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快过年了, 他们也给外面的孙玉兰等人寄了些东西出去。孙玉兰生了个男娃,伺候完她月子后,孙母便回来了,孙父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放心。
杨继西和孙桂芳虽然经常去看孙父, 但是孙母还是很惦记老伴儿的, 有时候做噩梦, 梦见孙父在家出了事儿, 外人没有发现, 然后就这么死了,她吓得第二天赶紧让孙玉兰给杨继西铺子上打电话, 让他们去看看孙父有没有事儿,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呢。
今年过年杨继西一家人商量后,把孙父和孙母接到家里一起过年了。
因为孙母去城里照看孙玉兰的原因, 今年孙父家没有养猪,倒是养了不少鸡, 都已经宰杀好寄过去了, 家里就留了三只鸡过年, 来杨继西这边时,三只鸡都给背了过来。
孙桂芳都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 但见二人神采奕奕地和杨二爷爷他们说话,孙桂芳咽下想要念叨的话,和杨继西去忙年夜饭了。
今年祭祖改在中午, 所以晚上他们是在自家吃饭的。
孙母跟杨二奶奶他们说起自己在外面看见的稀奇东西, 以及遇见的奇葩人。
“就说对面住着的那姑娘,她婆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生子汤, ”孙母一脸嫌弃, “其实就是香灰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非要那姑娘每天早晚都喝,结果把人喝到了医院,还吊了几天水呢!”
杨二奶奶听得眉头紧皱:“她男人就不帮着点?”
“忙着呢,一年也不在家几回,我看不过眼说了那人几句,嘿哟,她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识。”孙母冷哼一声,摆出当时怼人的模样。
“我特别大声地说道,我是乡下来的,可我都知道这玩意儿不是给人喝的,你这个城里人倒是比我这乡下来的老太太还要迷信和无知!她气得要死,还想和我干架呢!”
“说得好!”杨二爷爷大声道,“最后干架了吗?”
杨二奶奶瞪了他一眼,杨二爷爷挠头,他就是好奇这个嘛。
“没,秦远刚好回来了,挡在我面前厉声说了她几句,她骂骂咧咧地就关上门了,不过我走的时候那姑娘的娘家人把她接走了,还说那老婆子不回家去,就让他们离婚啥的。”
杨二奶奶又说起离婚的事儿:“真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结婚结得早,吵架在气头上的时候,离婚两个字是随时挂在嘴边,一时气急,就把婚给离了.......”
“是啊,之前洪招娣离婚,那可是咱们镇上第一个提出离婚的女人,惹得好些人议论呢。”
杨二奶奶感慨了一句。
“不过过得不好,离婚也是好的,就说我们这辈人吧,跟了一个人,不管他啥样,都咬牙把日子过下去,这日子过得还不错的,那还行,可要是遇见个不是个东西的,那日子就难过咯。”
“可不,就说石桥头那边姓柳的那家,她男人就爱打人,年轻的时候她大着肚子呢,孩子都被打掉了,造孽哟。”
听她们说起婚姻的各种不幸,杨二爷爷和孙父对视一眼,接着二人同时起身去旁边找杨大爷爷说话去了。
而杨大奶奶这会儿也跟着过来和她们凑在一起说话。
“妈妈,我的米花没有了。”
团团端着小碗进灶房对孙桂芳说道。
“妈妈看看,”孙桂芳弯下腰,见团团碗里一颗米花都没有后,又给她舀了半碗,“不能吃太多了,晚上还要吃饭呢。”
“好。”团团心满意足地端了出去,平安和嫣嫣坐在堂屋正在解一道数学题,团团把碗放在桌上后,向嫣嫣伸出手:“姐姐,我要坐上来。”
嫣嫣轻松地将她抱起放在高凳子上,平安看了团团一眼说:“不要往后仰啊。”
“知道。”团团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米花,福娃过来找她玩儿,团团就把米花分给他吃。
福宝过来找嫣嫣,见他们在做题,也凑了过去。
杨继东那边的晚饭做好了,狗蛋就站在自家堂屋门口大喊福娃,福娃听见后便小跑回了家。
狗蛋见福宝从那边堂屋出来,便又喊着:“福宝,过来吃饭!”
