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来日方长【29】

舒夭绍思考了许久为什么自己对金光日有着那么严重的偏见,最后,有三个原因被慢慢地整理出来了。

第一个原因是她最初拥有的剧情:

系统给的剧情里面,毛泰九杀人是一笔带过,模糊手法;而金光日是血腥描述,外加死者图片刺/激。

系统给的剧情里面,毛泰九杀人是因为父亲杀人、母亲自杀刺/激了他的性格障碍,而金光日却是因为自身缺陷而仇恨女性。

这导致舒夭绍从一开始就对他们的感官完全不一样,也就是初印象不一样。从那时候开始,系统就告诉她,金光日不是像毛泰九那样值得被怜惜的反派。因为毛泰九是因父母的过错才变/态的可怜的反派,而金光日他却是一个将自己的无能宣泄给女性的垃圾、败类。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只能立足于系统的剧情介绍,作为融入世界的切入点的舒夭绍,就不知不觉地对金光日有着不小的偏见了,只是一直没有爆发出来。

*

第二个原因是穿越的时间节点和反派的态度:

舒夭绍她遇到毛泰九的时候,毛泰九才7岁,虽然这个孩子有点奇怪,但是对她更多是好奇,好奇之后是喜欢,想要亲近,甚至会保护她;

可是她遇到金光日的时候,金光日14岁了,已经完全歪了,那时候的金光日,只会想杀她。

因而,舒夭绍对金光日,一直都是在警惕着的,不仅如此,她内心深处甚至一直隐约有个感觉——金光日终究会癫狂,像是毛泰九一样。

所以这一次的意外,她甚至没有仔细思考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就直接接受了金光日是杀人凶手这个观点,就因为这个观点契合了她内心最隐秘的担忧。

舒夭绍长叹一声,疑点是那么明显的啊:jian杀,可是金光日只对她有反应,而且已经不热衷追求性,怎么jian?拿什么jian?

更让舒夭绍难受的是,根据新闻报道的时间,金光日明显没有作案时间,事发当时,舒夭绍她本人一直和他在一起。

*

第三个原因是反派的性格使然:

毛泰九很会审时度势,会示弱,会撒娇,会在半夜说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而舒夭绍本人现实世界有照顾自己哥哥姐姐的孩子的经历,她会下意识地爱屋及乌地怜惜;

金光日就不一样了,他那会儿真的是崩坏到极致,倔强又傲慢,舒夭绍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示弱,还嘴硬那种。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最开始的金光日,就是典型不会哭。就连刚刚,他明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他明明也委屈,却也不肯泄露出丝毫的软弱和痛苦,反而以冷漠的面具将自己重重包裹了起来,冷漠地让舒夭绍离开自己。

就因为金光日不会哭,所以……舒夭绍从来就没有像是怜惜毛泰九那样,怜惜会为她“拼尽全力”的金光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极为复杂的因素共同铸就的。有系统出于舒夭绍不知道的目的,给予的剧情介绍存在各种偏差,有穿越时间节点的偏差,有反派本人的性格和态度……

当然,也有舒夭绍本人未能超脱普通人的思维习惯,她会受初印象的偏见的影响,会更关注“会哭的孩子”。

舒夭绍在心里问系统:“他和我一样是宿主吗?”

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她意识到,这个人,可能知道的比她更多,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系统。

【他是,但不一样。】

“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吗?”

【……可以,如果你不怕他杀了你的话。】

他不会的,舒夭绍在心里默默地说。

然后,她和盘托出了一切,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想法。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温如瑾静静地看着她,“你的系统给你的剧情,是有目的性的。某些偏差,或许是为了考验你,从各个角度在考验你。”

“自此以后,你应该懂得,系统给的剧情,可以是中肯的参考,但不是绝对。对每一个世界的理解,需要靠自己去摸索,去探寻,而不是一味的依赖系统剧情。”

他的声音,像是风一样轻柔,他的眼神,像是疼爱自己的长辈一样和蔼。

舒夭绍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你要真正的做到,对待还没有真正犯错的反派,即使知道他将来有可能犯错,也不能心存偏见,因为“罪在将来”这个观点,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温如瑾顿了顿,“我想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你应该要真正做到,而不是在心里知道这个道理。”

