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夏莹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她隔两分钟就问一句:“阿娉,刚才我们是碰到何忠了吧?不是我的幻觉吧?”
“是。”苏娉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不是幻觉。”
“阿娉,何忠说要跟我处对象?”
“是呀。”她轻甩一下钢笔的墨水,笑眯眯道:“恭喜莹莹同学,有对象啦。”
“嘿嘿。”夏莹傻笑一阵,忽然从床边倾身趴在她后背上,环住她纤细的腰身:“阿娉呀,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好福气,能有你这么好的朋友,还处了个部队里的对象。”
她是农村的,以后毕业也是按“从哪来到哪去”的政策分配工作,可能是镇卫生所,也可能是县医院,市医院不敢想。
因为苏娉毫不藏私,把笔记都给她抄不说,还把课堂上的知识点都给她讲透,现在夏莹在中医系也是老师们口中勤奋聪明的好学生。
如果她在学校学习取得优异成绩,老师在档案上评优,也不是没机会奢望一下市医院。
至于何忠,以前她妈对她的指望就是在村里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就好了,隔壁邻居家姐姐找了个工人,她妈虽然羡慕,但也没有说什么。
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能有个当兵的对象!而且何忠踏实勤快人又好。
事业爱情指日可待,她心里美滋滋的,觉得什么都满足了。
“我也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呀。”苏娉任由她贴在自己身后,温声笑道。
这段时间夏莹和何忠甜甜蜜蜜,俩人谈恋爱的事也没藏着掖着,何忠每天早上都会在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吃早饭。
徐香君和赵弦歌都看在眼里,问整理床铺地苏娉:“苏同学,我记得之前你和夏同学经常一起去食堂,现在她谈恋爱了就把你抛下了呀?”
苏娉叠好被子,回眸疑惑看她:“为什么是抛下?莹莹和谁一起吃饭是她的选择,有对象和对象一起很正常呀。”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谈对象?”徐香君状似随意道:“我记得经常有人来学校找你,是你对象吗?”她撞见过两次,都是不同的人。
苏娉好奇道:“徐同学,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呀?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徐香君哑口无言。
这段时间下来,她们也知道苏娉只是长得软,性子可一点也不软,跟张老师一样。
见好友吃瘪,赵弦歌忍不住道:“苏同学,我们也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谢谢你们的关心,”苏娉弯眸:“我要去吃饭了,你们要一起吗?”
“……不了,你去吧。”
“好。”
等她从宿舍出去,徐香君皱眉:“这位苏同学作风有些问题,假期经常有男同志送她到学校,而且还和中医系那个助教私底下走得很近。”
“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别管了,又不是一个系的。”赵弦歌其实是有点怵她这种性子的,看起来娇娇软软,可张老师的学生能软到哪去,眼神温柔,句句带刀。
她们药理系的老师说过学校最不好惹的就是张轻舟,他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笑嘻嘻的,其实疯得很。
两人也一起去吃饭,到了宿舍楼下穿过操场往食堂那边去,看到前面不远的苏娉,徐香君忽然说了一句:“谁能想到那样娇软可人的同学,背地里行为这么不检点呢。”
从她旁边经过的韩惜若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往食堂那边走。
上次她和苏娉在食堂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徐香君也不例外。
赵弦歌皱眉:“你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学校到处都有老师,你就不怕被听到受处分?”
“这是事实,又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徐香君本来对苏娉没有什么恶意,不是同一个系的,只是室友而已。
她是看不惯苏娉的作风,放假出去经常有男人送回来,而且不是同一个,说明不是对象。
这不就是人品有问题吗?
