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十公主的婚礼办得很热闹。

多年的忽视, 让皇上对十公主分外的愧疚。再加上皇上错怪了十三阿哥,所以他把对十三阿哥的愧疚移情到了十公主身上。

宫里的人精子向来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的,皇上能从前朝的糟心事里腾出时间, 来关心十公主, 其他人自然也要摆出自己的态度。

花花轿子众人抬,十公主的婚礼办得竟然比八公主的婚礼还要体面。

婚礼上的热闹不必细说, 几天以后,十公主在公主府设宴, 招待亲朋。

来赴宴的都是皇子皇孙, 除了大阿哥夫妻和八阿哥夫妻, 住在宫外的皇子和皇子福晋都来了。

酒宴办得很简单, 张明德的案子刚审出个结果, 最近皇上喜怒不定, 十公主不敢铺张热闹。

酒席上,十公主举杯提酒,她腼腆地说道:“到了冬月,我和额驸就得出发去草原了, 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话还没说完, 十公主就要哭了。

五公主未出阁的时候就跟十公主关系好, 她忙上前安慰道:“妹妹别难过, 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去草原看你。”

淑婉也怕她哭出来, 场面不好看。

她也走过去轻声劝道:“这样好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

十公主强忍住泪意, 笑着点点头, “并没有想哭, 只是风眯了眼。”

可是他们在屋子里吃酒,哪里有风呢?

十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她挨个敬酒,席间很快热闹起来。

淑婉,五公主和十三福晋帮着招呼客人,席间其乐融融,好像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很好似的。

酒宴结束后,淑婉和四阿哥一辆马车,大格格单独一辆车,康宝小宝坐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淑婉认真地对四阿哥说道:“我感觉三嫂有点不对劲。额驸在前面招待你们,三哥有没有异常?”

四阿哥仔细回想,“没有!”

四阿哥非常肯定地说道:“三哥一切正常,还像以前一样。你从哪里看出三嫂不对劲?”

“今天她太温柔知礼了,这不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四阿哥忍不住笑话淑婉疑心太重,“温柔知礼有什么不对?你们女人在外面不都是这个样子?”

妇道人家都要个好名声,在家里是母老虎,在外面也得装小白兔。

淑婉抱怨道:“你严肃一点,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跟三福晋是妯娌,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啊?”

四阿哥无奈地摆手,“好好好,我严肃一点!福晋生了一双火眼金睛,看人看事当然还是福晋更厉害。”

淑婉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她拉着四阿哥的胳膊小声说道:“三福晋在人情往来上是不错的,但她有个缺点,她这人最爱嚼舌根!谁家后宅的事情她都知道,她这人最爱打听这些家长里短。八福晋被软禁的时候,她还特特跑到家里来,跟我打听内情呢!”

四阿哥很震惊,没想到三嫂还有这种爱好!

淑婉冷笑道:“三嫂的这点小癖好,我懒得跟你说,你自然不知道。近几年可能是上了年纪,越发地爱嚼舌头。

今日在十公主府邸,没有戏,大家坐在一起就是三五结对的聊天嘛!可是三嫂话也少了,说话也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她没有偷偷揪着十公主问她婚后细情,这岂不是很不正常?”

四阿哥说道:“十公主婚后过得好不好,这种事情合该由后宫的娘娘们问,这本来也不是三嫂该操心的事啊!”

淑婉又愤愤地在四阿哥胳膊上掐了一把。他喝酒喝傻了吧?怎么智商都降低了?

“你高看三嫂了,她说话哪有这样的分寸?若是以她平常的习性,她今天就该挨个问候几个妯娌,再操心一下五公主和五额驸的事。

对了!今天酒宴快结束的时候,五阿哥特意派人来后面传话,问五福晋吃好了没有,准备两人一起回去。五阿哥这样贴心,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别说三福晋,连我都想跟五福晋打听打听了。”

淑婉松开四阿哥,靠在车厢上,抱着胳膊喃喃自语。

“三嫂突然不喜欢打听家长里短了,说明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顾不得这些。她能装作平常样子来吃酒,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事情这样重要?连她最爱的家长里短都听不进去了?现在京城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皇上和太子的事了,你说……三嫂这般心不在焉,是不是三哥准备做些什么?”

