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安端坐着, 神色轻松淡然,摩挲着手中扳指勾唇道:“是有些事情要与祖母商量。”
果不其然, 他如今但凡能来, 哪回不是为着什么事,老夫人瓮声肃穆看着他:“说,我倒是要听听,你要与我商量什么!”
贺屿安薄唇轻启, 眼里头带着探究不清楚的深意:“阿笙的事, 本也不怪祖母, 她身子惯来弱, 日头稍大点都要禁不住的, 会晕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今日她晕厥过去身子倒是无甚大碍,倒是于祖母添了麻烦。”
这话一出, 却是让贺孔氏一愣,却又深知贺屿安的个性, 目光探究的盯着他,嗤了一声:“麻烦?什么麻烦......说与我听听?我倒是要瞧一瞧是什么麻烦!”
贺屿安面上带着随意的笑意,看着老夫人道:“新媳妇刚过门, 就晕厥在你院子中,这人言可畏风言风语的, 传出去外人听来, 总是要说道两句的,只言片语间祖母修了半辈子的佛缘好名声,许是都要毁于一旦了。”
“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 由得他们说些什么去。”老夫人眯了眯眼睛, 她今日确实是起了心思要敲打磋磨姜笙的, 她什么都算到了,却唯独没想到姜笙身子竟这么弱......白妈妈虽劝过,她却未真的放在心上,怎想竟真的就这么晕过去了。
这样差的身子,怎能香火延续,就算是几年内死了,也晦气的很,越想着,贺孔氏便更觉得嫌弃。这恶人她做倒也无妨。
“那可不成,孙儿怎能眼睁睁的见祖母的名声受污,您一贯慈济心肠,在外好印象,要是坏在我这一房,孙儿实在过意不去。”
老夫人仔细盯着他,分辨他面上的情绪而后“嗤”笑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预备如何。”
贺屿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她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总会晕厥,不若孙儿直接带她搬出去,往后即便再晕,旁人不会再怀疑是祖母过于严苛的事了。”
老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见白妈妈也是一副惊诧的表情,反应过来瞬间便气冲灵台,一脸的不可置信呵道:“搬出去!搬去哪?你想去哪?你,你为了她当真疯了不成?”
贺屿安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毫无动怒的样子,显然老夫人这般动怒的,他未放在眼里,他淡淡道::“南疆捷胜,圣上赏了孙儿个宅子,也不远,就是国公府毗邻的院子,中间的墙垣已叫孙儿打通了,隔了个竹林,祖母若是想孙儿了,您一声令下,过了竹林便也能来见您。”
“圣上赏的?我真不知道......”老夫人愣在原处,她一贯只在院子里诵经礼佛,全然未注意到国公府毗邻的宅子,看了眼白妈妈眼神询问。
白妈妈眨了眨眼,思忖片刻而后摇了摇头,这事,她是真的不知晓。
贺屿安道:“您不知晓吗?我还以为父亲与您说过了,圣上觉的咱国公府人丁渐多,如今这宅子小了些,才特地寻了这样近的宅子赏赐,打通了,也算是国公府的宅邸。”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那一通好话,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气得眼前都有些晕黑,激动道:“你这哪里是与我商量,你这分明来通知的!”
贺屿安眨了眨眼睛,与老夫人的激动相比,他确实淡然许多:“是与不是,端看祖母如何想了,本想这日子再缓缓的,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今日这事,确然让我下了决心。”
老夫人气得恨不能起身打他,拐杖在手中用力的杵着地面,发出砰砰砰震耳欲聋的声音,平日里慈和的脸此刻正凶恶的的好似要吃人:“三郎,你,你非要气死我不成吗?”
见老夫人挺不过要倒,白妈妈忙一把扶住她在两人中间劝解道:“老夫人息怒,您身子不好,万不可这般动怒!世子爷,您,您这是......”
贺屿安却失去了耐心,打断了她的话起身道:“白妈妈,祖母身子既不好,你便该好生看管多劝劝,莫让她动怒才好。”
老夫人眼睛睁浑圆,想骂又骂不出口,只能手捂着胸口指着他。
贺屿安眼里似划过凉薄,躬身一礼:“孙儿便不叨扰祖母了,你好生休息。”
说罢,也不待老夫人反应便掀袍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又陌生。
出了后院,武陌看了眼身后,耳畔是老夫人咆哮的声音,他有些不放心劝道:“世子,您就这样说,老夫人要是气到哪可如何是好?”
贺屿安脚步都未顿:“去,让府医在院门守着。”
武陌看着贺屿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劝的话压在喉间便说不出来,得,今日老夫人被气得不轻,他还是清府医来候着为妙。
呶了呶嘴便转身退下。
贺屿安意欲搬离国公府的事,不到傍晚便传开了,长公主沉着一张脸,怒不可遏的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贺屿安,将他手中的茶盏一夺,重重搭在桌面上诘问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搬离出府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未知会我一声。”
贺屿安无奈的看了眼长公主,又取了个杯子边倒茶边道:“舅舅赏的宅子,母亲若是不愿儿子搬出去,便去让舅舅收回就是了。”
长公主白了她一眼:“你当我不会?”
