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 阳历二月五号，农历腊月二十八。
明天就是除夕，顾卿卿今天在收拾东西, 准备回盐城大屯子村过年。
“这衣服是团团年年小时候的？”顾青烈抱着小外甥, 看妹子从柜子里翻小娃娃衣服出来。
“是吧, ”顾卿卿仔细看了一下, “有些是岛上嫂子们送的，还有些是军属院的嫂子给的。”
“还挺多, 你这都堆不下了。”顾青烈把小星星放在床上, 让他自己爬。
小家伙快一岁了，小名是年年给他取的, 说弟弟的名字里有星, 就叫小星星。
团团也给妹妹取了个小名, 骄骄。
就是骄阳的意思。
“现在小星星和骄骄那些穿不下的衣服我都给留着, 以后给你和大哥的孩子穿。”
“那我还不知道啥时候呢。”顾青烈穿着长袖居家服，屋子里烧了碳火炉子，也不冷，他本来就抗冻, 穿件单薄的衣服就能到处跑。
“不过大哥可能要比我早。”他嘿嘿傻笑道。
年底了没什么事, 萧潇最近经常跟在顾灿阳身后往这边跑，知道他们要回盐城还想跟着去玩, 被萧婶拽住了。
人家还没松口, 这没名没份的可不太好。
姑娘还是得矜持些。
顾卿卿回首看坐在床边的男人，“那你呢？”
“我？”顾青烈挠头：“可能得请组织帮忙解决了。”
顾卿卿有些无语。
“人家一个连长都有很多人帮忙做介绍, 你都混到副团长了，怎么还是这样啊。”她有些不满：“最近别总跟阿昭凑一堆，你俩都是嘴上说着要找媳妇, 实际上不肯花心思。还温柔可人，有个姑娘看上你们就不错了。”
其实以他们俩的条件，大把的人愿意介绍，军属院有些嫂子还因为这件事跟她打探过消息，她一问顾青烈要不要相看一下，好嘛，他根本不上心。
倒是顾建国和顾卫东已经谈上了，一个是军属院嫂子介绍的，还有个是他们食堂司务长给介绍的。
顾卿卿觉得好事将近了，今年他们也要一起回去，不过俩姑娘也要在家过年，不能跟他们一起。
顾建国他们回去也是想问问长辈，上门拜访女方家长要准备什么东西，然后想两家见个面把事定下来。
“干爹前段时间跟我透了信，说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去首都了，到时候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嘛。”顾青烈把小外甥的裤脚扯下来，免得他着凉。
小家伙手里的玩具是鲁班锁，给他鸭子不要，就喜欢这种木条条，拆的七零八落。
“嗯？”顾卿卿叠衣服的手停顿了一下，“阿绥过完年就要跟干爹去首都读高中，我们也一起去？”
沈绥年前读完初二，要升高中了。
顾卿卿其实有些不放心让他和干爹两个人先去。
“可能得晚一点。”顾青烈斜坐着靠在床头：“干爹说他先在那边安排好等我们。”
“哦。”顾卿卿把两个小家伙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其余的又重新塞进去，尿布也带了很多：“希望早点有个准信，阿绥还没单独离开过我们。”
“过完年他就十六了，现在个头都比你都高了，你就放宽心，不要总是把他拘在身边，男孩子就是要磨练一下。”顾青烈揉了揉鼻子：“别总把他当小孩子。”
“知道知道。”
兄妹俩在楼上说话，团团年年自己在楼下玩，小栩去开车了，说好在军属院门口等他们。
楚渊和秦老把自己几件衣服收拾好，秦舟又拿了几本书，也就没啥要带的了。
“你还没去过大屯子村，要是去了肯定乐不思蜀。”楚渊端着搪瓷杯，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道。
秦舟仿佛又看见了以前那个兵痞头子，他笑了笑没出声。
过了半个小时，楚岱登记完车辆出库手续回来，一把捞起坐在地板上的小团团：“阿娘呢？”
“在楼上吖。”
“别坐地上啊，凉。感冒了又得挨骂，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知道啦阿爹~”小家伙顺从地爬上沙发，甜甜笑道。
男人和两位长辈颔首打了个招呼，大步往楼上走。
顾卿卿把衣服收拾得差不多了，又问狗蛋：“你衣服捡好了吗？”
“大哥和老楚不是带了吗？我穿他们吧，实在不行家里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顾卿卿刚想说大哥和楚岱的衣服你怕是穿不进，不过堂哥顾雄和他身材差不多，也是高大精壮，也就没说什么。
顾青烈这人就是懒，走到哪不愿意提东西。
