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密室

与此同时,皖州。

重阳节将至,沈若伊所在的绩溪书院昨日便已放假。今儿一早,她就看到了《聆阁日报》首页版面下方的文章,惊喜道:“第五案出来了!”

她连早饭都顾不上吃,随便取了个包子塞进嘴里便铺开报纸。

从篇幅来看,这个案子会比较简单小巧,应当不会塑造太多恐怖氛围。但沈若伊想了想,还是特意挪动到了能照见太阳的院子里。

没办法,上一案留给她的可怕印象实在太深了,这会儿又没有朋友陪着一起,她得做好预防。

而文中,开头一段也是描述了书中世界的人们对山鬼案件的反应。

此案离奇诡异,既惊悚又精彩,结局恶人得到惩治也算大快人心,瞬间在左邻右巷、四面八方流传开来。连皇上都听说了这个案子,起了兴趣,宣照桃夏生来皇城见面。

本篇里桃夏生的出场,就是刚刚从皇宫面圣出来。

“桃先生可真厉害,我今天见到这么多厉害的人物腿都软了,先生却还是镇静自若,不卑不亢地给圣上讲述了故事。”

他的书童一脸紧张地感慨。

桃夏生毕竟是大雅人,对皇权没有多少敬畏,态度淡然,令不少人都刮目相看。面完圣,世家贵族们的请帖也流水一般送到他手上,大家都很好奇他过往侦破过的案件的细节经过。

毕竟曾经是文修,桃夏生讲起故事来是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于是这段时间,他一时间成了皇城里最火的门客。

但再精彩的故事说个十来次也会厌烦,到了第十天,桃夏生终于说不动了,称精神不济推拒了大部分请帖,歇了五天之后,只去赴了一个权贵的小宴,盖因听说这个权贵家中的云英面是一绝。

沈若伊有所预感,心道:看来这次的案件就发生在这个权贵家中了。

翡不琢先生着重描写了这个权贵家中的铺张华美,据说他特别喜欢精巧的亭台楼阁,桃夏生一看果真如此。这权贵十分倾慕桃夏生,五天以来送了许多礼物,桃夏生正是觉得过意不去才觉得得去给人家讲讲故事。

这一顿吃得肚皮滚圆,二人相谈甚欢,权贵谈吐间也体现出风度与学识,沈若伊也不禁对此人产生好感,暗自祈祷这篇死的不要是这个配角。

宴会期间,本篇第二个详细描写的配角出场了。此人登门拜访,身份是权贵的妹夫,也生得玉树临风、谈吐不俗。原来权贵的妹妹不久前诊出了喜脉,如今已经三月余了,妹夫是来报喜的。

人都来了,那便一起留下吃饭。言谈之间,妹夫还笑说接下来要带妻子回一趟老家,告诉自己的父母,本次也算是来和大舅子道别的。妻子孕吐身体虚弱,所以就没来。

小宴结束,权贵还留桃夏生下来住一晚,以美食相诱,桃夏生同意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仆役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桃夏生。他起床一看,只见府邸里已经乱成一团。

沈若伊所料不错,这次案发现场果然在权贵家。而死的那个人,正是权贵的妹夫!

从现场来看,他应当是昨晚酒喝多了,半夜出去淹死在了院子中的池塘里。桃夏生检查了他尸身的腐败程度,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未时。

死状来看,妹夫的确是淹死的,左手手心有一道伤口,右手的指尖也有划痕,可能是挣扎时被湖边石子划伤所致。

虽然震惊,但意外发生已经无可挽回。权贵十分伤心,迁怒似的让人填平这个池塘。

沈若伊看到这里有些奇怪,这次的死亡事件看起来就是个意外事故啊?昨夜未时的时候,权贵正在和桃夏生喝茶聊天,一个多时辰后才离去。

不过先生既然写了,那么这当中一定就还有门道……

文中,桃夏生习惯性地再检查了一遍尸体,忽然发现了一个怪异之处。

妹夫手心的划痕里,嵌了一个很小的碎片,看质地应该是个陶罐碎片,而且仔细看,那伤口的形状很像一个“九”。

这种陶罐他见过,现在盛夏,权贵家中都摆有冰盆,其中有一部分冰就是用这种陶罐嵌套,硝石制冰做出来的。

至于伤口的形状……如果右手拿一个更大的碎片,在左手刻字,也可以造成右手指尖的伤痕。

他心中埋藏了一丝疑虑,去房间里寻找有没有破碎的陶罐,但却一无所获。

沈若伊全神贯注,也随之思考起来。制冰的陶罐?

