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被气得双眼冒火, 淑婉离开的时候,她还是给了东西。
回到家里,小燕捧着德妃赏的香炉, 往里面填香料。
四阿哥回家看见香炉愣了一下,“这是哪来的?在家里从没见过这个。”
淑婉说道:“我厚着脸皮,从额娘那里讨来的。”
小燕点燃香料, 和其他丫鬟一起行个礼退了出去。
淑婉看屋里没人了,跟四阿哥叹了口气。
“今天五公主和娘娘吵架了,额娘想给十四弟一个红珊瑚摆件,她库里的那株红珊瑚不如妹妹嫁妆里的珊瑚好,额娘就想拿东西跟五公主换。五公主吃了醋,直接跟额娘吵了起来, 说娘娘偏心。”
四阿哥忙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刚开始劝了额娘几句, 额娘让我评理,我就直说了,我说我也觉得你偏心。”
四阿哥叹气:“傻丫头!你心眼太实!她们母女吵架, 你掺和什么?人家是亲母女怎么吵都不记仇, 你不行啊!
唉, 我知道, 你是为我打抱不平。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心里也不觉得遗憾。”
淑婉:“我也不是为了你, 娘娘一个劲儿地问我,我就说两句实话喽!”
淑婉拉着四阿哥坐下,“我记得, 咱们家里有两株红珊瑚, 虽不算大, 但胜在颜色正,长得也差不多,是一对儿。我这就派人去库房找出来,你派人悄悄把东西送到额娘那里。”
淑婉教四阿哥该怎么说。
“你就说,宫里发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妹妹还年轻,又是娇宠长大的姑奶奶,她在婆家不顺心,心里有气只能回娘家撒撒娇,额娘千万别怪妹妹。你呢,自小就知道额娘在宫里过得不容易,你不愿意跟弟弟妹妹争,只要额娘心里记着你就行。这两株珊瑚送给弟弟摆着玩,恭贺他新婚之喜。”
淑婉又道:“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你记得点出这两株珊瑚是你背着我拿出来的。最好说我几句坏话,不必替我描补。”
“胡闹!”四阿哥说道,“我不能为了讨好额娘,把你给卖了。”
淑婉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额娘对你一定是又愧又爱,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会夸你孝顺。”
“讨好额娘皇上不急于一时,你别乱出主意,管好你自己。”
淑婉冷笑,“你不去做,我帮你做!来人啊!把苏培盛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四阿哥:“嘶,你!”
淑婉挑眉,让他老实点,别耽误她做正事。
苏培盛是个机灵人,淑婉嘱咐两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拿着珊瑚送进宫里,然后欢欢喜喜地回来复命。
“德妃娘娘感动极了,赏了奴才好些银子。让郡王和福晋见笑了,奴才不是没收过赏钱,只是这份脸面实在难得。
德妃娘娘说了,东西收到了,心意也收到了。她让郡王不要跟福晋生气,福晋是个好媳妇,只是心直口快,论孝心和郡王是一样的。”
淑婉说道:“这下就好了,有阿哥安慰,娘娘心里应该好受多了。阿哥再去哄哄五公主,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四阿哥揉了揉额头,亲缘关系真是麻烦啊!
第二天,四阿哥往五公主府里走了一趟,他跟五公主恳切地谈了一番,最后五公主进宫一趟,与德妃娘娘和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德妃没有再叫淑婉进宫,她独自处置十四阿哥的婚礼事宜,没有再让五公主和淑婉帮忙。
淑婉以为这件事处理得还算圆满,觉得偏心事件应该过去了,不成想几日后,十四阿哥找上门来,和四阿哥在前院大吵大闹。
苏培盛赶紧派人请淑婉过来救场,他实在劝不住,他怕再吵下去,四阿哥他们兄弟俩会打起来。
淑婉顾不上别的,撂下手里的事情,急急忙忙赶到前院,她站在院子门口就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
十四阿哥大声叫嚷:“额娘是谁气的?还不是你!雍郡王现在了不得了,亲生额娘都不放在眼里!”