福宝大声回着:“不了,我回家吃!”
杨老婆子闻言立马道:“她不来就算了。”
狗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奶啊,这可是您亲孙女。”
“我孙女孙子这么多,不差这么一个。”杨老婆子的话让毛蛋和福娃都看了过来,见三个孙子都满脸不赞同,杨老婆子也不再说话,转身进灶房看沈凤仙他们做饭,可别太浪费油了。
“我可算知道月华姐姐她们为啥不爱来我们家了。”福娃道。
“要是我,我也不爱来。”毛蛋往嘴里塞了几颗米花。
狗蛋没说话,双手环胸看了看他们家,其实他们家人也挺多的,可总觉得没有大爷还有二爷家热闹,或许是因为人心不齐吧。
吃过晚饭,一行人来杨继西家看电视,春晚啊,这可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呢。
因为院子里冷,所以杨继西尽量让来的人都进屋子里看,好在这边来的人不是那么多,把吃饭的大桌子搬开后,倒是都能坐下了。
石头今年也回家了,他坐在弟弟妹妹中间,前面是二娃和团团。
大年初一,杨继西和孙桂芳给长辈还有孩子们发红包,孙母和杨二奶奶他们也给孩子们发了红包,团团把收到的红包全部放在杨继西给她做的小箱子里面。
康嫂来找孙桂芳,说起石头的婚事:“他都这么大了,我想帮着相看,又怕孩子自己有主意,他们这一代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想自己谈。”
“那就问问呗,看看石头咋想的。”
孙桂芳笑道。
“就怕他搪塞我。”
“石头不是那样的孩子,再不成,请大娘问。”
“欸。”康嫂双眼一亮,回去跟杨大奶奶说了,杨大奶奶笑眯眯地去找石头。
石头正在和狗蛋家和他下象棋,杨大奶奶让乐乐把他喊回来。
乐乐跑过去道:“哥,奶奶找你有事儿。”
“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石头也没想让杨大奶奶等,便对狗蛋道。
“去吧去吧。”狗蛋正不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呢,听到后赶紧跑了。
“石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队里和你差不多大的,人家孩子不是两个也有一个了,你咋想的?”
杨大奶奶问道。
杨大爷爷在一旁盯着石头看。
石头脸一红:“我听你们的。”
这是心里没人的意思啊,二老也高兴:“那就趁着你在家,咱们相看相看,这要是对了眼,那就谈谈。”
石头点头:“好。”
狗蛋得知这事儿后,赶紧跟杨老婆子他们道:“你们可别插手我的事儿啊,我心里有人,早晚把她带回来给你们做孙媳妇!”
杨老婆子闻言不乐意了,她对自己谈对象这事儿非常抵触,比如杨继北,比如杨继西。
“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没跟父母打招呼,就随便和人谈对象的?你现在是老师,可别瞧上些不三不四的人!”
狗蛋翻白眼:“现在是啥年代啊?你们那会儿是啥年代?这没有可比性啊,我是老师,所以我的思想也在变化的,你们尽管放心,都是好青年,不是啥不三不四的人。”
“那也不行。”杨老婆子气呼呼的。
沈凤仙见不得她这么说自己儿子,于是和她怼上了,结果二人就吵了起来。
好家伙,杨老婆子说不过她,就立马开始翻旧账,沈凤仙一听你还敢给我翻旧账,于是翻得比她还要厉害,这就吵起来了。
孙母和杨二奶奶这边刚把烧烤架子给洗干净,就想着孩子们早上说想弄烤鱼时,结果刚把架子摆在院子里,就听见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咋了?”
