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徐川从县城小诊所回到家的时候, 天已经快黑了,他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挂了满院子的衣裳和床单啥的, 他拨开眼前挂着还在滴水的衣裳, 进了院子。

“二丫, 咋是你搁这洗衣裳?”

徐川看到正在洗衣裳的是侄女二丫,很是惊讶。

只敢小声骂骂咧咧的二丫,一抬头看到了三叔,哇的一声哭了。

“三叔, 你咋现在才回来啊……”

二丫的委屈在见到三叔的这一刻,突然爆发了, 她丢下手上正在拧水的衣裳,一边抱怨一边哭。

“这是咋了?别哭, 给三叔说……”

徐川见侄女哭了, 顿时急了。

另外一边剁猪草的狗蛋听到了三叔的声音, 也哇的一声跑来了。

“三叔,狗蛋不想再剁猪草了……呜呜呜……”

徐川看着侄子那沾满绿色草汁的手,以及哭的花猫似的脸, 又看看二丫,他额头上的青筋一个劲的直跳。

……

他强忍着怒火,把从县城小诊所带来的药给他娘送到屋子里, 徐老太一见儿子终于回来了,立马掉起了泪珠子。

一旁的张素芬也捂着脸哭了起来。

“川子,你咋现在才回来啊……”

坐在床上的徐老太,一边哭, 一边埋怨的拍了拍身下坐着的床。

“娘, 大嫂, 你们别哭,我回来了,她又做啥了?”

等徐老太和张素芬都告完状,徐川垂在身侧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她抢走你大嫂给我熬的药,端来让我喝,戏弄我这个老婆子,还动手打你大嫂。

川子,你这个媳妇,她欺负你娘我,还有你大嫂,还有你侄子侄女,这都怪你把她惯的,看惯成啥样子了啊……

眼里没有我这个婆婆,也没有她这个大嫂啊……你要是再不管教她,她就要上天啦……这个搅家精啊,看把家里搅成啥样子了……当初就不应该娶她这个祸害……”

“是啊,川子,她打我这个嫂子,不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没事,可她不能这样对娘啊……还有二丫狗蛋,她们才多大啊,就让他们干活,干不完就不让吃饭……我对不起你死去的哥啊……”

张素芬哭哭啼啼,一副伤心的不行的样子。

“我去找她。”

徐川再也忍不下去了。

“川子……你和她好好说,可别打她啊……”

张素芬着急的站了起来,冲着徐川离去的背影喊道,其实这是在提醒娃他三叔,不要忘记打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

此时姜苗正在做什么哪,她正在屋子里教大丫写字,大丫今天吃了三婶专门给她留的炒腊肉,煮鸡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心里也忐忑的不行,因为平常该她干的活,今天却被二丫和狗蛋做了,她心里有些不安。

只听嘭的一声,原本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大丫吓了一个激灵,往门口看去。

“三叔,你回来了……”

她看着三叔一脸黑沉沉的样子,扭头看了一眼三婶,然后想也没想的的用自己的小身板挡在了姜苗身前,伸开胳膊,想护着她的三婶。

“大丫,这没你的事,出去。”

徐川看着仿佛小鸡护着老鹰似的侄女,眉头紧蹙。

“我不出去,三叔,你要打就打大丫吧,不要打三婶啊……”

大丫哭了,不像是二丫和狗蛋那样哇哇大哭,渴望引来大人的注意,而是那种不发出声音的哭法。

她看着这样的三叔,心里很害怕,但是依旧用自己的小身板挡在姜苗身前。

“丫儿,你先出去,我和你三叔有话要说。”

姜苗摸了摸大丫的头,大丫不想出去,她迟疑的扭头看了看三婶,姜苗对她点了点头,大丫这才慢腾腾的出了屋,但没走远。

村子里的男的打媳妇那是家常便饭,寻常的很,如果哪家男的没有打过媳妇,那才叫个稀奇哪。

徐川就是属于那稀奇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自打和原主结婚后,他是没有对原主动过一根手指头,但他做的那些事,比动手打原主,还让人绝望。

此时屋子里的徐川和姜苗俩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满脸怒火和不满,一个一脸平静。

“砰”

那是东西砸到人,发出的闷响声,一只带着豁口的旧碗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然后摔成了几瓣。

有人动手了,不过那人却是姜苗。

砸完人的姜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的徐川。

“徐川,我告诉你,你们这一家子我忍得那是够够的了,你那个不识好歹的娘,碍眼的大嫂,累赘的侄子侄女……你今天给我个痛快话,啥时候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蹲在地上捂着鼻血往外涌的的徐川,疼的面色已经扭曲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动手打他的媳妇,眼中之前的怒气被震惊所取代。

她竟然动手拿碗砸他???