“好了好了。”赵弦歌拉着她往食堂走:“吃饭吧,不说这个了。”
过了两天,苏娉去西医系上课,发现原本不认识的同学们时不时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她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有多想。
很快就到了军事体育课,全校师生分批前往不同的防空洞。
中医系带队的依旧是陆长风。
上一次回去在训练场被沈元白关照过,这次看到苏娉,他觉得肋骨又有些作痛。
中医系的学生们不仅带上了扁担和箩筐,还背着医药箱,以防万一。
要在防空洞内挖土搬石头,过程中难免有人受伤。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外语系和化学系的同学。
每次有体能训练,其它系的同学就很爱跟医学系的同学们组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能治病就是好医。
通过两道厚重的防空洞门,进入一个黑咕隆咚、距离地面约有五米的防空洞。
陆长风走在最前面,看了眼苏娉,对他们说:“跟紧我。”
“是,教官。”整齐划一的声音在防空洞内响起。
学校的校服是军便服,他们穿起来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苏娉有点怕黑,下意识往夏莹那边靠了靠,察觉到她的害怕,夏莹抓紧她的手,“别怕。”
苏娉轻轻“嗯”了声,跟着她走。
往前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微弱灯光了,每隔十米就有个小灯泡,昏黄黯淡的光,却让同学们松了口气。
进来之前看到有部队在防空洞旁边驻扎,苏娉猜测应该有军人在里面挖洞,果然,又往里走了几十米,她们听到说话的声音和响动。
“陆副团长。”有人敬礼。
陆长风回了个板正的军礼,看了眼身后的同学们:“都是学生,注意点。”
“明白。”
“都跟我过来!”这个战士嗓音洪亮:“男同学担石头,女同学两人一个箩筐,把土运出去。”
“是。”同学们各自行动起来。
苏娉自然是跟夏莹一组。
箩筐两边都有竹把手,她们用铲子把土装进去,然后抬。
费了半天劲,脸都憋红了,也没能离地面半分。
陆长风走过来,扔了两对纱线手套给她们:“太满了,你们抬不动,下一筐装一半。”
“扁担给我。”他对苏娉说。
小姑娘凝滞片刻才反应过来,四处看了下,在土墙旁边找到扁担递给他:“……陆副团长。”
“嗯。”男人又拿起铲子,往另外一个箩筐装了满满一筐土,而后略微蹲下,肩膀顶上扁担,站起来。
他这两个箩筐外面都套了方便挑的竹篓,扁担“吱呀”一声,男人稳稳当当挑着往洞口那边走。
苏娉看了一会儿,又回神,垂眸看了眼被磨得发红的掌心,她戴上手套。
这么一会儿工夫,夏莹就已经在何忠那边走了一圈,同学们都知道他俩在处对象,都是和善的笑意。
“阿娉。”夏莹又跑回来,俯身在苏娉耳边悄声道:“我刚才听到那边有人在议论,说你行为不检点,又招惹上了教官。”
苏娉本来握着铲子在铲土,听到这么莫名其妙一句话:“我行为不检点?”
“是,”夏莹皱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传的,说经常有不同的男人送你到校门口,而且还有人看到咱们系的助教在校门口等你,还给你送东西。”
“……”苏娉眨眨眼,京墨师兄?
是简老爷子送她龙涎香那次吗。
不同的男人……她哭笑不得:“我假期经常去军区玩,送我回校的是我的哥哥。”
“你不是就一个哥哥吗,就那个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四个。”苏娉叹气:“有两个在东城军区。”
没想到被同学们看到,就成了她作风不好,行为不检点。
说话的时候动作也没停,装了半箩筐土,她忽然想到什么:“前一段时间,有一次你先跟何同学去食堂吃早饭了,我在宿舍。”
“徐同学问我,怎么还不谈对象,还说经常有人来学校找我。”
夏莹跟她一起抬着箩筐走,“所以这话指不定是徐香君传出去的?”
“我不清楚。”苏娉摇头道:“没关系,随便她们怎么说,反正平时也不来往。”
她在学校里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只有夏莹,另外就是外语系的杜黎跟何忠。
每天下了课都在张轻舟办公室,她也没有在意这些。
除了家人朋友以及志同道合的老师同行,其他人都是过路人。
“太过分了!随意在背后编排人。”夏莹气呼呼道:“等回了学校我要找老师报告这件事。”
苏娉笑着抚平她的火气:“好啦,回了学校再说。”
在防空洞忙了一上午,同学们都累瘫了,有因为太黑摔倒崴脚的,也有磕到石头划伤的,幸好这里有医学系的同学,很快就处理好了。
中午是炊事班拎着大桶过来送饭,本以为下午就能回学校了,结果被告知晚上住在部队搭建的帐篷里。
同学们唉声叹气,认命了。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白天不冷,晚上寒意深深。
一个帐篷能住十五个人,挤在一起也不算冷,不过苏娉睡不着。
她悄声爬起来,往帐篷外走。
月上树梢,夜色沉沉。
在外守夜的陆长风听到动静,眉眼冷厉。
回头看到她单薄的身影时,敛起锋芒。
“沈妹妹。”他往火堆添了根柴:“怎么还不睡?白天不累?”