淑婉看向四阿哥,四阿哥低着头沉默不语,其实心里已经信了淑婉的话。

过了一会儿,四阿哥叹道:“也许只是三嫂今天心情不好,懒得说话。”

淑婉点头,“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三哥筹谋大事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夫妻的谈话到此为止,淑婉给四阿哥提个醒,四阿哥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打探深究其中的内情。

到了十月下旬,十公主和额驸就递了折子,想出发离开京城了。

皇上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赏赐了许多东西让他们带到草原去。

折子上,十公主说到了冬月天气冷了,路上难行,所以想提前离开京城。

实际上,十公主不想走这么早,提前出发是十额驸和十三阿哥的意思。

如果没有发生废太子的事情,十公主在京城住个半年,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离开都使得。

但是太子被废黜,宫里宫外很不宁静。十额驸留在京城想交际一下也不得清净,没准就被谁算计了去,卷到了皇子之间的争斗里。

十三阿哥也担心这个,被皇上关了一次,他是真的怕了。他只希望十公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草原苦了点,但总好过留在京城提心吊胆。

额驸和哥哥都这样说,十公主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只能离开。

出发那日,能去送行的阿哥们都去送了,十公主风风光光地离开了京城。

眼看着到了十一月份,淑婉问四阿哥:“三哥那边到底想做什么啊?这都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四阿哥摇头失笑,“我也不知道三哥在搞什么,只能打听到他好像跟太子接触过了。说起来,三哥这个太子党,比我要忠心。我只算半个太子党,三哥一直很爱往太子身边凑,虽然没凑出什么名堂。

你也莫心急,没动静还不好?这小半年比以往二三年过得都热闹,我巴不得京城里消停一下呢!”

四阿哥倚在榻上看佛经,淑婉蹭过去倚在他身上靠着。

“好哥哥,你这样的好男儿看什么佛经呢?”淑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把手搭在四阿哥的胸上,好像自己很纯真,很无邪。

“好哥哥,你这样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很该为将来搏一搏。”

四阿哥把佛经合起来放好,他拨开淑婉的手训她。

“端庄一点!你不要打扰我念佛经!”

淑婉冷笑,“假正经,如果你真的虔诚,你怎么能在卧室看佛经呢?卧室就不是严肃正经的地方!”

四阿哥把炕桌推到一边,搂住淑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哼!还敢犟嘴!等我把你收拾服帖,看你还敢不敢犟!”

淑婉推开他,“端庄一点!不要耽误我跟你筹谋大事!”

四阿哥把淑婉的手贴在自己身上,“你刚才这个样子,不就是想那事了?你哪里像筹谋大事的样子?”

淑婉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你!不正经是我的伪装!别人看见咱们搂搂抱抱,就会赶紧挪开眼,他们根本不知道,咱们在不正经的外皮下,其实在讨论家国大事!你真是……太不保密了!”

没有保密意识!缺乏谍战经验!差评!

四阿哥笑着搂住淑婉的腰,“好吧!听福晋一席话,我又懂了许多道理。来来来,咱们来共商大事!”

淑婉刚贴过去,康宝一边说话一边闯了进来。

“额娘额娘!快给我涂药!我刚走到你们门口,摔了个大马趴!哎呦,都流血……了!”

淑婉和四阿哥飞快分开,但康宝还是看出了什么。

“阿玛也在啊!”康宝扶着流血的手腕,尴尬地移开视线。

“我想,止血治伤的药应该在春儿姐姐那里收着,我去找春儿姐姐。”

四阿哥咳嗽两下,“儿子,刚刚……我在跟你额娘商量大事。”

淑婉臊得想钻进地缝里,这种尴尬时刻,你闭上嘴,然后大家假装遗忘就好了啊!

康宝更尴尬了,他抿抿嘴,深吸一口气。

“阿玛,我想你应该知道吧?我、我也不小了,近两年也有丫鬟爬我的床了。”

四阿哥干咳两声,“是、是吗?”

