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老了, 就会开始想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人,杨大爷爷也开始反省自己前面过来的几十年。
这么一想,又听见那边屋子里的杨大奶奶哭, 杨大爷爷就把自己想病了。
还是第二天早上他一直没起床吃早饭, 康嫂还以为是因为昨天的事儿, 所以不敢出来和婆婆一起吃饭, 想着不吃东西也不行, 便让石头去房里唤一声。
谁知道石头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说,“爷爷脸红得很!我摸了摸好烫啊!”
杨大奶奶和杨继康一愣, 最后杨继康跑进屋一看,出来时脸色发沉,“跟继西说一声, 帮我告假,我背着爹去镇上看看。”
“这么严重?”
杨大奶奶也坐不住了, 赶紧进屋, 看着老头子满脸通红, 神志不清地缩在被子里,她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杨大爷爷被杨继康背出门后,杨大奶奶一直站在那,直到石头过来拉着她的手, 她才回到饭桌上。
“娘, 吃饭吧。”
康嫂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劝道。
“哎。”
虽然应着,杨大奶奶却没吃多少。
等杨二奶奶过来时, 她才知道杨继西怕杨继康一个人扛不住, 便和他一道去了, 路上换着背人也快些。
而狗蛋这边昨天晚上就已经上过药了,把陈叔请来时,陈叔说怕的是伤口感染晚上发烧,所以得有人守着,看着。
他手里没有消炎药,最好还是去卫生院买。
于是晚上杨继东送陈叔回去时,又在卫生院买了消炎药回来,给狗蛋吃下。
夫妻二人守了一晚上,时不时杨老婆子和杨老汉也过来看两眼。
天亮后沈凤仙的眼睛都哭肿了,杨继东也胡子拉碴的,瞧着十分憔悴,又舍不得工分,于是吃了早饭还是顶着去上工了。
“你说你大爷爷被背走了?”
听了大花的话,杨老婆子心中一惊,想着不会是昨儿的事,把大哥气病了吧?
可她也不敢多问,就怕什么事都往身上来,于是就叮嘱大花不准再过去,什么话也不要说,不要问。
再说杨继西他们,一路上二人都不敢停下脚,二十分钟换一次人背,等到镇上卫生院的时候,二人已是满头大汗。
大夫开了药,又让护士给杨大爷爷挂了水,接着告诉杨继康二人,“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小毛病,吃两天药,挂两天水看看。”
杨继康让杨继西回去,他自己一个人守着就行。
见杨大爷爷脸色好些后,杨继西才离开卫生院。
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一手端着一碗荤面,一手端着一碗稀饭。
“你真是的,”杨继康接过后放在旁边的小柜子上,因为旁边还有病人睡着,他也没大声说话,“多少钱?”
“是不是兄弟,”杨继西横了他一眼,“请你吃顿东西还谈钱了,吃完后记得把碗筷还回去啊,就街角那家包子店。”
杨继康心里暖乎乎的,笑着让他快些回去,这会儿回去下午还能上工,农忙时工分也高。
从卫生院出来后,杨继西也没有直接往生产队方向走,而是去供销社买了五斤面粉,三把宽面,约有三斤,还有两把梳子,家里的梳子坏了。
又想起出门时孙桂芳叮嘱他带红花油,于是又买了一瓶红花油揣上。
可没想到他刚往大路那边走没几分钟,就遇见了李成杰。
李成杰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几眼,见他没背背篓,手里提着供销社才发的小布袋子,上前道,“杨三,你今儿就是赶集?”
“对,”杨继西笑着点头,“这两天忙着收小麦,家里那点粮食不顶饿,这不,买了点面粉啥的回去蒸馒头。”
“那你咋去那边呢,”李成杰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我来时都有些晚了,”杨继西叹道。
李成杰想了想也对,二人本来就不熟,也没啥话说,就在李成杰想开口问鸡蛋的时候,杨继西忽然低声问道。
“李哥,你手里有西瓜吗?”
李成杰一愣,接着也往前两步低声道,“还别说,我刚搞了一些,就是有点小,正想着怎么弄出去呢,昨儿硬是没人要,三毛一个,杨三,你要一个不?”
商楼十斤一下两毛一个,他这个买三毛,也是因为商楼的本来就不多,稀罕嘛。
他也是想着家里老爷子就爱吃西瓜,往年也搞不了那么多,今年听说那边产量不错,所以才多了些,大的在商楼,小一点的西瓜,被有路子的人弄到了“别处。”
这才有了机会多弄了些回来,结果没想到不怎么好卖。
李成杰有些懊恼。
“多大的?”
听杨继西这么说,李成杰双眼一亮,“走,去那边我给你看。”
于是又到了之前装鸡蛋的地儿,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子跑出来,只不过这次背着一个大背篓。
“成才,过这边来。”
李成杰和杨继西在林子边上,这周围也没啥人。
那小子赶忙过来了,他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杨继西便看见好几个西瓜在里面堆着。
不过确实不大,瞧着有些像后世那种口口脆,他可见过不少次福运侄女拿着一把勺子,一人就可以干一个瓜。
“虽然小了点,但一样的甜!”
