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们来啦?快坐下准备吃饭。”孙淑芬掀开蒸笼, 拍掉忽然出现的小黑手:“臭小子,洗手去。”
穿着开裆裤的余旭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阿姐去外头洗手。
六大两小围着方桌分别落座, 孙淑芬给娃儿们盛大米饭, “自己动手哈, 今儿俺们可是把粮票肉票都用完咯。”
“这哪还用您招呼,我都快饿死了, 不跟你们客气了。”顾青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汗味, 顾卿卿坐在他旁边有些头疼,求助的眼神望着楚岱。
楚岱会意, 起身跟她换了座位。
一张方桌四条长凳, 顾青烈和楚岱一起坐, 许念挨着赵泽, 孙淑芬和余旭一起方便给小儿子夹菜,顾卿卿和余兔坐。
“婶儿,要不去把余叔叫回来?”顾卿卿给余兔拿了个大肉包,自己也拿了个捧着吃, 她们今天运气好, 割的是五花肉,一咬一兜油。
不知道余叔调馅的时候往里面加了啥, 吃着又香又不腻, 她都不打算盛饭了,吃两个大肉包就行。
“不管他, 他吃食堂就成。”孙淑芬疑惑地看着三个当兵的男人,“吃啊?咋不动筷子?不好意思?”
顾青烈和楚岱对视一眼,俩人看着吃得美滋滋地顾卿卿, 有些犹豫。
楚岱微微一笑:“老顾你不是饿了吗?赶紧尝尝。”
“病号先吃啊,”顾青烈开始友好互让:“你这瘦的都能看见骨头了,我给你拿个最大的包子。”
“什么大不大的,你嫂子俺包的都一样,这点手艺还是有的。”孙淑芬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毛病,热情地拿了个包子放赵泽碗里:“赵军医你吃!”
刚出锅的大肉包热气腾腾,把赵泽的镜片都给熏模糊了,一层水雾。
他没那么多顾忌,拿下眼睛用衣角擦着镜片:“嫂子,这包子和粉条都是你和我媳妇儿做的吧,卿卿妹子有没有插手?”
“嗨。”原来是担心这事啊,孙淑芬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放心,我们盯得紧着呢,就和面的时候是卿卿加的水,其它工序可都没经过她手,从你们进来之前她一直在灶台炉子烧炭火。”
许念也抿唇笑。
顾卿卿算是听明白了,目光不善地扫过三个男人的脸,哼了声:“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顾青烈是真的饿惨了,确认不是他妹子的杰作,一手抓着大肉包一手拿着筷子呲溜吃着粉条,大块的猪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嫂子,您这手艺可以啊。”
“那可不,也不看看俺男人是谁,老余那点压箱底的手艺全都让俺学来了。”孙淑芬越说越得意,见儿女吃得香,心里也熨贴。
现如今的日子越过越好咯,以前吃顿肉那可是过年才有的待遇,还舍不得一次吃完,得留点儿走亲戚,提回娘家也有面子。
因为天气热,灶上蒸笼又一直散发热气,顾青烈开始解军装扣子,把外套搭在旁边洗脸架上,“老余能娶到您这么好的媳妇儿是他的福气,不像咱们楚连长,以后得把赵军医栓裤腰上才敢吃我妹子做的饭。”
赵泽也是心有余悸,同情地看着楚岱:“你结婚申请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先办酒还是先扯证?”
孙淑芬和许念也看向他,顾青烈嘴里还咬着包子,眼也不眨等楚岱回答。
楚岱笑着看了下顾卿卿,“申请没那么快批,要等我们俩的政审下来。不着急扯证,我想先带她回家见长辈,明媒正娶。”
顾卿卿听完这句话,眼睛弯成月牙儿,下巴微抬跟她哥嘚瑟,用眼神说:“看,我挑的男人。”
顾青烈咧嘴,这还是他亲自挑的妹夫呢。
楚岱从家世到人品由内到外他全部都打探清楚了,不然也不敢放心把妹子交给他。
“那感情好,”孙淑芬眯眼笑:“卿卿才来兵团一个月,年底就能带个女婿回去咯。”
“老顾,你年底也休假吧。”赵泽问顾青烈:“跟卿卿和楚连长一起去南方军区?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哥哥在南方军区当飞行员?”
“俺滴个乖乖,飞行员呐!”孙淑芬愣了一下,虽然她家老余和韩莲心娘家是一个村头的,但是余富贵出来当兵太久了,对韩莲心婆家的情况也不了解,就是偶然和顾青烈聊过知道他是韩莲心男人的侄子,还有个哥哥在南方军区。
但是顾青烈可没说过他哥是飞行员!
