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真的很会说话, 别人争皇位就是不孝,四阿哥争皇位就是有梦想了不起,非常的双标。
四阿哥摇头失笑, 他心里明白, 淑婉向着他,所以不论他做什么, 在淑婉眼里都是好的。
淑婉起身泡了一壶浓茶,太子被废, 四阿哥心情激荡,今晚是不必睡了。
泡好茶, 淑婉给四阿哥倒了一碗。
四阿哥不禁叹道:“我还是定力不够啊!现在我心潮起伏, 脑子很乱,根本静不下心想对策。”
淑婉安慰道:“静不下心才是正常人, 你不要为难自己, 想不出对策就不要想。皇上太子在塞外,现在出发到京城最短也要三五天的时间,今晚你的心潮随便起伏,不会耽误大事。”
太子被废,四阿哥突然之间乱了分寸, 这也能够理解。
太子之位就像一块香气扑鼻的大蛋糕, 大家都爱吃。但皇上说了,你们当中只有二皇子能吃,你们只能看着, 还得跪在地上, 心悦诚服, 恭恭敬敬地看着, 这谁能受得了?
如果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能偷偷吃, 不要表现出高傲的样子,大家还能接受。可是太子一边吃着,一边轻蔑地看着别人,其他皇子更受不了了。
现在太子被废了,香喷喷的蛋糕又摆在眼前,这些个年长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会有些想法。
淑婉说道:“太子被废,咱们只知道个大概,不了解细情。阿哥要不要派人去塞外打听打听?最重要的是问问十三阿哥的情况!十三弟跟你好一场,他现在落难了,你总得帮他一把。”
四阿哥连连点头,“这话很是,搞清楚十三弟的情况比较要紧。”
他笑着对淑婉说道:“前些日子你神思不属,你担心老十三,好像他是你亲弟弟一样。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又不担心了?”
“我之前担心发生坏事,所以日日提心吊胆。现在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未知的才可怕,已经知道的事情,我们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四阿哥叹道:“唉,我的心性,不如你啊!”
淑婉有些脸红,她倒不是心性好,只是占了‘未卜先知’的便宜。
四阿哥思绪混乱,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接下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淑婉任由他胡思乱想,夫妻俩枯坐一夜。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四阿哥就去了前院,找幕僚商量事情。
淑婉梳洗换衣,打点好自己,跟孩子们一起用早饭。四阿哥留在前面,跟幕僚一起吃。
除了刚学会爬的乖宝,康宝小宝和大格格都知道了太子被废的消息。
康宝担心地问道:“额娘,太子被废,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淑婉给他夹了点菜,“太子是太子,咱们是咱们,不相干的。”
康宝叹了口气,他不是小孩子了,太子被废关系到整个朝廷,肯定会波及到他们家的。
小宝比较担心皇上,“皇上会不会很伤心?皇上没事吧?”
淑婉心情有些复杂,小宝讨长辈喜欢也是有缘由的,他对长辈们的关心是真诚的。
“塞外的消息我们也不太清楚,但皇上……大约很伤心吧!”
小宝扁着嘴,似乎在同情皇上。
淑婉残忍地说道:“这才哪到哪,将来还有更伤心的事呢!”
小宝嘴巴扁的更长了,他嫌淑婉说话难听。
大格格看了看两位弟弟,“额娘,到了这种时候,我的玩具铺子就别开了,免得让人注意到了,给府里惹祸。”
淑婉想了想说道:“不相干的!太子被废了,日子总得照常过。太子这事啊,我估摸着到了明年也平息不下去!你的玩具铺子还按照原定的日子开张,只是……不要宴请宾客,也别放炮仗。到了原定的日子,直接开门做买卖。有人买就卖货,没人买铺子就在那放着。”
大格格还是怕,“这样不好吧!万一落到有心人的眼里。”
淑婉摇头叹道:“在有心人眼里,你处处妥帖,他们也能找到错处。你若不放心,等你阿玛闲下来了,你问问他,看他是什么意思。”
大格格答应下来,低下头继续吃饭。
早膳还没用完,春儿就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说十三福晋来了。
淑婉擦了擦嘴,放下筷子立刻迎了出去。
十三福晋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头上只戴了一支金簪和一支步摇。她眼底青黑,满脸慌乱,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
淑婉带着她进了正厅,十三福晋刚进屋,还不等坐下就开始哭。
“四嫂,我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过来求你。求四嫂跟四哥好好说说,救救我家阿哥吧!”
