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纤细的脚腕瞬间红肿了起来,触目惊心。
夏莹手劲收敛,给她按摩顺筋揉搓:“阿娉,你这个需要针灸才行。”
苏娉眼眶蓄泪,眼尾泛红,可怜兮兮道:“我自己来可以吗?”
本来还担心她这伤怎么办的夏莹,扑哧一声笑了。
“可以呀,就是你可能不太方便动。”
“髌骨也骨折了。”
因为突然间急促地暴力着地,她的膝盖也受到损伤。
陆长风看着她裸露在外如凝脂的肌肤,想要去碰又克制住了,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看着她的小腿。
何忠站在夏莹旁边,视线自然而然挪开。
苏娉略微弯腰前倾,自己伸手摸了一下,睫毛的泪要掉不掉:“对位良好,无移位。”
“石膏托外固定两周制动。”
听到她自己诊疗,何忠摸了下鼻子,要笑不笑,问对象:“苏同学说的对吗?”
“肯定对呀,她可是我们中医系最厉害的。”夏莹拉着他的手起身:“卫生所应该有石膏粉,我去找找。”
苏娉水眸温软,梨花带雨:“好,谢谢莹莹。”
夏莹偏头看了眼陆长风,“陆副团长,麻烦你照看一下,何忠你跟我去找。”
说完,不等对象反应直接拉着他走了。
“可是陆副团长的伤……”
“他不痛,他能忍。”夏莹头也不回,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说清楚,正好看看对方的伤互相心疼。
院子里只剩两个人,陆长风单膝蹲下,他右臂还没结痂的伤口崩开,纱布浸透。
苏娉的腿搭在旁边的石凳上,她脚上穿的是绣着郁金香的布鞋,比风衣略长的裙角垂落在一侧。
从医药箱里取出碘伏和棉球,男人单手捏着镊子,夹着棉球沾了碘伏,示意道:“伸手。”
苏娉顺从照做。
因为穿了外套,手臂并没有受伤,只有手背和掌心被枯枝和碎石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陆长风动作不重,耐心地涂擦,看着她这浑身是伤,无奈又好笑:“回去你哥又得收拾我。”
而且还有个沈青雪,自从他知道自己对他妹妹有想法,胆子也越来越大,偏偏陆长风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得罪不起。
苏娉垂眸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道:“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陆长风给她处理好手上的伤,又换了棉球擦腿伤。
“你的胳膊,如果不是因为我能早点恢复。”
“晚几天也没事,正好回去多吃几天病号饭。”陆长风把她膝盖上的长裙放下来,盖住小腿:“你还想留在这看诊吗?”
苏娉秀气的鼻尖红通通的,她忍着痛点头:“不能白来一趟。”
陆长风发现这小姑娘的脾气确实挺犟,看了她一阵,他起身:“我去拿块毛巾给你擦擦脸。”
苏娉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之前在山上说的话,想问什么又止于唇边。
夏莹还要调制石膏,且得费一番功夫,何忠被她拉着不让走。
陆长风从厨房拿来一个搪瓷盆,放在压水井出水口下面,又拿起瓢倒了一半引水,单手压水。
院子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过了片刻,男人拿着拧得半干的毛巾到她旁边,递给她。
苏娉接过,道了声谢,慢慢地擦着脸和脖子。
“这里还有。”男人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啊?”苏娉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他。
陆长风略微俯身,屈指蹭了蹭她的鼻尖,温热粗糙的指腹缓缓而过。
“可以了。”
苏娉后耳根染上一层浅淡的薄粉,男人的指尖炙热滚烫,她觉得鼻子有些痒,又不好意思伸手去碰。
等陆长风把洗脸水倒了,脸盆收回去,毛巾挂到竹竿上后,她才柔声开口:“你的伤我帮你处理一下。”
陆长风脚步微顿,而后点头:“好。”
没地方坐,他从厨房里拿了个小板凳,挨着她。
医药箱被他放在石桌上,苏娉抬手就能够到。
拿出小剪刀,先把外面的绷带剪开,然后慢慢拆着纱布。
有些血液凝固,跟纱布黏在了一起。
“会有点疼。”
她嗓音软软,配上泛着红的眼尾,陆长风忽然有种想把她欺负哭的感觉,但最后只是说:“我能忍。”
他的伤口需要重新消毒消炎,苏娉右手握着瓷瓶,左手抓着他的手腕,均匀地往他胳膊上抖药粉。
陆长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眸看着她抓着自己手腕的纤细手指。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男人坐的小板凳虽然比她矮了一截,但依旧比她高了一个头。
这是个细致活,苏娉没有分心,认真地处理他的伤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开口:“你在山上问我的话什么意思?”
