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多余

还不待喻淮旭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身侧的萧鸿笙颤颤巍巍道:“参见誉王殿下。”

萧鸿笙没怎么见过他这位身为王爷的二姐夫,今日瞧见他黑沉的面色,和通身散发出的威仪,不由得心生惧意。

誉王许是看出萧鸿笙的害怕,很快敛了怒意,点了点头,转而浅淡一笑,问:“这是要上哪儿去?”

萧鸿笙讷讷答:“二姐姐和母亲让我带着小公子去外头逛逛,我们正要去花园呢。”

两人说话间,喻淮旭已悄悄撒开萧鸿笙的手,颠颠地往萧鸿泽跑去。

然还未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大掌骤然拽住了衣领,怎也动不了了。

他不满地“呜呜”了几声,却是被强硬地一把抱了起来,誉王含笑看向萧鸿泽道:“两个孩子在一块儿玩到底不放心,不若我们跟着一道去花园吧。”

萧鸿泽自是不会反对,他颔首道了声“是”,让小厮赵茂去同萧老夫人禀一声,再命人拿贯耳壶和箭矢来,好与孩子们一道玩投壶。

被誉王抱在怀中的喻淮旭却很不安分,他扭过身子,趴在誉王肩上,看向走在后头的萧鸿泽。

前世,他曾听他父皇提及过许多次他这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大舅舅,可惜他懂事时,萧鸿泽已然战死,他并没有机会一睹他这位大舅舅的真容。

如今抓着机会,定是要好好瞧个仔细。

方才乍一眼看只觉得萧鸿泽生得儒雅,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这位大舅舅身上压根没有寻常大将军的戾气和迫人的威严,不晓得的,怕还以为他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儒生,也不知萧鸿泽这般外表温润的人是如此在战场上提着刀剑大杀四方的。

见自己这位小外甥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萧鸿泽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薄唇微抿,冲旭儿淡淡笑了笑。

看着这和煦的笑,喻淮旭登时对这位自己前世便尊敬不已的大舅舅好感倍增,止不住又张开嘴,奶声奶气地唤了声“舅舅”。

他才唤完,就觉抱着他的人步子一滞,旋即将他往上颠了颠。

喻淮旭疑惑地侧首看去,便见誉王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誉王才缓缓将视线移开。

喻淮旭一开始未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

别看他父皇表面淡然,可透过那双幽沉的眸子,他仿佛看见他父皇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臭小子,谁都会喊,就是不喊爹。”

喻淮旭扁了扁嘴,不作理会,权当没看明白他的意思。

那厢,栖梧苑。

赵茂将萧鸿泽的话传达给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微微颔首,道了句“知道了”,而后看向碧芜道:“誉王殿下要来的事儿怎不提前与祖母说一声,祖母毫无准备,怕不是要失了礼数,冒犯了殿下。”

碧芜也没想到誉王会来,他近日有些忙,而且也确实未对她说过自己会来的事儿。

“殿下先前似是并未打算过来,许是一时兴起,也未同孙女讲。”碧芜安慰道,“殿下宽厚,想是不会在乎这些,祖母不必担忧。”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倒也是了,几位王爷皇子中,就数誉王性子最好,应当不会计较太多,虽是如此,但萧老夫人还是吩咐刘嬷嬷让膳房再多准备几道好菜。

几人坐了一小会儿,便见刘嬷嬷回来,身前还多了一人,那人还未进屋,就兴高采烈地唤道:“祖母,母亲!”

萧老夫人原还未认出来人,可听到声儿,顿时笑道:“呦,这是盈儿回来了。”

“是盈儿回来了,真是的,这丫头回来也不知提前说一声。”周氏虽嘴上嘟嘟囔囔,但还是难掩喜色,早已站起来迎。

萧毓盈迈进正屋,拉住周氏的手,余光瞥见一侧的碧芜,惊讶道:“二妹妹也在?”

“是啊。”萧老夫人道,“你们姐妹俩就跟说好了似的,齐齐回了娘家,哪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儿啊。”

萧毓盈闻言与碧芜对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定是我和二妹妹心有灵犀,才能一块儿回来看望祖母呢。”

屋内登时欢声笑语一片,吃了半盏茶,萧老夫人瞥了眼萧毓盈平坦的小腹,状似无意般问道:“盈儿,你与柏晏近来可都好?”

