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烈睡不着, 出于军人本能,他下意识打量车厢内情况。
他们的座位是两座,右侧是三座的, 现在坐火车的人也不多, 从边城去哪票都贵, 能顶普通人家一家十几口一个月的开销了, 所以很多空座,他旁边也没人。
现在是七点多钟, 有乘务员推着小车卖盒饭, 到了他面前时,顾青烈摇头:“我吃过了。”
乘务员温柔一笑, 点头又推车去了前面。
他们从边城回盐城只要一天一夜, 去南方军区得两天一夜了。
顾青烈身高腿长, 狭窄的座位让他有些憋屈, 一双长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一看楚岱,好嘛,和平时没训练时那副懒散模样不同,脊背笔挺, 双腿安安分分, 左手揽着他妹子的腰,右手放在膝盖上。
“老楚。”顾青烈忽然出声:“想什么呢?”
楚岱掀眸看他, “没什么。”
顾青烈明显不信, 就他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什么。
多半是舍不得兵团呢。
“别瞎琢磨了, ”顾青烈说:“你还是琢磨琢磨你爹和我哥吧。”
“嗯?”楚岱不解。
“你和卿卿结婚也没跟你爹说吧,就你俩这关系,回去了不得打起来, 还有我哥,”说到狗剩,顾青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卿卿的婚事由他们兄弟俩从部队里找,不让家人插手这件事,是顾灿阳提出来的,当时家里人包括他谁都没敢说不赞同。
卿卿今年十七,过完年就十八了,在村里这个年纪有两个娃都正常,顾家人愣是为了顾灿阳那句话压下了所有打听她婚事的媒婆,直到现在。
顾灿阳这人主意很大,和顾青烈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完全不同。
性子太清冷了,顾青烈打小就怵这个人狠话不多的双胞胎哥哥。
楚岱垂眸看了眼靠在他肩上抱着自己手臂睡得正香的姑娘,唇角微勾,说:“哥,帮忙支个招。”
顾青烈直接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楚岱你也有今天啊。
周围的乘客都一脸莫名看着这边,楚岱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注意影响。
顾青烈靠着椅背,从兜里摸出一把他妹子塞给他的瓜子花生放桌板上,慢悠悠地嗑着,“没招,只能向狗剩证明,你对他妹很好,非常好,比我们自家兄弟对她还好,他才能放心。”
按照他哥那性子,见面估计有场架要打。
不过顾青烈转念一想,换了是他,要是卿卿在南方军区结了婚他也没看到,估计也会想揍人吧。
所以这场架避免不了,作为楚岱和狗剩的兄弟,他也不好拉偏架,到时候只能把卿卿带走不让她看到。
楚岱稍一挑眉,懂了他的意思。
顾卿卿起的太早,实在困得不行,男人在旁边让她很安心,左一觉又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半才醒。
顾青烈正好从棉布袋里把余富贵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拿出来,铝饭盒一揭开香味就飘了出来,顾卿卿顿时清醒了。
顾青烈斜睨她一眼:“呀,没事就睡有吃的就行,这不是老朱养猪场里的猪嘛。”
楚岱起身,拿着军绿色搪瓷杯去了前面餐车给她接了杯热水过来。
顾卿卿就着他的手,吹了一下杯沿,喝了两小口摇头不喝了。
楚岱神色自若,端着水杯,唇角碰到她刚喝过的地方,喉结一滚,慢慢悠悠喝着水。
顾卿卿接过顾青烈递过来的筷子,轻哼:“明天下午就能到南方军区了吧?”