“嗯?”苏娉茫然抬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陆长风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你问我为什么来这里。”
他眉眼里压着与生俱来的野性,血液就像大西北荒漠上暴晒的沙尘一样滚烫,不管对待什么事永远直白坦荡不加掩饰。
话已经说出来了,他想要一个痛快。
是否赋予他继续追逐的资格。
苏娉手上的动作凝滞,随后继续给他缠纱布:“莹莹跟我说,你对我很上心。”
男人下巴微抬,示意她继续说。
“可能是我感觉迟钝,我总觉得是因为哥哥的原因,你对我多有照拂,从东城大学军事体育课,到后来边防巡防,还有前些时日在战场上。”
“之前我还不太确定的,直到刚才,你从坑边跳了下来。”
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苏娉慢条斯理,像是在分析:“如果只是为了照顾战友的妹妹,你应该会理智地把藤蔓扔下来,让我抓住拉我上来对吧。”
“可你毫不犹豫跳了下来,在那一刻,我觉得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陆副团长了。”
陆长风哑然,过了一阵,他笑问:“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
“西北粗犷的风。”苏娉想了一下,用了这个来形容,“奔放又细腻,平时看起来比较散漫,面对事情的时候是个十分周全和理智的人。”
“你是想说我刚才没有理智?”陆长风现在回想刚才自己的举动,他煞有其事点头:“好像是挺没理智的。”
苏娉用绷带给他手臂上绑了个结,她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会没有理智呢?”
陆长风眼也不眨看着她,话已经挑明白,他也不藏着掖着:“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理由?”
“还能有什么理由?这么明显了看不出来吗?”他无奈道:“苏娉,我喜欢你啊。”
“愿意站在那挨你四个哥哥揍的喜欢。”
趴在院子外面听墙角的夏莹瞠目结舌,她扭头问何忠:“你们当兵的说喜欢都这么……强悍?”
何忠挠挠头:“我不是这样的。”
夏莹对此不发表意见,继续支楞着耳朵,等好友的回答。
苏娉明显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说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长相是极具攻击性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下颚线凌厉硬朗。
笑的时候懒懒散散,就跟狗一样,谁都能招他逗他,但遇到了正经事,又凶悍得像草原上的头狼。
刚见他第一面,是来东城军区探亲,和哥哥一起去食堂吃饭。
男人刚下战场,浑身是血,身上的煞气毫不收敛。
因为这个初始印象,她一直很怕他。
只有哥哥在才会觉得稍微安心,但还是不敢和他对视。
后来见面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他在哥哥面前插科打诨,和赵班长经常斗嘴。
她又觉得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他也是个寻常人。
陆长风没有催她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半晌,苏娉敛眸问:“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政委来……”
她没说完,陆长风却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都在同一个兵团,虽然她是来实习的,到底也算是自己同志,而且部队组织帮忙解决个人问题拉线相看也很正常。
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政委就负责带个话。
“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觉得有压力。”他左手搭在膝盖上,坦诚道:“组织上发话和我自己追是两个概念。”
她是个脸皮薄的人,如果政委找到她,陆长风担心她不好意思拒绝,事后自己心里又难受。
苏娉听完他的解释,缓缓把医药箱的盖子拉下来,扣好。
“谢谢你能为我考虑。”她静静看着他的眉眼:“如果我说,不行呢?”
陆长风“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的揉揉鼻子:“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让我继续追了,拒绝是你的权利,不过你要是明确表示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那我肯定不会继续。”
“不过以后在同一个兵团,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恐怕有些难度。”
“我可以放弃追求你,但我跟你哥的兄弟情断不了。”
“……”听他一脸理所当然,夏莹捂着肚子都快笑抽了。
我可以不跟你好,但不能影响我跟你哥做兄弟。
这陆副团长到底是什么逻辑?