好像桃夏生在先前案件里的一个片段说过,冰可以延长尸体的新鲜程度,让推理出的死亡时间出现问题。

接下来的部分都是推理和各种细节,过程精彩,几度反转。

桃夏生先是推测出,如果湖边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就一定还需要一个能够避人耳目房间。他在府邸内行走,从建筑的内外长短区别发现了暗室的存在。

关于“九”,他则想到了年龄——权贵和自己妹妹之间的年龄差正是九岁。

不仅如此,这个池塘可能也有问题,池底有机关与建筑联动。直至此时,他终于确定,妹夫的死有问题,而且第一时间想要给池塘填土的权贵嫌疑最大。

官府本来已经想结案,桃夏生这么一说,风向就改变了。最终,他推理出了整个案件过程。

凶手正是权贵,他早在三人散宴之后就立刻动了手,将醉酒的妹夫在暗室中溺死,又用冰保存他的尸身,启动机关,而后去找桃夏生继续喝茶聊天。

这一番布置给自己做了一个完美的掩护,他全程都没有离开宅邸范围、进入院子,妹夫死亡的时候他也有桃夏生可以作证不在现场。

谁知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妹夫并没有立刻死,还留下了一个“死亡讯息”。

他手心的血痕,是因为挣扎时打破了硝石制冰的瓦罐,被碎片扎破留下来的。

官府按照桃夏生所说,果然找到了密室,其中正有许多装水的大缸,那冰块还没有融化完,开启的机关正通向湖底,直呼桃先生料事如神。

“原来是这样!”沈若伊心中喜悦,她猜中了冰的用法!

因为篇幅短小,本次手法并不过分复杂,前头的伏笔都能在后面得到对应。

比如说,权贵喜好建筑,还曾亲手侍弄过木匠工艺;比如说,权贵在来桃夏生房中找他喝茶时被桃夏生注意到衣袖上有水渍,他当时说是净手时不小心溅到,但其实应该是把妹夫口鼻摁在水缸中时沾上的。

只是沈若伊还有一点很好奇,这权贵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妹夫?先前吃饭时,两人关系看起来还挺好的。

设计如此精巧的密室机关,还提前筹备好了那些冰块与水缸,可见权贵是早有预谋,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成的。

她继续往下看,后文将,权贵的动机娓娓揭晓。

原来,权贵长他妹妹九岁,同父同母,他待妹妹可谓长兄如父。妹妹还小的时候二人父母便已去世,妹妹几乎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兄妹感情极深。

但随着妹妹渐渐长大,有了男女之别,权贵又事务繁忙,难免对妹妹看顾不那么周到。

而妹妹十四岁时,遇到了一个十九岁的男子,很快托付了芳心,待兄长知道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在妹妹的坚持之下,妹妹与这个青年完婚。

这青年虽然不如他们家,但家世看起来也不错,人生得也俊朗。他态度诚恳,表现得一片痴心,权贵虽然不悦,可碍于妹妹的想法还是同意了。

谁知随着日子推移,他逐渐发现,这青年外表光鲜,里面却是个十足的废物败家子,正是看中了他们家这样的情况才扒上来想吸血。

此人都常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上门索要钱财,胃口越来越大。权贵想说服妹妹和离,可有这么一个丈夫隔在中间,二人见面机会少不说,还每次都不欢而散。

权贵盛怒,干脆就想了这么一个点子,做局除掉此人。

权贵宴请桃夏生的举动,一方面是真心欣赏他,一方面也是作为“未来的凶手”,提前打探深浅。

原先计划很好,妹夫每个月十五都会上门打秋风,那时候正好动手,结果本次却因为妹妹怀孕而提前十天来了,正巧撞上了桃夏生。

且他言语间透露要带妹妹回老家、很久不回来更是惹急了权贵,权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桃夏生给自己做了个“证明”,当夜就杀了妹夫。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权贵的性格中有傲慢冲动的一面。首先,一般人就算动了杀心也不愿自己动手,随便找个杀手干了就好。他会如此设计,是对自己最自信,对他人不放心。