楚岱“嗯”了声。
顾卿卿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扒拉着青椒炒肉,选了块大肉往嘴里送:“哎呀要见到大哥了呢,大哥肯定不知道我在兵团做了什么,扛竹子搭大棚铲猪粪,我得告诉他才行。”
顾青烈握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这可是你自己要去做的啊,我和老余都跟你说了,不要去扛竹子,晒得跟只黑猩猩一样,是你自己非要去。”
“噢,”顾卿卿眨眨眼,“我跟大哥说是你非要我去做的,你说大哥会信谁。”
顾青烈:“……吃肉吗妹子,哥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不下肉。”说着,他把饭盒里的肉都扒拉给顾卿卿,自己还没吃一口,就只剩土豆和青椒了。
顾卿卿哈哈大笑,“是我自己要铲猪粪的。”
顾青烈眼看着楚岱毫不在意放下水杯揭开饭盒盖,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嫁出去了,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个……
楚岱打开自己的饭盒,分了一半排骨和肉给顾青烈,在顾卿卿疑惑的眼神中说:“我胃口也不太好,帮我分担点。”
顾青烈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上道啊小伙。
看着这两男人一唱一和,顾卿卿有些无语。
吃完饭顾青烈去洗饭盒,楚岱起身上厕所,两人一前一后。
乘警时不时在车厢巡视走动,现在是午餐期间,去了餐车吃饭。
有些心思活泛的人之前钻不到空子,现在动起了歪心思。
“借过借过,”身形瘦小的男人擦着顾青烈衣摆往前走,突然脚踢到旁边的座位,撞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啊同志。”
瘦小男人满脸歉意,正要走,被顾青烈拎着衣领子拽了回来。
“同志,”顾青烈眼神不善:“借道可以,钱包就别借了吧。”
他右手拽着瘦小男人衣领,左手摊开,示意他赶紧还回来。
瘦小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连声喊冤:“同志,您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至于说我偷你钱包?还是想借机问我要钱。”
“嘿,”顾青烈气笑了:“就你那三瓜两枣老子看不上,赶紧的把钱包给我还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呀!打人啦打人啦!”瘦小男人泥鳅似的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一边喊一边跑:“乘警同志您快管管呀,城里的资本主义打人啦!”
他是看到顾青烈上好的呢料大衣觉得这个傻大个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想顺点钱用用,有钱人家里也不差这几块钱过活吧。
正在他窃喜得手逃脱的时候,装上一个坚硬的肩膀。
楚岱单手插兜,左手把他捞了回来,扔回到顾青烈面前。
顾青烈咧着嘴笑:“哎呀,同志,乘警同志在餐车那边呢,你咋还往反方向跑,走,咱们去说道说道。”
他这回抓紧了,不再小看瘦小的男人,几乎是拎着他往餐车那边走,乘客们纷纷探头看热闹。
现在小偷不是没有,但是很少,乘警巡视得严,抓到了直接下一站扭送公安,除了艺高人胆大自信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手的小偷,其他人只能在下站人多时趁乱偷。
瘦小男人心里慌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就算从他身上搜出钱包来又怎么样?就资本主义能有钱包,他们中下贫农不配用钱包?这不是瞧不起劳苦大众嘛!
跟谁说他都能说出花儿来。
乘警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用他们过来直接甩着警棍往这边走,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提着瘦小男人的衣领,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同志!”瘦小男人抢先告状:“我就不小心撞了这位同志一下,也道歉了,他还不依不挠说我偷了他的钱包,我觉着他是见我人老实想讹我钱,还说不给他就打我!您看他这么结实十个我也不够他打哇!”
最后这句话顾青烈倒是爱听。
听完他的话,看到两人体型的悬殊,乘警愣了一下,但他没有轻信一面之词,“这位同志,你先把他放下来,要真是小偷也跑不了。”
顾青烈看了眼身后的楚岱,见他略微颔首,这才松手。
“你们都说是对方的错,这事简单,这位同志,你把钱包拿出来交给我们,你们俩分别说说钱包里有什么,我对对,然后再还给你们。”
瘦小男人这下是真慌了:“同志,我钱包是我媳妇儿偷偷塞我兜里的,她怕我出远门没钱用,把家里的钱票都给我了,我这刚碰到衣兜才知道,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呢。”
听到这,乘警心里有底了,语气不耐,警棍指着他:“拿出来!”
瘦小男人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愿地从兜里摸出黑色钱包递过去。
顾青烈哼笑,“你媳妇儿建设兵团的?说说叫啥名,我看看认不认识。”
“哎呀,”他又惊呼一声,回眸看身后的男人:“老楚,咱们兵团好像也没有女同志吧。”
楚岱眼底染上点点笑意,他默不吭声靠在过道车壁,等事情处理结果。
乘警看到钱包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大高个的身份了,建设兵团的。
他把警棍夹在腋下,看着钱包上的五角星标记,肃然起敬。打开钱包入目的就是士兵证,上面写了男人的姓名年龄职衔。
钱包另外一边是平整的钱票,他合上钱包,双手递了过去:“顾排长,你的钱包。”
“谢了,同志。”顾青烈把钱包揣回大衣兜里。
“你,老实跟我走。”这回换乘警拎鸡崽一样提着瘦小男人往餐车那边走,等下一站停了车就把他扭送公安。
顾青烈和楚岱相视一笑,他略一偏头,揽着楚岱的肩膀:“走吧,楚连长。”
“是,顾排长。”楚岱哑然失笑。
“别拿我打镲,什么排长,还不是你手底下的兵……”顾青烈嘴里嘟嘟囔囔,回了座位见他妹子跟个仓鼠一样嘴没停地嗑着瓜子,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