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到自己这些天在何家过的日子, 杨继南觉得是今年最舒心的时候了,也难怪老三他们回门也久久不回来。
当晚上看着桌上那毫无油水可言的饭菜时,杨继南忽然觉得去何家搭伙也不错。
在狗蛋嘴里嚼着肉,手上拿着一片肉回来时, 杨继南咽了咽口水, 杨继东黑着脸问他从哪里得来的。
狗蛋咽下嘴里的肉, “大奶奶和二奶奶给的。”
沈凤仙笑道, “吃了饭了?”
狗蛋点头, “大奶奶他们在二奶奶家吃饭,我和石头哥一起吃的。”
走的时候杨二奶奶还给他夹了一片肉带回来呢。
“出息!”
杨老汉骂了一句, 却没阻止他吃,倒是被沈凤仙抱着的毛蛋哭闹着要吃,还伸手去抢狗蛋手里的肉, 狗蛋一下塞进嘴里,毛蛋见此号啕大哭。
“不哭, 我再去要!”
狗蛋舔了舔手指说道。
杨继北嘴角一抽, 见杨继东和沈凤仙没阻止, 便也没说话,杨继南倒是看不惯, “都吃了还去要,二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呢。”
这话让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杨老婆子立马出来了,“不准去!”
“丢人现眼!家里的饭菜吃不得啊?你是不是也想出去搭伙!”
杨老汉气得把筷子啪地放在桌上, 虽然骂着狗蛋, 却盯着杨继东。
杨继东哪里敢说半个字,把狗蛋拉过来, 冲着他屁股就是好几下, 狗蛋被揍得哇哇大哭。
杨老婆子又心疼了, 把狗蛋抢过去,大声道,“是孩子的错吗?大人这么学,孩子能不跟着学吗!狗蛋不哭,明天跟奶去姑婆家吃肉啊。”
狗蛋一下就不哭了,“吃肉吃肉!”
毛蛋也叫着吃肉。
杨继西两口子回来后,直接进房间睡了。
杨老汉坐在堂屋不见人进来,气得不行,又拉不下面去房门那骂人,干脆回房了。
“试试衣服。”
屋子里有豆油灯,所以能瞧见。
这灯是杨二奶奶让他们拿回来的,反正家里有好几盏,放着也没用,于是杨继西便借了过来。
“这里面的豆油用完了,我们就自己买,”孙桂芳见他穿着合适,便笑道。
“应该的,”杨继西也不喜欢占人便宜,“你别光给我做。”
“当然了,我自己也有,我得好好做,这一次我可不会手忙脚乱,做出来的衣服肯定比你身上这件好看。”
孙桂芳美滋滋地说道。
“那最好,你穿着好看,我瞧着也好看。”
“说什么浑话,”孙桂芳给了他一下,又想继续做裤子,被杨继西拦住,“这油灯下做多了对眼睛不好,我有衣服穿,不着急。”
“那我也睡不着,”孙桂芳放下针线,“要不明儿我们去队长那问问有啥活儿做。”
“行。”
杨继西点头,反正工分都是他们的。
他们倒是好睡,杨老汉又和杨老婆子骂了他俩好几声,“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等着吧,等他们没钱了,就会回来求我们的。”
杨老婆子是明白了,在老三两口子还能搭伙时,他们就不会回来,瞧瞧这些天二人的做派,气的还是他们自个儿。
翌日,吃了早饭后,杨老婆子就穿戴好,背着毛蛋,牵着狗蛋去找杨大奶奶,杨大奶奶正等着她呢。
“石头不去啊?”
杨老婆子见石头还在慢吞吞地吃饭,便顺口问了句。
“不去,这孩子不爱到处跑,”杨大奶奶本来说了句实话,却见杨老婆子面露尴尬,这才知道对方误会了。
杨老婆子可是把两个孙子都带上了的。
“想着下半年把石头送去念书了,就拘着他些,收收心,”同样看出杨老婆子误会的康嫂连忙接话道。
“是是是,这小子皮得很,走吧走吧,”杨大奶奶尴尬一笑,招呼着杨老婆子去找杨二奶奶。
结果到杨二奶奶院子,便见他们还在吃饭,杨继西和孙桂芳脸上都是笑,杨二爷爷正说着什么,杨二奶奶还捶了他几下,瞧着和乐得不得了。
眼瞅着身旁的杨老婆子脸色发沉,杨大奶奶连忙唤着杨二奶奶,“咋才吃饭呢?我们可收拾好了。”
“来来来进来坐,这天才亮多久,你们这么早啊,”杨二奶奶热情招呼着,见杨大奶奶进来了,杨老婆子不动,她便笑着冲狗蛋招手,“狗蛋,吃鸡蛋不?”
