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宁嬷嬷就像新来的女主人似的, 在四阿哥的院子里转了个遍,犄角旮旯都巡视到了。

她去后院看望小阿哥和小格格,李格格宋格格见到她十分的客气。宰相门前七品官, 宁嬷嬷是德妃娘娘的人, 李氏宋氏可不敢得罪。

宁嬷嬷细细询问小阿哥小格格的饮食起居, 李格格和宋格格谨慎的答了,除此以外什么都没说。

淑婉所料不错,李格格和宋格格根本不敢说她的坏话。

谁也不知道宁嬷嬷会在这里待几天,她回到永和宫还是德妃娘娘的心腹,可李格格她们还要长长久久的在福晋手底下过日子。

宁嬷嬷像空降领导似的到处检查,淑婉已经派人去永和宫把她的行李包裹取来了, 又派人给宁嬷嬷收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人已经被德妃送来了,退是退不回去的, 不如大方一点,做的好看一些。

等四阿哥从御书房回来, 淑婉一边帮他换衣服, 一边跟他讲宁嬷嬷的事

“我太年轻了, 额娘不放心我,特意把宁嬷嬷送过来帮衬。”

四阿哥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往他院子里塞人,即便是亲生额娘也不行。他已经成家了,最讨厌这种被人盯着管着的感觉。

“额娘说要给人, 你就答应了?”

这话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四阿哥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说了句废话。

长辈赐人是为了淑婉好, 淑婉根本没法推辞, 推辞就是不知好歹。

淑婉叹道:“我也不想答应的, 宁嬷嬷是额娘身边的老人了,据说办事靠谱,什么都懂。我把她带走了,额娘那里用人的时候恐怕会不顺手。只是……”

淑婉抬头看四阿哥,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欺负的小狗。

“只是小阿哥宋格格病了,我又打人板子。额娘说我不积德,管家手段太过凶残,所以才把宁嬷嬷送过来教我。”淑婉低头抠手,“对不起,是我做事不周,给你和额娘添麻烦了。”

四阿哥轻轻抚摸淑婉的额头,“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在四阿哥的印象里,淑婉一直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那日她打了宋格格,虽然害怕他责怪,但依然强撑着自己高傲的样子,像一只色厉内荏的小狐狸。

今天她蔫头耷脑的,真是让人不习惯。仔细看看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可见是哭过了。

四阿哥搂住淑婉的肩膀柔声问道:“额娘骂你了?”

淑婉连连摇头,“没!没有!额娘没骂我!只是教了一些管家管人的规矩,并没有骂人。”

“那怎么哭了?眼睛都红了。”

淑婉扭过头去,“谁哭了?你看错了!我可不是听话的好孩子,被训两句就要哭天抹泪擦鼻涕。”

四阿哥低头亲了亲淑婉的眼睛,淑婉乖乖在四阿哥的肩膀上蹭了蹭。

“都是我不好,我不会管家,不会管人。这些倒罢了,我还不会说话,不会看人脸色。”

四阿哥柔声哄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四阿哥觉得德妃有些吹毛求疵了,俗话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主子太软弱怕是要被奴才骑到头上来。

淑婉的一顿板子先震慑住下人,以后再以理服人也来得及。

这些日子里,四阿哥也在观察淑婉的管家能力。

自从她接手家务,家里的奴才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轮休替补,这一个病了还有下一个顶上。

分工也变得明确,每个人的活计都差不多,很小的一件事也能找到负责的人,不会出现互相推诿责任的情况。

四阿哥劝淑婉不要自责,“咱们已经成家,再过二三年就要搬出去住了。一家有一家的过法,额娘有额娘的处事风格,咱们有咱们的行事规矩。额娘是长辈,她说话你听着就是,别太往心里去。长辈嘛!尊着、敬着、孝顺着就对了。”

淑婉又在四阿哥的肩膀上蹭了蹭,觉得他说话真好听。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别管老太婆,忍两年就出宫了,咱们该咋过就咋过。

淑婉在心里庆幸,幸好她嫁给了四阿哥,他简直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他理智清醒,愿意尊重正妻,不像五阿哥似的,只管自己高兴。

再有淑婉娇气可爱的绿茶风格正好得了他的喜欢,换一个男人未必肯吃这套。

这也是淑婉运气好,算是捡漏了。

四阿哥总是冷着一张脸,吓得小妾宫女都规规矩矩的,大家都以为这位爷喜欢温顺规矩的女人。谁能知道他其实是个闷骚呢?