李成杰看他不说话,连忙拿起一个拍了拍,“你听这声音,这瓜熟得很呢!”
“我要两个,不过一个给我选最大的,一个给我选最小的。”
杨继西提出要求。
成才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不过还是迅速给他拿出两个,“这个最大,越有六斤多,这个最小,四斤左右。”
确实有些小了。
这可不是正宗的口口脆。
杨继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开来吃过吗?”
“吃过,只是个头小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李成杰以为他觉得不划算,也是这么点大的西瓜就要一斤多瘦肉的价钱,是个人都会犹豫,想到二人以后还要经常来往,于是便道,“我给你算便宜点,两个瓜五毛怎么样?”
这加起来也勉强十斤了。
县里商楼十斤以上就是五毛一个。
“那成,”杨继西本来是怕开出来白瓜,现在想也可以赌一把,实在不行白瓜出来后送到镇上找李成杰就是了。
李成杰倒是不怕开白瓜,他就怕砸自己手里,见杨继西没背篓,这也不好背,于是让成才去拿了个小背篓来。
十分钟不到,成才就提着小背篓回来了,里面还贴心的放了干草。
“谢谢,下次我还给你。”
杨继西把西瓜装进去,又把今儿在供销社买的东西也装进去,这才给了钱准备离开。
“要是有人问这西瓜,你给我介绍介绍,下次你买瓜,我还给你便宜些。”
李成杰挥了挥手道。
“成。”
杨继西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杨二奶奶已经把饭菜做好,准备给孙桂芳送饭去,见他回来了,便问起杨大爷爷怎么样。
“我走的时候脸色好了许多,烧也退了。”
杨继西当着杨二奶奶的面,先把供销社卖的东西提出来放在桌上,接着又拿出了一个西瓜。
本来杨二奶奶就觉得他背的这个背篓陌生得很,这会儿见他扒开干草拿出一个西瓜,顿时一愣。
“我瞧见遇见那地儿有人卖,就买了,不过不大,是次货,买回来尝尝鲜,”杨继西说着。
“这玩意儿稀罕,我们这地儿没有,得坐客车两个小时的地方才有产这个呢。”
杨二奶奶自然是听周大舅说过的。
“这些面这两天就吃了,补补体力,二爷呢?”
“去看狗蛋了,哎哟,这天热,伤口化脓了,刚才还哭叫了一声呢,”杨二奶奶叹了口气,又把面等收好,再看向那西瓜,”得用水冰着。”
“我放在做腌菜的大木盆里冰着,放在我和桂芳那屋。”
杨继西笑道。
“那成,”杨二奶奶连连点头,又让他自己吃饭,便提着篮子出门了。
杨继西拿出了那个大的西瓜,小的那个西瓜被他放在了福窝里。
刚刚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更新一个出来。
毕竟一个四斤多的西瓜就已经把福窝占了三分之二多了。
不过试试也不错。
空间里的鸡蛋全部放在孙桂芳的陪嫁柜子里,从上个月26号攒到现在,除去吃了的、补鸡窝里的,一共有好几百个了,这两个柜子都快装不下了,又想到还有几天就是和李成杰约定好的日子。
所以杨继西索性就把西瓜放了进去。
杨二爷爷回来时,杨继西刚洗了个冷水澡,还没吃饭。
“没事儿就好。”
他也问了杨大爷爷的情况,“你跟你大娘他们说了没?”
“说了,”杨继西啃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口南瓜粥道。
“那就好,狗蛋的屁股又红有肿,还有些化脓,好在他没发烧,”杨二爷爷夹了筷辣椒塞进嘴里,也不怕辣,“勤快点换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小子现在见到他爹就哭。”
“刚挨了打,”杨继西摇了摇头,“还打得这么厉害,屁股开花了属于。”
“确实是,”杨二爷爷从不打孩子,一是他几个姑娘都是听话懂事的,二是他不爱动手。
“我下午去镇上和你康哥换一下,他一个人吃不消。”
康嫂有孕,石头太小,杨大奶奶今儿也躺着,虽没说不舒服,可吃的东西都很少。
“那等您回来我们再吃西瓜。”
“西瓜?你买的?”
杨继西点头,“顺带遇见了,就买了,个头小,也不知道甜不甜。”
一听就知道他在哪里买的。
“多少钱一个?”
“还算认识的朋友,算起来两毛五吧。”
毕竟是两个瓜,虽然他收起来一个。
杨二爷爷闻言点头,“也不算贵,毕竟商楼那边抢不到,而且那边不怎么卖小的,都是大瓜。”
一个瓜五毛。
吃了饭后,杨继西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晒坝找孙桂芳,和孙桂芳说了西瓜的事儿。
孙桂芳眨了眨眼,低声道,“福窝又不大,占了那么多位置,还能出来吗?”