“要!”
狗蛋立马挣开杨老婆子的手跑进堂屋,杨老婆子气得想要叫住他,结果杨继西端着碗出来,满脸关心地问道。
“娘,今儿怎么样了?可还有不舒服的?要不去姑姑那边时,顺带去县里看看心口。”
杨老婆子在别人面前向来是性子好,十分温柔的。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笑道,“娘知道的。”
扫到杨继西碗里的炒鸡蛋还有两片肥瘦相间的肉时,她心头也哽,又想起自己早上吃的咸菜杂粮饭,暗骂老三两口子日子过得舒畅,却不管老娘的死活。
毛蛋闻见香味儿,流着口水冲杨继西伸出手,杨继西扬眉,“毛蛋没吃早饭?”
“吃了,别管他,”不想再丢人的杨老婆子对堂屋里的杨大奶奶说了句,“我去大柳树下等你们。”
狗蛋已经在吃鸡蛋了,她可不想让毛蛋跟着闹起来。
“欸,我马上就好,”杨二奶奶笑眯眯地应着。
“你也是,不是说早点走吗?”
等杨老婆子出了院门后,杨大奶奶瞪了杨二奶奶一眼道。
“这不是挺早的吗?这可比上工时还要早吃饭了,”杨二奶奶三两下吃完饭,又拉着孙桂芳低声说了几句后,便和杨二爷爷准备出门了。
杨大奶奶惊讶地看了眼杨二爷爷,杨二爷爷见此笑道,“我们还想去继春那看看。”
杨继春,是他们的大女儿。
“这样啊,”杨大奶奶点头。
“你们想吃啥自己做,我们走了。”
杨二奶奶笑盈盈地冲杨继西二人挥了挥手道。
“欸,你们路上小心,”杨继西和孙桂芳把人送到大柳树那。
见他们这么对待杨二奶奶他们,杨老婆子心里更怄了。
偏偏杨继西和孙桂芳还笑眯眯地跟她说了几句关心话,搞得杨老婆子还得应着。
路上杨二奶奶又一直在夸老三两口子,眼瞅着杨老婆子一个人背着毛蛋大步走在最前面,杨大奶奶拉了拉杨二奶奶的衣袖。
“行了,再说把人气走了。”
杨二奶奶提高声音,看着扯着路上杂草玩儿的狗蛋问道,“狗蛋,看你奶走得那么快,这病肯定是好了。”
前面的杨老婆子慢下脚步,脸色却不好看,偏偏狗蛋还回着,“奶早上还吃了两碗饭呢,身体好得很。”
杨老婆子:.....
这糟心孙子真是够了!
虽然有些早,但路上还是遇见了一些勤劳的村民,大家看杨老婆子的眼神都少带了点什么,不过没有当面问。
等他们走了后,这才低声说着。
杨继西和孙桂芳收拾好碗筷灶台后,便锁上门,背着背篓拿着锄头去队长那领活儿做。
“小坡山那种毛豆,正好差人,不过工分不高,”队长说。
“小坡山的土那么贫瘠能种出毛豆吗?”