淑婉从四阿哥怀里钻出来,脸上有点红。

“你不要安慰我,我今天惹额娘生气了,你越温柔,我越愧疚。”

“哦?”四阿哥笑着问道,“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惹额娘生气的?”

淑婉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额娘了。额娘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小阿哥和宋格格都病了,但慑于我的威严,不敢请医问药耽误了病情。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解释清楚。”

四阿哥沉下脸来,心里不爽。这样不实的消息是从哪儿传出去的?再者宋格格是今天早上请的太医,消息未免传的太快。

淑婉接着说道:“额娘说打人不好,恐怕会冲撞了小阿哥。我劝额娘放宽心,人是我打的,小阿哥是李格格在照顾,若论因果,报应也该报到李格格身上。”

四阿哥也为淑婉的逻辑所折服,她打人,然后报应到李格格身上,她有考虑过李格格的感受吗?

“你这因果论的有趣!”

淑婉觉得自己的理论一点毛病都没有,“为母则刚,李格格当然要保护孩子了!”

“你是嫡母,你不保护他吗?”

淑婉不客气地说道:“不能!我将来还要生孩子呢!谁的崽谁负责!”

四阿哥摇头失笑,她说话太直了,但凡她装一装大度,说几句软话,额娘都不会生气。

四阿哥问道:“除了这些,你跟额娘还说了什么?”

淑婉苦恼地摇摇头,“再没别的了!额娘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今儿个都跟我喊起来了!”

淑婉瞪着眼睛给四阿哥学了一下德妃式的怒发冲冠。

“你给我滚!回去抄经祈福!滚!”

淑婉的小表情逗笑了四阿哥,他想矜持一下,不要笑得太大声,可越是压制越想笑。气音从鼻腔里走,几乎笑出了猪叫声。

淑婉攥着小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我被婆婆讨厌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好了好了,别气了,婆婆不疼你,夫君疼你。”

四阿哥拉着淑婉跟她黏糊,这时春儿在门外敲门。

“爷,福晋,宁嬷嬷求见。”

四阿哥不经意地翻白眼,真是扫兴!

他拉着淑婉坐下,“让她进来吧!”

宁嬷嬷不愧是调教宫女的老牌嬷嬷,她微低着头进门跪拜行礼,一举一动优雅恭谨,带着特殊的韵律,就好像有乐队给她奏乐打节拍似的。

再看看淑婉身边的四个宫女,秋香和冰香只能做到行礼不出错,春儿夏儿比她们强点,但是跟宁嬷嬷比起来就是不中用的黄毛丫头。

宁嬷嬷跪在地上挺直腰背,嘴角含着笑,看起来温柔可亲。

“奴才奉德妃娘娘的命令,过来伺候四阿哥和福晋。奴才虽然老了,但腿脚耳朵都好使。四阿哥和福晋尽管使唤,奴才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主子的恩典。”

四阿哥的脸上还是招牌的冷淡表情,没有感激也看不出欢迎的意思。

“姑姑是额娘的心腹,来我们这委屈你了。这院子里宫女太监一大堆,不缺人手。嬷嬷只管陪着福晋说话逗趣,别的不用你管。”

宁嬷嬷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想到四阿哥居然不愿意她管事。

宁嬷嬷又看了淑婉一眼,看来福晋是提前给四阿哥吹过枕头风了。

淑婉忙道:“姑姑,四阿哥是好意。这些年你伺候额娘辛苦了,现在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好好享福了。姑姑懂得多,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有你在我身边提点着,我心里也踏实。等我们出宫开府了,姑姑也随我们出宫,我给姑姑盖一个院子,姑姑在那里养老享清福。”

宁嬷嬷连道不敢,德妃娘娘都不能出宫让儿子媳妇伺候,她何德何能,哪配有小院子养老?

“谢福晋好意,奴才低贱,能一直伺候着四阿哥和福晋就是奴才的福分了,不敢奢求太多。”

宁嬷嬷接受了四阿哥的分配意见,她以后贴身伺候淑婉,别的不用她管。

虽然没有揽到管家大权,宁嬷嬷有点失望,但德妃娘娘的吩咐是调教福晋,这个结果倒也可以接受。

淑婉笑道:“姑姑刚来,我给姑姑准备了接风宴,一会儿让夏儿她们陪姑姑喝两杯。太仓促了,接风宴有点简单,姑姑不要嫌弃。”

宁嬷嬷行礼谢恩,“福晋太客气了,奴才是来伺候人的,这怎么好意思?”