“好了吗？”男人站在门口，看了眼腕表，笑着问他们。
“好了好了，你把东西提下去。”顾卿卿整理出两个大包，然后对顾青烈说：“狗蛋，抱娃。”
“好嘞。”
一家人把院门一关，浩浩荡荡往外走。
遇到熟人楚渊还很和煦的打招呼：“老褚啊，媳妇又跑回娘家了？又得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年咯。”
“老萧，你闺女呢？不是还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萧回直接转身进了院子。
私底下关系好，楚渊对此也不是很在意。
“克制点。”秦舟提醒他。
楚渊背着手，慢悠悠往前走。
人多得开两辆车，小栩把车开过来，但是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楚渊给他放了假，准许他回家探亲。
楚岱开一辆，顾灿阳开另外一辆，顾卿卿带着团团年年坐大哥开的车，三崽和妹妹跟着阿爷坐阿爹的车。
“舅舅，是不是要回外婆家呀？”小年年坐在顾青烈腿上，趴在车窗往外看。
“是，想不想外公外婆？”顾青烈手指勾着他脖子上的长命锁，慢慢晃悠，叮铃作响。
“想呀。”他大大的眼睛清澈透净，认真看着舅舅。
坐在前面的顾卿卿毫不犹豫戳穿他：“你上次去外婆家的时候才多大？那个时候能记住事？”他们去年没回去过年。
团团年年刚过三岁，有差不多两年没回去过了。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躲在舅舅怀里笑。
顾卿卿有些无奈。
顾建国顾卫东还有顾青烈坐在后面，团团在顾建国怀里睡着了，小年年闹腾，在舅舅们身上爬来爬去。
下午两点多，到了盐城。
楚岱停下来，在前面等他们。
沈绥还是有些晕车，下车蹲在路边透气。
“喝口水。”男人递了个军绿色水壶给他。
“嗯。”沈绥接过水壶，慢慢喝了两口，稍微缓解了些。
坐在车上的楚渊透过车窗看到他这样，问旁边的秦老：“这孩子身体有些弱。”
秦舟点头：“跟你这种马背上颠惯的人肯定不能比。”
楚渊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说别的，你这么护学生。”
秦舟手掌托着怀里三崽的小屁股，“要论护短，谁比得过你。”
没多久，顾灿阳他们的车也来了，楚岱靠着车门等他们停下。
顾卿卿下车问他：“怎么不走了？”
“你饿不饿？”男人从兜里摸了颗糖，剥来塞她嘴里：“要不要去饭店吃完饭再回去。”
现在也两点多了，顾家也过了吃午饭的点，而且这次他们回来，没有提前拍电报。
顾卿卿舌尖抵着糖果，在口腔转了一圈，甜丝丝的。
“不用，车上有吃的，先回去吧，没多久了。”
到了家再让家里弄饭菜就好。
她实在迫不及待想见到阿奶他们了。
“行，”男人轻笑了下，“听你的。”
将近三点，他们到了大屯子村村口。
有人看到是南阳的车牌，把他们认了出来，扯着嗓子往顾家院子那边跑：“大队长？你家女婿回来咯！老顾，快出来接你闺女！”
他这把洪亮的嗓子把半个村的人都惊动了，很快顾家的人都围了过来，看到村口的车后，赶紧去接东西抱人。
“我们大宝小宝都这么大了。”孙淑芬拉着两个外曾孙的手，眼眶发热：“亲家侄，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咱们赶紧回家吃饭。”
“对对对，赶紧回家，外头冷。”顾铁柱扭头喝道：“老三？快回去做饭，家里不是备了些过年的肉吗？都煮了！”
顾金和时如霜围着最小的两个小外甥，抱着亲个不停，嘴里喊着：“乖乖，心肝。”
顾卿卿倒是被忽视了。
顾建国和顾卫东回来了，韩莲心和张雨晴都很开心，这俩小子愣是过了两年才回来，“也不知道经常给家里写信，电报也不拍一封，卿卿上次说的那俩姑娘是不是真的？”
“是是是。”顾建国叹了口气：“您先让我回家喝口水行不？待会儿慢慢说。”
“行，回去吧。”
一大家子又提着东西抱着娃回了顾家院子，顾铁锤顾铁石那边的顾家堂兄弟也都跟着一起回去。
他们还没见过星阑和疏月两个小外甥呢。
顾家院子份外热闹，谈笑声不绝于耳，怕孩子饿，顾财先给几个孩子蒸了肉末蛋羹。
正好昨天队上清塘分了鱼，还能弄点鱼糜做鱼肉丸，听说团团年年很爱吃。
顾卿卿坐在大厅里烤火看电视，和秦黎还有孙圆圆聊了些近况。
男人们已经在喝酒了，刚才在炉子上温了一下，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