淑婉忙扶住她的胳膊,“别哭别哭!我们家爷已经派人去打听十三弟的消息了,等弄清事情的缘由,等皇上回到京城,咱们肯定能想出办法救人。”
有了淑婉这句话,十三福晋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心里登时好受许多。
她倚靠着淑婉,又哭了一会儿,把心里的忧惧都发泄出去,她才停下哭声。
十三福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冲淑婉笑笑。
“让四嫂见笑了,我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一时失了分寸,请四嫂见谅。”
淑婉扶着她坐下,“我哪敢笑话你?我长这么大,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十三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和你四哥也一夜没睡。”
听见这话,十三福晋立刻把淑婉当做了知音,她捏着帕子又想哭了。
“四嫂啊!你和四哥在一起,还能说说话,商量一下。我在府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快怕死了。那些个格格不当事,十三阿哥是府里的顶梁柱,他被皇上厌弃,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十三福晋捂着脸,忍不住轻声呜咽。
“昨夜,我在府里哭了一宿。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立刻命人套车,过来请四哥四嫂帮忙。我怕带着府里标志的马车太扎眼,在府里找了一辆青绸小马车,从后门出来的。”
淑婉劝道:“你能出来,府外没有官兵看守,我想事情应该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先定下心来,即便心里发慌,你也要做出稳重的样子。只有你稳住了,你们府里上下才稳得住。”
十三福晋连连点头,“多谢四嫂教我。”
淑婉听说她一大清早就出发了,想她应该还没吃早饭。她命人准备饭菜,让十三福晋吃点东西。
十三福晋苦笑,“多谢四嫂好意,只是我吃不下。”
淑婉不赞同地说道:“我刚说什么来着?你要稳得住!不吃饭,熬坏了身子,你还怎么主持中馈?总不能十三阿哥回来了,你又倒下了。
咱们不知道十三阿哥在塞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我想着,肯定不像家里一样舒坦。他不在家,你得替他扛住事!等他回来了,你还得照顾他啊!”
想象着十三阿哥吃的苦,十三福晋又流了两滴泪。
春儿等人把饭菜摆上,淑婉陪着十三福晋,又吃了点东西。
用过了早膳,淑婉命人打水过来,请十三福晋洗脸重新装扮。
淑婉劝道:“现在,对你来说有两件事要抓紧做。第一件就是安顿好府里,不能让府里的人失了分寸。现在外面已经乱了,你家里可不能再出乱子。第二件就是请罪,你进宫一趟,到太后那里替十三阿哥请罪。”
十三福晋洗去泪痕,擦干净脸,春儿替她上妆。
十三福晋问道:“四嫂,到了太后那里,我该怎么说呢?”
淑婉想了想,“我们不知道十三弟到底犯了什么错,但皇上说他不对,他就是不对。你到了太后面前,只管代替十三弟认错。太后顶多训斥几句,这点你不需要担心,但赔罪的态度,一定要诚恳。”
十三福晋代夫认罪,不是为了取得太后原谅,而是做给皇上看的。
不管十三福晋积极认罪的态度能不能打动皇上,但只要有一线机会,就值得十三福晋试一试。
十三福晋在婆家没有长辈指导,现在有淑婉肯帮她出主意,她自然是感恩戴德,淑婉说什么她都答应下来。
春儿给十三福晋上好妆,请十三福晋照镜子看一看。
春儿说道:“十三福晋请看,奴才只薄薄的涂了一层粉,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十三福晋接过镜子仔细打量,对这个妆容满意极了。
脸上的粉有些浮,能让人看出她有扑粉遮挡自己脸上的憔悴。但黑眼圈根本没遮住,眼圈也是红的,越发让人觉得可怜。
口脂薄薄的涂了一层淡粉色,勉强盖住唇上的死皮和唇纹。
作为一个体面的福晋,进宫面见太后必须穿好看的衣裳,精心打扮,不能在太后面前失礼。
但顶着漂亮的妆容去赔罪,就显得不合时宜了。这样的装扮刚刚好,显得她既不失礼,又能表现出她对丈夫的忧心。
十三福晋起身,给淑婉郑重行礼,谢过淑婉的指点。
淑婉忙道:“我们这样的关系,说谢就太生分了。”
十三福晋含着眼泪,感动地点点头。她吸吸鼻子,跟淑婉告辞。
“嫂子忙吧!我先回府一趟,然后就往宫里递牌子,跟太后请罪!”
