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伸开手, 欣赏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恩,指甲蔻丹颜色淡了,需要补一补。
“哎, 说起来,我真是天底下最良善的小姑子了。”淑婉感叹道。
“我还未出阁的时候便处处让着嫂子们,从来不给嫂子们添麻烦。我想,大约是我太温柔, 太软弱了,才使得嫂子们忘了尊卑体统。”
此时此刻,两个嫂子心里几乎是同样的想法。
你哪里温柔软弱了?你在家的时候是姑奶奶,吃饭的时候都是你和老太太吃着, 我们站在一旁看着, 还得给你布菜!不称心了,你便冷言冷语阴阳怪气, 你跟温柔和气没有半点关系!
看见两个嫂子不服气的样子, 淑婉彻底冷了脸。
本来额娘劝她拿出委婉和煦的手段, 击中嫂子们的痛处,让她们不敢再妄动。没想到动了侄儿们,两位嫂嫂还是不长教训。
淑婉心道:二位嫂嫂,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抓不住机会,是你们不争气啊!
淑婉冲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会意, 走到两位嫂子的身后, 哐哐两脚踢到她们的膝弯, 将她们踹倒在地。
二嫂:“你!你好大的胆子!”
春儿喝骂道:“你狗胆包天!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雍郡王府, 你面前的是郡王福晋, 来这撒野,你不想活了吗?”
三嫂忙对淑婉说道:“妹妹,我们是你的嫂子啊!咱们是至亲骨肉,你何至于此啊!”
淑婉冷冷地说道:“至亲骨肉?你们想往我后院插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的至亲骨肉?你们以为你们是我的嫂子,我碍于娘家情面不会动你们,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春儿!”
春儿:“奴才在。”
“你是宫里出来的,应该了解宫里的刑罚吧?”
春儿笑道:“福晋算是问对了人,奴才是在慎刑司当过差的,对这些事情可熟了。宫里的奴才做错了事,不兴打得鼻青脸肿的,那样不美观,主子看了碍眼。所以慎刑司有许多折磨人的手段,还不会落下痕迹。”
淑婉兴致勃勃,“哦,你说来听听。”
“奴才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两种法子。第一种是扎针,用细细的绣花针扎进身体里,然后再慢慢□□。刺骨之痛会让人恨不得把皮肉挠下来,但绣花针拔出去没有丝毫痕迹,是很体面的一种处罚方式。”
淑婉笑了,“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更有趣了,将油纸打湿盖在脸上,捂住口鼻,一层一层地往上盖。受罚的人渐渐喘不上气来,等人憋得受不了了,再把纸揭开。奴才最喜欢这个法子,因为油纸揭开的时候,受罚的人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淑婉拍手鼓掌,“妙啊!”
她问两个嫂子,“我这个人向来体贴,最不爱强迫别人。那么,你们自己选一种喜欢的吧!”
机灵的小花已经取来了油纸和绣花针,她笑着问道:“福晋,先从那位太太开始?”
两个嫂子吓得面如土色,三嫂机灵一些,她见势头不对连连磕头求饶。
“妹妹!是嫂子们做错了事,你原谅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嫂子们有什么错呢?你们惦记着娘家,至于我哥哥和侄儿们的前途,你们全不在意,更不会在意我这个外嫁的人!”
二嫂也连忙磕头,“妹妹,不,福晋!我们真的知错了!我们给你磕头赔礼了!我们糊涂,仗着福晋好性,就来胡说八道,求福晋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两个嫂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此时此刻,她们终于后悔了。
她们一直以为淑婉虽然是郡王福晋,但她们是淑婉的嫂子,是淑婉的娘家人,她即便生气了也不会拿她们怎样,只要她心里还惦记着娘家。
没想到淑婉这样狠辣,居然要对她们用刑!
淑婉不吭声,由着她们把额头磕肿。
“停下吧!”淑婉弹了弹指甲,“嫂子们这是做什么,额头都磕青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着了呢!”
春儿说道:“福晋,就这样轻轻放过吗?这可不是咱们雍郡王府的家风啊!”
淑婉嗔怪道:“你胡吣什么,咱们的家风是以和为贵。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魔鬼,我很少动用刑罚的。”
春儿忙笑道:“是呢!福晋最善良不过了!”