秋香扶住宁嬷嬷的胳膊,“嬷嬷才是太客气了呢!你伺候娘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给您准备个接风宴是应该的!”

冰香笑着扶住宁嬷嬷的另一只胳膊,“这顿接风宴是我们福晋自掏腰包,嬷嬷可一定要领情,我们也想借您光,喝一顿酒解解馋呢!”

四个宫女像劫人似的,簇拥着宁嬷嬷出去了。

四阿哥说道:“你倒是大方,还给她准备接风宴!现在人都走了,谁伺候我啊?”

淑婉:“我啊!我不是人吗?我来伺候你呀!”

四阿哥心道:就凭你掐人脖子的伺候手法,到底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淑婉觉得屋子有点暗,又从里间拿出一盏灯放在桌上。

她皮肤莹润洁白,烛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好像一颗珍珠在发光。

四阿哥心里一热,怪不得都说灯下看美人,果然好看。

他凑到淑婉身边,贴着她的脸,咬她的耳朵。

“宫女不在也好,咱们俩到床上去,我来伺候福晋,如何?”

淑婉捂着耳朵瞪他一眼,“呸!登徒子!厚脸皮!我不要你伺候,我还要抄经呢!”

淑婉取出一大摞纸,“你闲着没事帮我裁纸磨墨,最近一段时间我要清心寡欲,这样抄经才虔诚!”

四阿哥长长地叹了口气,亲娘害我啊!

第二天清晨,淑婉感觉到四阿哥起床了,她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没有动弹。

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淑婉放下胳膊,睁开眼睛就看到宁嬷嬷站在她的床头。

淑婉嘴角微动,小声骂了句MMP。

这人有病吗?居然站在人家床头盯着她睡觉。

“宁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吓到我了。”

宁嬷嬷毫无诚意地说了声奴才有罪。

“福晋,阿哥已经起来了,您也该起了,您还得伺候阿哥穿衣呢!”

四阿哥往这边瞟了一眼,“福晋昨晚抄写经书一直到三更天,我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也用不着福晋伺候着穿衣,这么多奴才是干什么的。哪有主子干活奴才歇着的道理?”

宁嬷嬷笑道:“四阿哥误会了奴才的意思,服侍夫君是为妻之道。作为妻子,应该在夫君还未起床的时候便起来准备热水和早饭。当然了,宫里不需要福晋亲自烧水煮饭,但服侍穿衣梳头这种事还是应该由福晋来做,福晋做的肯定比奴才仔细。”

四阿哥把擦脸巾摔进水盆里,“嬷嬷挺有趣,没嫁过人居然懂得为妻之道。”

宁嬷嬷哑了,她想起昨天福晋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心道,四阿哥他们俩真不愧是夫妻,说话都一个调调。

淑婉掀开被子,慌慌张张地起身,“姑姑说的有理,服侍夫君是做妻子的本分,我这就来!”

她趿拉着鞋子,跑过去给四阿哥编头发。

三股辫很好辫,淑婉把四阿哥的头发梳顺。她动作很轻,没有弄疼四阿哥。

四阿哥满意地点点头,还别说,媳妇伺候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淑婉把头发分成三份,分了好几次都不够均匀。

四阿哥等得不耐烦,“还没梳好吗?”

淑婉笨手笨脚地编辫子,“爷不要急,我马上就编好了!”

她加快动作,不小心刮住了发丝,扯疼了四阿哥的头皮。

“嘶!”四阿哥疼得倒吸冷气,“你到底会不会编?”

淑婉急得要哭了,“我……我以后会多多练习的。”

她好不容易把辫子编好了,四阿哥站起来就要走,淑婉又把他拉回来了。

“爷,还是让夏儿重新梳一遍吧!”

四阿哥皱眉,抓住辫子扯到眼前。

他细细的辫子上面松,下面紧,粗细不均,难看极了。

四阿哥白了淑婉一眼,淑婉颤着身子低下了头。

夏儿麻利的把辫子打散,重新给四阿哥梳好头发。

四阿哥浑身散发着冷气,吓死个人,淑婉战战兢兢地送他出门,头都不敢抬起来。

临走前,四阿哥冲淑婉冷笑,“我几乎以为宁嬷嬷是我的岳母了,她说话比我说话还管用呢!”

