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调了一大碗绿豆糊糊, 里面掺了玫瑰花露和白芷粉。
淑婉和大格格坐在榻上,后院的四个格格坐在椅子上,每个人的小脸都绿嘤嘤的,大家都在敷绿豆面膜。
大格格仰着头, 把垫在胸前的大毛巾往上提了提。
淑婉翘着手指抹匀眼角的糊糊, 她随口问道:“大格格, 玩具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大格格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赔钱, 但也算不得赚钱。”
顿了一下, 大格格闷闷地说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以为有个好点子, 开了铺子就能赚钱, 没想到保证不亏本就很难了。”
武格格算是看着大格格长大的,看到大格格灰心丧气的样子很是心疼。
“大格格别急, 一口吃不成胖子, 你才刚开始做生意,等你慢慢的积攒了经验, 生意就会好了。”
淑婉很赞同武格格的话,“正是这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要灰心, 你从来没有做过生意, 第一次做买卖,没有亏本就很棒了。”
淑婉叹了口气,“今年实在不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如果能好好经营宣传一番, 还能赚的更多些。可是外面乱糟糟的, 我也不敢放你出府。”
宋格格问道:“福晋,您说什么时候能太平下来啊?”
宋格格不明白,太子倒了,为什么京城就乱成这个样子?
宋格格的问题淑婉也无法回答,她只能敷衍两句。
“咱们在府里只管像以前一样就行了,外面乱也影响不到我们。”
面膜差不多到时间了,淑婉等人一起洗脸。
淑婉刚撩了几下水,鬓角和鼻翼的绿豆粉还没洗干净,苏培盛突然闯了进来。
春儿骂道:“苏公公!你糊涂了!福晋这里你也敢随便闯?”
苏培盛急得直跺脚,“王爷回来了,手上好长一道口子!”
听到这个消息,淑婉顾不得擦脸,胸前还围着毛巾,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福晋跑了,其他人连忙跟了上去。
淑婉快跑到二门,迎面看见了四阿哥。她连忙迎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淑婉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手受伤了是吗?给我看看!”
周围奴才都看着,四阿哥有点不好意思。
“伤口不要紧,咱们回去说话。”
回到正院,宋格格等人表达了自己的关心,然后非常识趣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淑婉扶着四阿哥坐下,眼睛盯着四阿哥手上缠的纱布。
“怎么搞得?进宫一趟,怎么还伤着了?”淑婉又骂奴才们不懂事,“你受伤了,下面的人也不知道准备轿子抬你回来。大冷天的,你还伤着,就这么走回来了!”
四阿哥笑道:“我从宫里回来坐的马车,到了前面,那就离正院不远了,走两步就到了,用不着轿子。”
淑婉托着四阿哥的手,眉头皱的死紧,“哼!哪里不需要轿子了!就是奴才们犯懒!”
四阿哥摸摸淑婉的脸,“好冰!你额头鼻子这里是什么?”
淑婉抬手一抹,看着指尖的绿豆面,脸红了一下,“刚才跟宋格格她们敷脸,这是敷面的东西,我这就去洗掉。”
淑婉喊春儿舀水,春儿兑好温水,替自己的主子邀功。
“福晋听说王爷受伤了,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脸上还有水珠呢!就那样跑了出去,我们追都追不上。”
淑婉一边洗脸一边骂道:“就你话多,明儿把你嘴缝上!”
淑婉这样紧张自己,四阿哥心中很是满足。
他走过去,站在淑婉身边看她洗脸。
“下次不要这样了,外面冷,脸上的水不擦干会长疮的,那样就不漂亮了。”
淑婉冷笑,“下次?这一次你受伤,我就够担心的了,再有下次,我的心都得跳出来。”
四阿哥无奈地笑了笑,“今天是意外……”
淑婉洗完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然后扶着四阿哥坐下。她帮四阿哥脱掉外面的大衣裳,又找了个迎枕让四阿哥靠着。
四阿哥舒服地叹了口气,“唉,今日是无妄之灾,我拦着皇阿玛的时候,没抓住他的手,不小心被刀划伤了。”
淑婉拿了一罐护脸霜,随便糊在脸上搓了两下。“皇上召你们进宫是有要紧事吧?怎么又动起刀枪了?”
四阿哥又叹了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听完这些,淑婉火冒三丈,“我说呢!你向来谨慎,不过是进宫一趟,怎么就受了伤?原来是十四阿哥连累的!”