两位嫂子:“……”
淑婉冲春儿招手,“去准备凤仙花,我该染一染指甲了。”
春儿和小花连忙去准备凤仙花和白矾等物,然后分别跪在淑婉身侧,给她染指甲。
两个嫂子跪在一旁不敢吭声。
等春儿小花染完了指甲,已经过去好久了。
淑婉讶异地说道:“呦,两位嫂子还在呢!你们留着干嘛?你们得罪了我,还想在我家吃饭不成?”
“不不不!福晋息怒,我们这就走!”
两人在地上跪了小半天,腿都麻了,没有下人过来扶她们,她们只能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慢着!”淑婉喊道。
两人心肝一颤,以为淑婉又想到了别的法子折磨她们,顿时脸上一苦。
淑婉捂住眼睛,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来人啊!把她们带下去梳洗一下,拢一拢头发!”淑婉翻了个白眼,“你们这样出去,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下人领着两人去洗脸梳妆,用粉遮住两人额头上的淤青。虽然遮的不彻底,但是如果不盯着她们看是看不出的。
等两人坐上回家的马车,她们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这小姑子当真不好相与,居然要对你我用刑!”二嫂说道。
“唉,到底是做了郡王福晋的人,比她未出阁时候难缠多了。早知道她这样厉害,咱们俩不该来的!”
二嫂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抱怨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你倒怪起我来了!我说今日不该来,你非要来!”
二嫂:“我求着你来了吗?还不是你愿意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拌着嘴,互相推诿责任。
到家后,两人各回各家,把她们和淑婉的事憋在心里,谁也不敢再提起。
两个嫂子怕了,退缩了,但淑婉还没完。
既然她们敢厚着脸皮跑到雍郡王府要说法,那就不要怪淑婉不客气。
四阿哥回来后,淑婉把嫂子们过来,闹着要说法的事情讲给他听。
四阿哥听完神色很难看,此时他正在擦脸,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把布巾摔进脸盆里,水花溅了一地。
“她们以为自己是谁?谁给她们的胆子!”
淑婉没想到四阿哥比她还生气,她连忙劝道:“阿哥别气,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哥一样讲理守规矩,你是聪明人,别跟蠢人一般见识。”
淑婉心大,万事不过心,吵架的时候是生气的,但只要她吵赢了,她就不再气了。四阿哥不同,他特别爱生气,还特别爱记仇。即便当时吵赢了,发了火,心里还会反反复复地生对方的气,恨不得把人抓过来,把对方撕成碎片。
这是他们夫妻不同的思维方式,就好像是去买东西,遇到了态度不好的服务员。
淑婉跟服务员吵一通,吵完了就扬长而去,之后还能开开心心做别的事情。四阿哥跟服务员吵完架,回去越想越郁闷,会觉得今天倒霉,觉得之后所有事都不顺利。
淑婉柔声劝四阿哥:“四阿哥别跟我娘家嫂子计较,她们觉得您是个香饽饽,恨不得把娘家所有姑娘都塞进您院子里。您不该生气,您该觉得高兴。”
“她们都欺到你头上了,还想插手我的后院,你还让我高兴?”
淑婉笑道:“是啊!你都奔三的人了,行情还是这么好,这不值得高兴吗?怎么不见别人把自家姑娘往其他皇子府里塞呢?还不是因为其他皇子行情不如你。”
四阿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会哄我。”
“这可不是哄你!”淑婉叹着气,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也是要奔三的人了,我心里也急啊!等我颜色不好了,阿哥不喜欢了,那该怎么办啊?”
四阿哥搂住淑婉,“不会的,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
淑婉心里又甜又酸,她知道,此时此刻四阿哥说的不是甜言蜜语,他说的是自己的承诺。但是人心易变,她不知道四阿哥会喜欢她多久,不知道他会不会厌倦。
等他做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能抵挡住诱惑吗?
淑婉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即便他哪天变心了,淑婉也不会怨他。鲜嫩嫩的美人摆在那里,她不敢去赌人性,只希望到了不爱的那天,他们能体面。
淑婉蹭蹭四阿哥的肩膀,甩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对四阿哥说道:“我的娘家没办法给阿哥太多助力,阿哥要拼前程,只能靠自己。这些年咱们对他们太好了,养大了他们的心,嫂子们添乱也是给咱们发作的机会。阿哥不用顾忌我,你只管出手教训他们。我不奢求他们能做您的帮手,只希望他们不给你添乱。”
“只是委屈了你。”
淑婉才不说自己不委屈,她不要做深明大义的妻子。
“唉,委屈就委屈吧!只要你交出自己的私房钱,我就不委屈了。”
四阿哥掐她的脸,“你想得美!我是知道你的,你现在可是个小富婆,我的私房钱未必有你的多。”
淑婉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私房钱一分都没有了!我都拿到江南开分店了!”