“所以试试,反正鸡蛋也装不下了。”
杨继西小声道。
“那成。”
孙桂芳让他喝了碗薄荷水后,才看着他去上工。
杨二奶奶还没回去,正和于大嫂她们说笑呢,见杨继西走了,她也不多留,“我回去了,晚上我做包子。”
孙桂芳是知道杨继西买了面粉回来的,闻言连忙道,“酸豆角的?”
“当然,”杨二奶奶笑道,“这天热,吃点开胃的馅儿。”
孙桂芳连连点头。
杨继西上午没去干活儿,赵五还凑过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毕竟昨儿才出了张知青中暑的事情。
“没有,我有点事儿去镇上了,”杨继西笑道。
赵五也看了看他的脸色点头道,“一看你就知道身体倍棒,啥事儿没有。”
“赵五哥可比我强壮多了。”
杨继西话音刚落,旁边的吴和国就清咳一声,“我和赵五哥掰手腕时就没赢过。”
赵五哈哈大笑,“我怎么也比你们大好几岁,那身板当然更结实了,对了,老庙那边修水渠,你们去不?”
“去啊,”吴和国连连点头,“我下半年又要添崽又要建房的,可不得多干点活儿。”
“我现在搭伙呢,工分下来全是我们自己的,得多干,”杨继西也道。
“那到时候咱们搭伙吃饭,”吴和国也和杨继康一样,去了好几次了,比较熟悉里面的事儿,他压低声音,“你们是不知道那大锅饭多难吃。”
吴和国觉得自己都是打得比较粗糙的,可那宛如猪食的饭菜,他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只要出去干活儿,都是和杨继康还有几个相熟的人一起搭伙的。
这倒是让杨继西好奇这饭到底多难吃了。
往年他可没有冲大头去修水渠,一是杨老汉觉得生产队的活儿就多,二是选人的时候他没有去报名,根本就没有选择。
下午的太阳也不算小,晒坝里来了不少孩子,就为了孙桂芳的草编蚂蚱。
没见到狗蛋,还问孙桂芳呢,孙桂芳想到屁股开花的狗蛋,扯着嘴角道,“他在家呢。”
于是几个孩子便拿着新得手的蚂蚱咋咋呼呼地跑向杨家院子,嘴里还喊着。
“我给狗蛋哥送蚂蚱去!”
“我们来比赛,蚂蚱打架,我的最大了,我能赢!”
“屁,狗蛋哥能赢!”
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孙桂芳想着现在这些孩子拿着蚂蚱去看狗蛋,狗蛋应该会高兴点吧。
实际上狗蛋也挺高兴的,可高兴没有比在小伙伴面前丢脸多,他把头埋在枕头上,不去看因为看见他屁股开花,而惊呆吓住的几个小伙伴们。
“你们走吧,等我好了,我再来和你们玩儿。”
几个小伙伴的眼睛都快红了,也不敢看沈凤仙和杨老婆子,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
沈凤仙他们还能听见几个小孩惊恐的声音。
“狗蛋哥太惨了!”
“他爹是要把他打死吗?好可怕!”
“我看着都觉得疼,好惨啊!”
于是在他们的各自奔走相告下,杨继东把狗蛋打得屁股开花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生产队。
等杨继西干完活儿去接孙桂芳回家时,还被一个婶子拉着问,“你大哥把狗蛋打残了?”
“什么打残了,听说是把腿给打断了,现在还躺着呢!”
“不是吧,我听说是一只脚都没了!”
杨继西和孙桂芳:......这传得是不是太离谱了。
而一晚上没睡,白天还干了一天活儿的杨继东,此时恨不得睡在地里。
但他还得回家,走路时摇摇晃晃,加上胡子拉碴的,瞧着好像很伤心无力的样子。
于是知道狗蛋受伤的人汉子们都围了过去。
“孩子再皮,揍两下屁股恐吓两声就是了,哪有把屁股都打烂了的。”
“我听说可不只是打烂了,浑身都是伤,这叫了一天一夜都不带听的,这孩子骨头脆,可别这么干了,还是送医院吧。”
“是啊是啊,再不听话也不能这么揍,你亲儿子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句话惹起了杨继东的不满,他直接推了那人一把,便大步离开了。
几人面面相觑。
“他生什么气?”
“对我,我们也是为了狗蛋好,这孩子怎么说也还小,怎么揍怎么得了。”
“是了是了。”
又一会儿后,其中一人忽然啧了一声,脸色怪异地看着他们道,“会不水是你最后那句话戳中了他的伤心事啊?”
“什么话?”
“亲儿子,狗蛋....不是杨继东的儿子?”
“啥玩意儿?!”
“你们说什么?什么不是杨继东的儿子?”
巧的是记分员的婆婆听见了一些,竖着耳朵凑了过来。
即便几人摆手说没事儿,记分员婆婆还是眯起眼一副自己都明白的神情。
于是等杨继康从镇上回来时,就听见有人说狗蛋原来不是杨继东的种,是沈凤仙做姑娘时不检点,然后怀着孩子嫁过来的。
杨继康:......真是吃饱了撑着了!
刘香莲去河边洗衣服也知道了这件事,回来对杨老婆子他们这么一说,沈凤仙当场坐在地上大哭不已。
“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