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莲闻言没说话, 垂头在那叠着衣服。
见她神情不对,杨继北抱着福宝凑过去,低声问道,“娘又怎么了?”
“那倒没有, 谁叫我们福宝是个姑娘呢, ”刘香莲看着他怀里乖巧的福宝, 声音带着哽咽, “以后爹娘要靠大哥他们养老, 肯定要对他们好些的。”
杨继北闻言沉默了一会,接着小心将福宝放在床上睡好, 这才拉过刘香莲的手,她又瘦了些,这才回来两个月不到, 就瘦回她做姑娘时的样子了。
而且人瞧着还要憔悴些。
“这有啥,你看二哥他们分出去后, 日子不也挺好过吗?我想清楚了, 咱们也找机会分出去, 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
刘香莲抱住他,“好。”
杨继北是吃了晚饭过杨继西他们这边来的, 给杨继西道了喜,他是男人,不方便进嫂子房间, 所以并没有去新院子那边, 只是在老堂屋这和杨继西说了说话。
“三....继西哥,”杨继北差点唤了一声三哥, 好在脑子转了过来, 立马改了口, “以后你想吃点鱼或者是鸡蛋啥的,可以找我。”
杨二爷爷去看锅里炖的鸡汤了,这是喂了近三年的母鸡,得炖好久才能脱骨架呢,而杨二奶奶则是去厢房守着孙桂芳母女,所以老堂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杨继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这茶是杨继康送给他的,说是□□康自己炒的茶,味道还不错。
见杨继北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别处,他笑道,“好啊,鲫鱼有吗?”
见他愿意照顾自己干的事儿,杨继北眼角一热,“有的,我明儿一早就给送过来。”
“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凡事都要小心,千万别和上次一样,明白吗?”
杨继西叮嘱道。
“我知道的,”杨继北垂着头回着,“三哥....我还是想叫你一声三哥,之前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
说完还鞠了一躬,这才大步离开。
杨继西垂眸看着他坐的凳子,等端着鸡汤回房给孙桂芳吃时,他说起这事儿,“我怕他走弯路,害人害己,能拉一把是一把。”
“你和娘一样,都是心软的人,”孙桂芳吃了一大碗鸡肉,喝了大半碗鸡汤后便不吃了,“剩下的你们分着吃。”
“我们有吃的,”杨继西回道,“爸妈走的时候还说把家里养着的鸡杀了送过来呢,好在我说了鸡有的是,不然那么多鸡蛋怎么来?这才打消了念头。”
孙桂芳闻言一笑,“是啊,对了,也不知道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反正回来的时候已经当舅舅、舅娘了。”
杨继西也是一笑,把碗筷端出去洗了,接着又提了一大桶热水进厢房,给孙桂芳洗了脸,擦了擦身体,再倒了水,又提了一桶进来给她泡脚。
豆油灯下,二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瞧着十分温馨,看着给自己洗脚的男人,孙桂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西哥啊。”
“嗯?”
杨继西应着。
“嫁给你我真幸福。”
“能娶你我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我说正经的。”
“我也是正经的.....”
这边的杨二奶奶还有杨二爷爷也没睡着。
他们才收拾好进房间。
“嫣嫣长得可真好看,比福宝还好看呢。”
“这话在屋子里说就行了,不要和三弟妹那样,让别人听见,不好。”
杨二爷爷笑眯眯地说道。
“我能不知道?”杨二奶奶轻哼一声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还骂狗蛋奶奶呢,现在想来,自家孩子长得好不好,其实都觉得好,恨不得四处炫耀。”
“行了,嫣嫣奶奶快睡了,明儿一早起来给嫣嫣妈做糖鸡蛋。”
“嫣嫣奶奶......好听!”
杨二奶奶偷摸笑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戳了戳身旁的老头子,“嫣嫣爷爷。”
“欸,”杨二爷爷也跟着笑 ,二人笑成一团,到了很晚才睡着。
半夜听见嫣嫣的哭声,杨二奶奶立马起身,披上外衣,慌忙去点油灯,差点摔倒。
还是杨二爷爷稳住了她,“慢点。”
“知道知道,”杨二奶奶提着豆油灯来到厢房门这,“能顾好吗?”
她也没进去,而是问道。
“娘,有点小麻烦,”杨继西赶忙把门打开,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拉,也没尿,吃奶也不吃。”
杨二奶奶让杨二爷爷在外等着,自己进了屋子,她熟练地从孙桂芳怀里抱过嫣嫣,接着一边给嫣嫣拍背一边跟这对新出炉的爹妈说原因。
没一会,嫣嫣就睡着了。
杨二奶奶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孙桂芳和杨继西连忙点头。
“娘,您快和爹回去睡觉,晚上冷呢,”杨继西把他们送到房门口,这才提着豆油灯回厢房。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冲进去呢,”重新躺下后,杨二爷爷说道。
“你当我是你娘那性子啊?”杨二奶奶没好气地说,“二话不说就往儿媳妇房里去,还指着儿媳妇不会带孩子,骂骂咧咧惹人嫌。”
“咳咳,”杨二爷爷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是,你想得周到。”
“他们第一次做父母,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时候,这都得细细教着,等上了手啊,这一切就好了,咱们过度插手,反而让他们上手得迟,对他们,对嫣嫣都不好,你啊,就是不明白。”
“是是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杨二爷爷又重复道,被生气的杨二奶奶打了一下,“睡觉!”