以前十四阿哥还小,淑婉觉得他就是调皮淘气了一点,觉得这小叔子还行。现在十四阿哥长大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越来越讨人厌!
淑婉一腔怒火全冲着十四阿哥去了,皇上召人询问太子人选,这件关系到社稷的大事,淑婉压根没记在心上。
在她眼里,太子远不如四阿哥手上的伤口重要。
淑婉想了想说道:“不行!我得递牌子进宫,到十四阿哥那里闹一场!”
四阿哥拦着淑婉,不许她去。
“算了,我已经伤了,你进宫闹一场,我的伤也好不了。你去闹了,你心里痛快了,宫里的人该编排你蛮横了。
你看八福晋,已经被软禁了,但皇上想起来就是一顿训斥,说她刁蛮,还说八阿哥受妻子辖制。”
淑婉不肯听劝,“你都受伤了,我要名声干什么?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那个亲弟弟就知道窝里横,对他来说,老八老九的话比圣旨还好用呢!”
听着淑婉编排亲弟弟,四阿哥并不恼。他跟十四阿哥天生不对付,虽然小时候同住宫里,彼此之间却没有太多交集,四阿哥对这个亲弟弟也没多少感情。
虽然对十四阿哥没有兄弟情,但四阿哥也不能由着淑婉进宫去闹。
他想了想,换个角度劝淑婉。
“在分封出宫的皇子里面,现在我算是拔尖的了。大哥和老八这辈子估计就在府里待着了,三哥比我年长,但他爵位没我高。剩下的皇子都是弟弟,他们没有我这样高的爵位,也没有我的人脉。
我站在风口浪尖上,朝中有许多大臣隐隐约约地往我身边凑。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我的意愿。
如果我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你随便去闹,咱们怎么痛快怎么来!但我心里有别的想法,只能委屈你,为了我忍一忍。”
淑婉叹了口气,她怏怏地说道:“罢了,听你的吧!我不想给你拖后腿!”
四阿哥笑着冲淑婉招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淑婉叹道:“你安分些吧!小心碰到你的手!”
“小伤,不打紧!”四阿哥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领情。”
淑婉瞪他一眼,“谁要你领情?你今天帮十四阿哥挡刀,他也未必感激你。他就是欠教训,不挨几顿揍,他还当自己是个奶娃娃,以为身后总有人帮他擦屁股!”
四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说,就是小看老十四了。老十四帮老八,未必有多喜欢老八。
前几年他来家里闹,当时他年少气盛,确实是被老八谦逊宽厚的外表迷惑了。这几年他住在宫里,皇上出行宁可带着年纪更小的阿哥,也不带着他。他受了几年的冷落,也该有长进了。
现在老八虽然被关起来了,但他还有老九老十支持。除此以外,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支持老八,就连佟国维都不顾老八的罪名,公然支持老八做太子,可见老八丰厚的人脉。
老十四也更看好老八,所以想贴过去,在老八身边搏一个位置。若是能挖挖老八的墙角,那就更妙了!”
淑婉说道:“想不到你弟弟还挺有心机的。”
四阿哥自嘲地笑笑,“宫里的皇子,哪一个没有心机?老十四是为了搏自己的前程,我不怪他,毕竟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今日我和五弟救他,如此有情有义,皇上必定喜欢。咱们现在应该示弱,我在家养几天伤。你该进宫请安就请安,不要提老十四半点不好。咱们这般委屈隐忍,想来皇上和额娘更喜欢。”
淑婉明白了,四阿哥这是要她做绿茶。
也行!虽然做绿茶不如做泼妇爽快,但为了四阿哥的表演事业,她就当一次深明大义的绿茶白莲花。
“好!我都听你的!”
聊完了十四阿哥的事,淑婉终于有心思了解国家大事了。
“皇上让大家举荐太子人选,那他是不是很快要册立新的太子了?你这般委曲,大概有多少机会?”
四阿哥举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手,“你啊!天真!这样就算委屈了吗?对皇上来说,为他冲锋陷阵的人多了,我这算得了什么?”
