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去食堂打热水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余班长, 咱们兵团是不是种不出青菜呀？”
余富贵正掏南瓜籽呢，手里都是黄瓤：“是啊，咋了？”
“我看军属院新来的那个小同志在翻土, 好像是要种菜。”她一边接热水一边笑着说。
“啊, 那我得去看看。”余富贵来了兴趣, 新来的小同志嘛, 除了顾青烈他妹子也没谁了，至于种菜？
看来卿卿刚从农村来, 以为哪都能种菜, 不了解这边的土壤环境。
他洗了把手跟炊事班的同志定好晚上的菜单，背着手悠哉悠哉往军属院走。
穿过操场碰上列队而来的士兵, 他站直身子敬了个礼才继续走。
回到军属院, 顺着儿女的嬉闹声, 他去了后院。
定睛一看, 好么，臭小子光着屁股蛋搁那撒尿呢，顾卿卿弓着腰在那翻土。
“卿卿啊，”余富贵上前一巴掌拍在穿开裆裤的小儿子屁股上, 笑眯眯道：“你这是要种菜？”
顾卿卿侧头瞄了眼, 看着被余富贵一把拎起小脚丫子不停挣扎的小旭，笑了。
“是呀余叔, 咱们这儿没青菜, 想弄点青菜吃。”
“那你这不行呀，咋能直接让小旭在土里尿, 这不成死土了嘛，别说青菜了，草都不会长。”
顾卿卿直起身子来, 手杵在锄头把子上，歇气道：“没事儿叔，这沙土啊，漏水漏肥，咱们这儿温度高，没一下就蒸发了。”
余富贵听得有些好笑：“那你还逗他来这儿尿。”
“起码也算天然肥料啦。”顾卿卿想了下，问：“叔，您是不是自己在这边种过菜？”
“咱们营区后面有个养猪场，我搁那种了点南瓜土豆，没种多少，这儿缺水，干脆在集贸市场买还能照顾一下生产队的生意。”
顾卿卿眼前一亮，养猪场好哇！有养猪场就有肥料，沤一沤拿来堆肥多好！
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草都是稀稀拉拉的长。
余富贵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你要真想种菜，叔给你沤肥，淘米水瓜果皮沤上几天就是上好的肥料，养猪场你也可以随时去，我跟老朱打招呼就成。”
“谢谢余叔！”
“别先急着谢我，”余富贵逗弄怀里的小儿子，又揉揉闺女的小脑袋：“你自己也知道，沙土存不住肥，这种子撒下去都发不了芽，叔先跟你说一声，免得空忙一场。”
“试试嘛。”顾卿卿想到孟南哥给她画的大棚菜示意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叔，您说我要是翻个六七十公分的土，平整土地铺上一层塑料薄膜，再回填沙土和有机肥，是不是就能解决土壤贫瘠和漏肥漏水的问题？”
余富贵愣了一下，他放下儿子，拍了拍他的屁股：“小旭，跟姐姐去前面玩，爹跟阿姐商量点事。”
“好嘞~”余旭屁颠屁颠地跟着余兔去了前院，余富贵一脸郑重：“边城不好种菜主要就是天气和土壤问题，叔听着你的法子，土壤可以解决，那天气呢？”
边城昼夜温差大，白天混着细沙的土壤温度极高，不耐旱的菜苗即便是精心呵护长出来也会因为根部缺水干死。
“这个简单呀，”顾卿卿眉眼弯弯，“咱们可以试试大棚种植嘛！”
余富贵听完，一声不吭就拉着她就往军需处走。
顾卿卿丢下锄头：“欸余叔我还要翻土呢！”
“叔给你找人翻！”余富贵不容置疑道：“部队里这么多男娃，用得着你来锄地？咱们去军需处，找处长要塑料膜。”
顾卿卿被他一路拽着去了军需处，引得过往的士兵不停侧目。
有士兵拍了拍顾青烈的胳膊：“顾排长，那是咱妹子？”
顾青烈放眼看去，那可不正是他家妹子嘛。
他杵了杵旁边楚岱的胳膊，“你说老余着急慌忙的拉着咱妹干嘛去？”
楚岱随意看了眼：“不知道。别愣着了，十公里吧。”
顾青烈：“……”
他认命带队跑。
军需处长姓张，叫张朝。
余富贵火急火燎拉着顾卿卿跑过来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捧着军绿色的茶杯喝水呢。
顾卿卿一看，这杯子和三婶给她的茶杯差不离，就是她的杯子比较新，军需处长的杯子已经被他摸得只剩上面一截和杯底的漆了。
杯子中间和把手光秃秃的，顾卿卿没忍住乐了。
“老余，”张朝见他来了，眼底有些讶异，不过还是起身给他俩倒水：“你有啥事啊？要锄头还是铁锹。”
“啥也不要。”余富贵拉开椅子让顾卿卿坐下，自己接过搪瓷杯站旁边，一脸正色道：“我有事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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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卿回到军属院时，余富贵已经喊了一个排的士兵来给她帮忙，炊事班的要做饭走不开，算是临时借用了。
