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羽手上正是两个价值不菲的翠玉镯子, 姜笙看着织羽手上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
孔灵乔将手往前一摆道:“这镯子我们姐妹三个一人一只, 是我父亲自南海新得的。”说着还摆了摆手腕, 翠萤的镯子将纤细的手腕衬似白皙莲藕一般。
贺秋浓皱了皱眉头,与姜笙对视一眼后道:“多谢乔姐姐了,只是这礼实在大了些,好端端的怎好收下。”
姜笙在一旁附和的点了点头。
孔灵乔上前将镯子拿在手中, 而后拉在姜笙诧异的眼神中拉起她的小手, 便套了进去:“同我客气做什么, 我们都是自家姐妹, 你们这幅样子, 倒显得我平日多小气似的,阿浓送你那么多东西,也没见你客气什么, 怎偏生跟我这么见外,她是姐姐, 我便不是姐姐了?”
说着还晃了晃姜笙的手腕,腕上的镯子空荡荡的晃荡着,明显大了不少:“瞧瞧, 这镯子很是合适你。”
还没给姜笙拒绝的机会,转身又要去拉贺秋浓的手, 贺秋浓忙将手背在身后, 但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眼巴巴的又喊了声“阿浓!”无奈叹了口气瘪了瘪嘴道:“那我与小笙儿谢过姐姐了。”
说着便接过孔灵乔手中的镯子。
孔灵乔转眼便喜笑颜开,她挑了挑眉头忽然道:“对了, 我听说你父亲的墨笔在你手上, 我从前就想借阅一番, 只是没有机会,不知可否借着看一看?”
盛可也笑道:“说的是,不知可有机会读上一读?”
姜笙闻声一怔,本想拒绝,只是手腕上正套着她送的镯子,又见她一脸真诚,虽有些为难咬了咬唇道:“是有,我只带来一本,若是姐姐想看,晚些时候我便让玉岁送去。”
孔灵乔一脸欣喜道:“一本就够了,待我们看完,必完璧归赵,你放心便是。”转头又道:“不必麻烦玉岁亲自送了,我让织羽送去就是了。”
姜笙抿唇点了点头,顺手便又将镯子放回了盒子里,玉岁接过会意便领织羽离去。
不远处的贺屿安眼见着两个婢子离去,眉头皱了皱,招了招手,武陌站在不远处,见贺屿安指了指玉岁两人,便了然其中意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盛阙刚灌了口水,转头就见他又皱眉看着观台处,皱了皱眉头便又取了个囊袋递给了贺屿安:“差不多得了,那小丫头我瞧着乖顺的很,也没招惹到你,倒也不至于为难她了。”
贺屿安喝水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头嗤了一声:“我为难她?”
盛阙白了他一眼:“那不然呢?你没瞧见那小丫头一见着你,那副胆战心惊如坐针毡的样子,明显怕极了你,看着都可怜的很。”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知你惯来不喜欢这样娇弱的女子,但多少收敛些。”
盛阙本以为他会不以为意,怎想贺屿安转过头来看他,模样竟有几分认真:“你也看得出来,她很怕我?”
“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会瞧不出来?”
话刚说完,就见那囊袋被他一甩,好似夹杂这怒气,一个抛物线就砸到了他怀里,贺屿安眉眼待冷道:“没欺负过她。”
他何至于要欺负她?一而再再而三,明明不知帮过她多少回,却偏偏好似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莫说给他个笑脸了,偏怕他怕成那样,他有些无力的捏了捏鼻梁,头一回对人好,偏那人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对,情也是领的,就是怕他。
他嗤笑了一声,怕他?他到底哪里可怕了。
盛阙却是被他这句话砸的晕头转向,这贺大世子解释与旁人听,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捏紧了囊袋,迟疑了一下才缓了过来,见他一副不自知的样子,一时间又有些无语凝噎:“你那嘴似刀子一样,一句句的砸在那小丫头身上,莫说她了,我听了都直摇头,谁听了不怕?”