“走,过去瞧瞧。”杨二奶奶拉着孙母就往那边走,路过杨大奶奶家门口时,还把杨大奶奶喊上了。
孙桂芳不放心她们,便跟了上去。
杨继东和狗蛋一个拉着一个,可也管不住她们的嘴啊,杨老婆子吵不赢就开始哭,沈凤仙想着以前自己受过的委屈也开始哭。
听得大伙儿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沈凤仙见杨老婆子抚着心口说难受,她狠狠一抹眼,大声道:“本来我们都准备在外面买套小房子,把孩子们接出去过的,可一想到你们也不容易,就消了念头,既然你这么看不惯我,那还把话放在这了,明儿我就带着孩子走!”
杨老汉和杨老婆子哪里听得住这个话,拉着杨继东接连追问,杨继东被他们吵得心烦,干脆道:“是有这个打算。”
杨老婆子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他们,然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本来沈凤仙和杨继东还以为她在装晕,可狗蛋翻开她的眼皮后发现不对,赶紧背上杨老婆子,骑着自行车赶往卫生院。
杨继西这边的自行车都借给杨继东骑着一块儿跟着去了。
沈凤仙失神地坐在堂屋门口,杨老汉指着她的鼻子骂:“我们好歹帮你们带大了三个孩子,你们就这么没有良心吗!要是把你娘气死了,我和你没完!”
杨大爷爷连忙拉住他:“你不是要去镇上?你快去吧。”
杨老汉不会骑车,他只能请队里有自行车的人把自己带到镇上去。
“她委屈,我们还委屈呢,是她先挑起头的。”沈凤仙也有点怕她出事,但也觉得自己委屈。
毛蛋和福娃站在她身旁,见她开始哭,便给她擦眼泪。
结果沈凤仙这眼泪是越来越多。
康嫂去找媒人了,所以不知道杨家大院发生这么大的事儿,等她笑眯眯地回来时,才知道杨老婆子被送到了卫生院。
“早上送过去的,这会儿都没回?”
现在都下午三点多了。
孙桂芳点头:“要不就是送到县医院去了,不然不会耽搁这么久。”
狗蛋和杨继东都骑了自行车出去的,要是回来那肯定也快,这会儿都没人回家报信,很大可能是去了县医院。
傍晚的时候,杨继东骑着自行车先回来了,他把车还给杨继西他们时,也说起杨老婆子的病情。
“送到县医院了,说是冠心病,这种病不能累,也不能发脾气。”
杨二奶奶没听说过这个病,但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你娘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没下过地了,还能累着?”
杨继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要吊几天水,过两天就回来。”
回家和沈凤仙这么一说,沈凤仙沉默了半晌后道:“还买房子吗?”
“买吧,不是听人说了吗?以后外面的房子会越来越贵,咱们买了也不吃亏。”
杨继东回道。
“那就要花了咱们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钱了,还说给狗蛋在县里买房子呢,现在不行了。”
沈凤仙叹气。
“县里的房子可没有外面的房子值钱,”杨继东又道,“咱们还是按着原来的日子出去,家里有老二和老四照看,也不用担心。”
老娘又不是他们自己的。
“毛蛋和福娃呢?”