舒夭绍一愣,是的,这个道理她当然知道,早在毛泰九的世界里,她就有这个想法,可是人的心里知道这些道理,却不一定能真正做得到……

“对不起,我很抱歉,从今往后,我会努力调整自己,不因为反派的态度,而让自己偏移太多。我会努力从反派的角度,尝试去理解他们的想法,而不是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反派,并将他们的行为,简单粗暴的归咎于——他有蛇精病,我是正常人,所以我理解不了他,我就不去理解。”

“你很好,”温柔的人笑起来都令人如沐春风,“你会真正成为一个有原则有底线,内心温柔又坚持的人。”

“可是——”舒夭绍泪眼朦胧地站在原地,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我感觉自己十个非常糟糕的人,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我不值得他的喜欢和优待。”

温如瑾闻言,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值不值得,应该由付出喜欢和优待的人说了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认识到错误,继而分析错误产生的原因,从根源处改正错误,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那这个人就值得称赞了。你已经在分析错误了,不是吗?”

“况且,被误会、被误解、被伤害的人,其实,一直都在期待对方的道歉。”温如瑾轻笑,“为什么不去告诉他,你也在为伤害到他而痛苦,你怎么知道,他不在等待着你的道歉和回头呢?”

“您看过方海权先生的《日行一善》吗?”舒夭绍胡乱地擦着眼泪,哽咽着讲故事,“里面有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小和尚,他一直都是方丈最喜爱的小徒弟,方丈教授他正法,可他却还是被花花世界所迷,沉迷于滚滚红尘,变成了一个浪子。”

温如瑾含笑,静静地聆听。

舒夭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浪子厌倦了这花花世界,他想要回归寺院继续当自己的小和尚,可是方丈对他失望透顶,根本不同意,还说:“除非木桌子也会开花”。于是,浪子就失落地离开了。”

“第二天,方丈发现木桌子竟然真的开花了,他大彻大悟。可是已经晚了,他已经无法挽回浪子了,因为浪子已经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地又回到了花花世界,继续当他的浪子了。”

“我、我……”舒夭绍又哭了,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现在,就像是这个方丈,就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根本无法挽回了!因为我的金光日,和那浪子一样,被伤透了心,我要怎么办啊呜~”

“故事里,方丈没能追下山,是因为他圆寂了。”温如瑾显然比她要见多识广,也听过这个故事,“可是现在,小方丈,你可以追下山的,你的小和尚,还在里面等着你,等着你的道歉、你的忏悔、你的挽留。”

“进去吧,”他笑着说,“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举头三尺有希望,你不跳一下,怎么知道自己够不着?”

舒夭绍感觉自己就在这一瞬间,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了。

麻蛋,错了就乖乖认错,为什么要纠结?伤害到了别人,就要尽全力地去弥补,为什么要踌躇?她是做错的那个人啊,怎么反而找别人寻求安慰?!

要怎么才能挽回金光日,舒夭绍想,就像他对自己那样,倾尽一切地对他好,不要脸不要皮地死缠烂打,不拼尽全力,怎么知道不能挽回?!人家追妻火葬场,大不了她反过来追夫火葬场啊。

“谢谢你!”想通之后,舒夭绍抬头道谢,却发现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卧/槽!

难道刚刚是见鬼了吗?!

舒夭绍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雄赳赳气昂昂地又回到了警局,然后就听到了蔡易道在和律师扯皮。

律师:“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扣留我的当事人。”

蔡易道:“但是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我的当事人并不是嫌疑人,强行留下他没有任何意义……”

金光日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下巴是矜骄的弧度,嘴角微微有向下的弧度,不悦、不耐,却依然礼貌而优雅地坐在原处。

“我想和他谈谈。”舒夭绍开口的时候,全场都看了过来,除了金光日。

然而表面上表现得无动于衷的金光日,睫毛其实猛地颤了一下。

蔡易道犹豫了一下,带着人出去了。

律师看向金光日,似乎是在请示他的意思,但是金光日没有回应。

律师又看了舒夭绍一眼,他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出去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舒夭绍和金光日两个人,一时沉默,竟然不知要从何开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