贺屿安闻声眯了眯眼睛,直直的看向盛阙,那眼里头似带着寒冰冻得盛阙都发憷,却听贺屿安道:“就这个脾气,改不掉。”说着便转身离去,抓住马鞍便翻身上马。
盛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莫名其妙,谁让他改了,这人今日莫不是撞了邪了吧。
这厢玉岁领着织羽到了帐篷外,玉岁看了眼想往里头钻的织羽,皱了皱眉头,留了个心眼道:“织羽姐姐在这处等着吧,我进去找找便出来。”
织羽心下虽一沉,面上却笑盈盈的,想起孔灵乔的安排,咬了咬唇道:“我陪你一起找,兴许快些,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玉岁警惕看了眼织羽摇了摇头,到底是没让她进来:“我家姑娘不喜旁人动她的东西,织羽姐姐且等等我吧。”说着也不待织羽反应,掀开帘幕便闪身进去。
织羽看着面前落下的帐帘,心下焦急,咬了咬唇狠了很心便掀起帘幕钻了进去。
玉岁听见动静转头便见织羽一双眼睛四处探看,面露不悦道:“你怎进来了?”
织羽端着笑,眼眸一转便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锦盒,即刻上前道:“我忘记叮嘱你,姑娘这镯子价值百金,万要好好收着,可不能就这样摆在桌子上。”
玉岁撇了撇嘴停下了了找书,回身便接过锦盒:“多谢姐姐提醒了。”而后当着织羽的面便缩进了箱子里。
织羽见她转身,忙晃了下身子,随手便将带来东西塞在了妆奁的夹层抽屉里。
岁玉一回身,便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虽心下诧异,却留了个心眼看了眼她身侧的摆件,见无甚异样便忙转身去软塌上的杌子上,将一本泛黄的书本取来,还不放心的又锦布包裹了的严严实实,才小心翼翼的交给了织羽。
织羽完成了交代的事,唯恐她发现不对生疑,片刻也不愿多呆,忙接过而后将书放在胸怀处,拉着玉岁便走:“我们快些回吧,别让姑娘们等着急了。”
玉岁虽有些无语,但也只是无奈的跟着她离去。
武陌见两个小丫头脚步匆忙的离去,看着半开的帘幕若有所思,而后抬脚便掀起帘幕帐帘闪身进去。
片刻后,两个丫头便又回到了观台处,此刻比赛已到了最激烈处,二皇子一行人分数咬的极其紧,几个姑娘坐在一处,目光皆注目其。
“那是周湛,周家的大公子,他妹妹你见过的。”球落到谁的脚下,贺秋浓便指着那人给姜笙介绍。
姜笙思索了一下,想起上元节那日:“可是周沉青,周姑娘?”
贺秋浓点了点头,转头看去球又转到了一人手上,穿着红衣,贺秋浓见那人面生,一时间也有些想不起是谁。
一旁盛枝咬了口果子倾身上前解释道:“那是陆然,是太子门下的,爷爷便是大名鼎鼎的陆老先生,对了,你二哥哥不正是陆老先生门下的吗?你怎不认得?”
陆然模样生的隽永,与贺屿安有的一比,但又与贺屿安的天生少年的恣意不同,他面目冷淡一直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眼下是冷然的眼神,明明二十岁的年纪,却似天生带着克制一般。
贺秋浓摇了摇头;“不认得,我又没去过书院,与老先生又不相熟,怎认得他的孙子是什么个样子。”
她忽然眉目一转道:“倒是你,你怎认得?”
“他与我兄长皆是太子门下,去过我府上几回,便认得了。”而后又挑了挑眉头道:“再说,他生的这样好看,我自是一眼便记下了。”
姜笙顺着视线看去,目光落在那少年面上,平心而论,这样貌确实生的很好看,只是眼瞧着冷的很,不似二表哥那样和煦好相处,她正思忖,那少年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竟是直直的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会在一处,姜笙竟有些心虚,忙将视线移开,脸募的便是通红一片。
“哦!赢了!赢了!小笙儿,你瞧见没,三哥哥他们赢了!”贺秋浓欢呼雀跃起来,踮起脚步便抱着姜笙蹦跳起来。
姜笙回神,目光落在右侧的框板处,见马球滚落在地,真是赢了,她有些失望,可惜了,方才没瞧见呢。
赛场上,太子挥起马球杆,面上恣意的很,场上人皆跟着欢呼,他目光一转见对面有人骑马过来,便转过视线,待看清来人,收敛了三分笑意,喊了声“二弟。”
虽是输了比赛,但二皇子许永嘉面上无半分不愉,他身材健硕,十五岁起便常征战在外,身材比之太子要健硕许多,一身皆是将材之气:“到底是比不得皇兄手下的人,输了也是实力之差,应当的,他们定也心服口服。”
许永承笑了一声,驾马上前两人并肩在一处,拍了拍许永嘉的肩头,意味深长道:“你若拼出所有实力,哪里是会输的?在场人哪里是你的对手。”太子神色一顿又道:“对了,你伤可好了?”