沈凤仙又问。
毛蛋和福娃听到自己的名字,毛蛋先道:“我不出去,就在家里挺好的,爷爷奶奶他们虽然对姐姐她们不怎么样,可对我们是很好的。”
“对。”
福娃点头。
沈凤仙看着两个孩子,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没再说话。
石头第二天就去相亲了,回来时委婉地摇了摇头,他们聊了几句,发现很多地方观念不和,石头觉得不适合。
杨继西得知后跟杨继康道:“石头是大学生,就算不找个同样是大学生的姑娘,至少也得念过书的,不然两口子没话说,结婚后会有很多矛盾的。”
杨继康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去跟康嫂说了,康嫂又去跟媒人说,媒人却说镇上唯一的女大学生,就是月华,还有几个念初中高中的,也都是他们杨家这边的姑娘。
男娃倒是有,可石头也是男娃。
康嫂有些失望地回到家。
石头想了想后说:“那就算了,慢慢来吧。”
“也是,这个事儿不能着急。”康嫂点头,想着明儿石头就要出去上班了,便去给他炸肉丸子,让他带出去吃。
石头走后没两天,杨老婆子回来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瞧着像是动了大手术的人一般。
看见沈凤仙,她的脸色更不好看。
因为今天就是沈凤仙和杨继东出去的日子。
沈凤仙当着杨继西等人的面,给了杨老婆子一百块钱:“那天也是话赶话了,你们帮我们带大了三个孩子,这份情我和继东是不会忘的,这钱你们拿着用,我和继东下午就走了,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有啥事儿就给我们打电话。”
这次杨老婆子住院和吃药的钱,全是杨继东夫妇这边给的,所以照看老人的活儿,就落在了刘香莲和何明秀身上,她们也没二话,没出钱就出力。
给了这么多钱,杨老婆子收下后,说话也好听了些:“行了,多少年的婆媳了,我还不知道你,到了也别忘记给你二娘铺子上来个电话,我们也放心。”
见她们还算和睦,杨继东心里也高兴,下午走的时候,杨老汉还把人送到小溪沟那边,回来时也笑眯眯的,今儿是何明秀过来做饭。
狗蛋帮着烧火啥的。
杨二爷爷下午也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看铺子,至于孙父和孙母昨天就回家去了。
到了开学日,杨二奶奶带着嫣嫣去了县里,团团则是在镇上和枣子一块儿玩儿。
杨继西和孙桂芳把自家地里的活儿给忙完后,就开始请人摘茶,接着炒茶,然后把茶用包装袋装好,再一一送到之前需要货的地方。
这忙完就已经快四月了,又开始锄地里的草。
孙桂芳得空时还背着菜去县里给嫣嫣她们送去。
见她们一切都好,孙桂芳也高兴。
回到镇上时,发现有人卖果树,孙桂芳凑过去看了看,发现种类还挺多的,但她没有买,而是去看了看杨二爷爷他们后就回生产队了。
“果树啊?”
杨继西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后说起他们分到的一块山头,“本来是打算种松树的,但听你这么说,咱们可以种果树,还能养鸡呢。”
“那就干,反正也没啥事儿。”
孙桂芳道。
想着队里的路挺宽的,为了好拉东西,杨继西去买了一辆三轮车回来,车上拉着桃树苗,一进生产队就被好些人盯着看。
得知他要种一片桃林,大伙儿简直觉得有些浪费了,那么好的山头,就该种竹子才对。
竹笋能吃,竹子能卖钱,夏天还能弄竹笋虫吃呢。
杨继西和孙桂芳也没在乎外人的话,先把桃树种下,再去找人来把整个山都围了起来,队员看了后十分不解,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力气搞这个,又不是院门。
结果一问才知道是要养鸡。
“这又是种树又是养鸡的,能成吗?”
“不知道啊,这种养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仅如此,杨继西和孙桂芳还买了不少养殖和种植类的书来看,每天晚上等看电视的人走后,他们洗漱完就会在堂屋里看书,还做笔记啥的。
这么认真,让队长都去桃林那边看了好几次。
孙母给他们寻好小鸡仔后,杨继西就过去拉回来放进桃林里,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过去看看,喂的还是玉米糁,虽然不多,可队里的一些老人就有些看不过去了。
“那可是粮食啊,咋喂给鸡吃呢!”
“浪费粮食!”