康宝:“恩,是的。”

淑婉捂住脸,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懂,那就赶紧滚出去啦!没看见我们忙着吗?你以为你是怎么出生的?不要大惊小怪好嘛!”

四阿哥震惊,“不、不好说这么直白吧?”

淑婉冷笑,“为什么不好?他说了,有丫鬟爬他的床了,既然懂了一点,那不如多懂一点!”

淑婉压低声音,恐吓康宝,“小子,记住了,丫鬟爬了床,你必须立刻马上推下去!让我知道你做了坏事,我就把你剁了!”

淑婉举手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康宝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康宝:呜……额娘真可怕!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淑婉给儿子做了一次爱的教育,第二天,三阿哥给皇上递了个奏折,揭发大阿哥用巫蛊之术,咒魇二阿哥。

这算是儿子给老子上了一课,让皇上看看这些皇子的心有多狠。

皇上看了三阿哥的奏报大为震怒,立刻派人搜查直郡王府,果然找到了大阿哥咒魇太子的物证。

查清事实后,皇上撤了大阿哥的君王之位,将其贬为普通宗室。

三阿哥揭发大阿哥的罪行也算有功了,但皇上并没有赏赐,让人摸不着头脑。

皇上又把众皇子召进宫里骂一顿,无非是说他们不孝。最近皇上心情不顺,骂儿子这种事隔三差五来一次,这也不稀奇。

四阿哥从宫里回来,淑婉熟练地准备泡脚水和跌打油。

泡脚的桶里放着驱寒的药物,四阿哥把脚浸在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以前心里有许多想头,现在又想念以前的日子了。”

四阿哥这话没头没尾,淑婉却理解他的意思。

以前太子没倒,四阿哥瞧不上太子的行径,心里盼着太子倒下,他心里对皇位也有许多想法。

现在太子倒下了,太子之位就在那里空着,皇子们被利益诱惑,杀红了眼。皇上摁下葫芦又起了瓢,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大部分官员或主动,或被迫搅进这一汪浑水里。

日子再不像以前那样安宁,四阿哥这是有点怀念从前了。

淑婉冷酷地戳破了他虚伪地感慨,“若是还像以前一样,你也不能满意。你得天天盼着生活起点波澜。人啊,就是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总没有知足的时候。”

淑婉把药油塞到四阿哥手里,让他自己抹药。

“三阿哥是怎么想的呢?他跟大阿哥关系也还行,怎么突然想起来揭发大阿哥咒魇废太子?他想绝了大阿哥的后路,然后自己出头吗?

不对,你说过,三阿哥跟太子联系过。难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太子?”

四阿哥笑着点头,“你猜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三哥应该是受二哥的指示。他未必愿意这样做,只是他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一定是有把柄落在太子手里。他不得不听太子的话!”

淑婉感叹道:“太子真是厉害啊!都已经被关起来了,还能操纵外面呢!”

“太子之位意义非凡!他是储君,只这一个名头,就能让天底下的读书人尊着他,敬着他,因为他是正统!再者这些年太子疯狂敛财,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不仅仅是自己享受了。说句难听的话,不给银子,不给好处,谁愿意跟着你做掉脑袋的事情?”

淑婉说道:“废太子也是树大根深啊!他跟大阿哥不对付,没想到他一出手,大阿哥连郡王爵位都没了,这下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大哥早就没机会了,只是他未必肯死心。你说废太子树大根深,大哥也不遑多让。

像我们这些出宫的年长阿哥,身后都有助力。大哥当年还出征打仗,比我们强多了。

就看大哥会把自己的助力交给谁了,我看老八也没死心。他跟老八又都是惠妃娘娘养大的,我想着,他大约还是会支持八阿哥!”

淑婉扁嘴,“他们都有眼不识金镶玉,要是我,我就支持你!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

四阿哥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因为我是你丈夫,所以你看我哪里都好!这话可不能往外说,让别人听见了,是要笑掉大牙的。”

“嗨!夸你又不用花钱,我多夸两句又怎么了?”