而邀请桃夏生这个“探案高手”来做客则更体现其自信,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甚至不乏炫耀挑战之意。

桃夏生结尾感慨:“我曾经听说有的凶手会在犯案后特地回到现场,今天才算见识到了更大胆的。”

【先生又有了新写法!死者留下死亡讯息,可以衍生出很多新的门道!】

【这个案件的凶手很有意思啊,虽说也是复仇,但与先前的山鬼姑娘性情完全不同。他胆子也太大了,总感觉对人命有种古怪的漠视……某种程度上,像《千金》里的柳青环。】

【的确,前头还把他写的那么有魅力,结果居然是凶手。现实里真有这样的人吗?小说里看看不错,现实遇到我绝对躲得远远的。】

【要我说,如果他暗中找个杀手办事,说不定花的钱更少、成功可能性更高。偏偏要自己上,这不就栽了吗?】

【不过,这个死者也太可恨!我现实里也遇到过这样的人,欺骗无知的姑娘,专门干吃绝户的事。】

【凶手的妹妹也是,这种除了外表里面一团草包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心爱的……】

【这权贵身份地位这么高,肯定是判不到死刑的吧?我觉得也不错,妹妹回来之后好好教养……但是这一时行差踏错,妹妹该如何看待兄长?】

【那个密室!!我是金陵人,我今天去玩儿了,我玩的那个密室和文中这个有个机关是一样的!】

沈若伊在灵犀玉网津津有味地读评论,忽然注意到关于“密室”的评论。

她才发现自己忘记看文末的先生留言了:雅音华光居然造了供客人玩耍逃脱的密室出来!

沈若伊当即高兴地跳了起来,正好放假,她今天下午就要去金陵一试!

……

另一边,金陵。

距离开场还有段时间,姜三娘便写了张字条上前询问雇役:这个是什么?

“客人您看,这是介绍。”雇役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姜三娘眼睛一亮:原来是翡不琢先生新弄出来的游戏!

这密室逃脱票价七十文一张,价格算是不高不低,她立刻付了钱,表示:我要买一张票。

上午的已经卖光了,但下午还有。姜三娘看完《掌门》出来,眼圈微红,不过想到有游戏可玩,情绪又立刻高昂了起来。

她还挺喜欢解密类的东西,比如上一次先生推出的剧本杀,姜三娘即便不能说话、只能写字交流,也玩了十来本。

密室逃脱的地点与雅音华光有一条街的距离,队伍排起长龙,姜三娘迅速排进队伍里,兴奋的心情才稍稍缓解,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点:目前密室只开放了一个主题,就是《掌门》,这个主题每次限定至少要四个人。

那个小册子里说,未来还会出单人可以逃生的主题,但此次她需要和其他人一起了。

“我们这正好还差一个人,妹妹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忽而,前面有三个少女邀请道。

姜三娘有点踌躇,她不会说话,会不会拖累其他人?于是便打了手势,那三个少女也是一愣,又笑道:“没关系。你想与我们一道吗?”

她主动道,“我叫沈若伊,另外两个是我的队友兼舍友。”

姜三娘用力点头,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写:我会努力的!

她的本子是可以发光的灵能材质,就算黑暗也能看到。

同个主题共有十个相同的房间,每一批可进至少四十人。四个少女排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表情都有几分激动。

她们选了难度“中等”模式,入口处的门十分窄小,进去后,小门立刻在身后关闭,屋角的灯刺啦刺啦闪烁几下,骤然暗淡。

“啊!灯灭了!”

“现实里玩好可怕啊啊!”

两人惊呼,但黑暗里的双眼却更闪亮了,她们已经提前知道这个主题可能含有惊吓元素,比害怕更多的是刺激。

姜三娘年龄最小,却是最镇定的,她率先注意到了墙壁上微光的字符,上前发现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图案。

“好像是个蝴蝶的形状……”

“快找找,是不是要把相应的摆件按进去?”

四人在黑暗中摸索起来,中途解开了一个荧光字符标注的小题,拿到了蝴蝶木刻雕件。将雕件按到凹槽里,灯光重新亮起,众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房间,长短都大概只有一张八仙桌的尺寸。

与此同时,右侧忽然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

“哇啊!”

