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磨蹭了半个小时才从屋子里出来, 其他人早就吃完早饭了，孙淑芬给他们留了饭，看顾卿卿的眼神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顾卿卿有心解释, 又怕她越想越误会, 干脆算了。
“小兔和小旭呢？”她四处看。
“去学堂了, 俩孩子今天不愿意去, 心心念念要和团团年年玩呢。”
顾卿卿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不好意思道：“婶儿, 我们下午就要去火车站, 可能……”
“没事没事，”孙淑芬虽然有些不舍, 但也理解：“昨天俺听楚连长说了, 阿绥有些水土不服, 这边气候乍来是不太容易适应。”
楚岱挨着顾卿卿坐下, 随手拿了个白面馒头，掰了一半放到女人碗里。
顾卿卿夹了筷子咸菜就馒头，“我刚来的时候也不太适应，不过没有他反应这么大, 阿绥体质是不太好。”
在岛上的时候他身体更差一些, 可能是小时候没什么营养，经常生病, 总是往卫生所跑。
“那得好好补补, 平时多给孩子吃点肉，让他多锻炼一下, 俺们小旭每天在兵团里跟着小战士们疯跑，这身体好着呢，连感冒都很少。”
“吃着呢, 楚岱还给他们订了鲜奶，现在比之前好了一些，以前真的太瘦了。”顾卿卿想起来都觉得心疼。
又聊了一阵，吃完早饭，顾卿卿帮着收拾碗筷，然后去了外面岗哨门口等男人。
楚岱开了一辆小卡车出来，后面车厢也是可以载人的，没装棚顶，顾灿阳和顾青烈分别抱着两个小家伙坐在那儿，单手攀着车沿。
比起车内，沈绥更愿意在外面吹风，所以也坐在后面。
顾卿卿拉开车门，上去。
“还是去以前那儿？”她关上车门，侧头问。
“嗯，不知道老伯的驼队还在不在，没有的话我们只能回来了。”男人打着方向盘，转弯出了兵团。
也过了两年了，景没怎么变，人大多都变了。
顾卿卿摇下车窗，眯眼看着沿途风景。
上午的太阳没那么猛烈，晨风清爽，男人开车不快，卷起的也只有细微沙尘。
后面传来顾青烈清朗的笑声和两个小家伙的嬉闹声，小年年知道不能踢舅舅，所以晃着两只小手，银铃声清脆。
顾卿卿想起两年前，沙漠里由远及近的驼铃声，以及牵着骆驼的修长身影。
她下意识偏头，看到男人线条流畅的侧脸，忍不住笑了。
楚岱余光瞥了眼女人，也勾起唇角。
越往前，树木越稀疏，入目就是连绵不断的黄沙，看不到边际。
一轮似火轮的艳阳在大漠上方，她略微抬手，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唾手可得。
“哥哥。”她出声。
“嗯。”
“我忘了买相机了。”她有些遗憾。
“我带了。”他提快车速，以免车轮陷入深沙里。
“啊？”顾卿卿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买的呀？我怎么不知道欸。”
“之前听你提过，就托人买了，来兵团之前才送过来。”男人低声笑：“阿绥说藏在他包里，给你个惊喜。”
顾卿卿：“……在团团年年尿布下面？”
“是吧。”他也不太清楚，沈绥放的。
她揉了揉额角，“我说怎么昨晚拿他们衣服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硌手。”
男人只是笑。
顾卿卿嘴里嘀咕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我发现你特别好哎。”
“怎么说？”男人反问。
“我的话你都记在心上呀，想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顾卿卿笑弯了眉眼：“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以前没有这么好，娶了媳妇儿之后摸索出来的。”楚岱扫了眼窗外掠过的白杨树，心里估算差不多到那片湖泊了，“嫁给我让你吃了很多苦，舍不得再委屈你。”
顾卿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目光落在男人清瘦的手腕上。
他穿的是在岛上让小欢娘做的黑色棉麻衣，当时顾卿卿觉得家里深色的布料只有他能压住。
袖子稍微往上卷了两下，露出白皙的腕骨。
他很瘦，但是能安稳支撑起整个家，在他身边她从来都只会觉得安心。
没有受过委屈。
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她柔声道：“哥哥，我会对你好的。”
男人垂眸看了眼女人纤细的手指，任由她搭在手臂上，哼笑道：“我不信你。”
这一分钟柔情蜜意，下一秒可能就因为俩个小家伙翻脸不认人了。
楚岱已经记不清，她有多少次因为暂时上头脱口而出勾人情话，然后转头就忘。