四阿哥:“你少在这胡搅蛮缠,我何时气过额娘!”
“不是你气得,额娘为什么哭?你在宫外摆架子,人人见了你都得低声下气喊声王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淑婉皱了皱眉,快步走进屋里。
“你们兄弟别吵,自家人有话好好说!”淑婉挤出笑容轻声细语地劝,“十四弟别生气,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嫂子这就置办酒菜,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说开呢?”
十四阿哥背着手,不屑地冷笑,“嫂子别在这假好心,雍郡王不能常去永和宫请安,平时都是嫂子在额娘面前搬弄是非。京城里谁不知道,雍郡王怕老婆,他不孝,说不得就是嫂子撺掇的!”
淑婉登时大怒,脸上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十四弟,我知道你在气头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话不能乱说!”
十四阿哥上下打量淑婉,“嫂子就别装贤良的样子了,装也装的不像。额娘前些日子为什么哭,你当我不知道吗?分明是嫂子搬弄是非,说额娘偏心!”
十四阿哥又骂四阿哥,“亏你还是雍郡王呢!我最瞧不起你,你算是什么男人,在外面吆五喝六,回家连媳妇都管不住!这样不贤良的妻子,你还不休了她!”
四阿哥怒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淑婉与别人不同,她越是生气,心里越冷静。她攥了攥拳头,视线在十四阿哥脸上扫来扫去。她很想打十四阿哥一巴掌,但这不行,皇上最护短,她不能动手,动了手就是有理也变成没理。
她又吸了吸鼻子,闻到十四阿哥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看来是在外面吃了酒,跑到这里来撒酒疯了。
四阿哥气得手抖,他指着门冲十四阿哥吼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十四阿哥:“我不走!你不给额娘赔礼,我就不走!”
淑婉走到桌边,用力一拍,桌上的茶盏被震的跳了起来。
淑婉冷声质问十四阿哥,“你是谁?你奉了谁的旨意?你凭什么来教训我和四阿哥?”
十四阿哥被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梗着脖子嚷道:“你们不孝,活该被骂!”
淑婉冷笑,“我有不好的地方,自有公婆教训!四阿哥有做不到的地方,也该让皇上和德妃娘娘来教训。你是弟弟,是我的小叔子,凭你也敢来骂我!
呵呵,你还有脸骂我们不孝,老天爷劈下一道雷,也该先劈你!”
淑婉上前一步,站在十四阿哥眼前,逼得他后退两步。
“若论冷心冷肺,你是第一人!这么多年,四阿哥对你如何,可有亏待过你?你就是个窝里横的孬种!懦夫!当初五公主受委屈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佟佳府里大发神威?这会子欺负我和哥哥,你倒是来劲了!”
淑婉叉腰,做足了泼妇的样,她一口啐在十四阿哥脸上。
“呸!没用的东西!白长了个头,没长个好脑子!那是你哥哥,我是你嫂子,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淑婉看墙上有剑,拔下来扔在地上。
“来啊!十四阿哥这般威风,你来杀我啊!今日你不杀我,你就不是个男人!”
十四阿哥哪里见过泼妇骂街,酒都吓醒了。
四阿哥吓得连忙过来拦着淑婉,“行了,不止于此,不至于!”
老十四喝酒喝蒙了,他现在不清醒,你这时候拱火,万一他真拿剑刺你,那不值当。
四阿哥搂住淑婉的腰,把她往后拖。淑婉挣扎着往前窜,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个欺软怕硬的怂蛋,今日我跟你拼了!我豁出这条命不要,我也要让大家看看,十四阿哥了不得,他要逼死自己的亲嫂子!我死了,做鬼也不能饶你!”