杨继西问。
队长叹了口气,“好歹也是地,先种上吧,能得多少就多少。”
到了小坡山后,孙桂芳才知道杨继西为什么这么问,这压根就是一荒地,而且石子儿偏多。
吴大嫂的丈夫正好是这边的小组长,杨继西带着孙桂芳过去打了声招呼。
这加上他们一共五个人。
吴大嫂的丈夫叫吴和国,比杨继东大两岁,长得高高大大,壮实,黑黝黝的。
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这人话不多,属于能干活就少说话的人,杨继西带着孙桂芳去另一边开始干活。
另外还有一对夫妻,二人自然知道杨家这两天传得厉害的事儿,纷纷打量了几眼孙桂芳。
等杨继西看过来时,二人别开眼,不再打量。
等歇息的时候,杨继西二人也是坐在一旁喝水的。
中午他们回到杨二奶奶家做饭,杨二奶奶拿了二十个鸡蛋出来,一把细面,还有半袋子米,以及红薯土豆啥的。
瞧着好像要出去好多天的样子,其实也就是几天。
看着那土豆,杨继西拿了一个起来,“我放进福窝里试试。”
“行。”
孙桂芳点头。
杨继西又拿出八个鸡蛋,这是昨天增出来的,“这两天我们吃这个。”
中午吃韭菜炒鸡蛋以及早上剩下的杂粮饭,吃完又出门干活了。
杨继南坐在堂屋门口,侧头就看见他们出门,杨老汉则是脸色不好地在堂屋里说起还没回来的何明秀母女。
“爹,家里也没啥事儿,迟一点回来没关系,我干活就是了。”
杨继南无奈道。
本以为娘不在家就没人念叨,结果杨老汉还挺唠叨的。
杨老汉怒火一下就来了,指着杨继南骂,骂完以后又开始骂杨继西二人,来回就不得空,媒人笑眯眯站在院门口时,他才停下。
等杨继西二人傍晚回来,孙桂芳在那边烧水,杨继西回屋子里拿换洗衣服,便见杨继南冲他招手。
“怎么了二哥?”
杨继西走过去。
“你们今天上工去了?”
“嗯,去小坡山种毛豆,”杨继西点头,见大花蹦蹦跳跳地堂屋出来,还招呼了自己一声后,便笑道,“大花回来了?”
大花点头,因为在姥姥家的这几天玩得开心,所以脸上全是愉悦,即便和何明秀回到家时,杨老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但杨老汉也只是问了一下何家老两口的身体,没有当着何明秀的面骂人。
“你们的工分全部挪出去了?”
“嗯,”杨继西继续点头。
杨继南满脸羡慕,“可以啊,跟二娘他们搭伙自在吧?”
见他没完没了,也不说重点,杨继西便反问道,“是不是老四的日子确定了?”
“你知道?”
“彩礼都送过去了,日子也就能商量好了。”
杨继西并不觉得意外,上辈子老四就是四月中旬结婚的。
“这个月二十号,今天十四号,还有六天,爹的意思告诉你们一声,”杨继西轻咳一声,扫了一眼堂屋,“该帮忙的时候还是回来帮忙,不管家里怎么闹,外人面前得做出一副样子。”
“哦,”杨继西没有点头也没有应下,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我先去拿衣服洗澡,浑身汗,小坡山那边灰重得很,头发里都是。”
说着,他还抬起手搓了一下脑袋,顿时有不少灰尘散在空中,杨继南往后退了两步,“那你快去。”
杨继西笑了笑,回房拿了他和孙桂芳的衣服后,便去那边了。
“他怎么说的?”
杨继南进堂屋,就被杨继东问道。
其实是替一旁抽旱烟的杨老汉问的。
“应了一声,”杨继南看向杨继北,杨继北满脸期待,像个傻小子。
这边杨继西先让孙桂芳去洗了澡,自己煮了饭菜,等孙桂芳洗好进屋时,饭就快好了,吃了饭后,杨继西才去洗澡。
二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着话,并不是很明亮的油灯下,却布满了温馨,杨继西十分喜欢这样的气氛。
“老四办事儿那天,我们就招呼客人,别的不管,老四一家运道好,不交恶也不巴结就是了。”
“这个好,”孙桂芳点头,想到未来那个福运侄女,她就觉得神奇得很,“你说像我们有这种别人看不见的空间,这世上有多少?”