许永嘉看了眼太子道:“已大好了,下个月便可再去南疆,也可去助老国公一臂之力。”
许永承目光深深道:“你且养好身子,战场的上的事儿,不急。”
南疆一族经年来犯,除却蛮打无甚打仗的计策在,每每被打的节节败退,却仍不死心,若不是皇帝是个慈济的,换成许永嘉早铁蹄早已踏遍南疆,何至于给他们来犯的机会。
也是为此,皇帝自始至终都按着许永嘉的好战性格,除却起了必灭的心思,会派他去斩草除根,旁的时候便将他拘在宫中,要是有力气没处使,便将他罚去守陵,此番命他去南疆边界,想来是这战事拖得太久,南疆又死不悔改,皇帝即便是再有耐心也耗的干干净净了,到底是生了灭族的心思了。
许永嘉面上露出几分期待,嘴角微微勾起道:“急的。”
太子见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说话间,身后陆然拿着封书信匆匆而来,许永嘉看了一眼道:“皇兄有事要忙,那我便先去围猎了。”
许永承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去,陆然走到跟前,将书信递上,太子接过看一眼,虽有些诧异,倒也没说什么:“无事,你去安排就是,也是难得他竟愿意来这。”
陆然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恰此时贺屿安牵马路过,太子目光一亮忽来了几分兴致,喊停了他。
贺屿安回眸看他,便将太子将一封书信递到眼前,他伸手见接过,便听许永承道:“你二哥要来围场,这信竟送到了我这儿。”
贺屿安打开信的手一顿,皱了皱眉头,又将信件原封不动的塞还给了太子:“太子要安排,便安排,不必与我说一声。”
太子笑盈盈的接过信看向他道:“你二哥卖的什么关子,好端端为何突然要来这,你说,是来找谁的?”话虽是这么说的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观台处。
贺屿安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却是未点破,见他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一顿道:“太子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何家出了事,不是还有盛家大姑娘吗?”他一抬眸便瞧见不远处候着的武陌,也不管正要说话的太子,转头便道:“我还有事,太子自便。”
说罢便闪身离去,太子看着他的背影,正气闷着他方才的话,怎想身后就想起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转头看去,便是一身红裳的盛大姑娘,他眉头一皱,抬脚便忙避开。
贺屿安走到武陌身侧,见他神色微沉的捏着个物件,不禁眉眼一眯:“说!”
武陌沉着一张脸将东西递上:“公子看看这个。”他都敢往深处想,乔姑娘算计的是什么,但观这物件,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若是他未发现,那表姑娘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贺屿安接过,伸手细细摩挲手中之物,神色不明:“在哪找到的?”
“妆奁下,被胡乱仍在夹缝处,若不是仔细翻查,很难发现。”武陌顿了一下又添道:“是属下亲眼见织羽塞进去的。”
贺屿安目光沉了沉,而后将那东西塞进了袖子里:“知道了。”
武陌见他神难辨,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忙问道:“世子,该如何处理?”
贺屿安却是答非所问道:“你说,若是旁人不识你的好,你帮衬她一而再再而三,她明明受着却无一丝笑脸给你,你可会再帮衬她?”
武陌垂下了脑袋,自是知道世子爷说的是表小姐,可又觉得表小姐实在有些冤枉了,她哪里没有承情啊,对世子既恭敬又感激。
“那世子的意思是?”
贺屿安拿眼觑着他,直看得武陌莫名其妙,正心里打鼓,又听他道:“等着吧,能救她的也不只我一人。”
贺昱不是来了吗?
武陌看着贺屿安离去的背影,不禁一默,这是不管了?不禁叹了口气,又抬脚跟了上去。
天渐渐黑,围场的西边,夕阳落幕极其好看,几个姑娘赏了夕阳便各自回了屋子。
姜笙手拿着手镯,细细摩挲着,有些犯难。
贺秋浓看了眼坐到她身侧:“怎么了?可是不放心?”