何忠也有些傻眼,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陆副团长长得挺好职位挺高,但这么多年也没个对象了。
他嘴太损,太气人。
一般人跟他说不拢。
苏娉原本因为疼痛而泛红蓄泪的眸子,清凌凌地看着他,眼底神色复杂。
陆长风见她不说话,不由坐直了身子,像是等待将军宣判的士兵。
“我还以为他真这么洒脱。”夏莹眼尖,看到细节,小声道:“他左手都快把裤腿攥烂了。”
何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如此。
“你别压着我的肩膀呀。”因为他的动作,夏莹身上像是多了一座大山,下意识往前一步,脚尖踢到门边的锄头。
锄头应声倒下,砸在门槛上。
“……”
对上院子里看来的两道目光,夏莹讪讪地收回脚,而后做贼心虚地干咳一声:“我是想来问问阿娉,要不先把石膏打了?”
苏娉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看了眼旁边满脸无奈的男人,她点头说:“好。”
夏莹赶紧去端石膏了,何忠觉得陆副团长估计想动手了,不然也不会看到他就笑得一脸阴鸷。
“我去帮忙。”他是木讷,不是傻。
“你晚上还要换一次药。”苏娉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帮你换。”
陆长风眼底带着些许错愕,像是感觉到什么,他一言不发看着苏娉。
小姑娘额角的汗没那么多了,最痛的还是脚踝扭伤,有夏莹给她按摩涂药,现在已经缓解了许多。
对上她清明的眼神,他沉默片刻,方才道:“现在要回房间躺着吗?”
苏娉扯了下嘴角,她摇头:“我等莹莹过来。”
可能是因为吓到了,她现在有点头痛,想回房拿点药丸吃。
陆长风看了她一会儿,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不碰你。”
苏娉没有动,他就保持原姿势。
院子里风大,她在这容易着凉。
最后,苏娉妥协,俯身趴在他厚实宽阔的肩背上。
陆长风确实没有碰她,左手扶着膝盖缓缓起身,右手垂落在身侧。
任由苏娉挂在他身上。
他还不忘说:“不想答应也没关系,背一下伤患还是不用避嫌的,都是一个兵团的战友。”
苏娉没有出声。
膝盖顶开门叶,陆长风把她背到床边,而后缓缓蹲下,让她能坐上去。
夏莹这次来得挺快,没给两人多少独处的时间,“腿稍微弯曲一点。”她对好友说。
苏娉依言照做,等她帮自己打石膏固定伤处。
打石膏是为了限制活动,让膝盖能更快的恢复,得两周后才能拆。
她看着莹莹的动作,现在才发现一件很麻烦的事。
自己只有五天假,按理说哪怕后续没有上战场的任务,到时候还是要去卫生所实习的,现在这样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的假条我来批。”陆长风倚着墙边,垂眸睨她:“你想想到时候是回军区还是张家,我送你。”
他是希望小姑娘能回张家的,不是怕沈元白看到妹妹的样子对他动手,而是觉得军区没有人照顾她。
伤了腿,行动非常不便。
“到时候再说。”苏娉按了按泛酸的眼窝,“我有点困了。”
听到她的话,两个男人自觉退下,只有夏莹留在这给她处理伤处。
“阿娉。”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口,起身去把门关上,然后又回来,悄声问:“陆副团长是不是跟你说明白心意了?”