宁嬷嬷慌张跪下,“四阿哥恕罪。”

她的提议完全没有问题,谁能想到福晋手这么笨!

淑婉怯弱地行礼道歉,“对不起,我再不敢了……”

四阿哥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家门。

淑婉返回里间,不换衣服也不梳妆,趴在床上哭天抹泪。

“我自嫁给阿哥以来,从未跟阿哥红过脸。今日因为些许小事,我惹得阿哥大怒,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阿哥!”

宁嬷嬷尴尬极了,“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想到福晋不会伺候人。福晋别难过,奴才仔细教您,您总能挽回阿哥的心。”

春儿咬了咬下唇,昨晚夏儿跟她说了,要想得福晋青眼,须得忠心,还得使出看家本事,让福晋刮目相看。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

“都说嬷嬷见识广,怎么这会儿糊涂了?四阿哥刚刚为什么生气?因为福晋只听你的,没听四阿哥的!这会子你还让福晋跟你学伺候人,您是怕四阿哥不够生气啊!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宁嬷嬷皱眉,她在德妃身边极得脸,不论谁见了她都得给她几分脸面。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昨天陪着自己闲逛的时候瞧着挺乖巧的,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春儿心里也在打哆嗦,这可是德妃身边的嬷嬷,主子都要让三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主子身边不缺奴才,要想出头可太难了。富贵险中求,她今日就演一个忠心护主!

“嬷嬷冲我瞪什么眼睛?福晋又不是我惹哭的!您老人家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吧!马上就要请安了,福晋还穿着里衣呢!”

春儿梗着脖子小声嘀咕,“亏得还是伺候娘娘的人呢!心里一点成算都没有!”

宁嬷嬷大怒:“你!”

淑婉拉住宁嬷嬷的手,“嬷嬷,她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扭头呵斥春儿,“好没规矩,怎么能这样跟嬷嬷说话?罚你两个月的月银,看你还敢不敢!”

春儿讪讪地闭了嘴,宁嬷嬷心里舒服多了。

淑婉擦干眼泪,梳妆打扮后去永和宫请安。

今天太后身体不太舒服,免了大家的请安。德妃不想见儿媳妇,连面都没露,让宫女打发她回去了。

回到家里,淑婉简单吃了点东西开始处理家务。

宁嬷嬷站在淑婉身后看她处理事情,看了半天只有一个感想——慢!

一页账本子宁嬷嬷已经看了三遍了,淑婉还在看。

极小的一件事,淑婉也要刨根问底,问个半天。

宁嬷嬷看着她处理事情,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怎么这么慢?简直能把人急死!可淑婉理事没有错处,她又不能说。

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被消磨过去,中午四阿哥回来午休,对淑婉还是带搭不理的。

淑婉小意温柔地伺候着,又是布菜又是舀汤,可惜四阿哥不领情,对她一直没有好脸色。

到了午睡的时候,宁嬷嬷等人都退下了。

四阿哥像偷情似的,看见这里没人,一把抱住淑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媳妇受委屈了,宁嬷嬷还老实吗?”

淑婉鬼精鬼灵地皱鼻子,“我是谁啊!能让宁嬷嬷欺负了去?你走以后,我就装哭,春儿把宁嬷嬷好一顿损。我今日才知道,春儿长了这样一张利嘴。”

四阿哥笑道:“春儿忠心护主,我有重赏!”

“我已经赏过了!”

四阿哥:“你赏你的,我赏我的。”

淑婉噘嘴,“不行!我的钱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

四阿哥捏淑婉的鼻子,“淘气!霸道!”

他按倒淑婉又偷了个香,“不说他们了,陪我睡觉!”

淑婉挣扎,“不要!我要清心寡欲!”

午休时间太短,四阿哥不想清心寡欲,奈何时间不允许,只能多亲两下过过瘾。

春儿夏儿住一间屋子,夏儿拿出一个银锭子塞进春儿的手里。

春儿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儿笑道:“恭喜春儿姑娘啦!福晋说了,你今早说的那几句话格外动听,这是赏你的。福晋还说,你会说话就多说些,千万不要憋着。”

春儿捧着银锭子双眼放光,这不是普通的赏钱,这是她搏出来的富贵啊!