姜笙点了点头,长睫微微颤动道:“也不知怎的,今日下午起,心就有些慌慌的。”
贺秋浓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莫不是今日的果酒喝多了?哪里是心慌,是醉了吧?”
姜笙一愣,眨了眨眼睛,她没喝过酒,也没醉过,这便是醉酒的感觉吗?
“你若不放心,我便替你收着,找个机会还回去就是了,也难怪你不习惯,平白受乔姐姐这份礼,我也不大习惯。”
姜笙抬头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交给我吧。”
姜笙听话的将锦盒递给了贺秋浓,贺秋浓转身便又交给了桃心,让她先找个地儿放起来,莫要弄丢了。
“对了,明晚的宴,你可去?”贺秋浓问道。
姜笙思忖了下,点了点头道:“那便去吧。”
今日玩闹的有些累了,姜笙又喝了些酒,天渐渐黑,正昏昏沉沉的要睡下了,帐篷外又想起了武陌的声音:“表姑娘可在?”
姜笙顿了一下,才从惺忪中醒来,眨了眨眼睛,见外头又喊了一声,忙应道:“在的。”
武陌在外头顿了一下,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贺屿安,啧了啧嘴道;“世子爷有事找你,还需得你出来一趟。”
世子爷?
姜笙心咯噔了一下,奈何贺秋浓去长公主那处了,不然还能叫她陪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趿鞋出了帐篷。
顺着武陌指着的方向,果见贺屿安的身影,只见他负手背对着自己,姜笙朝着武陌点了点头,便迈着步子走去。
“世子爷。”
姜笙温温柔柔的声音想起,贺屿安回身看向她,此刻他正逆光站着,夕阳又洒在姜笙脸上,隐蔽之下倒是看不清贺屿安的脸了。
贺屿安垂眸看她,她此刻眸子潋滟水哒哒的,朱唇红润,脸颊也粉粉的一片,他心募的一顿,还是头回见她如此,竟有几分....似毛绒绒动物的软糯?
垂下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了下。
见他一直不语,姜笙微微侧身又喊了一遍:“世子爷?”
“酒还是喝了?”
在贺屿安的目光下,姜笙有些底气不足,闻声脑袋微微垂下,点了点头道:“是喝了。”顿了一下又添补道:“就一杯,只喝了一杯。”
她低头看向自己脚尖,似做错事的小娃娃一般,她头发毛茸茸的带着些凌乱,一瞧方才便是半躺在床榻上。起身未来得及整理的缘故。
也不知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心有所想,手竟也动了。
贺屿安鬼神使差的便抚摸上她的发顶,待反应过来,连他自己都是一怔。
姜笙察觉到时,身子猛然颤住,脑海里犹如电光火石一般,这,不过是喝了一杯,便要动手打她吗?
贺屿安敏锐察觉到她的颤栗,刚要收回的手又顿住,而后揉了揉她发顶道:“怕我?”
低低沉沉的自耳畔响起,犹如惊雷炸过,姜笙包裹着纱布的小手都紧握成了拳头,她虽未答,但这态度即是默然。
“呵,也没打过你,也没骂过你,你怕我作甚?”贺屿安情绪牧民问道。
姜笙也不知为何对他有些惧怕,起初约莫是因着柳妈妈提醒,再后来是每每他对待自己时的态度,还有那零星片段的梦境?
说不清,也理不出,反正就是有些惧怕他。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贺屿安那些刻薄便忍不住的想脱口而出,可经又想起盛阙的话,话含在嘴里滚了滚,也一句话未说。
他眯了眯眼睛,呵了一声:“那便怕着吧,小没良心!”
说着便甩袖离去,背影都似带着怒火。
姜笙看着贺屿安的背影发怔,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是怎么回事?
她莫名其妙的回了帐篷,很快便又昏昏欲睡,自打那次噩梦以后,她再没睡的这么踏实过了,夜渐渐深,陆然出了围场便马不停蹄的往书院赶去,刚回府便命人去请贺昱,让他明早出发,带他进围场。
怎想他沐浴完,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贺二公子来了,他闻声一顿,看了眼天色,这都快至子时了。
“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便见小厮领着人进了书房。
“深夜叨扰,还望陆侍中莫怪。”贺昱躬身行了一礼。
算起来,这不过是他们见过的第三面,虽说贺昱在陆博门下习读,但鲜少见到这位身负要职,整日繁忙的陆大人,未曾想到,不过第三面,就有事求人。
陆然坐在椅上,面露几分疲色眼睑下一片青色,手上还不停的翻着信件:“贺二公子有事请讲。”
贺昱哽了哽道:“可否劳侍中大人今夜带我入围场。”
陆然头都未抬便否道:“不能。”而后将腰间令牌摘下往桌子上一甩道:“便是有太子的令牌,这个时候也进不去,不信你便拿去试试?”