“应该不多,特别是小侄女那种堪比小世界的空间,”杨继西还是很羡慕的,不过他觉得现在这个也很好,“奇遇不可求啊。”
“我们也是奇遇的人嘛,”孙桂芳笑得很开心,杨继西撒了一点干净的水过去,被孙桂芳打了好几下,灶房里全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石头过来便听见了,他站在灶房门口清了清嗓门,“三堂叔,三堂婶,我爹请你们过去坐坐。”
就是过去吹牛皮。
“我们马上就过来,”杨继西应着。
石头便跑回去了。
等他们过去时,杨继康便笑道,”让你们过来吃也不来。”
想着杨二奶奶他们不在,康嫂就说让他们过来吃饭,但被婉拒了。
“这不是来了吗?”
杨继西笑眯眯地坐下,叫了一声抽旱烟的杨大爷爷,“大爷怎么不去姑姑那?”
“年纪大了,在家挺好不想转悠,”杨大爷爷笑道。
见康嫂在做石头的衣服,孙桂芳凑过去看了看,“这是给石头念书时穿的?”
有些厚,还夹着棉麻在内衬,一看就是秋冬穿的。
“是啊,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在学校,穿一身新衣服去念书,劲儿大着呢,”康嫂笑看着坐在杨继康身旁的石头。
石头耳根一红,“也不是非要新衣服,我去学校是要好好念书的,又不是攀比衣服。”
“这话说得好,”杨继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石头能说出这话,我很惊讶,也很高兴,因为你知道自己去学校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好好念书,去大城市开开眼界,回来跟三堂叔和三堂婶好好说说外面的世界。”
“可别再夸了,再夸就飞上天了,”杨继康笑着揉了揉石头的脑袋,石头小脸红彤彤的,他今年九岁了,但上学也不算太大。
一是这个年代送去上学的比较少,二是他们生产队到镇上并不近,孩子太小就需要人送,那又要耽搁大人上工的时间,像石头这个年纪,他完全可以自己去上学。
说到底还是时代不同。
就着石头上学的事儿说了不少话,接着杨继北便过来了。
杨继西便挨着孙桂芳坐,把位置让给他。
“日子确定好了?”
杨大爷爷笑问道,这下他们院子里最后一个单身汉也结婚了,是好事儿。
“嗯,”杨继北红着脸点头,“这个月二十号,到时候还要麻烦康嫂过来帮忙做饭,还请康哥帮我招呼一下客人。”
康嫂闻言笑眯眯地点头,“不过你几个舅娘和表嫂也是会来的吧?到时候我就是想帮忙都挤不进去。”
这话是说笑也是实话,因为家里办事儿,向来都是杨老婆子带着自己的娘家人在灶房忙活,交给别人她总觉得会偷吃,娘家人偷吃倒也是自己的人。
杨继北挠了挠头,“反正到时候要麻烦康嫂了。”
“不麻烦不麻烦,”康嫂连忙摆手,杨继康又问了一些事儿,这下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了。
杨继北见杨继西夫妇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想到布鞋那事儿,便道,“布鞋的事儿,是娘想当然了,三哥三嫂,你们别介意。”
“我们不介意,我们又没答应借,”杨继西扑哧一笑,看着他道。
这话让杨继北没法接,他索性说还有事儿,便起身走了。
杨大爷爷抽了一口旱烟,扫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对杨继西二人低声道。
“再怎么闹,这也是兄弟,没大错,还是和好比较好。”
“爹,”杨继康无奈叫住他,“继西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有自己的成算,您别掺和。”
“我也是好意,继西、桂芳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杨大爷爷连忙道。
“我们都明白的,”孙桂芳见他急着解释,也笑道,“都是一家人嘛。”
“是是是,一家人啊,”杨大爷爷连连点头。
杨继康与康嫂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杨大爷爷年纪大了,没多久便回了房,石头也被赶去睡觉,这下堂屋就四个年轻人坐在一起。
“李叔那多少钱?”