淑婉警惕地看着四阿哥,情可以给你,爱可以给你,心可以给你,唯独钱不能给你!
四阿哥又在她脸上掐了一下,“小财迷!”
夫妻俩谈过之后,四阿哥使了些手段,让淑婉的二哥三哥的官职降了一级,还让淑婉五弟失去了久等的好机会。
哥仨官途受害,肯定要使法子打听一下。四阿哥做这事的时候没有瞒着,他们很快就打听到了。
打听到这个消息,哥仨心中茫然,他们是四阿哥的大舅哥小舅子,最近也不曾得罪四阿哥,何至于此啊!
这时,淑婉给娘家传信,跟自己额娘告状,控诉嫂子们的恶行。
淑婉额娘正在等待这个机会,接到淑婉的消息,当即把五个儿子都叫来,抓住这个把柄,把他们都训了一顿。
“我看四阿哥是对你们太好了,让你们忘记了尊卑!老二老三媳妇居然敢往郡王府里塞人,你们好厉害啊!居然敢插手郡王府的事情!”
二嫂三嫂当然要喊冤,“我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给妹妹一个帮手。”
老夫人骂道:“呸!我女儿成婚后便是独宠,谁稀罕你们送来的帮手!我们家族的姑娘还没死绝呢!即便需要帮手,也用不上你们娘家拐弯的亲戚!”
老夫人又让小儿媳站出来,“你倒是比她们聪明些,只敢心里想想,不敢到郡王府去闹。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想都不能想的,老五这次错过了机会,说到底就是你害的!”
几个儿子对媳妇也是心存怨气,家里出了个王妃,不知道奉承,偏要去得罪人,还连累了他们。
老夫人又把儿子们骂了一通,“夫妻一体,你们媳妇有这样的想头,你们心里也未必干净。你们也别怪你们媳妇,你们成日里当甩手掌柜,不给媳妇们说说外面的规矩道理,她们待在家里两眼抹黑,肯定要闯祸。回去后管好自己,管好媳妇,郡王那边自有我去调停。”
老夫人叹道:“希望郡王看在我年纪大,辈分高的份上,能给我几分薄面。”
老夫人把儿子媳妇骂了一通,家中上下都谨慎起来,不敢在仗着自己是郡王亲家出去招摇。
两个嫂子跟丈夫诉苦,说福晋已经给过教训了,老夫人现在又要罚!
福晋让她们腿都跪肿了,额头都青了。她们丈夫全都不信,妹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嘴巴不好而已,并不喜欢动手。你们回家时候额头没青,后来青了肯定是陷害妹妹。
两人的丈夫又把她们骂了一通,搞得两个嫂子更加烦闷。
老夫人从公中的账面上选了许多好东西送到郡王府,她得让儿孙们涨涨教训,接下来两年除了办酒宴,其他时候大家一起过过苦日子。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女儿家里的,她一点都不心疼。
娘家的事情平息后,以前坚持认为四阿哥惧内的人也改观了。若是雍郡王真的惧内,他怎会动福晋的娘家?可见传言不实,恐怕他对福晋的宠爱也是虚的。
京城流言的变化,淑婉也有所耳闻,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对四阿哥不会造成影响,干脆甩在脑后,置之不理。
江南那边,夏儿又传了信回来。
她说铺面已经选好,作坊地点也选好了,另外又在当地招了几个伙计。这边说吴侬软语,夏儿带过去的人只会说官话,不得不请几个当地人。现在铺子已经弄好,就等着选日子开张了。
淑婉看了看信件日期,这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信,现在水路好走,信件到的很快。
淑婉算了算日子,估摸着江南那边的分店应该开张了,就是不知道生意如何。
淑婉算得不错,江南分店已经开张半个月了,可惜生意不好,门庭冷落。
开分店是夏儿离开王府后的第一份工作,她一直期盼着自己能大展手脚,给福晋赚大钱,可惜现实狠狠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她每天守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店铺门前路过,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五福晋派来的男掌柜名叫水生,他是江南出生,说话温声细语的,做事慢慢吞吞。
他远远地站在一旁轻声安慰夏儿,“夏掌柜,你别急,万事开头难,做生意没有开门第一天就能赚大钱的。”
“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坐在这里等着生意上门!”
