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哥哥◎
不说“新年快乐”,说“happy new year”。
盛以也是真的说出口时才蓦地一愣。
方才这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突兀地便说出口了。明明只是打算应着时节寒暄一下,做个开端。
可是说出口才好像确实是情真意切的祝福。
她高三那年的跨年夜,正在孤身一人冲刺艺考。
画画的空隙看了一眼班群,群里的大家正在狂欢。
其实她高三那会儿已经鲜少去教室上课,艺考的集训忙碌而充实,每天都过着闭关的生活。
十二月底到一月初,更是辗转于各大高校参加考试,而她那会儿正在准备的,还恰好是自己最想去的景城大学的美术系考试。
盛大佬也难得有些紧张。
外公外婆早就睡了,盛以画着画着,临近十二点时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江敛舟打来的。
她随手接了起来:“喂?”
江敛舟那边还挺热闹,盛以稍稍一辩认,便听出来是班上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男生,正在吆五喝六的。
“闭嘴。”江敛舟的声音有点远,懒懒散散的,又贴近了,叫她,“盛以。”
盛以“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想去景大?”江敛舟问得很自然,那边本来很安静的环境里,却蓦地传来几个男生的起哄声。
盛以没来由地便有些尴尬了。
但bking本性在,盛以再次淡定应了一声:“对,怎么了?”
“没事。”江敛舟吊儿郎当的,“happy new year,好好考试。”
盛以还挺吃惊:“跟我说的?”
江敛舟“啧”了一声,顿了三秒,又道:“跟他们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你是我通话列表第十三位。”
“行了,挂了。”江敛舟拖着尾音,等了一会儿,发现盛以还是没开口。
盛以本来注意力都放在画上了,以为他说完就挂,直到听到江敛舟又一声轻“啧”,才发现通话仍然在进行。
盛以:“……”
“你真心话大冒险还没结束吗?”
“没有。”江敛舟轻扬了扬眉,语气挺不耐烦,可眼角全是张扬的笑意,“还要求接电话的人也跟我说一句才行。”
边说着,他轻踹了一下旁边的付承泽,单挑了挑眉。
付承泽先是一个茫然,接下来飞快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帮腔:“对啊舟哥,这老半天了你怎么还没完成任务呢,快点快点,等不及了都。”
江敛舟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付承泽,继而对着盛以轻描淡写的:“说吧。”
盛以:“……”
你们的真心话大冒险还挺折腾人。
但盛以向来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何况本就是跨年夜,她便也大大方方的:“Happy new year,江敛舟。”
……
不知道江敛舟是不是也想起来了当时的场景,反正盛以说完这句话,这大概是他们两个人再次相遇后,头一次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了。
确实难得。
江敛舟好半天没说话。
盛以有些苦恼,艰难思索着要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江敛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别开了眼,轻应了一声。
便算是对她刚才那句“happy new year”的回应了。
这狗脾气。
盛以也不知道江敛舟这会儿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但既然寒暄过了,那也就该说目的了。
“你现在有事吗?能……开车载我出去一趟吗?”
江敛舟把玩着手机,闻言看了眼时间,语气凉凉的:“现在?”
他这会儿才注意到盛以确实是准备出门的模样,衣服都换好了。几个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后成了句,“去哪?”
盛以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新阳区的莱特酒吧,不太远,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江敛舟一怔,继而轻耸了下肩膀,冷冷淡淡:“可以啊盛以,让邻居大半夜的载你去酒吧玩乐。怎么,打车钱都付不起了?”
盛以也就堂而皇之地点了点头:“对啊,不都拿来买邻居的裸..照了吗?”
江敛舟:“……”
他扯了下唇角,直起身子就准备往回走,还欠欠地冲着盛以摆手:“不去,睡了。”
盛以飞快地拦住了江敛舟:“去吧,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行吧?我朋友喝醉了,我得去接她。”
江敛舟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盛以。
盛以眨巴眨巴眼。
静默两秒后,江敛舟对着盛以单挑了挑眉:“叫我一声。”
盛以不明所以:“……江敛舟?”
江敛舟一言不发,低头就轻扯盛以拽着的衣服。
盛以便又飞速多抓了一点,继续:“……江大明星?”
江敛舟继续扯。
盛以再想了想,继而从记忆的角落里使劲扒拉出来一个她都没叫过几次的称呼。
……
大概是当时她有求于江敛舟时会用的,限定版称呼。
“……舟哥?”
江敛舟停住动作,再看她。
盛以自觉猜对了,却听见江敛舟又说:“松手。”
盛以:“……”
到底要怎样!
她再多抓了一些,正准备据理力争。
江大明星语气里有些无语:“你不松手是要看我换衣服吗?”