杨继康问起打床的钱。
这种找人干活儿或者是定做东西给钱,并不算违反什么,所以是可以放心的。
“他说打好后再说价,”杨继西又想起杨继康结婚时候的床和柜子就是请李叔做的,便问了问当时的价钱。
“我们是实木的床,五块钱,柜子三块,三开门的。”
这价钱很不错了。
杨继康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结婚时杨大爷爷他们一点都不亏待,能做好的家具就做了。
“我那个做不了全实木,”杨继西想了想拉过去的木料,“也不是很大,不然我们的房间放不下。”
他们的房间和杨继北那个房间本来就是一间,被隔开了的。
自然也大不了多少。
“你们那房间有些小了,等老四媳妇进门,再都有了孩子,那可不好住,”康嫂眉头微皱。
当初隔断那个房间的时候,她也是去看了眼的,两个单身汉住着没啥,这各自有了媳妇儿孩子,那可太窄了。
孙桂芳与杨继西对视一眼,二人的耳根一下就有些红了,不过他们“闹”的时候都很小声,老四.....应该没听见吧。
可晚上回去睡觉时,却听见隔壁的杨继北打着大呼噜声,十分响耳。
孙桂芳越想脸越红,锤了杨继西好几下,“怎么办!”
“绝对没有被听见,”杨继西赶忙抓住她的手,“我保证,不过康嫂说得对,我们不能一直住在这,还是得早点分家好。”
孙桂芳解开辫子轻轻梳着,脸上还带着红,声音软唧唧的:“你看着办吧。”
“最先受不了的绝对不是我们,”杨继西走过去接过梳子,油灯下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孙桂芳侧头便瞧见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做了个影子狗,去咬杨继西的脑袋。
杨继西发觉后一偏头,影子狗便没得逞,二人嬉笑了一会后,听见隔壁呼噜声没了,便知道吵着杨继北,杨继西耸肩,孙桂芳赶紧上床休息了。
这边的杨继北本来还做着和刘香莲亲亲的美梦,结果嘴巴还没凑过去呢,便听见有人在一旁笑,他吓得赶紧缩回脖子,整个人也清醒了。
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做梦,又想到那梦里的笑声似乎有些熟悉,他翻了个身,也没想是隔壁传来的,只想着继续睡,接上那个梦,结果却是噩梦。
梦里他没借到钱凑彩礼,刘家说他不诚心娶刘香莲,不结这个亲了,吓得杨继北半夜三更带着一身冷汗醒来,却再也不能入睡。
第二天杨继西夫妇起床时,他也起来了,三人在相隔不远的房门处面面相觑。
“三哥你们起这么早啊?”
杨继北率先打了个招呼。
“要去小坡山那边干活呢,”杨继西应着,“你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了,起来弄院墙吧,”杨继北想到过几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怎么也要把院墙弄得漂亮些。
孙桂芳打了个哈欠,被杨继西拉着手往杨二奶奶走,看着二人携手的身影,杨继北开始憧憬刘香莲进门后的日子。
“早上想吃什么?”
风中传来杨继西带笑地问话。
“红薯饭和酸萝卜。”
孙桂芳连忙道。
杨二奶奶泡的酸菜可好吃了,特别下饭。
“好。”
沈凤仙起来做饭的时候,便见杨继北挑着黏土回来,她打了声招呼,又扫了一眼杨继西他们的房门,见竹片在,便知道二人出门去了。
“老三他们现在上工了?”
“在小坡山那边种毛豆,“杨继北应道。
沈凤仙当下就瘪嘴,小声嘀咕着,“工分挪出去后都勤快了。”
“大嫂,我帮你做饭,”何明秀听见她的声音后,便赶紧跟着起来。
“好啊,”沈凤仙笑着点头。
又过了两天,杨老婆子带着毛蛋还有狗蛋回来了,杨大奶奶和杨二奶奶他们没回来。
想到进村口后就被不少人暗中打量的杨老婆子,一回家就钻进房间生闷气。
田家岗生产队好些人瞧见杨家人,都会上前说说话,特别是杨继康一家出去时,更是有不少人上前套话。
石头作为最小的孩子,那就更受“欢迎”了,不过他被康嫂叮嘱了好几次,所以不管旁人怎么打听怎么问,他都说不知道。
妈说了,这些人就是想看笑话,又不是想要帮助人。
石头背着背篓就往后山竹林那边跑,他要去捡笋壳回来当引火柴。
恰好要经过小坡山,被孙桂芳瞧见后叫住他,“给。”
她拿出一把糖塞到石头的兜里,“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谢三堂婶!”