十三福晋前脚刚走,后脚五公主就到了。
她见到淑婉,紧紧握住嫂子的手。
“嫂子,太子被废,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淑婉屏退左右,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
“这么严重的事情,我想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五公主眼睛闪闪亮亮,像是要迸发出火星。
“四嫂,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姑嫂敞开了说话。我觉得,四哥的机会来了!”
即便屋里没有别人,即便五公主说话的声音很小,淑婉还是往四周看了看。
“这话可不能浑说!”
五公主笑道:“嫂子也太小心了!嫂子只看现在,能夺太子之位的有几人?大哥鲁莽霸道;三贝勒是个墙头草,随风倒;五贝勒是个憨厚人,没有野心;七哥腿脚不好。
老八嘛!哼,他只一味地邀买人心,自己府里的事情都理不清楚。老九老十更不必说,都是老八的跟屁虫。
剩下的那些,要么年纪太小,年纪大点的,不像几位年长皇子根基深厚,都不足为惧。
我四哥样样都好,他又是个实心实意干大事的人。若论身份,我哥也算半个嫡子呢!四嫂,我这也不算痴心妄想吧!”
五公主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举手投票,支持自己的四哥。
“太子之位不能一直空闲着,等皇阿玛从塞外回来,禀告天地祖宗,我想也该选新太子了!四嫂,咱们现在就该商量大事了,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五公主看了看左右,“四哥呢?这大清早的,他去哪儿了?”
“你四哥在书房呢!”淑婉摇头轻叹,“好妹子,你太心急了。”
“我心急?”五公主笑道,“不是我心急,是嫂子太慢了。我跟你说不明白,我要跟四哥说!”
淑婉万万没想到,太子被废黜,五公主表现得比皇子们还着急。
淑婉劝道:“好妹妹,如果你真的为你四哥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皇上面前,不要说半句关系到朝政的话。”
五公主不以为然,“嫂子平时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胆子变小了?”
五公主现在比四阿哥还上头,淑婉看她这副肾上腺素飙升的样子,觉得她可以去参加冬奥会了。
“五公主,你是公主,你可以打额驸,逼疯他,这都没问题,因为你跟额驸的事情是家事,皇上当然要向着自己的女儿。
但关系到朝政,你就不能开口了,你是外嫁女,皇上只能接受你对他的关心,不能容许你插手朝政。皇上尤其爱读史书,唐朝公主干政的例子在书上写着呢!在朝政的事上,皇上是防着你的。”
不仅仅是现在,将来即便是四阿哥上位,他也不能容许五公主干预朝政。现在没有利益纠葛,他们兄妹情深,一旦五公主有夺权的苗头,四阿哥第一个不容她。
这一句话就让五公主泄了气,她明白淑婉的未尽之意,心里很不好受。
“哼,就因为我是女子……”
淑婉劝道:“也许将来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当官,不过那是将来了。我知道我说话有些难听,我心里明白妹妹的好意,只希望妹妹不要嫌我。”
五公主叹道:“我嫌谁也不会嫌嫂子。”
五公主一直很感谢淑婉为她做的事,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而且宫里宫外,没有人比淑婉更懂她,连她亲生额娘有时候都不理解她。
如果她因为淑婉一句劝诫就跟淑婉生分了,那她成什么人了。
淑婉严厉地警告一下,接着又给了个甜枣。
“我说一句不害臊的话,我也觉得你四哥最好,最适合那个位置。”
五公主看着她促狭地笑,搞得淑婉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咱们的想法终究是咱们想的,到底该如何,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你是为了你四哥好,想帮他出力,我都明白,但现在还不是出力的时候,你也得保全自己,不要一味地硬冲。你且安安静静的,看看那些跳得欢的,半年以后是什么光景。”
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就是在府里,有个肥差空出来,那些个下人还要争个头破血流,这可是天下之主,谁能冷静?
五公主有些野心,但也仅限于想给孩子铺路,想争一争佟佳氏的家产人脉,别的事情她还不敢想呢!就是这样,她都激动地不能自已,那些身处漩涡的人,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呢!