听得此言,萧毓盈唇间的笑意微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答道:“自然是好的,夫君事事顺着孙女,孙女的日子过得着实畅快呢。”

“那便好。”萧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你与柏晏成婚也快一年了,你二妹妹的孩子都一岁多了,你与柏晏也该好生抓紧,趁早生个孩子才是。”

萧毓盈咬了咬唇,脸都红了,“孙女自也是很想要孩子的,可祖母,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急不得。”

见她这般羞赧模样,萧老夫人忍不住勾起唇角,宠溺道:“好,好,祖母不催你,不催你便是。”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碧芜到底放心不下旭儿,起身同萧老夫人告了一声,周氏也借故拉着萧毓盈一块儿离开了。

周氏带着萧毓盈去了西院,遣了一众仆婢,说起了体己话来。

方才旁人没发现,周氏却是一眼就觉出了萧毓盈的异样,她担忧地蹙紧了眉头,拉起萧毓盈的手道:“你同娘道实话,是不是那个唐柏晏对你不好了?”

“没有,娘。”萧毓盈知晓周氏不喜唐柏晏,无奈道,“夫君他真的待我极好!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他统统会满足我,也能容忍我的脾性,从未对我凶过一句。”

周氏却是不大信,“你莫诓我,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有没有撒谎我还能不晓得,方才在你祖母屋里,听到唐柏晏,你面色显然不对。同母亲说,是不是他待你不好?你莫怕,尽管说出来,自有母亲帮你,你祖母和你大哥哥定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娘……”萧毓盈叹了口气,“真没有,就是……”

见她眼神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氏忙紧张地追问:“就是什么?”

萧毓盈抿了抿唇,似是觉得此事难以启齿,迟疑许久,才道:“就是……就是夫君他性子冷淡,似乎都不大愿意与我同房。”

周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闻得此言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唐柏晏看起来就是个木讷的人,对那事儿冷淡些,倒也不奇怪,怎的,你们平时七八日才有一回?”

萧毓盈缓缓摇了摇头,这毕竟是夫妻的房中事,见周氏这般坦然地问她,萧毓盈多少有些羞窘,她沉默半晌,才伸出两根手指,同周氏比了比。

“二十日?”周氏不由得秀眉蹙起,对新婚夫妇而言,二十日才一回,确实是少了些。

谁料萧毓盈仍是摇头,少顷,才从喉咙里挤出声儿,“是,两月一回。”

“两月!”周氏惊呼出声。

她蓦然明白她这女儿为何会为此事担忧了。新婚夫妇一旦尝了滋味,哪一个不是整日如胶似漆,不愿分开的,且她这女儿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也是花容月貌,在京城中算是数得上号的美人,怎的偏偏那个唐柏晏就没甚兴趣呢。

周氏面露忧愁,旋即想到什么,靠近萧毓盈,压低声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那唐柏晏……有什么问题吧?”

萧毓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头便恍然大悟,不由得臊红了脸,她垂下脑袋支支吾吾,“应是没有吧。”

两人自成婚后虽没有几回,但每回时间都挺久的,他在那方面当是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就是你们都太生涩,放不开,才体会不到滋味。”周氏俯身在萧毓盈耳边道,“听娘的,要不试试这法子……”

萧毓盈仔细听了半晌,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个透,“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再这般下去,你怕是难怀上孩子了。”周氏定定道。

萧毓盈绞着帕子,垂眸若有所思。

如今看来,似乎也只能这般了。

此时,誉王和萧鸿泽正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中玩投壶。

萧鸿笙一开始拘谨地厉害,根本放不开手脚,生怕自己投不好,教周遭看着的人笑话。

见他捏着箭矢,一副迟疑不知所措的模样,萧鸿泽忙上前道:“笙儿,这不过游戏罢了,也没人同你比,尽管玩便是,大可不必拘着。”

闻得此言,萧鸿笙才大着胆子瞄准壶口,将箭矢抛了出去。

没有尖锐箭头的矢擦着壶口而过,就只差了一点。

萧鸿笙看着掉落在地的箭矢,只觉可惜,但同时亦是信心大增。

他接连投了八箭,竟是中了一半,两支入了正中间的壶口,还有两支入了贯耳。

头一次投壶便能投成这般,着实令人意想不到,誉王见状不由得提步过来,摸了摸萧鸿笙的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笙儿这投壶的本事着实不错,不愧是将门之后,将来定不会逊色于你大哥哥。”

萧鸿笙教他这话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下脑袋,低低道了句“谢誉王殿下夸奖。”

一旁的喻淮旭听着这熟悉的话,难免想起了上一世,他父皇也是以这般方式诱骗萧鸿笙,然后一步步,让他心甘情愿上了战场。

也不知他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出于真心,不过这一世萧鸿泽还在,他父皇当是不必利用萧鸿笙重新扶持起萧家,为他母亲认祖归宗做准备。