苏娉点头,神色间颇为苦恼。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夏莹追问。
“……还好吧。”苏娉有些愣神,真要说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做什么事都妥帖,会为她考虑。
“你要是觉得还不错,可以慢慢考察他呀。”夏莹把石膏固定好,用湿毛巾擦擦手,坐在她旁边:“我跟陆副团长接触不多,不过我发现一件事。”
“嗯?”苏娉从行李袋侧边摸出瓷瓶,倒了两颗黑色的蜜丸在掌心,疑惑地看着她。
“我每次看到他,都是有你在的时候,说明他在你身边出现的频率很高,而且——”她故作神秘,想让好友追问。
“而且什么?”苏娉顺着她的意思,好笑问道。
“而且我每次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视线都落在你身上。”
“只要你在,何同学的眼神也黏在你……”话还没说完,对上夏莹揶揄的目光,苏娉失了神。
“何忠喜欢我,所以才会一直看着我。”
“陆副团长喜欢你,所以总是望向你。”
“他的喜欢早就有迹可循了。”
夏莹觉得在现在这个年代,喜欢这两个字有点太奢侈了。
如果她没来读大学,留在老家,可能就是媒婆上门,说亲嫁人。
可能那个人一面都没见过,给个几十块钱彩礼家里就欢喜得不得了。
这种事太多了,在部队也尤其常见,可能组织安排见下面,有些不管看没看对眼,觉得对方条件不错就答应,然后结婚。
她有幸遇到喜欢的人,而且何忠也大大方方的说喜欢她,她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阿娉可能家庭条件也挺好,但她沉迷医学,如果到了年龄家里人安排对象或者所在的医院研究所领导安排相亲,说不定最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松动。
而且像陆副团长这种条件好的真的不多见,这种是香饽饽,给他介绍相亲的真不会少。
夏莹给她分析完:“我是觉得陆副团长人不错,长得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挺好,你可以好好想一下,当然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咱们家庭环境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她知道这房间不太隔音,声音一直不大,但还是谨慎地凑到苏娉耳边说:“我喜欢何忠是真的,但也有一部分因为他的军人,嫁给他我以后再怎么样日子也不会差,回了老家腰杆子也能挺直。”
这一点她从来没有跟苏娉隐瞒过,以前没有和何忠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跟她说,想找个军人。
苏娉听着她的话,唇角微抿。
“阿娉,”夏莹说:“我觉得你是有点喜欢陆副团长的。”
“除了你哥哥,我见过的在你身边出现的最多的就是陆副团长,你好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沾了泥土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垂眸看着裙角发呆。
裙上还有淡黄色的泥印,又让她想起在山上,他抱着她坐到石头上,弯腰帮她拂掉裙子上沾染的泥土。
真的没有心动过吗?
在她睡觉之前,夏莹扶着她去卫生间换了一套衣服。
她行李是在东城大学宿舍整理的,只带了两条裙子和两件大衣,现在换了一件另外一条还得洗。
“我帮你洗,你这手也沾不了水。”夏莹又把她扶回床上:“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现在也才十一点,村里的人没这么早下工。”
知道她想去看诊,夏莹叮嘱道:“没有我在,你不要私自下床,如果骨折的地方移位了你知道后果的。”
苏娉乖巧点头:“我都听夏医生的。”
“行。”夏莹笑眯眯道:“乖,我去给你把衣服洗了哈。”
苏娉躺下,扯过被子盖好,朝她摆手。
夏莹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拿着她换下来带着泥土的外套和裙子去压水井旁边。
先用水把泥土冲了一遍,然后才浸到桶子里,去找皂粉。
“莹莹。”何忠端来一杯温开水:“你忙了这么久,喝口水。”
夏莹手上滑溜溜的,她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水,然后满足喟叹:“还是何同学贴心啊。”
何忠被她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了。
“陆副团长呢?”她随意看了眼四周。
“出去了,没说做什么。”
陆长风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袖子放下来也看不出胳膊有伤。
外套脱了挂在竹竿上,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洗了。
全部都是泥土。
大队长拿着旱烟往田地里走,认出他,问:“同志,你这是要去哪?”
“这附近有供销社吗?”陆长风笑着问:“想去买点东西。”
“有,你往村口那边一直往前走,有个交叉道,供销社就在那儿。”当初选址的时候也是特意选在几个生产队中间的,免得队上扯皮。
“好,谢谢你。”
这边靠海,刮的风就跟刀子一样,直往脸上扑,陆长风步伐沉稳,脊背挺拔,往大队长指的方向走。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看到一个小木屋,外面挂着供销社的牌子。
他推开门,一股暖意涌来。
售货员坐在炭火炉子前面烤地瓜,见有人来了赶紧起身:“同志,要买点什么?”
“还有排骨吗?”他四处看了一眼。
“有,肉啊是最抢手的,特别是肥肉,瘦肉也有人要,就是排骨没人买,多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问:“要多少啊?有票吗?”