贺昱皱眉:“那最早什么时候可以?”
陆然抬眼看他,见面容焦灼,压下心中的不耐烦道:“辰时。”
话音落下,便见贺昱躬了躬腰身道了声“好”,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陆然看着他的背影,对这小插曲全然不昂在心上,又埋头处理公务,看完最后一封信件,天已蒙蒙亮,看了眼漏滴,离辰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他伸了伸懒腰,便想去软塌上睡上片刻。
怎想刚睡到榻上,门又被“叩叩”敲响。
他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说!”
门外小厮只是听出自家主子的怒意,胆颤的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为难道:“大人,那位公子又来了,说马车已在门外候着,让您早些准备启程。”
陆然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意生起咬了咬呀道:“让他等着!”
近辰时的天色,带着湛色沉沉的晨光,日头还外出来,便瞧见被渲染一块又一块的云彩,不过片刻,云朵处的罅隙处漏出一寸阳光,看这个天色,今日的天气正好,当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贺昱坐在马车上,全当看不见陆然不悦的眼神,自顾自给他斟了一杯茶道:“时候还早,陆侍中可再睡睡。”
话一一落,马车忽的颠簸起来,两人皆是一晃,气氛一时间有尴尬。
想起方才的场景,陆然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他未换的衣裳猜测道:“你昨夜一整夜都未回府?”
贺昱侧目,眼神深了几分点了点头。
陆然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人,深吸了口气道:“到底是要做什么去?”
贺昱仍旧面色沉着,低下头道:“我妹妹身子不好,在外头呆不了几日,我放心不下,想接她回来。”
陆然见他从然如流,面上仍无表情,募的嗤了一声,信他才有鬼了。
这个时辰,尧京街上还空荡荡的,马车前行无阻,速度飞驰极其的快,却未想到另一侧的围场,也闹了开来。
天还未亮,姜笙便被玉岁喊醒,说是长公主着人来叫,她正觉得莫名,便听玉岁红着一双眼睛道:“昨夜,盛大姑娘好似咳嗽不止,咯血了。”
贺秋浓也被闹醒,闻声爬了起,揉了揉眼睛道:“她咯血与她何干?这天还没亮,闹什么呢?”
玉岁摇了摇头道:“白妈妈来了,姑娘快起吧。”
白妈妈都来了,两个小姑娘闻声相视一眼,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知事情定不简单,忙各自起身,待穿好衣裳,两人便要同行。
只是刚到门口,便被白妈妈拦了下来:“表姑娘与我一同去见见长公主便回了,四姑娘就莫要跟着了。”
“我不能一起吗?”贺秋浓拉着白妈妈道。
白妈妈面露为难,目光落在姜笙清澈的眼睛上,思忖再三才点了点头道:“四姑娘既要一起,那便去吧。”
话音刚落,便摆了摆手,而后白妈妈身后的几个婢女便皆钻进了帐篷里,而后四处查看,像是在搜刮着什么。
姜笙心惴惴不安,回头看了眼,白妈妈便催促道:“姑娘,这边请,长公主等着呢。”
两个姑娘相视一眼,便跟着白妈妈走进了长公主的帐顶。
武陌眼巴巴的见姜笙被带走,转头便小跑着奔向了男子的帐篷处。
还未靠近,便听里头的茶盏“嗒”的一声,里头传来一陌生女子的声音,声音温沉道:“这是国公府的事,本也不是我该盛家过问的,若不是可儿咯血不止,我也不会坐在这处,这书,长公主看看可有什么不对。”
姜笙滞了一下,白妈妈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才道;“殿下,姑娘到了。”
“进来吧。”
掀开帐帘,便见长公主的帐篷里坐了好几人,姜笙目光只看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长公主手中的书册上。
姜笙温顺的躬身行礼,这才惊觉,这妇人正是那日在盛府上的女主人。
“长得倒是乖乖巧巧的,心思倒是狠的很。”
姜笙有些诧异的看向她,谢婉皱起眉头冲姜笙招了招手道:“盛夫人,事情还未查清,还是莫要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盛氏轻哼一声道:“那书中夹的药包便是证据,我说这姑娘身子怎这么弱,一副娇娇弱弱不能自理的样子,这药没少用吧。”
姜笙抬头看向盛氏,皱眉问道:“什么药?”