这年头,当兵的地位高,当飞行员的更是国家的宝贝!
这韩莲心家的两个侄子是一个比一个出息啊。
“一起去呗,今年休假时间长,我都好几年没回去看过了,我哥他们假期紧,我妹子这不是要结婚了嘛,正好过去问问他能不能一起回去。”
顾卿卿结婚,他们当哥哥的肯定得回去,要是顾灿阳没假都得让他请个假。
妹子的人生大事,他们都必须在。
“可惜我今年没假休,不然肯定去讨碗喜酒吃。”赵泽摇头道。
“这事儿简单啊!”孙淑芬忽然一拍大腿,响声清脆,显然是用足了力气。
“卿卿也算是俺们兵团的人了吧?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把她当妹子,这不得在兵团摆个酒?到时候你们去了南方军区就是到了楚连长那边再摆个酒,回了卿卿家还摆个酒,这不就得了?”
她说得有点绕,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顾青烈杵了杵楚岱的胳膊,咬着肉包子囫囵不清道:“你觉得咋样啊?要不等你们结婚申请下来了先摆个酒,让兄弟们沾沾喜气?你年后就要去白沙驻岛了,以后能不能调回来还两说,指不定以后就留在海军当司令了哈哈,再见兵团的兄弟们就难咯!”
提到这些事顾卿卿脸皮子就薄了起来,她低头扒拉着眼里的大白米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不时往男人那儿瞟一眼。
楚岱见她耳尖发红,心下好笑,这姑娘平时胆子大得很,说到结婚就变成了鹌鹑。
可爱得紧。
“老楚?”赵泽叫他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撇撇嘴:“结了婚天天看,现在腻歪什么,问你呢,办不办酒?”
“办啊。”楚岱睨他一眼:“得请兵团这些个大舅子喝喜酒啊。”
顾青烈哈哈大笑,锤了下他肩膀:“以后要是敢欺负我妹妹你掂量着来,我带着兵团的大舅子们杀过去。”
“不敢不敢。”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男人们谈笑风生,孙淑芬和许念商量给孩子们做什么样式的衣服,顾卿卿把自己小时候阿娘给她做的衣服样式说了一下。
孙淑芬感慨:“卿卿,你阿娘手真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破洞衣裳用小动物花式补上。
顾卿卿想到阿娘,心里一片柔软,甜声道:“阿娘对我最好啦!”
楚岱安静握着筷子吃饭,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青烈外表大大咧咧,心却细得很,他对楚家的情况早就摸得门儿清,自然知道他这个兄弟打从出生就没了娘,他爹还怨恨觉得是因为他,他娘才没了。
“卿卿,”顾青烈刻意转移话题,“明天哥要去野外拉练,你要不跟着去看看?来了这么久哥还没带你出去走走呢。”
“我可以去吗?”顾卿卿听到出去玩来了劲,双眼放光:“哥!沙漠是不是还有成群结队的骆驼?”
“可以啊,当然有,还可以骑骆驼呢!”顾青烈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老楚你明天跟我去指导指导呗,正好卿卿跟着你。”
“好。”楚岱对上女孩希冀的目光,没拒绝。
吃完饭,顾卿卿和许念帮着收碗收拾桌子,顾青烈要去巡逻就先走了,赵泽也打了个招呼回了卫生所。
“成了卿卿你就回去吧,这几个碗俺来洗就成。小许你帮俺把剩下那几个馒头放锅里热热,等俺们家老余回来给他吃。”孙淑芬嘴上说着让男人吃食堂,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好。”许念温声应了。
顾卿卿见真没有需要她做的事,擦完桌子就往外走,刚到前院,就见月光下男人清瘦的影子被拉长。
楚岱身体笔直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顾卿卿走过去,踩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抬头。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哥哥。”
男人侧身回眸看她。
“我阿爷阿奶脾气都很好,很少和人吵架,和邻里的关系都很和睦。我阿爹虽然看起来有点憨,但是心很细,对我阿娘特别好,我二叔是木匠,他给我留了几根好料子,说等我出嫁前给我打嫁妆,床啊五斗橱啊箱子啊洗脸架都会给我准备齐全。我三叔是国营饭店的厨师噢,做饭真的特别好吃,等你和我回去了让我小叔和哥哥们带着咱俩去田里摸田螺好不好呀,我三叔炒的紫苏田螺最好吃啦!”
“还有我的哥哥们,他们性格都特别好,和谁都处得来。”
“哥哥,你别担心呀,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好的。”顾卿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宛若琉璃,女孩仰着脖子抬头看他,眸子晶莹剔透,十分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