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在公社里跑了很多趟了, 负责登记的大姐也跟他是熟人，接过顾卿卿给的喜糖，大姐眯眼笑：“顾队长, 你女婿还是个军人啊。”
这老顾家倒是挺会挑女婿, 又高又俊, 撇开军人的身份不谈, 还是城市户口。
“是啊。”顾金还是那副憨憨笑的模样，“这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大姐把他们的户口簿还了回去, 疑惑道：“你们等下还要去公安局迁户口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顾金挠头：“我们不打算把闺女户口迁出去……”
“这是为啥啊。”大姐这回真的不理解了：“现在迁出去你闺女就是城市户口，以后孩子也是吃的商品粮, 读了书毕业了还能安排工作, 你这以后让你外孙跟着他娘的农业户口？”
她是和无敌生产队的人关系好, 这才多劝两句：“赶紧去把户口迁了吧, 这不是瞎胡闹呢么。”
顾金懵了，他以前根本没想过这茬，老顾家的人也没想过这茬，家里都是农业户口, 这回来了个城镇户口的女婿, 还有些抓瞎，想着把闺女的户口留在家里有个保障, 不缺她这口吃的。
但现在户口是子随母, 夫妻双方男方是城镇户口女方是农业户口的话，只能随娘。
顾卿卿不懂这些, 她拉了拉旁边男人的衣袖，“那我户口可以迁到你家去吗？”
“咋不行。”大姐拆开贴着喜字的牛皮纸袋，看到里面的大白兔奶糖和酒心巧克力就知道男方家不简单, “只要户主同意就成。”
顾金转头，目光落在身后带着警卫员的中年男人身上，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亲家……”毕竟之前是顾家人不肯闺女迁户口的，现在为了外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同意啊。”楚渊毫不犹豫：“迁，现在就去公安局迁。”
“那行，我再给你们开一份证明，有大队和公社的证明再带上你们这些证件就好办事了。”大姐拿出纸笔唰唰谢了几行字，最后落下安平公社的章子。
顾卿卿又给她塞了几包喜糖连声道谢。
出了公社往左走五百米就是派出所，听他们说明来意，加上看了楚渊给的户口本，还有部队和大队以及公社的证明，户籍室的警察利落干脆就把这事给办了。
牛皮纸颜色的户口簿封面上，户口簿三个大字是用繁体书就的，下面印有安平派出所的字样。
翻开第二页是主席语录，后面是户主顾铁柱的名字还有顾家四兄弟以及三个儿媳还有十一个孩子的信息页，很厚。
户籍警翻开楚家的户口本，看到薄薄的两张人口信息，加上名字后面跟着的现役两个字，愣了一下。
公安局现在是隶属解放军，很多人是退伍后转业回来的，户籍警也是。
他沉默片刻，在楚家户口本上加上顾卿卿的名字，用黑色钢笔写上她的个人信息，然后盖下红印。
人民解放军盐城公安局安平派出所。
“同志，你们回了南阳带着户口簿去当地派出所办一下迁入手续就可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位女同志的原户口我们派出所就缴销了。”
“好。”顾金叹了口气：“麻烦你了，同志。”
楚渊知道他的失落，拍手拍了下他的后背。
出了派出所的门，楚岱看了一圈，周围没有照相馆，本来想带着旁边的小女人照张相，留一份让顾家人来取。
得四五年不见，给他们留个念想。
见旁边没有，也就作罢，到时候回了南阳再照吧，填好地址邮寄过来也是一样。
顾卿卿还不知道她男人在想这个，在和顾青烈叽叽喳喳说话：“你上了战场别跟个二愣子一样啊哥，机灵一点，我到时候给你寄海鲜！”
“得了吧。”顾青烈嘲笑她：“你那岛上有邮局？船一个月都只来两趟呢，再说等你寄到兵团来了，都成臭鱼烂虾了。”
见她一脸傻眼的样子，顾青烈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我要是想吃，休假去军区探亲吃空勤灶不是更好，你啊，就管好你自己吧。”
楚岱和顾灿阳看着这兄妹俩打闹，同时弯了弯唇角，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两个男人微微颔首。
上午十点，顾金把闺女儿子送上了前往南阳的火车，跟亲家道别，听着火车的鸣笛声，他捏着户口簿，有些恍惚。
顾青烈的火车比他们晚一个小时，去车上反复叮嘱了顾卿卿，一定要给他写信又跟楚岱说了会儿话，这才下来。
见阿爹还愣在原地，他嬉皮笑脸：“您不会在发愁怎么跟阿爷说卿卿户口的事吧。”