杨继西知道后,也跟他们解释了一番:“喂得很少,它们吃的还是地里的虫子居多。”
他们在桃林的两处盖了鸡圈,一百多只鸡,想睡哪里就睡。
这天杨继西发现少了一只鸡,便在桃林里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一点鸡毛和血迹,这是黄鼠狼干的。
杨继西想了个法子,用稻草穿着旧衣服搞在显眼的地方,一共好几个呢,还缠着几个小铃铛,风一吹便有声音。
这还真能威慑到那东西,没有再来糟蹋鸡。
很快就是秋收,杨继西和孙桂芳他们家的地算是少的了,所以秋收比较快,他们的收完了,就去帮孙父他们收,再回来帮康嫂收。
团团一手拿着一根玉米秆,快乐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杨继西和孙桂芳。
他们背篓里是南瓜和黄瓜。
嫣嫣走在最后,她背篓里的则是红辣椒。
这全是地里搜出来的。
南瓜能放很久,黄瓜就不行了,该腌的腌,该吃的吃。
红辣椒就做辣椒酱,杨二奶奶做,孙桂芳和嫣嫣打下手。
“明年团团也念一年级了。”杨二奶奶看了看和福娃一起吃玉米秆的团团道。
“正想着送到哪里念好呢,”孙桂芳笑道,“镇上她认识的人多,县里呢教育资源那肯定是比镇上好的。”
“这有啥犹豫的,就送县里,我带着,”杨二奶奶笑道,“在县里读不用小升初考试,是直升的。”
她可和嫣嫣班里同学的长辈们交了朋友的,所以也知道一些升学的事儿。
“那也是,”孙桂芳点头,“就是您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累了些。”
“累啥啊,嫣嫣都不让我送了,我每天就做做饭,然后和你张姨一块儿逛逛街啥的,”杨二奶奶觉得比起家里的日子,在县城的日子是真的不错。
于是家人商量后,决定明年送团团去县里念书。
八月中旬,秋茶又开始采摘了,杨二奶奶在家帮着做饭,杨继西他们去采茶,这太阳可比春天的大,嫣嫣帮了半个月的忙,感觉自己都黑了不少。
不过看见打包好的茶,她又觉得十分有成果。
今年送茶嫣嫣跟着杨继西一道去的,她坐在小三轮的后面,帮着把茶稳住,杨继西在前面骑车。
接连送了两天茶后,嫣嫣回去跟孙桂芳说:“我一定要好好念书,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好。”
孙桂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孩子们开学后,杨家大院又清静了许多,杨大爷爷这几天病了,咳得比较厉害,杨继西就带着他去卫生院看病。
结果被告知很可能是肺癌,杨继西吓一跳,赶紧带杨大爷爷去县里检查,结果是中期。
杨继西站在电话亭边上很久后,才给杨继康打了电话。
杨继康听完后,也沉默了许久:“我这个月月底做完活儿就回来。”
还有几天。
“好,你路上小心。”
杨继西说。
接着又去找康嫂,康嫂正在家准备做饭,等孩子们回家就能吃上了,见杨继西来,脸色也不怎么好,当下心中一沉:“咋了?”
“大爷病了,挺严重的。”
康嫂赶紧跟邻居打了声招呼,让孩子们别担心,然后跟着他去了医院。
杨大爷爷不知道啥叫肺癌,但是知道自己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他还在吊水,杨继西出去的时间并不长,一瓶水还没吊完呢。
“没啥事儿,你哭啥,”见儿媳妇眼泪一直掉,杨大爷爷还笑着安抚她,“我都多大岁数了,不怕这个,医生说我能活好几年呢,我估摸着就是没这个病,我也就几年工夫了。”
他都快八十岁了。
康嫂越听越难受,又怕老爷子担心,索性去了厕所哭。
杨继康给杨继红生产队打了电话,杨继红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杨大爷爷正在睡觉。
杨继红站在房门口看了看后,便和杨继西去了走廊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小时候其实挺恨他的,就没见过这么顾兄弟不顾自己媳妇儿孩子的人。后来我嫁人了,做母亲了,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心里的恨意也随着时间越来越少。”
杨继西静静听着她说。
“咋就得了这个病呢,让他少抽烟,欢欢和乐乐出生后,他也确实给戒了,咋就……”
杨继红捂住脸蹲下身哭起来。
杨继西知道这个时候说啥都不对,他只能在杨继红哭完后,递给她一点纸。
有杨继红在这边,杨继西就先回东门巷睡觉。
杨二奶奶这才知道杨大爷爷病了,她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道:“给你康哥打电话没?”