“我认真的。”她神色一正：“回去我就给你炖汤熬粥多补补，一定让你跟狗蛋一样结实。”
“行，”男人说：“拭目以待。”
顾青烈单手抱着小外甥，结实的左臂抓在旁边车横杆上，他耳朵一动，说：“驼铃声。”
顾灿阳不经意抬眸，沙漠尽头过来一群队列有序的骆驼，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蚂蚁，太远了。
悠扬的驼铃声由远及近，小团团歪着脑袋问：“啾啾~虫虫？”
“不是虫，”男人把他举高些，让他能看得更清楚，嗓音很淡：“是骆驼。”
“咯咯！”小家伙重复一遍，疑惑：“什么是咯咯吖？啾啾~”
顾青烈在旁边放肆地笑：“我们团团还真会咬字啊，该清晰的不清晰。”
他怀里的小年年好奇地攀着栏杆，踩在舅舅腿上还踮脚：“啾啾！黏黏看咯咯~举高高！”
“好，舅舅给我们年年举高高。”顾青烈笑声爽朗，稍微用力直接让小家伙坐他肩膀上。
小年年也不怕，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前面，拍着小手：“咯咯！跟黏黏玩~”
他十分信赖舅舅，一点也不怕会摔下去，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沙漠上空。
顾卿卿也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骆驼，以及最前面牵着骆驼佝偻的背影，应该还是那位老伯。
她眉开眼笑：“看来我们运气很好哎哥哥。”晚来一会儿或许就碰不到了。
楚岱笑了下，找了个地方停车。
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从车上下来，在沙漠里撒了欢地跑，摔倒了留下一个沙坑，然后又爬起来，兴高采烈地往骆驼方向去。
沈绥和顾青烈跟了上去，免得这两个小家伙一眨眼跑没影了。
楚岱从后面车厢提出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沈绥的衣服已经拿了出来，里面是小崽子们的尿布和奶瓶奶粉，另外用水壶装了温水。
还有一些牛皮纸包好的糕点零嘴，怕他们饿。
最下面就是一台黑色的单镜头东风相机。
男人随手拿起，递给身后的女人。
顾卿卿拿着摆弄了一阵，不太会使，又凑到脊背抵着车门，双手抱臂略微仰头看着远处的狗剩面前。
“哥，你看看这个要怎么用呀？”
顾灿阳垂眸看了一眼，从她手里接过相机，不紧不慢：“这是快门，胶卷给我。”
顾卿卿赶紧递过去。
楚岱眉梢微挑，这小女人什么意思，觉得他不会，直接跳过了？
行。
老伯脚步很慢，但是很稳，看到这边有车就知道是兵团的人来了，他牵着骆驼过来问问要不要帮忙。
两个小家伙看到这么大一只的骆驼，眼睛都直了，扯住顾青烈的裤脚一直拽，“啾啾！咯咯！”
“咯咯咯咯。”顾青烈有些好笑，跟老伯打了个招呼，直接把小外甥举到骆鞍上面，“年年骑骆驼咯。”
他跟老伯很熟，也不用多说什么。
小团团也站不住了，晃着小手：“啾啾！啾啾！！！”
顾青烈又把腿边的小家伙抱到另外一只骆驼上，问沈绥：“想不想骑？”
沈绥眼底有意动，但还是摇头：“我看着年年。”
“不用管，他抓着骆鞍呢。”顾青烈回头一看，小家伙趴在驼峰上，紧紧抱着，眼底没有害怕只有兴奋。
虽然没有守在他们旁边，余光还是注意着兄弟俩，要是有什么意外随时能接住。
沈绥虽然挺高的，但是想爬上骆驼还是有点费劲，正思考怎么上去，顾青烈直接抓着他的腰侧把人举了上去，稳稳当当坐着。
顾青烈很高大，沈绥坐在骆驼上才勉强比他高出一截，他咧嘴憨憨笑道：“有事随时跟哥哥开口。”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沈绥心中一暖，点头：“谢谢二哥。”
“自家兄弟，客气啥。”顾青烈摸着后脑勺，牵着小年年的骆驼走到小团团旁边，和他并列。
“楚连长！”老伯加快脚步，走到卡车面前，有些微微喘气：“还真是你啊。”
刚才看着就有点像，但是不敢确认。
两年前楚岱调走他还不知道，后来是碰到兵团拉练的战士，问怎么这么久没看到楚连长，这才得知调走了。
“我还以为很难再见到你了。”他也上了年纪，而且从兵团调走的很少再回来。
“您还是这么精神。”楚岱从行李袋旁边拿了另外一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他：“喝口水缓缓。”
“不用不用，我这儿有。”老伯腰侧挂了个老旧的水壶，他拧开咕嘟咕嘟灌了半壶水，目光看向旁边摆弄相机的兄妹，愣了一下。
“这是之前那姑娘？”楚连长两年前好像带她来骑过骆驼嘞！
“是，”楚岱手指勾着军绿色的水壶带子，眼底带笑：“现在是我媳妇儿，带她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