不管是中医系还是外语系的同学,因为白天累得不行,倒在行军床上就睡。
所以苏娉出来也没人察觉。
“很累。”她找了个离他有点远的地方坐下,诚恳道。
“那就是睡不着了。”见火光映在她昳丽的容颜上,陆长风收回目光,“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你哥交代过了。”
苏娉摇头,拢了拢身上的军便服外套,抱腿坐在火堆旁,脑袋枕在臂弯,温暖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陆长风也没吭声,倚着身后的树干,下意识从兜里摸烟,瞥见她恬静乖巧的侧脸,又把烟盒推了回去,随手从旁边摘了片叶子含在嘴里嚼着。
“好吃吗?”本以为睡着的小姑娘忽然开口。
“还行。”男人懒洋洋道。
苏娉“哦”了声,又不出声了。
耳边一片寂静,背后就是深林。
有蚊子飞过来,他随意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蚊子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就是不叮咬,他都啧啧称奇。
吐出嚼碎的树叶,舌尖一片苦涩,比刚才要精神了些。
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他摊开掌心,无语道:“这鬼地方的蚊子比鸟还大。”
后半夜更深露重,陆长风喊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把她送到帐篷门口。
今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也听了一耳朵,打算到时候回了团部跟沈元白说说。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今天是不是委屈到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还得让她亲哥来解决。
在这里挖了两天防空洞,把学生们完全累瘫,陆长风带队回了东城大学。
学校知道同学们都没劲了,给她们放了一天假缓缓。
这一天,再勤快的同学们都没有去图书馆,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在宿舍睡到天昏地暗。
陆长风回了军区,他还有训练任务。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喊了解散,正打算去食堂,远远就见有人走过来。
沈元白这人很好辨认,清隽颀长的身影,周身气质温润,步伐不急不缓。
他从没见过沈元白失态的时候,哪怕是在战场上,也永远从容镇静。
“陆副团长。”男人停住脚步,笑眯眯喊了声。
“没受伤,你放心。”陆长风不用他问,“人已经送回学校了,就是手可能磨破点皮。”
沈元白点头:“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陆长风想了一下,说:“是这样,她们学校的同学传了点闲话,说她作风不太好。”
把听到的话没加任何修饰复述了一遍,他看着沈元白:“我觉得你还是要去学校走一趟,这事得澄清,对小姑娘名声不好。”
“好,”笑容温润的男人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一直睡到傍晚六点多,苏娉才揉揉眼睛醒过来,她坐在床头缓了半天,掀开被子下床。
徐香君和赵弦歌还在睡,夏莹不知道去哪了,她去卫生间上完厕所,用毛巾擦了下脸。
刚出卫生间,就听到开门声。
夏莹见她醒了,开心道:“阿娉,你知道晚上有什么菜吃吗?”
“什么呀?”苏娉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顺着她的话问。
“榨菜肉丝,香煎土豆,还有红烧鸡腿!”
她看了看另外两个床铺,走到书桌前放下饭盒,打开,压低了声音:“食堂阿姨知道我累,悄摸加了俩。”
苏娉被香味诱惑,她看着饭盒,挪不开目光:“莹莹,你就是食堂阿姨的亲女儿。”
“那是,我经常吃完饭帮她收拾饭盒,课间间隙还会去帮她削土豆,她可喜欢我了。”夏莹尾巴都要翘上天。
“那你为什么不把鸡腿留给何同学,要分给我呀?”苏娉笑着看她:“何同学也很累,你们不增进一下感情,一起吃饭?”