五公主听了淑婉的劝,回到家里关起门来过日子。
皇上已经启程回京,京城里就像碧波无痕的海面,表面上安静祥和,底下暗潮汹涌。
不说别人,隔壁八阿哥府里这些日子总有人进进出出,一个个马车低调极了,看不出来的是什么人。
过了五天左右,皇上銮驾回京了,四阿哥等留在京城的皇子一起到城外迎接。
皇上回到宫里,没有去休息,直接见了他们。
皇上见了这些皇子,没有温情地叙话,只有严厉的警告。
皇上说了,所有阿哥中,如果有钻营想做皇太子的,便是窃国,法理不容。
众皇子听了这话,心里一个机灵。
四阿哥回到府里,他脱了外袍,后背都是湿的。
淑婉接过他的衣裳,叹了口气,“天气渐渐凉了,你怎么还出这么多汗?”
四阿哥叹道:“这不是热的,是吓的,是激动的!”
四阿哥觉得,所有皇子应该都是一样的想法。先是害怕,然后是激动。
怕是因为习惯性畏惧皇上的威严,激动是因为他们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原来太子真的完了,原来他们的机会真的来了!
四阿哥叹道:“你是没看见,老十四找着机会往老八身边凑,他出宫不方便,想跟老八亲近也没机会。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看着让人生气!”
淑婉把衣服收起来,让春儿拿出去。四阿哥简单擦擦身子,淑婉给他递毛巾,递衣服。
“十四阿哥不傻,他不是非要巴结着老八,他是觉得老八赢面大。等老八出事了,我想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了。”淑婉又问,“皇上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皇上警告我们不要惦记太子的位置,谁惦记就是窃国。皇上还派我和大阿哥看守太子……”
四阿哥叹了口气,“这活不好干啊!”
淑婉也跟着叹气,“都说做太子好,这还没开始筹谋,就这般提心吊胆,将来可怎么办?”
四阿哥笑话她,“你提心吊胆?算了吧!自从太子出事后,除了消息传来的第一晚,你哪一个晚上不是睡得香喷喷。”
淑婉脸红了,“我没睡!我睡得很不安稳!”
“都打呼噜了!”
淑婉大声反驳道:“胡说!像我这种漂亮的小仙女是不会打呼噜的!”
四阿哥上下打量她,“漂亮是有点漂亮,不打呼是不可能的!”
淑婉脸上更红了,“你没有证据!”
“下次你打呼,我把春儿她们叫来,让她们做个见证。”
淑婉扑过去捂住四阿哥的嘴,“不许叫别人进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四阿哥笑着搂住她,“哦,这样拦着我,你肯定知道你打呼吧!”
淑婉推开他,“别说这个了!这种时候,我们抓紧时间说点正事!”
淑婉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这……看管太子,你打算怎么看呢?”
四阿哥不再跟她玩闹,心里也在发愁这事。
“我毕竟跟过太子,翻脸无情可不好。但是也不能太和软了,不然皇上不高兴。”
四阿哥跟淑婉讲起了太子被废的起因经过,“太子这些年行事越发不像样,皇上训斥,换掉他身边的人,不管怎么指点,他都不改。这些也罢了,但太子这么大了,皇上总担心他谋反。
这次出巡也是这样,最开始还好,后来十八阿哥病了,皇上担心极了,所有阿哥都去探病,只有太子毫无担心的神色,皇阿玛心里恼恨他不顾兄弟之情,所以骂了几句。
结果太子居然顶嘴,皇上当然更生气了。这件事情过去后,太子经常去皇阿玛帐篷那里窥探,皇阿玛心中忧惧。
太子作了这么多年,耗尽了皇阿玛对他的感情。皇上一怒之下,直接废了太子。”
淑婉皱眉,“十八阿哥病了?他怎么样了?”
“据说病得很重,但渐渐好转了,这次皇上回来,留他在避暑山庄养病,等病好了再回来。”
淑婉点点头,“我想,皇上不是为了十八阿哥废了太子,十八阿哥再得宠,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皇上不顾朝堂。应该是太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皇上太失望了,再加上他窥探皇上,皇上恐怕是以为他要谋反,所以急急忙忙把他拿下,在塞外就处置了他。”
四阿哥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淑婉问道:“十三阿哥呢?他是因为什么关起来?”
四阿哥叹气,“他?他被关押实在有些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