盛氏轻笑了一声道:“自伤的药!还在这装什么糊涂,整日作出这一副羸弱不堪的样子,怎么,是为了让人心疼才好久留在国公府,你还未长成,便使出这样伎俩,你可知道,这这样招数是及其下作的戏子妓子所为,今日敢给自己下毒,明日就敢给旁人下毒。”她顿了一下又道:“既用计便做的聪明些,便不该大意药夹在书里,亦或者你根本就是想害我家可儿,我可儿以为是什么书封,顺手便防在了榻边,怎想这药闻都闻不得,不过一夜,便至咯血.....”
盛氏的话,一句句砸来,句句痛指她品行不端,姜笙听了半晌,才了然发生了什么事。
她红着一双眼睛,抿唇否道:“这书是我的,但盛夫人说的药,我毫不知情。”
长公主自始至终都抿着唇,看着姜笙,贺秋浓闻言却是忍不住道:“这书是乔姐姐昨日非要借的,小笙儿很是不舍,也不是神算子,怎能想到旁人要借走,事先□□?盛夫人莫要胡乱猜忌。”
长公主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孔灵乔问道:“是你去借的?”
孔灵乔面上有些为难似的,看了眼姜笙才道:“是,我昨儿刚借到手上,盛大姑娘说是想先借阅借阅,便先拿去给她看了,怎想能出这样的事。”
盛夫人眉目一凛道:“书是你的,旁人也未碰过,这药不是你的,是谁的?”她顿了一下又道:“你这咳嗽的样子,正像那药所引,不正是对上了,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贺秋浓还想说话,被长公主戾声呵住:“阿浓!”
姜笙抬头看去,见在场人大多目露轻视之色,目下在他们眼里,自己便是为求荣华富贵,不惜下药自伤的卑劣女子,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又觉得百口莫辩。
“这书,可经过旁人的手?”谢婉问道。
孔灵乔垂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书是织羽亲手去取的,转手便交给了盛大姑娘身侧的婢女莲儿,并未经过旁人的手。”只言片语间,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长公主目光在孔灵乔的面上顿了顿,似能将她一眼瞧透似的,孔灵乔有些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盛夫人轻呵了一声:“我也不要旁的交代,让她将缓解的药交出来也就罢了,这尧京她是不能呆了,这样歹毒的心思,留在尧京迟早是个祸害!”
孔灵乔点了点头道:“是,不若去她帐里搜搜,若是没有也能证明清白。”
贺秋浓轻嗤了一声:“乔姐姐,你好似笃定我们帐里有什么似的,就是找到了,你怎就确定是小笙儿的,我与她吃睡在一起,这药是我的又如何?”
“浓姐姐!”
“阿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长公主一声戾斥,脸上威严尽显,到底是皇家人,平日里平和的很,如今发怒,在场人都噤声不敢言语。
谢婉闻声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长公主,她怕就怕在,长公主为了撇干净贺秋浓,将笙儿推出来顶罪,这事如何查如何论长公主不甚在意,长公主唯独在意的,便是这事不得沾染上贺秋浓。
正说话间,门外婢子道:“殿下,小世子来请安了。”
长公主眼睛眯了眯,目光从姜笙面上扫过,又牵扯来一个。
“让他进来。”话甫一落下,一把折扇挑起帐帘,贺屿安那张皎如玉树的脸便露了出来,他目光一扫,便瞧见跪倒在地的姜笙。
“今日怎来的这样早。”
贺屿安漫不经心的上前,微微躬身请安后才道:“本也没想这么早来,只是想起一件事来,不来与母亲说说,心有不安,才早起了这么一趟,没想到这儿这么热闹。”
长公主面色微沉,没接话茬没问是什么事情,只是甩了甩手道:“既请安了,便离去吧,有事晚些时候再说。”
“殿下,搜查的人回来了。”门外忽想起婢子的声音。
孔灵乔闻声心下雀跃的很,忙催促道:“结果如何?”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似有警醒之意,孔灵乔顿了顿才止住了话,她停了盛氏却未停,捏着椅子把手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查到了?”