没有孩子不爱吃糖,石头被塞了好几次糖果了,自然知道“保密,”要是被幺奶奶他们知道糖是三堂婶给的,又要瞎折腾了。
果然背着一背篓的笋壳回到家时,就被狗蛋拉住,只见鼻子微微耸动了两下后,便伸出泥巴手拉住石头的手臂,盯着他问,“石头哥,你身上有糖味儿。”
在路上没忍住吃了一颗糖的石头:“......你是狗鼻子吗?”
闻言,狗蛋双眼立马亮晶晶的,甚至想要翻石头的兜,被石头快速阻拦,然后拿出一颗递过去,“只有一颗啊。”
“嗯嗯!”
狗蛋快速塞进嘴里,连糖衣都不撕开,眼珠子一直盯着石头的兜儿,石头怕糖果不保,赶紧背着竹笋壳跑回家。
瞧见小大人一样在水缸旁边洗菜的大花,已经放下背篓的石头跑过去给了她一颗糖,“快吃。”
三堂叔说了,只有糖在他手里给出去,幺奶奶才不会胡说八道,更不能偏心,因为石头可以决定给谁吃糖。
“谢谢石头哥!”
大花大声道谢。
收拾院墙下多余泥巴的杨继南夫妇抬头看过来,见大花在吃石头给的糖,何明秀连忙道,“石头你吃你的,别给她了。”
“没事儿,”石头笑着挥手,被杨继南夸奖他爱护妹妹。
狗蛋吃完后又跟在石头身后,石头把兜翻出来,“没有了。”
还有几颗他放在爷爷枕头下了。
狗蛋闻言叹了口气,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向杨继西他们的房门,见此石头将他拉到自家堂屋里。
“是不是你奶让你干啥?”
狗蛋和石头玩得好,又想讨糖吃,于是便伸出手,“给我糖我就说。”
“我没有糖了,”石头嘴角一抽,“不说算了,我去扫鸡圈。”
“哎哎哎,”狗蛋拉住他,“我说,不过你欠我一颗糖了哈。”
“.....你说吧。”
怎么到吃的这上面就变得聪明一点了呢?
石头百思不得其解。
“奶说让我玩那个竹片。”
“那坏了三堂叔不说你啊?”
“没事儿,他不打人的,”狗蛋挺起小胸脯。
石头又问,“坏了三堂叔弄好了呢?”
“奶让我天天玩儿,”狗蛋双手叉腰,“这是奶交给我的秘密任务,石头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做,我刚才玩了好久,只是松了一些,都没坏。”
石头自然是拒绝了,他鸡圈都不扫了,又跑到小坡山那边找孙桂芳他们说这个事。
孙桂芳没想到老太太会让人干这事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儿,让他玩儿,”杨继西笑眯眯地摸了摸石头的脑袋,“你就当不知道。”
反正好东西都在空间放着呢。
就连前两天增加的土豆,都被杨继西放在杨二奶奶那边,不会被察觉。
福窝可以多增土豆,一个土豆可以增出10个,大小都差不多,还是和鸡蛋一样,不能超过福窝顶,不然就会停止增加。
不过土豆并不大,这个年代没有加肥料,只是贡米肥,而且还不多,得紧着玉米啥的来,所以一个土豆最大的也只有婴孩拳头大小。
一次可以放三个小土豆进去,第二天就会多出三十个。就两天时间,杨二奶奶的灶房簸箕里就多出了六十个土豆,此时福窝里还放着三个在里面呢。
土豆三分钱一斤,可以说是贱卖,所以他们并没有想拿去卖,而是留下吃。
到时候就说在山上发现了一片土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的就是了。
毕竟很多人为了砍柴,都会带土豆上山吃,有些带生的上去再焖烧,有些带熟的。
所以在山上瞧见这个也不会很惊讶。
石头回到家时,便见狗蛋已经把竹片弄下来了,他甚至还推开房门跑了进去。
“啊这.....”