“欸欸。”
第二天早上,杨继西起来得比谁都早,先把恭桶拿进屋让孙桂芳上厕所,接着去倒洗干净后放在三角屋,然后洗了手就去挑水。
等他回来时杨二奶奶已经煮好了糖鸡蛋,给孙桂芳送过去了。
杨继西洗了脸和手后,又提水进屋给孙桂芳擦洗,她爱干净,这老传统里坐月子是不能洗头洗澡的,所以杨继西只能给她多擦洗,这样也舒服些。
杨继北提着一大桶鲫鱼到他们院子来时,也才八点不到。
杨继西仔细看了看,个头还行,这东西主要是炖汤喝,“怎么卖的?”
“一共三十六条,给五毛钱就成了。”
杨继北说。
“给个实价,我不占你便宜,”杨继西摆手道,“不然我也不要了。”
杨继北挠头,“一块钱,下次我另算。”
“成吧,”杨继西给了钱,还拿起桌上刚蒸好的馒头,塞给他两个。
“谢谢....”
杨继北把馒头藏在衣服里,等杨二爷爷把鲫鱼倒进后屋那水缸里去后,他才提着空木桶回去。
进了屋,就把馒头递给了刘香莲,还热乎得很呢。
“哪里来的?”
刘香莲问他。
杨继北扣上房门,走过去低声道,“继西哥给的。”
刘香莲和他分着吃,一人一个。
早饭是沈凤仙做的,刘香莲他们房里的鸡蛋已经吃完了,所以沈凤仙自然没有办法给她煮鸡蛋,家里有啥吃啥了。
但今天早上她发现刘香莲吃得没昨天多,还以为是自己得了块好布,把她气着了,于是便也没再多嘴什么。
得知孙桂芳生了,吴大嫂等人也上门来看她们母女,送鸡蛋的送鸡蛋,送菜的送菜。
杨继南夫妇带着大花也来了,送了三十个鸡蛋,何明秀还做了一件小衣服。
吴大嫂也是三十个鸡蛋和小衣服。
杨幺妹和杨继燕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孙桂芳回家的第三天了。
她们也没带孩子,就自己来的。
二人在路上正好碰见,这不一道来了。
“这是继春姐姐她们让我一块带过来的,”杨继燕从背篓里拿出不少东西,“她们各有各的活儿,忙得不行,说满月酒的时候一定要来看你们的。”
都是些衣服鞋子啥的,全是新做的。
杨幺妹除了给嫣嫣做了小衣服小鞋子外,还给孙桂芳做了一身衣服。
二人吃了午饭就走了,杨继西把她们送到村口,结果又遇见得了口信的周大舅娘,她也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我们得到口信后,都高兴得很呢,”周大舅娘笑盈盈地和杨二奶奶说着话,手里还捧着一碗糖水,“之前她二舅娘还在提这事儿,说这个月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是哪天,不想初九就生了!”
“是啊,生得也顺,没遭啥罪,孩子就出来了,”杨二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大嫂啊,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们家了,得住上两天我才高兴!”
“我还就有这个打算,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儿,”周大舅娘笑着点头,见杨继西又拿了瓜子出来,立马道,“哎哟别忙活,你都把我当外人了。”
“哪有,都是一家人,”杨继西忙说,“这瓜子是白味儿的,不上火。”
“行,你也别忙了,坐下说说话,”周大舅娘笑道。
这会儿孙桂芳刚睡下,所以周大舅娘并没去打搅,在老堂屋这边坐了一会儿后喝了点水后,便去洗了手和脸,跟着看了看新房子,逗弄了一下葱头。
接着又去杨大奶奶家坐了一会儿,等回来时孙桂芳正在给嫣嫣喂奶。
“好孩子,”周大舅娘看了看嫣嫣,又对孙桂芳道,“好好坐月子,可不能洗头洗澡。”
“都是擦洗,”杨二奶奶接话道,“我盯着呢。”
“好好好,”周大舅娘连连点头,等和杨二奶奶来到老堂屋这边院子时,正好看见杨老婆子和毛蛋站在杨大奶奶的院子里,瞧见她们后,立马拉着毛蛋离开了。
“她干啥?”
周大舅娘眯起眼。
“能啥,”杨二奶奶轻哼一声,“她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之前盯着我们家桂芳的肚子,打了小主意,后来见我们嫣嫣是个姑娘,这不,小主意也不打了呗。”
“我呸!”
周大舅娘一个厉眼瞪向杨老婆子的背影,“有脸吗?我跟你说,只要继西和桂芳和你们一条心,他们就是跳梁小丑!”