说着,他朝着盛以轻扬了扬下巴,“在这等我,三分钟。”
确实守时。
坐在江敛舟的副驾上,自觉地系好安全带、还打量了一番车内的装潢,盛以兀自感慨。
说三分钟就三分钟,她在去敲江敛舟家门的时候,也属实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地就出发。
怎么说都是请别人帮的忙,盛以琢磨了一下,开始拣好听的话说:“舟哥,你这车不错。”
江敛舟发动车子,随意地点了点头,“是还不错。”
可以,看来彩虹屁吹得还挺到位。
下一句就听江敛舟又冷又欠揍的:“毕竟是我最便宜的一辆。”
盛以:“……”
就是说有些人确实是没有办法和平对话的。
车子开得飞快,江敛舟没放歌,车子里很安静。
按理来说盛以这个时候应该找点话题的,然而她属实觉得江敛舟挺狗的,生怕自己跟他吵起来,干脆闭上了嘴。
遇上了红灯,江敛舟停在了原地。
他转过头,瞥了盛以一眼,忽地问:“你没买车?”
要说买不起也不可能,说实话,能住得起湖悦山色的人哪个是买不起车的?
盛以抿了一下唇:“没,不用问了,私人原因。”
“哦,”江敛舟慢条斯理一颔首,表示明白,“驾照考不过吧。”
盛以:“……”
盛以:“?”
她嗤笑一声,双手环胸,“联想得这么快,看来你很有经验啊。”
绿灯亮起,江敛舟正准备说什么,盛以就跟个驾校教练似地,一扬下巴,
“绿灯了也不走,怎么,没有你喜欢的颜色?”
江敛舟:“……”
他一踩油门,盛以完全没反应过来,魂比人先跑一步,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江敛舟,你谋杀教练呢?”
“有求于人就是舟哥,坐上我车就是江敛舟。”这段路很顺畅,江敛舟换成了单手开车,冷冷淡淡的,“过河拆桥第一人,盛以,真不愧是你。”
这语气……
知道的明白是她叫了一声江敛舟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辜负了这位顶流一辈子呢。
盛以有时候会产生一些错觉,比如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江敛舟的事?
但细想了想,她其实高考前离开景城一中时,跟江敛舟还是很友好和谐的同桌关系;高考后就更不用提了,他们俩几年间都没什么交集,也不太可能吧。
难道……
是因为她不肯上节目炒CP?
这么一想,盛以看江敛舟的目光就多少带了点同情的意味。
是不是真的要过气了啊?
真这么需要她?
江敛舟:“?”
她到底在脑补些什么鬼东西。
莱特酒吧确实不远,江敛舟又把车踩成了火箭,盛以并没有花太久便在酒吧里见到了醉得意识不清的贝蕾。
但万幸,贝蕾尽管已经意识不清了,好像还能模模糊糊认出来人。
酒吧的小哥见到盛以也松了口气:“您放心,您的朋友没什么事,就是一直吵着要见您。”
最后还帮盛以一起架着贝蕾送到了车上。
贝蕾一躺上后座便彻底倒了下去,倒还挺乖,除了嘴里偶尔嘟嘟囔囔什么“再也不喜欢你了”之外,就跟个睡着的乖宝宝一样。
小哥擦了擦额角的汗,大冬天的也只觉得浑身热意。
他目光瞥到了驾驶座戴着帽子、帽檐压得极低的男人,下意识问盛以:“那是你朋友吗?”
盛以:“……啊不是,我儿子。”
小哥:“……”
江敛舟:“……”
有陌生人在跟前,江敛舟还没办法开口,怕被人辨认出来。
只能看到后视镜里,小哥抽了抽嘴角,对盛以“恭维”道:“那您看起来还挺年轻。”
江敛舟:“……”
小哥又跟盛以客套了几句,飞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空气里突然就多了一丝难捱的寂静。
……其实盛以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脱口而出了个“我儿子”,主要是她想了想,说是朋友也不对,说不是朋友也不对。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爷正在不爽”的江敛舟,突然就有点害怕他会就这么把自己扔在这里……
她琢磨了一下,正准备说点什么来补救时,就听“咔哒”一声。
盛以:“……”
江敛舟把门锁住了!
她扣了扣车窗,又扣了扣车窗,再扣了扣车窗。
好半天,江敛舟终于施恩似地降下来了窗户,扬着下巴看她:“有事吗?”
盛以难得放软了语气,叫他:“舟哥,我说错了,您是我哥还……”
还没等盛以讲完自己打好的腹稿,车后座本来跟条死鱼一样的贝蕾突然翻了个身,而后嘿嘿一笑,大声嚷嚷,跟宣誓一样:
“床下叫哥哥,床上哥哥叫!”
盛以:“……”
江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