楚岱不在，带着士兵出去拉练了，他就跟副连长冯天涯打了个招呼。
冯天涯一听有可能种出青菜，撸起袖子点了一个排的士兵，一队翻土，还有一队跟他去了军需处拿塑料薄膜。
这要真能种出青菜来可是天大的好事！
兵团的官兵经常口腔溃疡牙龈出血，赵军医说这是缺什么维生素，反正就是没吃青菜引起的。
余富贵也不容易，听了这事有几次特意去火车站蹲点，想买点南方运来的新鲜蔬菜，可能因为运输时间过长和火车内部温度高，水气蒸发了，青菜都蔫了吧唧的，外面一层黄叶子。
且不说别的，天天抱着红薯土豆啃谁也受不了啊，以前在家最不爱吃大白菜在这儿都成了香饽饽，比猪肉还抢手。
要真能长出青菜，那顾家妹子真是立大功了，他们全兵团都感谢她家十八辈祖宗。
顾卿卿不懂他心里的想法，正忙着指挥士兵们搭大棚呢——
“哥哥，你按照我画的间距插竹条呀！别太往后了，用不了多大的地。”就是先试试而已，余叔弄这么大的阵仗她心里还有些慌呢。
要是长不出青菜可咋整，在全兵团都出糗了，还丢了她哥的面子。
“顾家妹子，你看这样成不？”
连长带了两个排的人出去拉练了，剩下的排共三十人分成两队，一队跟着副连长冯天涯上蹿下跳蒙塑料膜棚子，还有一队削完竹子插进地面继续翻土。
楚岱带人回来的时候这里还热火朝天干着，他拉了个士兵问：“怎么回事？”
“顾排长他妹子要种青菜，副连长叫我们来帮忙。”被问话的士兵手里还拿着绑带和铁丝，显然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楚岱回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顾青烈，笑了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去养猪场挑猪粪！”
“嗯，去忙吧。”楚岱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等他走了，对顾青烈说：“顾排长。”
“啊？”现在没解散，顾青烈挺直身子敬礼：“连长您说。”
“带着你的排，去养猪场挑猪粪。”
顾青烈：“是，连长！”
他带了一个排去养猪场，余富贵早就跟老朱说好了，连工具都备在一旁——
“顾排长，猪粪我已经加了一公斤的肥料发酵剂，拌了点米糠和垫猪栏用的秸秆，你们担回去堆在地里让它发酵几天就成。”老朱一边说一边拿着铲子往竹箕里铲拌好的猪粪。
顾青烈赶紧招呼士兵帮忙，没一会儿十担猪粪就挑出去了。
还余下十几个人帮着养猪场清理猪栏。
老朱放下铁铲拍了拍手，走到顾青烈身边哈哈大笑道：“顾排长，你家妹子了不得啊。”
顾青烈露出两颗小虎牙：“这家伙从小就鬼灵精怪的，脑子活。”眼底也是满满的得意。
他妹子多能耐！
楚岱也没闲着，军绿色的外衣脱了挂在一边竹竿上，白衬衣袖子往上卷了两下，走到棚子边上帮忙。
竹弓已经搭好了，就等着猪粪和沙土填下去开始蒙塑料棚。
挑猪粪的人一过来，顾卿卿就指着挖了六十几公分盖了塑料膜的地坑：“先填点沙土，再放猪粪，然后又盖一层沙土！”
“好嘞，妹子你让开点，交给我们！”
顾卿卿依言站到一边，没往旁边看，正好撞到过来的楚岱身上。
不同于顾青烈一身汗臭味，楚岱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皂荚的香味，很清爽。
顾卿卿后背靠在他胸前，抬头，眨了眨眼。
“哥哥？”
“嗯。”楚岱看着她一脸脏兮兮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怎么管谁都叫哥哥。”
顾卿卿面色一囧：“因为都和我哥哥差不多大呀。”
楚岱略微颔首，目光落在塑料篷上：“你要种大棚菜？”
“是呀，”顾卿卿依依不舍地从他身前离开，退后一步：“边城昼夜温差大，不适合菜苗生长，搭了大棚可以恒温，也能更好的沤肥。”
现在撒种子太早了，得等猪粪发酵好后土壤变肥才能开始，这几天还得时不时翻一下混合猪粪秸秆的沙土。
楚岱对眼前眉眼弯成月牙儿的小姑娘不由刮目相看，他上前帮着堆肥，留下一句话：“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好的！”顾卿卿喜笑颜开，甜甜道：“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