“打了,过两天就回来。”
杨继西说。
“那就好,”杨二奶奶点头,“你快去睡觉吧,明儿我也去看看他。”
“欸。”杨继西确实有些累。
翌日听见杨二奶奶招呼嫣嫣上学慢点的声音,杨继西起身洗漱,吃了早饭后就和杨二奶奶去了医院。
杨继红和康嫂都在这了。
欢欢和乐乐还不知道这个事儿,是杨大爷爷不让康嫂说的。
他不想让孩子们分心,不好好念书。
也不想再治病。
“花那些冤枉钱干啥,我觉得我挺好的,吃医生开的药就行了,不用搞别的,你们要是硬逼着我治,我只觉得糟心得很!”
杨大爷爷说着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杨二奶奶别过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我们做不了主,等哥回来你跟他闹去。”杨继红梗着脖子道。
“叫他回来干啥?”杨大爷爷更生气了,“让他别回来,干活赚钱要紧!”
“大哥,你说这种话,是不是在伤孩子们的心啊!”杨二奶奶骂道,“你生了病,他还能好好干活吗?这心里肯定是惦记你的啊!”
“我好得很,我没事儿咳咳咳……”
他一激动,又咳起来了。
杨继西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杨大爷爷喝了后,还在说不让杨继康回来的话。
杨二奶奶给还想说啥的杨继红以及康嫂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不再说话,杨继西在那边把杨大爷爷安抚好睡着后,一行人来到走廊上。
“他脾气倔得很,”杨继红眉头紧皱,“只有哥管得住他,继西,你回去忙你的事儿吧,这有我们呢。”
“是啊,你回去也正好跟娘带个话,”康嫂想了想,“让她别太难过。”
杨继西应着。
杨大奶奶前两天得到口信,说杨继西带石头爷爷去县里检查时,心里就慌慌的。
孙桂芳没少过去陪她,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我总觉得要出事儿。”
“大娘,别自己吓自己。”孙桂芳安抚着。
杨老婆子他们也知道杨大爷爷去了县医院,这还没有回来,那肯定不是一点咳嗽的问题了,她见杨大奶奶担心得很,也没说啥不好听的话。
“是啊大嫂,指不定是在县里逛了两天。”
杨大奶奶抿了抿唇:“或许吧。”
傍晚,杨继西回来后,杨大奶奶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他。
杨继西忽然觉得脚步有些沉,看他这样子,杨大奶奶叹了口气:“进来说吧。”
听了杨继西的话后,杨大奶奶倒是挺平静的:“这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得了这么个病,真不知道说啥好。”
前些年得了阑尾炎,割了阑尾后,觉得自己还挺牛的,别人问他是不是少一截肠子,他还把自己的疤给人家看。
“大娘……”
见她沉默,孙桂芳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有些担心。
“没事儿,”杨大奶奶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儿。”
她恨他的时候,真的恨不得他去死,可当他正要面临死亡的时候,杨大奶奶心里非常不得劲儿。
杨继康回来后,也没能改变杨大爷爷的想法,医生说不易动气,加上年纪也这么大了,吃药缓解也行。
于是和杨继红一起把人带回了家。
杨老汉知道他们回来后,便过来看杨大爷爷,见他神色也没啥变化,就是有些咳嗽,也觉得没啥事儿。
杨大爷爷也说自己就是老毛病。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啥病,更不想让石头和欢欢姐妹知道,所以能瞒着就瞒着。
还特意叮嘱了杨二爷爷一家,都不准说。
杨老汉也觉得没啥事儿,回去后却听杨老婆子道。
“你真觉得大哥是老毛病犯了吗?”