石头有些着急,但见杨继南和何明秀叫了一声狗蛋,却被杨老婆子道,“孩子嘛,玩他的。”
他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十分郁闷的石头坐在自家堂屋门叹气。
杨继南见此也忍不住对何明秀道,“好在我还没绑竹片。”
何明秀眉头微皱,见十分钟左右,狗蛋空着手出来,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房门就这么敞开着,杨老婆子还说中午做蛋花汤,狗蛋一会进屋子,一会儿跑出来,又去杨继北的屋子里。
杨继北见此赶忙冲进去把狗蛋抓了出来,还没训斥狗蛋就躲在杨老婆子身后冲他做鬼脸。
气得杨继北直喊大哥,“大哥,你也管管狗蛋!我现在还没结婚,结了婚他再这么跑进屋我可是要骂人的。”
“屋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啊?”
沈凤仙取笑着。
杨继北也不好顶回去,只能红着脸说,“我是觉得不方便,万一我们在里面做什么,他看见了怎么办?”
杨老婆子轻笑,指了指狗蛋的脑袋,“这孩子机灵着呢,看见了肯定会捂住脸跑。”
狗蛋连连点头。
杨继西和孙桂芳路过院门时,便听见这话。
“你先去那边。”
杨继西示意孙桂芳从杨二奶奶他们家的院门进去,自己直接走进了这个院门。
看见房门开着,他沉着脸走过去。
“那什么,狗蛋不小心撞开了,怎么也叫不住,”杨继南立马道。
“是啊,还去了我房间呢。”
杨继北见他脸色这么难看,也说了一句,想圆一下场,他不想影响自己结婚。
“你侄儿又不是故意的,丧着一张脸给谁看?”
杨老婆子微微皱眉说道。
结果杨继西回到房里待了一会儿后,走出来对杨老婆子道,“桂芳放在枕头下的六块五毛钱呢?”
原本默不作声的杨继东夫妇顿时愣住,看了过去,杨继南夫妇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杨老婆子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立马道,“哪里来的钱?狗蛋可什么也没拿出来!”
“钱还给我们,那是桂芳的陪嫁钱。”
杨继西却红着眼冲她伸出手。
“老三!狗蛋可没拿啊!”沈凤仙心里骂娘,本来想看老三两口子生气又不好发火的憋屈样子,结果现在被老三倒打一耙,那可得不偿失了。
“狗蛋你拿了吗?”
杨继东一把将狗蛋从杨老婆子身后拉出来,厉声质问道。
“没有!”
狗蛋大声道。
“枕头下还有一颗糖,是上次没吃完的,”杨继西继续道。
狗蛋浑身一抖,他确实是吃了那糖。
“狗蛋你只是吃了糖 ,没拿钱吧?”
杨继南凑过来问话,被杨老婆子狠狠瞪了一眼,这是什么话。
“狗蛋根本就没吃糖,也没拿钱!老二不会说话就闭嘴!老三你□□蛋弄坏了竹片打他就是了,怎么把脏水往他身上泼?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你的亲侄儿!”
“拿了多少?”
杨继西却不理会她,而是问狗蛋,狗蛋还没说话就被杨继东打了好几下屁股,最后哭道,“五、五毛。”
孙桂芳做好饭菜的时候,狗蛋已经被揍杨继东和沈凤仙揍得哭天抢地了,他虽然交出了那五毛钱,可杨继西一口咬定就是有六块五毛,这五毛是之前杨老婆子补贴的药钱。
杨老汉本来是出去遛一圈,要是有人问起老三的事儿,他也有一肚子的解释说,结果看他的人不少,却没人上前问。
带着满肚子郁闷,杨老汉背着手往家走,刚到大柳树,就听见宝贝大孙子的哭喊声。
他皱起眉头,赶紧加快脚步,还没进院门就开始大喊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有啥事儿非得揍孩子!”
杨老婆子见他回来,立马抱着跟着狗蛋哭闹得毛蛋迎上前,“老三非说狗蛋拿了他六块五毛钱,可狗蛋只拿了五毛!现在正闹着呢!”
“什么钱?狗蛋怎么拿钱了?怎么进去的?”
杨老汉眉头紧皱,还是先把打人的杨继东两口子呵斥住,接着将院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
狗蛋捂着屁股哇哇大哭,石头站在家门口探头探脑,被回来的杨继康抓回堂屋,跟着进院门的杨大爷爷也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你不把钱交出来,我就去队长那,队长那解决不了,我就去县城警察局。”
没等别人说怎么回事,他便见杨继西阴沉着一张脸对狗蛋道。
“怎么就去警察局了?!”