春儿翻出一个精致荷包,把银锭子仔细装好。

“让福晋请好吧!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春儿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脑子里琢磨着各种骂人的俏皮话,就等着下午大展身手了。

午睡时间快到了,春儿夏儿去叫四阿哥和淑婉起床。

看见春儿,四阿哥难得温和地说道:“上午春儿护着福晋,做得很好,有赏。”

春儿喜得合不拢嘴,她在四阿哥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头一次得了四阿哥的笑脸。

“爷,奴才没有别的能耐,骂人还是会的。我又想了好多骂人的话,保准把宁嬷嬷骂得找不着北!”

淑婉微微摇头,这个春儿啊!她确实嘴巧,会夸人也会骂人,只是心眼不太够用,不如夏儿聪明。

上午宁嬷嬷得罪了四阿哥,春儿骂人正好戳到四阿哥的痒处。

现在宁嬷嬷又没做错事,凭什么无缘无故骂她?

宁嬷嬷不是好相与的,她知道自己得罪了四阿哥,一定会想办法扭转四阿哥对她的糟糕印象。

宁嬷嬷到底是德妃娘娘的人,四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夏儿心思细,可以替淑婉筹谋。春儿虽然不如夏儿聪明,但她嘴巴利索,倒是可以压服院子里的小宫女小太监。

淑婉指着春儿笑道:“你这丫头吵嘴吵上瘾了,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吗?宁嬷嬷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你别欺负她。去把经书和纸笔拿来,下午不用处理家事,我要继续抄经书。”

春儿有点失落,她中午准备了那么久呢!没想到用不上了……

四阿哥笑话淑婉,“抄经?你改邪归正了?你有那个定力吗?”

淑婉瞪她,“你瞧不起谁?你念念我的名字!”

四阿哥不明所以地念了一遍,“淑婉?”

“对,淑婉,说明我又贤淑又温婉,对于我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抄经算什么?你快去上学吧!等你回来,我再教教你,什么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四阿哥快要笑死,“好好好,我就等着福晋教我了!”

四阿哥走后没多久,宁嬷嬷就过来了。

她寻思着福晋下午没事,应该去看看小阿哥和小格格。

作为正妻,不论嫡出的孩子还是庶出的孩子,只要是四阿哥的血脉,福晋都应该一视同仁。

昨天宁嬷嬷去李格格和宋格格那里看过了,李格格不太会养孩子,屋里闷热闷热的,小阿哥待着未必舒服。

宋格格自己都病恹恹的,怎么照顾小格格?

依着宁嬷嬷的意思,福晋应该把两个孩子接到自己的正房照顾。

不过她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情况,不宜做这些大动作。而且四阿哥并没有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给她优待。

她得先得到四阿哥的信任,让阿哥看到她的价值,让阿哥做她的靠山,才好管教福晋。

宁嬷嬷来到正房,刚要行礼问安,就被夏儿拦住了。

她拉着宁嬷嬷到外面说话,“嬷嬷先别出声,福晋沐手焚香,准备抄经。抄经的时候可不能有人打扰,不然显得不虔诚。”

宁嬷嬷掀开门帘,悄悄往里面看。

淑婉洗干净手,用布巾擦干,然后点了一支香,双手捧着佛经默默诵读。

宁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福晋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好在听话。

等她抄完经书,再说看孩子的事吧!

宁嬷嬷对夏儿说道:“福晋抄经需要清净,你们都出去,我在这里守着福晋。”

夏儿笑道:“那就辛苦嬷嬷了,有您守着福晋,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正好到了领月例银子的时候,我和春儿去领银子。福晋那里有些针线活要做,就交给冰香和秋香好了。”

宁嬷嬷笑道:“你安排的很妥当,你们去忙吧!”

夏儿她们离开了,宁嬷嬷给淑婉泡了一壶茶,放在淑婉的手边。

淑婉不信宗教,但她敬畏神佛,抄写经书的时候特别虔诚。

金刚经大约有五千多字,淑婉在抄写前先诵读一边。

抄书的字体必须用正楷,她一笔一划,专心致志地写。若是写错了字,抄窜了行,她就把这页纸扔掉,重新再抄一遍。

这般专心致志,宁嬷嬷看了却不停摇头。

不为别的,还是太慢了!