淑婉双目赤红,发丝散乱,好似要吃人。
四阿哥看十四阿哥还愣在那里,气得骂道:“蠢货!还不赶紧跑!你四嫂自小习武,十来个粗壮太监一起上也近不得身,我快拦不住了!”
苏培盛顾不得尊卑,抓着十四阿哥的衣袖把他往外推。
“十四阿哥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十四阿哥也不知道来不及了会怎样,他稀里糊涂被推了出去。
淑婉挣开四阿哥,捡起地上的剑冲了出去。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怎么跑了?我脖子都洗干净伸出来了,你倒是动手啊!”
十四阿哥哪里还敢待,慌里慌张地就往外跑,他身边的太监都快跟不上了。
雍郡王府里出现一幕奇怪地情景,十四阿哥在前面跑,淑婉拎着剑在后面追,嘴里还喊着要十四阿哥来杀她。四阿哥和众多太监追在这二人后面。
十四阿哥冲出郡王府,淑婉停了下来,扔掉了剑,坐在地上就开始拍大腿哭。
“我不活了,小叔子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还要杀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啊!”
十四阿哥的太监绕过淑婉,追着主子逃了出去。
四阿哥过来扶起淑婉,“行了!别闹了!你像个泼妇似的,丢不丢人!”
淑婉抹了把眼泪,“没办法,十四阿哥喝多了,你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你们这些贵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但是宫里宫外从来没人敢在你们面前撒泼闹事,这世上能对付泼妇的,只有泼妇,我只有用这一招才好使。”
四阿哥额头上都是汗,“那你也不能动刀动剑啊!万一他真的捡起剑刺你怎么办?”
“凭我的身手,不一定能打过他,但躲开是不成问题的。”淑婉遗憾地说道,“我还真希望他刺我一剑,那我更占理了。”
四阿哥帮她抿了抿头发,“罢了,人已经赶走了,你快回房去梳洗一下吧!”
淑婉点点头,“我回去洗漱换衣裳,你命人套车,咱们俩进宫一趟。”
“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进宫,何必惹皇上娘娘烦心。”
淑婉瞪他一眼,“不行!这事不能惯着他!今日必须给他打疼了,不然以后他喝醉了就来闹事!我又不是德妃娘娘,谁惯他臭毛病!”
淑婉叮嘱四阿哥,“我先进宫,过两刻钟,你再出门追我。到时候我来告状,你来拦着,咱们一个做好人,一个做恶人!”
淑婉执意进宫告状,四阿哥也同意了,他也厌了这个弟弟,也不喜欢淑婉受委屈。
“放心,我一定配合你。”
淑婉回到屋里,用生姜把眼睛弄得红红的。
春儿问道:“福晋,咱们多扑些粉,少戴些首饰,画一个楚楚可怜的妆容如何?”
“不!平日进宫是什么样,今日便是什么样。德妃娘娘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什么手段没见过,若是故意做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不会喜欢的。”
春儿给淑婉打扮得华贵端庄,淑婉坐上马车,心里演练着进宫后的说辞。
永和宫里,德妃听说淑婉求见,心中很诧异。
“这不早不晚的,她来做什么?请进来吧!”
淑婉进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德妃心里奇怪,“快起来,好端端的,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淑婉眼中含泪,挺直了腰背跪在地上。
“额娘,不,娘娘,我不敢再叫您额娘。媳妇嫁给四阿哥这么多年,自以为对娘娘还算孝顺恭敬。若是媳妇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额娘打我骂我都使得,但媳妇决不能忍受别人的侮辱!”
德妃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更不明白了。你往日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我也没怪过你,我又何曾派人侮辱过你!”
德妃想了想说道:“哦,我明白了。是前几日你说我偏心那事吗?”
德妃叹了口气,她反思过自己,她确实有点偏心。
“那件事就是咱们娘俩玩笑,你说我偏心,我又没骂你,还赏你一个香炉,好处都叫你得了,你怎么倒委屈上了?”