“因为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呀。”夏莹毫不犹豫,扯了条椅子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拿起筷子递给她:“何忠就算知道也会理解的。”
“好吧。”苏娉弯眸:“那我就不客气啦。”
第二天,同学们休息了一天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上课。
苏娉算了一下还有三天就到月中的假了,不知道那两本书哥哥们翻译好没有,她到时候过去看看。
前天在防空洞那边,她发现战士们把帐篷让给了学生们,自己睡外面野地,深山老林蚊虫多,他们又经常出任务。
心里在思衬要不要给战士们做点驱蚊驱虫的药包送过去,也许能用得上。
不过这事要先问过哥哥,他觉得可以再行动。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俩俩出了教室。
程主任合上课本,走到苏娉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苏同学,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苏娉回神,她起身:“好的,程老师。”
走廊上中医系的同学们见她跟在程主任身后,而且主任的脸有些阴沉,不由想到张副主任和程主任不对付,这不是要拿他的学生撒气吧?
隔壁班的夏莹也看到了,她赶紧跑去找张老师。
系主任都有单独的办公室,和张轻舟的偏僻清静不同,这里左右都有其它系主任。
程主任没关门,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苏同学,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她诚实道。
程主任放下搪瓷杯,把教材上那几封信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苏娉愣了一下,慢慢拆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就是举报信三个大字。
她逐字逐句看完,而后又把信纸收入信封,看下一封。
程主任也不着急,端起搪瓷杯慢悠悠喝着茶。
苏娉虽然是张轻舟的学生,但在学校也是他的学生,她天资聪颖,成绩优异,理论和实践在中医系都远超其他同学。
程主任私心里对她是很满意的。
至于和张轻舟的过节,那是大人的事,跟学生无关。
“程老师。”苏娉把信封重新放到桌上,清透的眼底全然坦荡:“信上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出身军人家庭,作风经得起考验。学校如果需要调查,我全力配合。”
程主任抬头看她许久,而后点头:“我知道。”
苏娉恍然,疑惑地望向他。
“在举报信送到我桌上之前,你的哥哥就已经来学校找过我了。”
“他跟我说明,每次接送你的都是他和你的二哥,并且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程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书以及两个笔记本,正色道:“你是我们中医系出色的学生,在休假期间还不忘收集研究汉方医药,还让你哥哥帮忙翻译。”
苏娉怔了片刻,她呆愣愣点头,忽然有点不明白程主任的意思了。
“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我们校领导,我叫你来是希望你配合,装作被我训斥过的样子。”
程主任眼神落在那几封举报信上,“等校方查明,如果只是偏听偏信,记个处分就算了。要是刻意污蔑同校同学,以此来逼迫校方作出决定让你退学,那么校领导绝不会容许学校有这样心思不正的同学存在。”
东城大学本来就是向国家各个行业提供人才,有科研所,也有国营工厂甚至政府单位,对学生们的人品要求十分严格。
他跟张轻舟不对付是事实,这只是单纯的学术理念不同,同为东城大学的老师,对彼此的人品还是很信任。
对于刻意造谣污蔑同学的人,学校绝对不会姑息。
苏娉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被他训斥自己肯定会失落,写匿名举报信的就会以为有效果,并且更进一步。
学校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只是怀疑她的人品作风。
“我知道了,程老师。”她收起桌上的外文汉方医药和笔记本,诚恳道:“谢谢您。”
“你是中医系的好苗子,”程主任脸上的阴沉散去,笑着看她:“就是在针灸这方面还需勤练。”
“好,我会的。”
苏娉抱着书,低头出了程主任办公室,一脸失魂落魄。
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心想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被程主任训斥了,并且不约而同想到之前的流言。
被夏莹喊来的张轻舟急哄哄跑来,见她一脸黯然,皱眉:“那个讨厌鬼骂你了?”
苏娉抿唇,没有说话。
“嘿,这个秃头老东西。”张轻舟撸起袖子就往他办公室冲:“别委屈,老师给你找回面子。”
苏娉瞥了眼看热闹的同学们,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写举报信的人,她也没拦。
以老师的脾气,知道自己的学生被骂了肯定会去要说法,这样才真实。
于是,她咬咬唇,转身看了眼程老师办公室,失魂落魄往教室走。
夏莹都不敢出声,只能悄悄跟在她身后,眼神担忧。
被系主任训了,这肯定处分是跑不了,而且肯定会全校通报批评。
“啪——”猛地一声,办公室门被踹上。
隔绝外面四处张望打量的视线。
张轻舟睨了眼捧着搪瓷杯喝着热茶的程主任,怒气冲冲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开口就是——
“给我也来一杯。”
于是,两人面对面喝着茶。
程主任看他:“不是来给你学生找场子的?”