宫里的妃嫔几乎都信佛,大家都为皇上或者为孩子抄过经书。

宁嬷嬷见过德妃娘娘抄写经书,同样是虔诚的净手焚香,德妃娘娘抄写的经书又快又好。

笔尖在纸上游移,流淌出一个又一个方方正正的字体。笔尖摩擦在纸上的刷刷声,让人听了心里平静。

宁嬷嬷最爱看德妃抄经书,她能站在那里看一天。

现在,宁嬷嬷看着淑婉抄经书,觉得自己的这个爱好没了。

这不怪宁嬷嬷矫情,看别人抄经解压,看淑婉抄经升血压。

淑婉是大家闺秀,她母亲是宗室贵女,她从小接受优良的教育,正楷写得漂亮极了。

别人晃动手腕,三下两下就写完一个字,淑婉提着笔,一笔一划地描啊描,不像写字,像描花样子。

描出来的正楷确实漂亮,那又有什么用?能把人急死!

金刚经字数多,一次抄不完,每次停下都要做回向,要念回向文。

淑婉写着写着毛笔掉毛了,她揪掉毛,手上沾了墨汁,她就要停下,洗了手重新诵读金刚经,然后继续抄。

又过了一会儿,她想如厕了,她再次停下,方便完了,把净手焚香诵经的流程再做一遍。

宁嬷嬷看不下去了,“福晋,抄经虽然要虔诚,但也不至于这样繁琐。”

淑婉认真地批评了她,“嬷嬷,抄经当然是越虔诚越好。礼数多,佛祖不会怪罪。”

她拈起笔,想了想又把笔放下了,做了回向,重新舀水洗手。

宁嬷嬷要急死了,“福晋,您怎么又洗手了啊?”

“抄经一定要心平气和,摒弃杂念。我每次抄经前诵经一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态进入到那种无妄无我的境界里。”

淑婉警告宁嬷嬷不要再跟她说话了,“你不要打扰我修行!”

淑婉满脸的无欲无求,好像佛光普照,要把她带到西方极乐世界了。

其实她心里暗暗发笑,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上午淑婉处理家务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每次她磨磨蹭蹭,宁嬷嬷脸上的表情就像便秘似的。

淑婉想起未嫁时候,在家看侄子读书练字的情形了。

她的侄子调皮捣蛋样样接通,一到读书的时候就犯困。

淑婉看着他写功课,只是写五篇大字,他能从半头晌磨蹭到后半夜。

抠手指,抠纸,抠笔,抠砚台,抠鼻孔,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能抠一遍,就是不肯写作业。

当时把淑婉气的,抽断了两根鸡毛掸子。

现在淑婉成为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她磨蹭的功力,不到侄子的十分之一,但这已经足够折磨宁嬷嬷了。

宁嬷嬷以前负责教导新来的宫女,可能是工作的原因,她身上有点老师的气质,喜欢说教,有点强硬,总是希望学生们跟着她的步调走。

教导宫女不仅仅是教她们守规矩,还要教她们伶俐快速地干活。

比如擦地这种简单的洒扫类工作谁都会做,但怎样快速安静地把地面擦干净也是一门学问。

宁嬷嬷真想狠狠地管教福晋,可惜她不是淑婉的婆婆,更不是淑婉的亲娘。

淑婉洗了手,再次坐在桌前。

她心道:磨洋工的感觉就是好啊!她必须慢点抄,她早晚有一天要把宁嬷嬷赶走。将来德妃再让她抄经,她就可以少抄几本应付过去。没办法,她成亲第二天敬茶的时候就说过了,她做事慢。德妃不信可以问宁嬷嬷嘛!宁嬷嬷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摸鱼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现在就把未来的鱼规划好了!

淑婉慢吞吞的抄经方式把宁嬷嬷折磨够呛。

宁嬷嬷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心想夏儿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这四个丫头心也太实了,她说在这里伺候,她们都不知道过来打个替班吗?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宁嬷嬷估摸着四阿哥应该快回来了,她总算可以解脱了。

奴才们吃御膳房的大锅饭,主子的餐点马虎不得。

四阿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可福晋还在一下一下描花样,晚饭又该怎么安排呢?

宁嬷嬷不太清楚四阿哥的口味,不敢自己做主。

她看看外面,夏儿她们还没回来。她又看了看淑婉,被折磨一下午的怨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站在淑婉面前,淑婉在认真抄经,真的没有注意到她。

宁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抬手推了淑婉一下。

“啊!”淑婉吓了一跳,她右手的毛笔在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印迹,左手条件反射冲宁嬷嬷扇了过去。

宁嬷嬷也被吓到了,她不过是在淑婉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至于吓成这样吗?