四阿哥:“……你真敷衍。”

四阿哥涂完了药油,脚盆里的水也凉了,他身上泡出了汗,赶紧把脚拿出来,用布巾擦干,然后缩到了床上。

淑婉用薄被盖住他的脚,“你说二哥弄倒了大哥,三哥揭发有功,皇上为什么不赏呢?”

“我猜是不敢赏赐吧!三哥也是成年皇子,他之前编书,跟读书人关系很好,他也有些才名。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别说皇阿玛,就是我看见了都觉得心惊。

皇阿玛现在不敢再用年长的皇子了,也不敢对我们太好,怕养大了我们的心。”

说到这里,四阿哥都替皇上捏了把汗。、

有些人觉得皇上冷酷无情,处置自己的儿子下手也狠。但是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一想,他还没死呢!孩子们就开始争家产。

为了争夺皇位,这些个皇子什么狠招都出了,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如果此时皇上驾崩,恐怕这些皇子都会在他棺材前面杀起来,鲜血都要溅到皇上的尸体上。

皇上怎能不怕?

三阿哥揭发大阿哥咒魇的事情暂时过去了,四阿哥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过了几日,皇上在乾清宫召见了废太子。

这个消息传出来,众皇子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为了打探到皇上和废太子的对话,四阿哥不惜动用了小宁子这条线。

小宁子写了封信,找机会送到四阿哥手里。

淑婉和四阿哥缩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读信。

皇上召见废太子,看看他最近过得如何。废太子温驯有礼,说话谈吐惹人喜欢。

他谦卑地跪在地上,跟皇上道歉,承认自己之前的种种错误。皇上听了感动不已。

之后太子说,自己前一段时间有些事情浑浑噩噩的,前一瞬做过什么事,后一瞬就忘了。

他说话谈吐不像以前那样蛮横,跟皇上认错的时候又诚恳,又卑微。

皇上听了越发可怜他,觉得废太子都是之前受了咒魇,所以才行事荒唐。现在废太子好了,果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皇上又想起大阿哥看押废太子的时候,故意苛待废太子,克扣饮食,还抢走了四阿哥送的披风。如此行径实在可恶!

这些细情是小宁子亲眼所见,四阿哥读完信,心里的震惊不比皇上废太子的时候少。

淑婉看完并不像四阿哥那样震惊,她淡淡地说道:“看来皇上想重新恢复二哥的身份,还让他做太子。”

四阿哥大惊,“你怎么会这样想?废掉的太子,除了圈禁和处死,怎么可能重新立他?”

淑婉心道:因为太子被废两次这种事,我这个不关心历史的人也知道啊!我是看过电视剧的人!

“这还不明显吗?皇上把太子叫过去,父子俩恳切地谈了谈。废太子之前的荒唐事都推到了大阿哥身上,这不是皇上变相给太子洗白吗?

再说了,以前有太子这个靶子,你们这些兄弟还消停一些。自从太子倒下了,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看看隔壁八阿哥,连雇道士,暗杀太子的计划都有了。他啊!疯病不比废太子轻啊!”

四阿哥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焦灼。

“二哥又变成太子,那么,这半年都在瞎折腾什么呢!”

淑婉:“折腾人心呗!让皇上看看,让大家伙都看看,到底谁心急,到底谁包藏祸心。”

四阿哥把小宁子的信烧了,披着衣裳,盖着被,一宿没睡。

淑婉的压力就小得多了,她躺下后,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四阿哥气得捏住她的鼻子,淑婉动了动脑袋,似乎要睁眼,四阿哥连忙松了手。

他可不敢把淑婉吵醒,吵醒一次,她肯定会报复回来十次八次。

淑婉的猜测是剧透的结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皇上的心思。

四阿哥想了想,隐晦地把皇上同情太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过了几日,皇上召见大臣和皇子,他把这些人分隔开,没人一支笔,一张纸,让大家写下自己心里中意的皇子。

四阿哥拿到纸笔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他想了想,在纸上慎重地写下废太子的排行。

先进去的是皇上信任的大臣,这些人看似公平,实际上也有传递消息的小窍门。

过了很久,大家都写完自己的中意人选,皇上便召见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