这是徐川做梦也想不到的,这还是那个当初他刚遇到,说话都害羞腼腆,柔柔弱弱的媳妇吗?即使她前几天性情大变,但他也没有想过她会做出用碗砸他的这样的事。

以前的她别说用碗砸人了,连句重话都不会和人说,但现在哪,他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她,竟然感到如此的陌生,还有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说的。

“你……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前是多温柔,多腼腆的一个人啊。”

徐川不解,前几天她做的那些事,他还可以忍,可她今个不仅把家里的白面,腊肉,鸡蛋都糟践了,把他娘气病了不说,后面又戏弄他娘,打他嫂子,苛待侄子侄女……现在又拿碗砸他,质问他啥时候把他娘,嫂子赶出去……

“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姜苗讽刺的瞅着满脸血迹的徐川。

“我今天当着外人的面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假的,自打和你结婚,我没有一天吃过饱饭,我结婚后挣得工分换来的粮食都去哪了?都填你嫂子侄子侄女,还有你娘的肚皮了。

家里有三个上工的人,我,你,还有你那个嫂子。

可你嫂子隔三差五的不去上工,不是身子不舒坦,就是回娘家了……只有我,就仿佛生产队的驴,不,人家生产队的驴至少还有歇息的时候,我哪?即使病了,也要带病上工,我累死累活的,家里好吃的,都轮不上我,在你家天天啃咸菜疙瘩。

我不明白,我和你同样是去上工,凭啥你顿顿吃玉米面饼子,而我就吃红薯叶子,糠饼子,还有野菜窝窝头……工分,我一个女人比着你,没少挣,为啥吃饭时,却要分男女,我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你眼瞎看不到,我欺负你老娘,你嫂子,却把你的眼疾治好了,真挺好哈……”

姜苗越说越来气,恨不得抽眼前这个男的两巴子。

“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啊……这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你看我娘,嫂子,她们也都是吃糠饼子,把家里好的吃食留给家里的男的,但从来没有过怨言,这都很正常,因为村子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为啥你就这样斤斤计较,不能像我娘还有嫂子一样做个好女人啊?”

这是徐川的心里话,他爷和他奶在世的时候,他奶也是这样做的,家里的男人都习以为常了。

当男人把女人的付出和牺牲当成一种习以为常,那男人就会感觉对方的付出不再是付出,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认为天生就应该这样,大家都这样。

如果一个家里女的没有这样做,那这落在旁人嘴里是不正常的,是不懂事的,是自私贪吃的,甚至是有病的。

但她们不知道,其实有病的是那些不付出就浑身难受的人,自虐成性,还嫌弃旁人不像她一样奉献的人。

徐老太就是这样的人,她宁愿苛待自己,虐待自己,也要把粮食省给儿子吃,自己啃糖饼子,咸菜疙瘩,也要求儿媳妇像她一样虐待自己,把自己的口粮奉献给男人。

其实,不止是口粮,在徐老太这样的人观念里,男人就是她的天,她奉献的对象,她当牛做马,虐待自己的对象,如果对方拒绝她的风险,她会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儿子和她不亲近。

这是一种病态,最可怕的是,这种病态的人还认为正常的人是有病的,这才是最可悲的。

徐老太一直把儿子徐川当成奉献的对象,而徐川打小就活在这种环境下,长期的耳语目染,他早就把女人对他的付出当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深入骨髓,血液的习惯,认为本就应该这样,因为他是家里的男人。

即使他上过几年学,也算是知识分子,但这样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牢牢的扎在了他的脑子里。

这样的他,认为不为男人,不为家庭付出奉献的姜苗,不像他娘一样是个好女人。

姜苗被逗笑了,

“去你娘的好女人,你娘她乐意当好女人,就让她好好当。”

“徐川,我告诉你,并不是很多人都这样做,就是对的,每个女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做你口中的好女人,以及我这样的坏女人,她们可以选择,你不能绑架她们,而你,现在就是在绑架我,在某种意义上,你现在是在犯罪。”

姜苗脑子很清醒。

“我啥时候绑架你了?”

姜苗这样的话,是徐川第一次听到,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以及难以接受。

姜苗懒得和他说那么多,

“离婚吧。”

“我不离婚,咱俩还有栓娃,难道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和我离婚?再说了,今天明明是你欺负了我娘我大嫂,占便宜的是你。”

徐川急了,他一点都不想和她离婚。

“不离婚,难道等你动手打我?”

姜苗回想起刚刚徐川刚进屋时的样子,脸黑沉沉的,像是动手要打她,姜苗一点都不怀疑徐川会对她动手,虽然他是原文中的老好人,不过他的好给的都是外人,给原身的只有坏。

“我打你?明明是你打我。”

徐川委屈极了,他现在对她真是没有任何法子,现在没对她动手,她就闹着要和他离婚,等他真动手了,恐怕这婚也是离定了。

他刚刚进屋时候的火气,神奇的被扑灭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满肚子的忐忑。

“不想离婚,以后这个家就听我的,我当家,我说啥就是啥,不愿意的话,咱明个就去公社离婚,我说到做到。”

姜苗的话,徐川是相信的,如果他今个不点头,对方明个真会去公社,栓娃还那么小……而他自己也舍不得和她离,即使她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他还是舍不得。

最后,徐川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本质是一个懦弱,又欺软怕硬的人。

当原主软弱的时候,徐川就欺负她,但面对现在嚣张不好惹的姜苗时,他就想委曲求全,一步步退让。

“去,给我打盆洗脚水来,我饿了,让你那个好嫂子做饭去,晚上我想吃鸡蛋羹,让她蒸一碗来。”

姜苗毫不客气的指示道。

徐川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看着她脸上的威胁,到底还是啥都没说,乖乖出门给她打洗脚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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