“都给我拿着吧,那块瘦肉我也要了。”陆长风在部队就没用过钱票,家里也不缺他这三瓜两枣的,一直就搁那放着,有多少也没数过。
这次是因为跟她出来,把家底都带上了。
看着他数着厚厚一沓的票,售货员先是傻眼,然后用棕叶把骨头和肉给他绑上了,算清账收了肉票和钱。
陆长风又买了两份糕点,买了斤水果糖,又拿了包烟。
他来的时候没带篮子,这么多也不好拿,问售货员借了个竹篮子,说待会儿送过来。
售货员也没有拒绝,利索地把东西都给他装进去,“晚点送来也成,你是在进步生产队?要是没空来,放在大队部我去取也行。”
“好。”陆长风笑着答应。
提着竹篮回了卫生所,在外面劈柴的何忠看到他手里这么多东西,赶紧放下斧头过去接。
这人有时候也挺灵活的嘛。
“你不进去帮着烧火?”陆长风随口问。
厨房里炊烟从烟囱里飘出来,又很快散掉,一看就是夏莹在炒菜。
“我劈点柴,不然晚上没柴用。”何忠提着菜篮子往厨房走:“你怎么买这么多骨头。”
“吃哪补哪。”陆长风拿了包糕点出来,还有烟。
“另外那包你跟夏同学吃,吃完把菜篮子还供销社去,就在村口往前分叉路那儿。”
“行。”何忠没多想,一口答应。
见他进了厨房,陆长风随手把糕点放石桌上,单手拆开烟盒,抖了根烟出来,衔在嘴里。
他从裤兜摸出已经瘪了的火柴盒,扔在石桌上,去厨房借了个火。
他很有眼力劲,没有在厨房打扰那小两口,而是坐在之前小姑娘坐过的石凳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偏头看了眼她的房间。
夏莹炖了个土豆排骨汤,瘦肉留着晚上给她蒸着吃。
这肉陆副团长买给谁的她心里有数,炒菜的时候只放了一点。
“你们先吃,我给阿娉送过去。”她用瓷碗盛了碗汤。
“我去。”陆长风看了眼何忠:“你俩一起吃。”
夏莹求之不得,只希望他们感情能快速升温,赶紧把瓷碗和勺子递了过去,顺便提醒:“阿娉手受伤了,可能不太方便拿勺子。”
陆长风奇怪地看了眼她,之前小姑娘可还是说要自己针灸的。
“我知道了。”他随意颔首,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位夏同学什么心思。
只能说小姑娘交了个好朋友,人挺不错。
“苏同学的手背只是擦伤……”何忠还要说话,被夏莹笑眯眯塞了个土豆。
“好不好吃呀?”
何忠鬼使神差点头。
夏莹噗哧笑了,给他盛了碗汤:“你也喝一点。”
“你喝,”何忠咬着土豆,把汤碗放到她面前,含糊不清道:“你累了这么久,好好补补。”
“一起喝,陆副团长买了很多排骨,锅里还有。”
“沈妹妹。”陆长风站在门口喊。
他手里拿着瓷碗,没办法敲门。
“进,门没关严实。”苏娉的声音带着浅淡的倦意,刚才睡了一下又醒来了。
陆长风抬脚碰了一下门,木门“吱呀”打开,他进去又关上。
现在天冷,也没开窗,关了门屋里就没有什么光了。
他放下瓷碗,开了灯。
苏娉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男人的举动。
“夏同学炖的排骨汤。”他把桌子往床边挪了一点,让她能够着:“自己能喝吗?”
“能的。”苏娉点头,抬手拿过勺子,缓缓搅动着。
白色的热气从碗里飘出来,她喝了一口热汤,胃里不舒服的感觉缓解,四肢百骸都开始暖了起来。
“是你买的排骨?”她之前躺在床上,发现院子里只有莹莹和何同学说话的声音,没有他的动静。
“嗯。”陆长风看了眼她的手背,细小的伤口很多,已经开始凝血结痂了。
“谢谢你,肉票我等下给你。”
她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凝固。
陆长风看她许久,扯了下嘴角:“不用,我自己也要喝的。”
苏娉低着头,慢慢喝着汤,没有说话。
又陷入寂静。
陆长风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左手支在桌上,长腿伸展,就这么望着她。
“你吃饭了吗?”苏娉喝了小半碗,终于开口。
她是想跟陆长风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还在组织语言,想着晚点一次性说清楚。
“吃了。”
“噢。”
苏娉没有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事我需要好好想想。”
“我知道,”陆长风点头:“我不着急。”
苏娉放下勺子,手上的银镯铃铛碰撞,她抬头看着陆长风,忽然问了一句:“你跟我哥哥说过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陆长风点头:“跟你二哥也说了。”
“我哥哥怎么说的?”