四阿哥叹道:“皇上确实想尽快册立新太子稳定朝局,但是……难呐!以前皇上一直在尽量弹压太子,想把太子引向正道,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别的皇子。
太子被废后,皇上才开始观察诸皇子,我才刚刚走进皇上的视线。现在皇上只是不讨厌我,暂时还不敢用我。”
淑婉劝道:“咱们别着急,现在太子的位置就是个靶子,谁当了新太子谁不好过。”
四阿哥解释道:“对皇上,对我们,立太子都是一场危局,是个难解的局。
皇上想要一个文韬武略的好太子,但是太子强势,有功绩,有德行,能笼络住朝中大臣。这样的太子,皇上会惧怕。
如果事事依着皇上,皇上又会觉得这样的皇子软弱无能,不堪为一国之君。这个度很难把握,皇上不好把握,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淑婉点头,“确实难办!不过,咱们现在有一个反面的例子。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看看隔壁。那位八爷太嚣张了!大臣们都夸八阿哥好,谁又知道皇上的恩德?他以为靠着群臣逼迫,皇上会立他做太子吗?
哼,皇上不是昏君,他怎么肯受人胁迫?你且看吧!不是人多势众就能成事,他逼得越紧,皇上越讨厌他!”
四阿哥笑着点点头,“还是福晋有见地,听了你的话,为夫茅塞顿开啊!”
四阿哥这话把淑婉哄得很高兴,她笑着亲亲四阿哥的额头。
“我的聪明才干可多了,下次再给你展示!我去吩咐厨房,让他们给你熬点药膳,再熬点补血的汤。你流了血,必须得好好补补!”
淑婉起身去厨房,她走后,四阿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他怕淑婉担心,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很轻松的模样。其实四阿哥现在就像在走钢丝,生怕一步踏错,跌入深渊。
四阿哥在家里养伤,皇上赏了许多药材,还钦点一个太医,每日去四阿哥府里换药。
当太医揭开纱布,淑婉看见四阿哥手心狰狞的伤口,难受得想哭。
她以为只是划破了油皮,没想到伤口那么深,皮肉都翻开了。
想到罪魁祸首,淑婉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太医走后,淑婉心疼地说道:“若不是太医来换药,我都不知道伤口这么深!昨天我该打开纱布看看的!”
四阿哥笑道:“我的肉都跟纱布粘在一起了,你看看伤口,把纱布从我的肉上揭开,这不是让我多遭一遍罪?”
淑婉白了他一眼,“就你总是很有道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五福晋家里坐坐。”
四阿哥不依,“前一段日子我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我闲下来了,你不在家陪我?”
淑婉冷淡地说道:“你乖一点,我有事呢!我去把九阿哥的生意都搅黄了,你在家陪乖宝玩,别耽误我的正事。”
说完淑婉扔下四阿哥就走了,四阿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去乖宝的房间看儿子睡觉。
淑婉换了衣裳坐着马车去了五福晋那里,五福晋亲自到二门迎接。
“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淑婉笑道:“当然是发财的风喽!”
五福晋想了想,把淑婉迎到正厅,还让丫鬟婆子把守住门口。
淑婉脱了披风,捧着暖炉坐在五福晋对面。
“这是怎么了?以前我来了,咱们都是在正院谈事,今天怎么这样郑重?”
五福晋叹道:“我的院子去不得了!五阿哥在我的院子赖着呢!”
淑婉笑了,“他倒是黏人!不知道我们五福晋有没有回心转意啊?”
五福晋眼神有些躲闪,“再说吧!”
淑婉低头饮茶,她尊重朋友的隐私,不会刨根问底。她刚想岔开话头,就听五福晋一通抱怨。
“他真烦人啊!脸皮厚的很,我骂了他,他也不生气,理直气壮地在我院子住着。我的正房以前多清净啊!他来了,把自己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还抢我的床,抢我的被!”
淑婉抿嘴偷笑,“既然五弟这样不好,你撵他出去嘛!”
“我倒是想撵,可现在他受伤了,撵不出去了!”
淑婉惊讶极了,“受伤?怎么伤到的?”
五福晋小声说道:“嫂子应该知道,皇上要砍十四阿哥,五阿哥抱着皇上的腿拦住了皇上。”
淑婉回想了一下,四阿哥没跟她说五阿哥受伤啊!
“这事我知道,我们家四阿哥也受伤了。”
五福晋歉然地说道:“本来该去看看四哥的,但皇上要砍儿子这事说出去不好听,我们都得瞒着,也不好上门。”
淑婉嗔道:“你也太客气了!他不过是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不需要探望。倒是你家五阿哥,他是怎么伤的?我怎么没听说?”