“是了是了,”杨二奶奶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继西他们护我们得很,我和嫣嫣爷爷心里门清。”
“哟,嫣嫣爷爷,这称呼不错啊,”周大舅娘取笑着。
“那是,”杨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杨大奶奶抱着欢欢出来,见她们笑得那么热闹,于是便也过来了,康嫂见此也抱着乐乐过去,杨大爷爷赶忙跟在后面。
于是晚上杨继西干脆请康嫂一家人过来吃晚饭,他出去一趟回来,家里就多了三只鸡,一百个鸡蛋。
杨二奶奶看了后也不问怎么来的,只是让他小心,接着又给孙桂芳炖上,杨继西又道,“还能红烧一只鸡,我朋友隔几天就给我送鸡蛋和鸡。”
“成,”杨二奶奶向来信他的话,鲫鱼汤都是上午炖得多,鱼没有了,杨继西就找杨继北。
杨继康知道后,也买了一桶给康嫂炖着吃。
他们这边热热闹闹的,杨老汉那边就显得清冷了。
“一个丫头片子,惹得这么多人来看,我看啊,不是看孩子,是捧二哥他们的臭脚呢,”回到房里,杨老婆子这么说道。
“那也是二哥他们家底厚,你看幺妹现在都不认我们,认她大娘二娘家,那是因为啥?因为我们没有大哥二哥家有钱呗。”
今儿杨幺妹和杨继燕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大柳树那边看副队长家盖房子,也是瞧见了的,结果就杨继燕路过的时候唤了他们一声,杨幺妹冷淡着一张脸,直接就过去了。
看着杨幺妹那背篓,就知道装了不少东西,可人家上面盖着青草,也看不真切。
但那也很怄气的!
“人家早就不认我们了,要说这谁家的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嫁给你的时候,那彩礼钱也不给我哥哥娶媳妇儿去了吗?”
杨老婆子越说越觉得委屈,“就连老大媳妇儿,老四媳妇儿都是这样,怎么轮到幺妹,她就觉得委屈了?”
“行了,不认就不认,”杨老汉轻拍着她的背,“咱们只要跟着老大他们好好过日子,以后还有靠幺妹的时候吗?没有,不想了,睡觉吧。”
这边杨幺妹回家后,把嫣嫣一顿夸,接着又说起孙桂芳坐月子的时候,“咱们家两只鸡,留一只,另外一只送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刘章点头,“我没有意见的,再买点肥肉一起送过去。”
“好,”杨幺妹给熟睡的平安拉了拉被角,又低声对一旁忙的刘章道,“哥哥嫂子一家帮了我们不少,这些情我们得记住咯。”
“当然,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刘章吹灭了豆油灯,也躺下了,“再买只兔子过去吧。”
“行,你看着办,”杨幺妹打了个哈欠,被刘章抱住腰往他怀里揽了揽,“睡觉。”
他明儿一大早就得起来去肉联厂呢。
杨幺妹趴在他怀里,小声道,“平安都快三岁了,阿章,我们要不要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啊?”
刘章闻言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唇,“你生平安的时候伤了身体,得再养养,我当上屠户后,家里的日子更好了,再说这事儿我也觉得心安。”
“也好,”杨幺妹抱着他,闭上眼点头,“睡觉。”
结果刘章翻身压住她,黑夜里,他的声音显得很低沉,“晚两年生也不耽搁我们亲热......”
火车上,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抱着一个四、五岁小男孩走进一个包厢,里面右方上铺侧躺着一个女人,她长相普通,可笑起来时却有些韵味,这正是孙大嫂。
“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面两张床的人刚下车不久,现在没人,包厢里就他们一家三口。
“文生快得很,”孙大哥把儿子放在床上,见他打着哈欠却不睡觉,立马严肃道,“你再不睡明天就不能跟着我们下车了,也就不能见你的姑姑姑父,还有爷爷奶奶小姑姑。”
“还有表弟或者是表妹呢,”孙大嫂从上铺探出头继续道。
“我要挨着爸爸睡。”
孙文生又打了个哈欠道。
“这么小的床,我自己睡都睡不下,你怎么睡?乖,回家后我挨着你睡,”孙大哥耐心道。
“好吧,”孙文生钻进被窝里,又打了个哈欠,没多久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二妹生了没有,”孙大嫂压低声音。
“是啊,”孙大哥点头,“你也快睡。”
等孙大哥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水竹林生产队的人瞧见大包小包的他们,立马热情招呼着。
“卫国回来啦!”
“哎哟卫国媳妇儿又漂亮了!”
“这是文生吧?都这么大了!今年几岁了?”
孙文生也不怕生,伸出小手道,“我今年五岁啦。”
家里没人,孙母他们还没回来呢,于是孙三婶就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坐。
孙大嫂嫁给孙大哥六、七年了,虽然没挨着公婆住,但也知道这孙三婶是什么性子,于是婉拒了,“也是我出门着急,忘带钥匙,三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明天再来拜访。”
孙三婶不甘心地看了看他们脚边那几个胀鼓鼓的包,又开始没话找话说了,“桂芳生了你们知道不?初九生的,生了个大胖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