“本来是,”张轻舟翘着二郎腿,“刚才看到那小鬼,我就知道你俩搁这打什么坏主意呢。”
“怎么说?”
“她这性子,”张轻舟吹了吹杯沿,悠悠道:“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
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学生,不会做出什么品行不端的事,也相信对面这个老东西,不可能公报私仇。
“到底怎么回事?”
程主任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把桌上的信封推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还以为什么事,”张轻舟看完,胡乱把信纸往里一塞,又扔回去:“就这个也能扯上作风不端正?那我不得天天被举报。”
程主任呵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没被举报吗?”他弯腰找了一阵,拿出厚厚一摞的信封扔桌上。
“说你给人开后门收徒的有,还有受贿也有。品行不端在你身上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你这什么话?”张轻舟斜眼:“我收个学生碍着谁了?这么眼红。不会是你嫉妒我收了个好学生所以写的举报信吧?”
“不至于,”程主任慢悠悠喝了口茶,满足喟叹:“你不配。”
张轻舟拆开信纸,看了几封,他“咦”了声。
“老东西,你看看这封信的笔迹,和这封是不是一样?”他抽出之前举报苏娉的那封,打开,两封都摆到桌上。
程主任放下搪瓷杯,拿起信纸对比,眼神逐渐凝重:“没错,是一个人。”
“那麻烦您,程主任。”张轻舟笑眯眯道:“把这两封信送到上面的校领导手里吧。”
……
一整天的课苏娉都心不在焉,同学们都看在眼里,直到吃完晚饭回了宿舍,夏莹才忍不住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娉。”
见徐香君和赵弦歌也在,她敛眸:“有人写匿名信到程老师那里举报我。”
夏莹立马明白过来:“因为张老师和程主任不对付,所以故意把信交到程主任那里?”
她急切道:“程主任没有骂你吧?我刚进学校就听说过他们关系不好三天两头就吵架,成天针锋相对。”
徐香君视线似有若无落在这边。
而赵弦歌却看着徐香君。
她怀疑是好友写的匿名举报信,她有些反感这样的做法。
如果苏同学真的作风有问题,你大可以直接去找老师反映查证,而不是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特别是故意把举报信送到苏娉老师的对头手里。
她不敢和这样的人深交了。
徐香君全部注意力都在苏娉身上,没有发现好友复杂的目光。
苏娉叹了口气,“没事的莹莹,我有点累想睡会儿,笔记在桌上你自己找吧。”
说着,她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换了衣服就回床躺下了。
翻了个身面朝墙,她扯过被子盖上。
夏莹看着她的背影,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抚。
嘴里还不停嘟囔:“也不知道谁这么爱造谣,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也去举报她。”
苏娉背对着她,无声弯了下唇角。
过了两天,在放假前夕。
事情转折出乎意料,校会上校领导不仅没有点名批评苏娉,而且还夸她有实践精神敢想敢做。
因为卫生部已经批准,在市医院设立中西医结合的临时试点。
由她和她的老师张轻舟负责。
对此,同学们也是一脸错愕和哗然。
一个才来东城大学半年的学生,竟然已经能到市医院设立新科室了,哪怕只是临时的。
这一笔绝对会写在她的毕业档案上。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和她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特别是和她从北城大学一起转来的林以南。
同样是中医系,同样是学校品学兼优的学生,起点一样,可短短几个月就被落后这么远。
和他的自我怀疑不同,夏莹把视线投到身边的好友身上,用嘴型说了一句:“阿娉最厉害啦。”
苏娉笑靥如花,朝她眨眨眼。
想象之中的批评通报甚至退学并没有出现,韩惜若茫然看着主席台上的校领导,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程主任。
苏娉作风不端正是有目共睹的事,她并不是无的放矢,难道程主任因为她是中医系的学生,怕丢面子,所以训了一顿就放过她了?