五福晋脸上有点红,“他……他是出宫门上马车的时候没踩稳当,脚下一滑,脚扭了。”
淑婉:你直说不就行了!偏扯上皇上砍十四阿哥的事,难道这样讲来龙去脉,五阿哥崴脚的故事就会更绚烂一点吗?
淑婉叹道:“扭脚不是小事,得好好养着!”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这样,我都不方便赶他走了。”
五阿哥回心转意,淑婉看五福晋表面冷硬,其实心肠已经软了,夫妻俩和好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是一个屋檐下,共处了许久的两个人,他们能和好,淑婉也嘱咐他们。
十四阿哥惹怒皇上之前,九阿哥给十四阿哥使眼色,故意怂恿他。四阿哥当时在皇上身边看得一清二楚。
淑婉不能找十四阿哥撒泼,心里又堵着气,她就想到了幕后主使九阿哥,想拿他出出气。
本来她打算联系五福晋一起抢了九阿哥的生意,但现在五福晋和五阿哥和好了,五阿哥和九阿哥又是亲兄弟,她找五福晋合作就不太合适了。
五福晋问道:“嫂子,你突然过来,还说今天刮发财的风,是有什么好生意吗?”
淑婉藏起自己本来的想法,随便找了个由头。
“唉,哪有什么发财的风?你四哥的手,皮开肉绽的,我看着心里难受,出来散一散。”
五福晋叹道:“论理,有些话不该我说,但十四阿哥真是太过分了。那么大的人了,做事看不出火候,他把皇上气得大动肝火,他哄不好,还连累别人!”
淑婉:“还是五阿哥仁厚,当时冲过去跪下抱住皇上的腿。”
五福晋笑道:“他在后院上脑子不清楚,在外面还行。若是连仁厚这个优点都没有,那他真是一无是处了。”
淑婉笑了笑,五福晋就是嘴硬。
五福晋喝了口茶,“嫂子,今日你来的巧。你没有发财的主意,我却有一个!”
“什么发财的主意?说来听听?”
五福晋笑道:“我听说,那日皇上不仅骂了十四阿哥,还骂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现在九阿哥和十阿哥也被关在府里,咱们可以趁机抢了九阿哥的生意!”
淑婉心道:我也想啊!可是……
“五阿哥和九阿哥是亲兄弟,你挖了人家亲兄弟的买卖,五阿哥不得怨你?”
五福晋冷笑,“谁理他?他不会以为,冷落了我这么多年,刚成亲的时候又是损又是骂,他现在随便哄哄,我的气就能消了?做他的春秋大梦!我可以不跟他和好,但不能放着眼前的银子不赚!”
五福晋的脾气秉性与刚进宫的时候大不相同,她管理着凝妆阁的生意,在商场上拼杀,早就练了一副铁石心肠。
淑婉还是有些犹豫,“五阿哥毕竟是你的丈夫,你这样瞒着他抢九阿哥的生意,这样不太好。你跟九福晋关系也不错,以后你见了九福晋怎么说话?”
五福晋笑道:“嫂子跟九福晋关系也不错,你若不怕,我也不怕!”
“我不一样,九阿哥教唆十四阿哥,是他不仁不义在先。我们家四阿哥的手上肯定要留疤的!我没打上门就不错了!我是占着一点理的!你也知道我,只要占着理,我谁都不怕!”
五福晋想了想说道:“咱们都跟九福晋好,那……咱们把九福晋也拉入伙!”
淑婉:“啊?”
我怀疑你在白日做梦!居然鼓动九福晋挖丈夫的墙角!
五福晋笑道:“九阿哥的买卖铺的大,不像咱们,这些年只靠着凝妆阁赚钱。粮食,香料,木材,这些生意九阿哥都做!他做买卖主要靠八阿哥帮他牵线,靠着八阿哥的人脉在全国各处畅通无阻。
只凭你我二人,这墙角不好挖,挖到最后,能挖一大半就不错了,再加一个九福晋我们就多了一个帮手。
九福晋也常来找我聊天,你当她愿意让九阿哥跟着八阿哥混吗?只是她贤淑,管不了男人在外面的事。我想,咱们俩去劝,她八成是乐意的。”
做生意赚来的钱放在九阿哥手里就是白白送给八阿哥了,若是捏在九福晋自己手里,九阿哥就动不了这些钱了。
淑婉被五福晋的想法惊到了,这个想法听起来玄幻,但好像又可行。
淑婉对五福晋说道:“啧啧啧,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