淑婉大哭,“就在刚刚,十四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他来到郡王府,不分黑白把我和四阿哥骂了一通,还说我不孝顺额娘。
这些年来,我对额娘如何,额娘您是看在心里的。我只是嘴巴坏了点,心是不坏的,我把您当亲娘一样,从来不跟您外道。
我左思右想,不明白哪里做得不对。想来想去,只有前些日子说您偏心这一件事了。”
淑婉伏在地上哭道:“额娘,十四弟是自家兄弟,他说我丑,说我嘴巴坏,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但他说我不孝顺,这罪名我哪担得起。连小叔子都骂我不孝,这名声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德妃气得心口噗通噗通乱跳,她忙让宫女嬷嬷把淑婉扶起来。
“十四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德妃走过来,拉住淑婉的手。
“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了。这……十四他还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等他从外面回来,我一定收拾他,给你出气!”
淑婉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如果是现在,十几岁的男孩子确实是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但这里不同,十四阿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就是成年人了。宫里的孩子本来就早熟,比平常百姓家的孩子知道的多了。
十四阿哥分明是没把他的兄嫂放在眼里,以为全天底下都是他额娘,谁都惯着他。
淑婉心里明白,十四阿哥喝多了,没有心思仔细筹谋。他到郡王府闹事,完全是没经过思考的。但他潜意识里肯定知道,骂了四哥,他生气了也没用,告到德妃那里,德妃也会让哥哥让着点弟弟。
德妃肯定舍不得罚他,顶多骂几句,抄点书,这种惩罚不痛不痒。
淑婉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她木然地说道:“额娘说的是,十四弟还是个孩子。”
德妃笑了,“是啊!他不懂事,我会教他的,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淑婉缩着肩膀,眼睛里好像没有了光。
“媳妇不敢想以后了。您满京城打听去,谁家的小叔子会指着嫂子的鼻子骂?被小叔子骂的嫂子,会是什么好东西吗?嫂子那么多,为什么他单单骂我,不骂别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没有名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德妃吓得脸色煞白,淑婉一直是活力乐观的样子,德妃从未见过她这样。
“好孩子,你千万别钻牛角尖啊!你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会帮你说话,不让别人议论你。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淑婉木着脸不吭声,德妃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她连声喊人,让十四阿哥赶紧进宫,给淑婉赔礼道歉。
淑婉的宫女记得直哭,春儿想去拉德妃的衣袖又不敢,她扯了扯嬷嬷的衣袖,让她到旁边说话。
“福晋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件事对福晋打击太大了。谁都能说福晋不好,十四阿哥是四阿哥的亲弟弟,这些年过节过生辰,福晋都精心准备礼物,他怎么能……唉,是我失礼,我不该议论这些。
其实福晋是偷偷进宫,之前她在家里哭诉,郡王就不耐烦了。郡王说,那是亲生弟弟,喝了点酒,脑子不清醒,说两句也不碍事。福晋当时脸色就变了,坐在马车上像个木头人,好像精气神都没了。”
春儿哭道:“嬷嬷,求你跟德妃娘娘说一声,让娘娘想想办法吧!我小时候邻居有个小媳妇,被婆家人说了两句,一时想不开就……”
“闭嘴!”嬷嬷呵斥道,“这也是能浑说的!”
嬷嬷心里也害怕,她连忙把德妃娘娘拽到一边,跟娘娘嘀咕了几句。德妃娘娘看了看春儿,脸上也白了。
钻牛角尖这种事都是说不清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宫里的女人不敢自戕,怕连累母家,但是有些嫔妃日子太苦了,心中忧郁,没有精气神,活得像行尸走肉。淑婉现在的状态跟她们一模一样。
德妃看淑婉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就在这时,皇上宣德妃和淑婉到乾清宫去。
德妃心里更没底了,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这是哪路耳报神,怎么传话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