贺屿安终于喝到了茶,长公主房中的翠绿冬茶每年西远就进贡三斛之数,便都在她这处了,矜贵的很,贺屿安也鲜少尝到,回甘如冬雪化去一般,让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搁下茶杯点了点头:“母亲若想,自然也就会去,只是母亲,阿笙如今既然嫁与我,我也当护她一护。”
“我也没收不让你护着她,可非要搬出去吗?”长公主皱着眉头道。
“南疆事未平,我上阵打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若走了,留她在国公府,凭着祖母对她的恨意,母亲觉着我回来时她还能活着吗?”
长公主皱了皱眉头:“倒也不至于如此......再者,不是有我吗,你若不在,我护着她也不成?”
“今日母亲也在,连我也在,还不是晕了?”
一句话将长公主噎的说不出话来,今日的事她也知晓,不过知道时已经是事后了,她作为儿媳也不能去说老夫人什么,最多也就是到灏郎阁安抚姜笙。
贺屿安见长公主面上松动了几分,勾了勾唇道:“再者,院子在隔壁,儿子也不算是搬离出府,中间横阁的墙垣我已命人打掉了,我只想搬得远些与她都落个清静而已。”
他顿了顿又道:“她的身子当需要好好养养,母亲也想早日抱上孙儿不是吗?”
一句孙儿算是说到了重点,长公主的心募的便软的彻底,她也知道老夫人的个性,有她在其中搅局,这小夫妻便好不了,搬了便搬了吧,只是.....
想起老夫人她又有些头皮发麻,不禁道:“老夫人若是来找我.....”
贺屿安打断话道:“母亲这些日子便抱病就是了,就当是劝不了被气的,祖母便是在想让你来劝我,也无可奈何,最多也就一个月,我们便能搬过去了。”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父亲,他惯来不愿掺杂杂事,若非闹破天去,他也就睁一只一闭眼过去了,祖母惯来疼他,知晓他会为难的事情是不会送到他跟前让他处理的,母亲放心。”
贺屿安将府内人的性子早就摸得透透的,他既敢无所畏惧也是因此。
见他考虑道如此地步,长公主思忖再三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话刚谈完,国公爷恰此时回了屋,长公主忙让人将晚膳送上用膳,转头看向贺屿安道:“可留下来用膳?”
贺屿安毫不留恋的起身道:“不扰父亲母亲用膳了,我先回了。”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贺屿安挑眉,有些讶异,这是还不知道?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准备离去,身后忽传来国公爷的声音:“你已成家,行为举止捏着分寸,莫过了头。”
这话是知道了呀。
不过这反应实在平淡冷静了些,不过也不在意料之中,贺屿安回身看向国公爷道:“是,儿子明白。”
国公爷边净手边道:“滚吧。”
长公主递上绢帕,见贺屿安走出了院子,才道:“今日的事,你知道了?”
国公爷接过帕子,“嗯”了一声,而后将帕子顺手甩进了盆里,转身坐在了圆桌前,自顾自用膳。
他的冷遇,长公主多年来已习惯,她自顾自的跟着坐在圆桌前:“大爷怎么想的?可要劝劝二郎或是母亲?他们如今憋着劲,各自生着闷气,实在是没必要.....”
国公爷闻声抬头看她:“由着他们去,这两人也不是说劝就能劝住的,,母亲的性子近些年越发顽固了,吃吃气也好,不然总以为能把控所有人,我便罢了,已然这样子回不了头,至于三郎就端看他自己了。你我莫去做他的主。”
一句“我便罢了。”让长公主怔在原地半晌,面色不禁有些难看,握着碗边的手用力的微微发青。
国公爷见她神色不大对,才后知后觉,面上有些许不耐烦道:“我没旁的意思,你别多想。”
当年成亲之事于他两之间,一直横阁在中间,似一道千疮百孔的旧伤,再如何假装不存在,也不可能完好恢复,稍有不慎,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叫那伤口流脓流血。
长公主微微一笑抿了抿唇道:“我未多想,大爷的意思,我明白。”
她这反应落在国公爷眼里毫无意外,毕竟这么些年了,每每如此,她都只是莞尔一笑就此掀过,恍若什么事都没有。
他早就习惯了,轻“呵”了一声,又低头用膳。
那声笑落在长公主耳畔尤为刺耳,她皱眉看着国公爷,眼眸里划过几分复杂,半晌后,忽的见她将碗筷一搁道:“我用好了,大爷慢用,今夜我去偏房睡。”
而后,便自顾自起身,往屋外走出,国公爷闻声一愣,抬起头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有些诧异,长脾气了?
看着她离去背影,国公爷怔愣了半晌,自成婚起,她一贯没有脾气,便是他在如何冷待她,她最多只是委屈在一旁不说话罢了,临到头可能她还会拉下面子回头来认错。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如此,是故渐渐也显少在意她的情绪,日子一久竟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有些该说不该说的话,他皆一吐为快,行不考虑什么后果。
可今天长公主的反应,却叫他有些不大适应,看了眼她搁下的碗筷,抿了抿唇,心忽的有些闷闷的不快,这还是她头一次见撇下离去,留他一人用膳,莫名让他扫了兴致。
他忽的也有几分脾气了,久不禁浮起的脾气被撩的起飞,索性筷子往桌上一放,推了推桌上的碗盏,发出几声清脆的动静,那动静之大、传进了侧室。
“收了!”他唳声呵斥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期待的人就要露面了~猜猜是谁,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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