一个姑娘一惊,四人侧头,发现右侧开了一扇门,发着盈盈绿光。

几人探头探脑地望了一会儿,沈若伊大胆地迈步进去,一马当先。

这竟然是一片小树林,看起来无比逼真。阵法造就了夜色的环境,但头顶却照下诡异绿光,通过小路走到树林中央,纠缠的树根中摆着一个圆盘。

“这里的环境与流光戏里关的密室一模一样……”

沈若伊出声感慨,姜三娘一听便知,这也是个《掌门》的戏迷,对戏里的场景记得清清楚楚。

姜三娘环视四顾,看流光戏和真正身处密室房间的体验截然不同,让她有穿越之感。

“但是所有的机关内容肯定都不一样了。”沈若伊继续说,“流光戏的经验应该帮不了我们。”

有一棵树的树身上镶嵌着一扇石门,缠绕有黑色铁链。显然,这也是个解密机关。

圆形的石盘上刻着许多字符,中间有个树杈似的东西,灯光交错,树杈的倒影映在石盘上,很像日晷。

众人研究了一阵,觉得这应该是个利用灯光启动的机关。

四人渐渐知道这密室该怎么玩了,都散开寻找起线索。沈若伊握拳,心跳因为兴奋而加速: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儿待一整天!

“祝班主,你这密室造得真不错。”

诗千改行走在密室的通道里,赞叹了一句。

她今天也凑热闹来看了,但由于全部的机关设计她都提前知道,所以更多是陪玩的性质。

“的确很不错。”秦方浓轻笑着接话,“我告诉了我姐,她也说很喜欢,已经打算在幽篁山庄里建一个了。”

诗千改感兴趣道:“到时候我可以去玩玩吗?”

秦方浓:“那是自然。姐姐想来,随时都可以。”

现在一行人已经到了最后一关,穿过石道,此处朦胧如同仙境,一眼就能认出灵感来源于未文教分舵。修仙世界的特征让密室逃脱多了更多操作空间,比如这样的场景,诗千改前世的密室游戏就绝对弄不出来。

她心里缺德地想,如果未文教知道她把他们神圣的分舵拿来卖钱,怕是要背过气去。

诗千改:我不仅这次要卖,下次还要出一整个仙宫主题。

最后一道机关底下是水潭,上方是悬浮的阵法。

之所以至少要四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四角机关,它要四人各站一角才能稳定住。

“下一次我一定找别人来玩。”夜九阳吐槽,这次五个人,诗千改和祝奇志提前知道机关,贺雪惜字如金,秦方浓始终表情平静。他那么投入,反倒被映衬得像个傻瓜。

夜九阳内心泪流:真是毫无体验的一次解密。

诗千改闻言,看了眼秦方浓。

他的情绪真的很稳定,尤其是这密室里有几个“突然跳出来吓你一下”的机关,连贺雪都被惊到了一次,秦方浓却始终微笑,简直像没有条件反射似的。

难道是在云游的过程里锻炼出来了?

诗千改不着边际地琢磨,什么才能吓到他呢?

“翡姐姐。”秦方浓折扇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略带笑意,“怎么走神了?”

“想剧情。”诗千改心说,我在想怎么吓你。

四人已经站满了,剩下她随便选一个角就行。诗千改顺势走到了离得最近的秦方浓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修士可以体验秘境历险,但凡人一辈子能接触到它们的机会却几近于无。现在骤然有了“冒险”的机会,众人顿时都起了兴趣。

而对于修士们来说,虽然自己可以探索秘境,但毕竟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能不冒风险、独享乐趣地玩解密,如何不愿意?

密室在金陵、花都两地同步开业,短短一天,就收获好评如潮,大家的喜爱如同旋风一般席卷开去,一时间,灵犀玉网人人都在说密室。

密室内不准录影,不过外界好奇太重,诗千改就录了个宣传片。

里面将密室的环境剪了进去,还有客人们惊吓的大叫、解开谜题时的欢呼,让玩不到的人万分心痒。

诗千改看着灵犀玉网里观众们的反馈,忽然兴起了一个想法:现在电视都出来了,要不,配合做一个密室逃杀的综艺?

碍于场地制作精细,密室不像剧本杀那么容易流行开来,这样一来也能缓解观众们的渴望,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