在外间。”
顾钦掩唇轻咳一声,面色复又苍白。
见状,云窈扫了眼灵文:“别吵他休息。”
灵文:“......”
待解决完两个大麻烦,她点开通灵石给讼雀传信:你猜,我遇见谁了?
讼雀如何能不知,赔笑道:好窈窈,是帝君他威胁我!
云窈自然不会怪讼雀,送信道:几日不曾收到你的传信,只当你耽于感情,如今怎么样了?
讼雀:我与扶渊仙君好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他曾找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都不重要了。如今灵文帝君也下界了,不如带我一个?
云窈:“......”
当是踏青呢。
她回道:你若嫌天帝发现得晚,大可明日便动身。
这时灵文送信过来:窈妹,你这灵仆到底什么来头,他看我的眼神,怪吓人。
于是云窈支起身子,朝外间喊道:“顾钦,你过来。”
灵文:“......”
就不该多这个嘴。
顾钦不忘用妖力逼出些许薄汗,几缕额发凌乱地贴在脸侧,神色迷蒙,好一副病弱美人图。
云窈心下一软,自责道:“早知如此,应当听你的快些出城才是。”
“无碍。”顾钦勉强笑笑,不着痕迹地将头虚抵在云窈肩上,“既是友人所托,你怎好能拒绝。”
隔墙偷听的灵文:“......”
一向眼高于顶的人,像只小兽一般虚弱地靠在肩头,云窈如何能狠下心将他推开。
加之,因着白雾的缘故,云窈身子也渐渐冷了起来,她道:“不如,我陪你进玉符?”
玉符之中的未知灵力,强大而纯粹,且自成一世界,是个休养的好去处。
顾钦闷闷“嗯”了声:“外头那人呢?”
望京城中,每行五里便有一座帝君庙。正因如此,灵文的分身不受白雾牵制。于是云窈道:“让他守着吧,万一有事发生,也能通个信。”
于是二人双双进了玉符。
空荡的玉符世界中,凭空出来一间庄子,正是云窈在寻的那处。因是顾钦根据草画捏造而成,是以尚不够精细。
她推开篱门,好奇地打量起小院。
是以不曾注意,身后的顾钦晃了晃头,长出来两只银白色的绒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