不说杨大爷爷吓一跳,杨老婆子他们也吓住了。
狗蛋虽然皮,但也知道警察局,立马捂住屁股一边哭一边说道。
“呜呜呜是奶让我去弄那个竹片的!还说你要是重新弄好了,就让我继续弄,反正不能让你们用竹片呜呜呜把房门给绑住!”
“奶还让我看看有啥好吃的、好用的,呜呜呜柜子有锁我打不开,床下也没啥,呜我就拿开枕头,看见有一颗糖和几张钱,我就、就、呜把糖吃了,再把钱藏在屁股兜里,想让我妈回头给我买糖吃呜呜呜....奶!我不想去警察局,爷、妈妈呜呜呜呜......”
杨老婆子的脸黑得不成样子,何明秀捂住心口,半垂着眼藏住看好戏的光,这还是她嫁进来这么多年,第一次瞧见婆婆在这么多人面前黑脸的时候。
“没有拿六块钱是吧?”沈凤仙哭得比狗蛋还厉害,一边抱住狗蛋一边对杨继西道,“老三,他不会说谎的,你就原谅他吧!”
这让杨老婆子的脸更黑了。
“狗蛋,你胡说什么呢?奶怎么可能让你做这种事!”
她放下毛蛋,来到狗蛋面前,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结果狗蛋指着又从堂屋跑出来想看热闹的石头大声道,“石头哥知道的!我弄之前还跟他说了的!”
杨继康踏出堂屋门便听见这话,顿时脸黑了,一把将石头推进了堂屋,黑着脸道,“三婶,你们家的事儿自己说清楚,石头懂个屁!也帮不了忙!”
说完还把杨大爷爷拉回去,杨大爷爷一脸担心地对杨继西道,“有啥事儿好好说,可别闹出去,这不好听啊!”
“爹您管太多了,三婶最不乐意您管他们家的事儿,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回头又让三叔不和您说话!”
杨继康不但把人拉进了堂屋,还把堂屋门给关上了,留下这么一句刺人的话。
何明秀把大花拉到身后,夫妻二人呼吸都放轻了,杨继北更是找了个角落站定,低调又可以吃瓜。
“吃饭了西哥。”
这边院子里的孙桂芳喊道,“丢了就丢了吧,不过是六块钱,婆婆不会干这种事儿的,吃了饭我们去上工。”
杨继西却厉声道,“什么叫不过是六块钱?!那是你的陪嫁钱!今天丢钱明天丢什么?这日子不让人过了是吧?”
他红着眼盯着杨老头和杨老太太,“先是断了粮,接着又把钱给拿了!想逼我们求你们是吗?我偏不!钱不还回来,我就闹!不仅让孙家知道,我还要让全镇的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对待我们夫妻的!”
说完先气冲冲地回到房里,不一会儿手里抓了一大把糖来到狗蛋面前,“伸手!”
狗蛋看见糖的时候,眼睛就直了,闻言也不哭,赶紧伸出手。
杨继西把他两只手都捧不住的糖放下后,冷声看了眼诧异的杨继东等人,“狗蛋虽然混了点,但他自己也没偷过什么东西,顶多嘴馋吃了碗柜里的鸡蛋,狗蛋,这次是你奶让你做的吗?”
眼里只有糖的狗蛋带着一点点还没散去的哭腔,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奶让我干的,我要是说谎了,就一辈子不能吃糖!”
“好孩子,”杨继西闻言打击更大了,脸色丧得不行,摸了摸狗蛋的头后,在杨老汉和杨老婆子难看至极的脸色中,回那边去吃饭了。
“你给我站住!回来!”
不管杨老汉怎么叫,他就是没回头。
二人还学杨继康把堂屋门给关了,这让追过去的杨继东没有办法,只能丧着脸回来。
第一次带埋怨情绪对杨老婆子道,“娘,我们都知道狗蛋这么做,是您让他干的,可您也不能让他偷东西啊,老三吃软不吃硬,这下好了。”
“我、我......”
杨老婆子偷鸡不成蚀把米,里外的面子都丢尽了,双眼一翻便软软地往杨老汉身上倒去。
“老伴儿!”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