“那不然是啥?”
杨老汉疑惑道。
杨老婆子抿了抿唇:“如果是老毛病,继康咋回来了?”
杨老汉一愣,心里也有些慌:“那、那还有啥病,指不定继康就是回来看看老人孩子啥的。”
“反正我不信,继红的眼睛都肿成那样了。”杨老婆子嘀咕着。
杨老汉巴拉了两口旱烟后,又背着手来到了杨大爷爷家:“继康,你出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杨继康跟着他出去了。
“你爹真没啥事儿?”
杨老汉问。
“嗯。”杨继康含糊应着。
“那你这次回来是?”
“那边的活儿做完了,我就想着回家待几年,爹娘年纪大了,多陪陪他们。”
这话也没毛病,杨老汉便打消了怀疑,回去笑着跟杨老婆子说他们多心了,啥事儿没有。
杨老婆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
杨继西和孙桂芳在桃林给鸡喂食时,孙桂芳道:“世事无常啊。”
“别多想,”虽然这么说,可杨继西还是道,“咱们找个时间,把四个老人送到医院检查检查。”
孙桂芳想了想:“全都去检查一下。”
“成!”
于是他们在周六的时候带着一家人去了医院,杨幺妹他们得知后也跟着一道去了。
杨继康则是把杨大奶奶和康嫂她们母女叫上,跟着一道去。
等待检查结果时,孙母还挺担心的,杨二奶奶心里也不平静。
好在他们的情况都挺好,除了胃有点毛病,就是杨二爷爷的痔疮问题。
“割了吧。”杨继西道。
杨二爷爷屁股一紧:“我吃清淡点,别动我屁股!”
“割了。”杨二奶奶毫不留情,拉着他就去找医生,孙父在后面起哄。
“亲家公,割了就能继续吃辣椒了!”
“爸,您这风湿也是个问题。”孙桂芳道。
“还有你,”杨幺妹瞪着刘章,“咋有结石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刘章无辜得很。
杨继西身体倍棒,孙桂芳则是颈椎有点问题,这可得重视的,不然以后严重了可治不好。
杨二爷爷割了痔疮后,在县里住了半个月,铺子则是由孙桂芳看着,她每天都去卫生院那边针灸。
得亏卫生院这边能行,不然就得去县医院。
等杨二爷爷回到生产队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到杨大爷爷家说自己的“遭遇。”
杨大爷爷笑得不行:“你这毛病真的是,割了也好,现在舒服了吧?”
杨二爷爷苦着脸:“你是不知道刚割了那两天我有多痛苦!上一次茅厕喊一次疼。”
“会疼吗?”
杨大爷爷一愣,“我割肠子的时候可不疼。”
“……这好像不一样,反正我很惨。”杨二爷爷叹气道。
更惨的是杨大爷爷出去遛弯时,把这事儿告诉了几个相熟的老伙计。
这下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他的屁股做了个小手术。
社死的杨二爷爷好几天没出门,偏偏晚上有人来看电视的时候就问起这个事儿,杨二爷爷每次都脸红得不行。
杨继西做饭也尽量做清淡些,让杨二爷爷恢复得更好后,再吃自己想吃的口味。
杨二爷爷痛并快乐着,不过去和杨大爷爷遛弯的次数更多了,杨大爷爷知道他想多陪陪自己,也就任由他跟着。
大柳树下,杨继康看着两个老爷子在小杨树那边和副队长说话,杨继西走过来道:“康哥,你之前不是说想开铺子吗?”
几年都不出去,那也可以找点事儿来做的。
“买房子花了不少钱,真要开铺子,就得管你们借钱咯。”
杨继康笑道。
“借,”杨继西笑眯眯地点头,“开个啥店?卖衣服?”
“童装店吧,厂里正在做童装,拿货也方便。”杨继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