水生也很无奈,“夏掌柜,江南生意不好做,尤其是脂粉生意。这边有好几个老字号的脂粉铺子,达官贵人都认老字号,不认新字号。再加上咱们铺子的东西贵,客人们看了都要吓跑了。即便你让他们进来试用,他们也不敢的。”
另一个伙计也说道:“这里不比京城,京城总能见到八旗贵女打马过街,端的是利落飒爽。这边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敢进店试用咱们的胭脂。即便是青楼里的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出门。”
夏儿气得捶窗框,“迂腐!”
水生说道:“京城生意好做,因为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给四福晋五福晋面子,这里的人离京城那么远,即便想跟两位福晋搭上,也不会来这里花钱,人家直接派人送银子进京城才更显诚意嘛!夏掌柜,你别着急了,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种小喽啰能掌握的。”
劝完夏儿,水生和其他伙计下楼去了,这里楼上是专门招待女客的,楼下才是男伙计待的地方,专门和各个府邸的采买打交道。
夏儿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过了些日子,淑婉又收到夏儿的信件。
信上夏儿说明了江南分店的难处,说起了五福晋的掌柜希望降价招揽客人,但被她严厉否决了。凝妆阁只有快过期的产品可以打折,但绝不可以降价。
信上,她询问淑婉,可不可以搞一次促销活动,买东西送东西。虽然还是赔本宣传,但好过大张旗鼓地降价。
淑婉看完了信,跑到五福晋府上询问她的意见。
五福晋管理生意这么长时间,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现在做事老成,是个赚钱小能手了。
“夏儿说得对,咱们凝妆阁的东西就是好,降价会损害咱们的名声,会让人觉得廉价。咱们的东西必须是高高在上的,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断不能做出那种自毁名声的事情!若是江南分店降了价,对咱们京城的店铺也会造成影响。”
淑婉拍手,“我也是这个意思!降价不符合咱们店铺的宗旨,我们是什么店啊?是专门骗有钱人的店,那些盐商喜欢用什么样的东西?要贵的,能体现身价的!”
五福晋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看来我派去的掌柜,还是不如嫂子的丫头,亏他还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还不如一个内宅丫头。”
淑婉说道:“夏儿提议搞一波促销,适当地附送赠品,我觉得意义不大。江南的富户不认咱们的名号,即便做出让步,咱们的胭脂还是贵,客人们还是不会选。得有个契机,彻底打开官员富商的后宅。”
五福晋想了想,“我有个主意,只是未必能行得通。”
“弟妹快说!”
“嫂子应该也听说了,九月份皇上要去江南,咱们能不能……让皇上帮帮忙?”
淑婉上下打量五福晋,“哇!你胆子不小啊!”
五福晋尴尬地笑,“我就是想想……”
她不敢支使皇上,因为一个小小的生意,就去跟皇上讨价还价?她可不敢。
淑婉咬着牙拍了拍大腿,“干了!这件事交给我,我回去想想办法!”
“什么?嫂子我没听错吧?”
“没有!”
“你怎么跟皇上说?写折子?”
淑婉怂了吧唧地说道:“让四阿哥跟皇上说,反正我不敢直面圣上。”
五福晋:“……”
她同情地看着淑婉,“嫂嫂保重,若是四哥打你,我会给你送金疮药的。”
淑婉:“……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妹啊!”
回家后,也不知道淑婉怎么跟四阿哥说的。
过了几日,四阿哥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问他有什么事?
四阿哥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件私事想求皇阿玛。”
皇上冷笑,选秀刚刚结束,皇子们和妃嫔们都在盯着秀女,今儿这个来求,明儿那个来求。
皇上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无非是给自己后院添些人,给自己添几分助力。
对于这样的举动,皇上心里是不喜欢的。
皇上没好气地问道:“说吧!什么私事?”
四阿哥觉得皇上语气不太好,心里也有些发憷,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求皇阿玛,到了江南,赏赐的时候用凝妆阁的东西……”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