“那倒不是，”顾金摇头：“总不能让你以后的外甥外甥女没粮吃吧，虽然你妹夫和亲家爹津贴高，咱顾家也饿不着娃儿们，但是确实城镇户口更好，以后读书分配工作，不用一辈子窝在农村。”
顾青烈见他爹想得通透，也就不多说了。
从盐城回南阳很快，下午两点就到了，火车站外面已经有军车来接。
“首长。”警卫员先拉开门，让楚渊上去。
楚岱等媳妇儿上去了自己才上，最后是顾灿阳和褚昭。
回到熟悉的环境，闻着空气中湿润腥咸的味道，褚昭靠着后座，叹了口气：“回了家老褚又得变着花样给我相亲了。”
楚岱听着兄弟啰啰嗦嗦的抱怨，拍了拍他肩膀：“坐过去点，别挨我这么近。”
褚昭又是一阵哀嚎。
顾卿卿挨着靠窗坐的顾灿阳，头一歪搁在他肩膀上，车辆摇摇晃晃，她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顾灿阳偏头看一眼她，眸色和缓。
楚渊听着后面褚昭对他爹的抱怨，可能是儿子娶了媳妇，他也放了心，虽然明面上对楚岱态度还是不好，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多少松了口气。
“阿昭，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家就你一根独苗，你爹娘快四十了才有了你，你说你不成家，你爹能安心？”
“楚伯伯，那我也不能随便就娶一个人回去啊，这不得慢慢看嘛。您是不知道我爹，他高低是个军长吧，食堂里哪个战士一提家里有个妹子他就坐过去问，搞得我好像供销社出不了手的滞销货一样。”
楚渊本来绷着脸的，一听乐了：“你爹平时可不这样。”这次回去找他下下棋，正好嘲笑一下他。
很快到了南方军区，看到车牌，哨兵还是按例过来核查，警卫员从车窗口递出去一张通行证，哨兵立正敬礼，示意放行。
楚渊见快到军事基地，拍了拍开车的战士肩膀：“小同志，停车，让他们下去。”
在南方军区，能畅通无阻的只有军区司令，楚岱他们算外人，只能在军区边缘通行。
褚昭帮着他们把大包小包扛下来，顾卿卿朝车窗挥手：“阿爹，我们先回去啦！”
楚渊点头，难得关心了一句：“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回家好好休息。”
等车驶入军事禁区，褚昭才回神，震惊道：“阿岱，楚伯伯从来没用这么柔和的语气跟你说过话吧？”
楚岱随意扯了下嘴角，“他每次见我只想着怎么给我两脚。”
顾灿阳和褚昭帮着把大袋小袋送回军属大院，褚昭两腿发软：“不行了我得回家眯一会儿，晚点过来找你。”
“去吧。”楚岱下巴微点。
“哥，喝口水。”顾卿卿倒了两杯水出来，给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四处张望：“阿昭回去啦？”
楚岱点头，顺势接过另外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有水珠顺着他的喉结滑下来，顾卿卿想到这几晚的荒唐，脸上一热，“你们聊，我去楼上睡一觉。”
顾灿阳点头，手里握着搪瓷杯，说：“晚上来空勤灶吃饭。”
“好嘞！”顾卿卿正有这个打算呢，还是她哥懂她！
踩着木楼梯上了楼，她回了屋子，把行李袋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回柜子里。
屋子里挺宽敞的，她目光扫到空旷的墙角，手指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里好像可以放个五斗橱哎。”
楚岱正好推门进来，听到她喃喃自语，从背后把人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问：“说什么呢，媳妇儿。”
“没什么呀。”顾卿卿拉着他到床边坐下，“我哥回去啦？”
“嗯，回去休息了，明天有飞行任务。”
“他假期好短哦。”顾卿卿低声嘀咕。
“大哥因为咱们结婚能挤出十来天假已经很不容易了。”楚岱握着她的小手在掌心把玩，“困不困？睡一觉吧，晚上带你去海边看一看，明天上午咱们去照相馆，后天就要登岛了。”
上面给的调令是正月十二，这两天正好带她去海边逛逛，看她能不能适应。
他媳妇儿毕竟是内陆长大的，如果不适应海边环境，现在没登岛，还来得及。
要是登了岛才发现，那可真是要遭罪了。
顾卿卿点头，把人扑倒。忽然想起什么，趴在他怀里问：“阿念姐和赵哥是不是这两天就要过来啦？”
“嗯，最迟明天。”楚岱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枕在脑后，心思一动，“那箱东西……你带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