看他们都在投,喻淮旭到底也有些心痒痒,他费力从瓶中抽出一根只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箭矢,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到离贯耳壶不远的地方。

想起自己前世出众的箭术,喻淮旭信心满满地举起箭,对准壶口的方向用力一掷,眼看着箭矢嗖地被丢到了空中,却倏然在半空停下,直直坠落下来。

箭矢掉落的位置离贯耳壶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喻淮旭愣了一下,又颠颠往前跑了几步,捡起箭矢再次往前一扔,这回箭矢的确射中了贯耳壶。只不过它是直直砸在了壶身上,发出咚地一声轻响,竟是连口都没碰着。

他目瞪口呆地接受了自己如今身高力气不足,压根投不中的是事实。

正郁闷间,忽而有人往自己小手上塞了一根箭矢,旋即一把将他抱起来,往贯口瓶的方向而去。

待到了瓶边,耳畔倏然响起低沉熟悉的声儿,“旭儿也扔一个?”

喻淮旭转头看去,便见誉王眸色温柔地看着他,他倏然心下一动。

虽说前世,他父皇也会亲手教他骑马射箭,但在他有记忆以来,他父皇对他始终很严苛,不论是学业还是武艺上,从不对他放松半分。

如今看到这般笑意温润的父皇,喻淮旭着实有些讶异,他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贯耳壶,手一松,箭矢便精准无误地掉进了壶口里。

“我们旭儿真厉害!”誉王笑着夸赞道,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哄他。

喻淮旭看向誉王,亦咧嘴笑起来。

碧芜抵达花园时,恰巧看见了这幕,远远见誉王抱着旭儿,父子两人相视而笑,她心蓦然生出奇怪的感受,似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淌过,不自觉止住了步子,对着那厢唇角轻扬。

喻淮旭看着眼前的誉王,觉得勉为其难唤他一声似乎也能接受,他张了张嘴,正欲喊一声“爹”,就见誉王倏然看向一侧,眸底笑意顿时更浓了些,“王妃怎么来了?”

见那厢注意到自己,碧芜缓缓提步上前,“听闻殿下来了,还与旭儿一道来园中玩,便来看看。”

碧芜说着,垂首看向那贯耳壶,

“这是在玩投壶?”

见碧芜双眸发亮,誉王凝视她半晌,问道:“王妃可要一道来玩玩?”

闻得此言,碧芜忙摇了摇头,“臣妾不会这个……”

前世,虽看过许多回投壶,但都只是看着主子们玩,她自己哪有什么机会去碰这些。

看到她眸光黯淡了一瞬,誉王往默了默,旋即定定道:“不会学也无妨,本王亲手教你。”

说吧,他将旭儿交给姜乳娘,转而自瓶中随意抽出一支箭矢,寻了个位置,从背后抱住了不知所措的碧芜。

男人的身子倏然贴近,那股幽淡的青松香霎时萦绕在鼻尖,碧芜下意识绷直了脊背,下一刻,柔荑却是被滚烫的大掌握住了。

“投壶简单,规矩也不复杂,王妃可看见那壶口和旁边的两个贯耳了,若箭矢投中壶口,便是两个筹码,而若投中贯耳,则是一个筹码……”

他低首柔声解释着,温热的气息喷在碧芜耳边,霎时将她耳尖染得通红,她心跳得厉害,甚至有些心猿意马。

讲解了一通后,誉王才道:“王妃可瞄准了?瞄准了便按本王方才所说的用力试试。”

碧芜轻轻点了点头,待誉王松开手,对着壶口的方向稍一使劲,便见那箭矢朝贯耳壶的方向飞去,竟是一下直直插进了右侧那个贯耳中。

“中了……”碧芜愣了一瞬,不由得喜笑颜开,折身一下抓住誉王的手,兴高采烈道,“殿下,我中了!”

看着她璀璨的笑颜和星眸中闪着的光,誉王薄唇微抿,低低应了一声,旋即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碧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她羞红着脸正欲将手收回来,却觉大掌猛然握紧,牢牢将她的手裹在里头。

紧接着,便听誉王问道:“再来一箭,如何?”

看着他漆黑深邃的双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碧芜鬼使神差地一颔首,道了句“好”。

站在一旁儿的喻淮旭,眼巴巴地看着这幕,此时他父皇和母亲的眼中皆只有彼此,好半天了,竟一眼都没有匀给他。

他忍不住扁了扁嘴,啃了一口姜乳娘递给他的糕点,一瞬间,蓦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多余。

作者有话说:

喻淮旭:猝不及防被自家爹娘喂了一嘴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