侍女看了眼长公主,而后再众人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奴婢等人什么都未找到。”
孔灵乔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口:“怎....”众人寻声看去,她又忙止口道:“这便好了,没找到便好了!”
在场几人都轻松了一口气,盛氏却是不认可又道:“那也不能证明与她无关,兴许她只带了那么点呢!”
这话便是认死了就是她。
“盛夫人要找的可是这个?”贺屿安忽然开口说话,从怀里取出个药包出来。
盛氏定睛一看,立时便认出与书里夹的一模一样:“就是这样,怎,在世子爷手上?”
贺屿安挑了挑眉头含糊道:“是啊,就是我手上。”抬眼扫了一眼孔灵乔。
贺屿安顿了一下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事。”他转而看向姜笙道:“你从我这处拿书时,怎不仔细翻翻,里面夹了东西都未发现?”
姜笙顿了一下,这书她自然翻过,翻阅过不知多少回了。
盛氏反应过来道:“这书是世子的?”
贺屿安点了点头:“也不算是我的,是我托太子寻来的,姜大人的墨迹在宫中颇有名声,朝为官着皆拜读过,我也是初次见书寻得这么齐全,一时不舍才先翻阅了一回,怎想到将这东西落下里头。”
一听到太子的名字,盛氏面色忽的一沉干巴巴笑了一声:“世子留这些药作甚?”
这话里还是带了几分质疑。
贺屿安眉眼轻抬答道:“从二皇子那处得来的,盛夫人也知道,殿下最爱搜罗这些折磨人的玩意,我也是觉得好玩,才留了一些下来,怎想到惹了这样的事儿来。盛夫人可要去问问?”
又牵扯出一位皇子,还是那位活阎王,盛夫人不禁腿肚子都打颤了,忙摆着手否道:“不必了,世子既如此说,定没什么好怀疑的,那是个误会了。”
一声轻飘飘的误会,便将方才所有的指责简单掀过,姜笙垂下的手紧握成拳,谢婉上前一把拉过了她,伸手握在上头,阵阵暖意袭来。
盛氏看向贺屿安道:“不知可有解药,可儿昨夜咯血不止,目下已经晕厥过去了,可有法子救救?”
贺屿安勾了勾嘴角道:“自是有的,每日七两黄连熬煮一碗,连喝十日,也就好了。”他忽的又顿住道:“若是提前好了,盛夫人也好查查,到底是不是这药的缘故。”
盛夫人闻声忙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掀帘离去,自始至终都未与姜笙诉一句歉。
一场闹剧落幕,姜笙自始至终都沉静不语,只低沉不语,就连回到帐篷处都呆呆的不说话,贺秋浓知她受了委屈,虽在一旁安慰,却见她毫无反应,也亟不可待。
“姑娘,世子来了。”玉岁红着眼睛道。
姜笙才似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冲着贺秋浓笑道:“我没什么事,姐姐莫要担心,我去去就回。”
此刻天边云朵散开,日晨升起,显得格外绚烂,然而姜笙此刻的心,却沉寂黑暮的很。
姜笙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听少年道:“委屈了?”
姜笙闻声一滞,便察觉到头顶又落下温热的手掌,只听那人道:“你怎这样好欺负?是谁都欺负的了?”
他这话,好似已故的兄长一般,曾几何时,兄长在她生气时也是这样抚着她的头顶哄她,耳畔不禁响起兄长的话——爱哭鬼,怎又哭鼻子了?
——莫生气了,你要什么我都带给你。
——别气,别气,谁再惹你生气,我便替你报仇!
......
那时还有兄长护她,如今只有她一人了。
她不禁红了眼睛,竟是低低啜泣起来,贺屿安摸着她头顶的手募自一顿,有些手足无措:“哭了?怎哭鼻子了?”
贺屿安头回生出几分束手无措来,半蹲下身子看她。
见她果真红着一双眼睛,实在有些无奈,正要在安慰她,忽察觉到身后焦着个不容忽视的目光,他微微侧身,便瞧见他那好二哥,此刻正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一天,我先撤,错别字晚点改~
下章长大)其实本来想这章写的,可是字数不够了~
铺垫这么长时间的十一岁是有原因的,及笄后的节奏会比较快~万众瞩目的追妻来啦,么么哒