她想不通。
“接下来,是关于恶意匿名举报中医系副主任张轻舟、以及中医系同学苏娉的事件查证结果。”
主席台上的校领导神情严肃,“经核实查证,四处散播苏娉同学品行不端的同学是药理系的徐香君,多次匿名举报质疑中医系副主任张轻舟师德不正的同学是西医系的韩惜若。”
“在此,校方为苏娉同学以及张副主任澄清,信内举报的事不实,大部分为没有凭空捏造的诬陷。”
“针对以上两件事,对这两位同学做出如下处罚——”
“药理系的徐香君同学虽多次亲眼所见,却并未查实苏娉同学与和她接触的校外同志的关系,且多次散播不实谣言,记一次大过,并入档案。”
“西医系的同学情况严重恶劣,属于心存不满蓄意报复,即日起开除学籍,退回原籍。并且通报户籍所在的生产大队和公社。”
徐香君全身发颤,只感觉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如针尖一样扎在身上,而韩惜若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现场有医学系的师生,所以井然有序并没有慌乱,而是让两个女同学把她送去学校卫生所。
等把人扶走后,校领导看着下方的学生们,语重心长:“东城大学是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的地方,你们的心应该是一片火热赤诚,而不是阴暗污浊。好好读书,为了自身的未来,也为了祖国的将来。”
校会散场后,也到了放假时间。
夏莹跟着苏娉回了宿舍,兴奋地直搓手:“还是校领导明察秋毫啊,阿娉,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担心,要是你真记了大过,在档案上来这么一笔,以后只能去乡下做个赤脚医生了。”
苏娉好笑地转头看她:“对不起啦好莹莹,让你担心了,我的错。”
“我待会要去军区找我哥哥,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行,一定要记得啊。”夏莹立马被带跑偏。
“好。”苏娉去收拾书桌上的东西,把书本笔记医案整理好,放进斜挎包里:“你假期怎么安排?”
“跟何忠一起去看电影啊。”夏莹笑嘻嘻道:“我们去公园玩,看完电影就在附近逛逛。”
东城公园每天都有放映员放电影,还有动物看,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真好。”苏娉叹气:“我还得练习针灸,虽然对人体经络穴位很熟悉,可是老师和程主任都说我缺乏实践。”
她把张轻舟送的银针也拿出来,收到斜挎包里。
这次去军区找哥哥,一是问驱虫药包的事,二是练手。
学校实在没人让她下手,张老师早就声明,让他教医学可以,拿他当小白鼠不行。
而且他也有正事要做,卫生部同意试点,他要去联系名单上那些人。
莹莹嘛……她最不见得女孩子哭了,莹莹这么好还是算了。
哥哥早就被她排除在外,只剩下二哥能让她慢慢施展。
她对自己的针灸手法有把握,人体穴位全部精通,就是自己怕疼,不然干脆扎自己了。
夏莹听到她说要实践早就缩到一边去了,眼神望着窗外,飘忽不定。
苏娉见状没忍住笑了。
她打算明天去妙仁堂,把翻译好的汉方医药给京墨师兄。
上次跟哥哥们说过,这是师兄托她帮忙找人翻译的,沈元白知道她在和京墨合作研究汉方医药,资料都是共享,并不避着她,所以多抄了一遍,免得她再抄。
“莹莹。”苏娉去卫生间换上长裙,外面加了件长针织开衫,“我去军区了,你跟何同学玩得开心哦。”
“知道知道。”夏莹生怕她留在宿舍研究怎么给人扎针,“你赶紧去吧,不用记挂我。”
等她把笔记上的内容吃透,也得找人练习针灸了,唯一的选项只有……何同学。
沈青雪知道她今天放假,下了任务就过来接,苏娉已经走到半道上了。
“阿软。”他抬手打招呼:“这儿。”
“哥哥。”苏娉笑容温软,弯眸喊道。
“我还想着去你学校接呢,还是晚了一点。”被妹妹柔柔的嗓音甜到,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忍不住挠了挠头。
现在是傍晚六点过五分,他下了任务直接跑过来,军装也没来得及换,外套搭在手臂上,被汗湿的军衬衣黏在身上。
苏娉跟着他的脚步往军区走,状似无意问道:“哥哥。”
“嗯?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或者经脉不通畅呀。”她眉眼温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