她捂着手背揉了揉,福晋劲儿还挺大的,她的手都拍红了。

“福晋恕罪,奴才不是故意吓唬您。您看看这时辰,眼看着四阿哥就要回来了,您应该为四阿哥准备膳食了。”

淑婉放下笔,她低头看见纸上那道长长的墨迹,心里戾气横生,恨不得把宁嬷嬷吃了。

她摸鱼磨洋工容易吗?就她描花样的手法,这一篇经文起码要描一个时辰。

她好不容易放空思绪,认真抄点经书,宁嬷嬷这一巴掌就把她的劳动成果给拍没了。

夏儿等人听见尖叫声连忙进来查看。

淑婉叹了口气,“宁嬷嬷,我敬你是永和宫出来的,处处给你留面子。我派人帮你取行李,又给你收拾一个好房间。你也去过宋格格的屋子,你的房间比宋格格的还好呢!”

宁嬷嬷忙道:“多谢福晋照拂,奴才知错了,请福晋恕罪。”

“知错?我看你是明知故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跟我说话,不要打扰我修行。你倒好,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肩头,把我的经书都毁了。你这是干什么?吓唬我玩?”

春儿可算找到了发威的机会,她站出来说道:“宁嬷嬷,亏您还是永和宫的老人呢!您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刚入宫的小宫女都不至于这样。您这样可有点丢德妃娘娘的人了。”

宁嬷嬷气得咬牙,又是这个小丫头!她的年纪给自己做女儿都嫌小呢!她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夏儿站出来和稀泥,“宁嬷嬷别理春儿!她向来直爽,有口无心的。您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宁嬷嬷不想忍,她是德妃娘娘派来的人,凭什么要受一个小丫头的气?

“呵,春儿十七岁了吧?她这样的年纪可不小了!做宫女,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跟我比起来,她确实年轻。有些道理,她现在还不明白,等她老了就懂了,只是不晓得她能不能活到懂事的那天。”

淑婉不悦地敲敲桌子,“宁嬷嬷,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懂事啊!我在跟你讲你的问题,你数落春儿做什么?你还威胁她短命!怎么?你是刺客,你要荆轲刺春儿啊?”

宁嬷嬷强忍住怒气,给淑婉行了个礼。

“奴才知错了。”

淑婉:“哎呦,亏得你长了一张嘴,不然我都看不出你的悔意!春儿说的没错,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做事还不如小宫女。早上的时候你惹阿哥生气,还想教阿哥做事。现在更是厉害,居然还敢跟我动手!”

宁嬷嬷可不敢认罪,这罪名她可担不起。

“福晋!您借给奴才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跟您动手啊!奴才只是想让您歇一歇,不要太劳累了!”

宁嬷嬷慌张跪下,淑婉站起身,觉得这样怼人更有气势。

可能是起的急了,淑婉眼前一黑,又做回椅子上。

秋香冰香冲过来扶住她,夏儿眼珠一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宁嬷嬷,你太过分了!你做错了事,福晋不过说你两句,你居然把福晋气晕了!”

秋香也哭道:“福晋您醒醒啊!为了这么一个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啊!”

冰香更狠,她嚷嚷着喊人,要把宁嬷嬷绑起来送回永和宫。

一口又一口黑锅往宁嬷嬷身上扣,宁嬷嬷觉得明朝的诏狱都不敢这样冤枉人。

她不停地辩驳,“我没有!我没有啊!”

可惜她只有一个人,春儿她们四个轮番往她身上扣黑锅,她寡不敌众,有口说不清。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四阿哥黑着脸走了进来。

春儿忙道:“四阿哥!宁嬷嬷把福晋气晕了!”

四阿哥连忙去看淑婉,他搂住淑婉的肩膀,胳膊穿过她的膝弯把她抱到床上。

放下淑婉,四阿哥揉了揉胳膊。

说实话,他媳妇有点沉。

淑婉偷偷睁开一只眼,手指挠了挠四阿哥的大腿。

四阿哥嗔怪地看她一眼,似乎是责怪淑婉装晕吓唬人。

淑婉吐了吐舌头,她也不想晕的啊!她本想直接怼的,像这种在男主角面前装晕的戏码,明明是后宫争宠才会用的。

淑婉在心里给宁嬷嬷道歉,对不起哦!宁嬷嬷!让你变成了宫斗剧的恶毒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