“沈元白吗?他没说赞同,也没反对,你二哥反应比较强烈。”
陆长风凝眸看她:“我跟他说过,我想带你回西北。”
苏娉愣了一下,拧眉:“陆副团长,暂且不说我会不会跟你处对象,就算答应了以后结了婚,我大概也是不会留在西北的。”
“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并不会在部队待多久,我的工作性质也充满着不确定性,不会长时间在一个地方。”
她如今虽然在东城,但只是因为没毕业,一旦毕了业肯定会去研究所,为了方便去各地医院交流学习,可能会选择加入医药协会,而且还会在别的农村下乡看诊。
“你以后也许会调防去别的地方,或者回西北,这些我都没有办法承诺可以跟你一起。”
“我不能随军。”
她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这也是之前莹莹一直跟她说的,关于她和何同学的问题。
医生和军人都有自己职责,长时间见不到面,陆长风的级别在这,家属可以随军,可她的职业,除非去他所在的团当军医,不然只能隔一段时间见一面。
“你就算和我结婚,也会跟没结毫无区别。”
现在谈对象都是要结婚的,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而且她并不只有这个原因。
陆长风听着她的话,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眨看着她。
苏娉性格向来是温软的,可被他这么一看也忍不住来了一些火气:“陆副团长,如果只是一时兴起您最好就此打住。”
“苏娉。”陆长风直勾勾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眼底,看穿她的心:“你说的这些,没有一句是不喜欢我。”
“你只是在担忧以后。”
“你在害怕什么?”他问:“怕我因为你不愿意去西北就放弃?还是怕长时间不见面爱意会消磨。”
“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你要答案我可以给你答案,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处对象?”
苏娉失语,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之前不是只想要一个追求机会吗?”
“那是不确定你喜欢不喜欢我。”陆长风略微前倾,强烈的压迫感笼罩她:“你刚才的问题都是说在一起以后,显然你是认真考虑过这些的。”
“你有什么顾虑全部可以说出来,交给我来解决。”
“你动心了。”他笃定道:“你否认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防空洞跟你聊天那次?还是在海边把衬衣给你那次?亦或者陪你去妙仁堂在百货大楼躲雨那次?还是其它?”
苏娉听他平静发问,眼底带着一丝慌乱。
他竟然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这么多次,而且还有长时间的独处。
她发现陆长风早就开始渗透进自己的生活,并不是才开始喜欢就说要追求她,而是早就做足了准备。
陆长风往后退了一些,没有再紧逼。
他靠在椅背上,一向锋利的眉眼温和平静,淡淡地睇她。
苏娉内心挣扎许久,她看着男人的眼睛,缓缓道:“可能你不知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是用药材温养着长大,这么多年身体里早就积累了很多毒素。”
陆长风依旧保持沉默。
“外公和妈妈给我诊过脉,”她艰难道:“我很难有孩子,哪怕是精心调养,也不能确定以后到底如何。”
“你好好想清楚,这样还要跟我处对象吗?”
说完这句话,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别开脸看向窗外。
说不在意这件事肯定是假的,妈妈跟她说过,精心调养几年应该能恢复。
可她当了医生,自己知道有多难。
是药三分毒,她从小到大喝过的中药太多太多,各种寒凉的药材不计其数。
她不相信会有男人不在意这件事。
以前和陈家的娃娃亲,她提过这个,慕姨说没关系,可她觉得只是因为两家关系好,慕姨心疼她。
陆长风不一样,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家长辈应该对他寄予厚望,能接受这件事吗?
听完她的话,一直没有言语的陆长风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我的父亲是西北军区的政委,我大哥二哥还有我都是军人,接受过党的教育,在你眼里我们的思想觉悟就这么低吗?”
“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跟你处对象,跟你结婚,带你回西北见长辈,不是说你必须给我们家传宗接代。”
“你想留在哪里我可以陪你留在哪里。”
“你不用跟着我的步伐,”他说:“我跟着你就好。”
“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入赘你们苏……沈家?”陆长风有些分不清她家怎么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